第173節
鄭馳樂得知楊銓被上頭帶走之后心也咯噔一跳。 他對吳開山說:“真的是上頭的人?” 吳開山說:“怎么你也問這樣的問題?我這人平時是有點粗神經,不過我可從來不拿正經事開玩笑,要不是跟上頭確認過我也不會把人交給他們!” 鄭馳樂連忙認錯:“我可沒有懷疑吳老哥你的意思,我只是怕有古怪。楊銓這個人,你沒跟他打過交道的話很難摸清他的路數——就算跟他打過交道也玩不過他!” 吳開山見他忙不迭地賠不是,爽快地笑了:“我是那么小氣的人嗎?你們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我確實不大懂,我只知道下命令的是我們奉泰的頭號人物?!彼D了頓,繼續說,“馳樂啊,這事我們管不了的。我看你是做實事的人,最好還是別分心了,要是不小心卷了進去那你是想抽身都沒辦法的。神仙打架,我們最好別摻和!” 聽到吳開山掏心的勸告,鄭馳樂沉默下來。 楊銓那個層次的事情,確實不是他們能去參一腳的,抓到楊銓是個意外,吳開山在抓到人后不止一次說過“關這么個人在駐地,覺都睡不踏實”。 鄭馳樂也覺得這很不真實,當初事情鬧得那么大,連關家老大都被撤了下來,楊銓還能夠逃之夭夭,真要他相信楊銓真的被抓住了,說他不懷疑肯定是假的。 可他想不明白楊銓的目的。 鄭馳樂說:“我去見見田老哥?!?/br> 而這個時候楊銓正坐在一輛車上秘密地被送往一棟別業里。 楊銓踏入別業后就大大方方地端起桌上的茶喝了起來。 在他額前很快就出現了一支槍桿。 槍桿的主人差不多五十歲,表情兇煞,竟然是奉泰軍區一把手黃震軍。 黃震軍罵道:“你在路上跟那個田思祥說了什么?” 楊銓笑著說:“沒什么,就是告訴他我跟你其實是一伙的?!?/br> 黃震軍說:“你不想活了是吧?” 楊銓意態從容:“我很怕死?!彼蛄它S震軍一眼,“沒想到你也是,我還以為到了你這個層次以后就不會再有害怕什么東西了?!?/br> 黃震軍說:“這段時間你要乖乖地被‘關著’,別給我捅出簍子來!賀正秋已經過來了,你覺得他是好相與的嗎?你以為他還是以前那些蠢貨嗎?還敢在他眼皮底下那么猖狂!” 楊銓說:“好,我明白?!?/br> 黃震軍說:“你的替身我已經找好了,這段時間不要出現在人前!” 楊銓說:“我就知道師兄你不忍心看我身陷囹圄?!?/br> 黃震軍說:“立刻給我滾!” 楊銓笑了笑,轉身走了。 他曾經編造過一套說辭,說他離家后好心地照料過一個將死的老人,獲得了老人的遺產,從此拿著那份遺產當本金發了家。 這些話里面有七分是假的,但也有三分是真的:當初他確實遇到個老人,并且拜了對方為師。那人的徒弟不僅他一個,而他負責的工作正好就是幫老人聯絡這些徒弟,一來二去,他也認識了不少自己的“師兄”。后來他師父去世了,他師父的遺愿很簡單,就讓他控制好這些“師兄”們,讓他們按照他生前的想法去做事。 可這事一點都不好做,人死如燈滅,沒了師父的約束,這些“師兄”們哪還會買誰的帳?就拿黃震軍來說吧,他都已經熬成奉泰軍區的一把手了,在國內也算是說得上話的人物,哪還會惦念著一個死人的訓導? 瞧瞧他們現在的事吧,他們的“師父”要是活過來了,一準會馬上被他們氣死! 對于“師父”異想天開的好算盤,楊銓是一點都不看好的。有些人壞,那是從骨子里就開始壞的,不會因為你給了他順遂的處境、給了他甘甜的誘餌,他就會如你所愿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就像他一樣,即使他看起來好像真的是在完成“師父”的遺愿,在這些“師兄”們已經徹底走偏的時候把他們“拉回來”,實際上不過是在享受這個過程里面的刺激和驚險! 在意識到自己可能存在被人突破的“弱點”時,他甚至想要朝自己的“弱點”下殺手。 他其實也已經走偏了。 楊銓把手伸進口袋,拿出擱在里面的黑巾。 這是那天蒙著田思祥眼睛的布條,當時的情況那么混亂,他卻還是不著痕跡地將它收進了口袋里。 上頭已經沒了田思祥身上的溫度,可他仿佛還能感受到田思祥的氣息。 田思祥那個人總是那么天真,無論被擊倒過多少次還始終相信許多不切實際的東西,弄得他也差點有點相信了。 不知道那個令黃震軍忌憚不已的賀正秋,是不是真的能有所作為? 只不過黃震軍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就算能把他弄下去,奉泰省也會大傷元氣吧?還真是為難的處境??! 不過這不是他需要煩惱的事。 楊銓笑了起來,盤算起接下來該做的事來。 他不準備回越南找劉啟宇,他要好好看看劉啟宇接下來會有什么動作。 從第一眼看到劉啟宇這小子開始,他就知道劉啟宇肯定是自己的同類。 雖然看到“師父”教了那么多“師兄”也沒半個成功的案例,楊銓卻還是將劉啟宇留在身邊。 他跟“師父”不一樣,他并不想把劉啟宇變成多么正直、多么正派的人,他只想看看,天性是不是真的無法改變。 這時候的劉啟宇還只是無法控制自己罪惡欲念的家伙,他作惡、他縱欲,都是出于本能。 在少年時為了方便自己更好地逞欲,劉啟宇慢慢學會了偽裝,可那樣的偽裝還非常粗糙,粗糙到最普通的誘惑就已經讓他原形畢露——否則劉啟宇當初也不會一頭栽進他這邊來。 在劉啟宇投靠他的這幾年,楊銓什么都沒教給劉啟宇,只是為他創造出了最適合滋長惡性的環境,暴力、美色、權力、金錢……統統都擺在劉啟宇伸手可得的地方。 在這樣的環境里,就算劉啟宇本性剛直指不定也會走歪,更何況劉啟宇本來就不是多有cao守的人。 楊銓是選擇了跟他“師父”截然相反的方法,他直接把劉啟宇扔進舉目皆是罪惡和污穢的世界里。 徹底沒了約束、徹底沒了阻礙,劉啟宇會變成什么模樣? 是徹底地墮入惡欲的深淵,還是物極必反,反倒有什么東西從心底復蘇? 劉啟宇在聽到楊銓被抓住的消息時根本不信。 等楊銓所有的手下都如火如荼地趕回據地以后,他才不得不相信楊銓真的栽了,栽在那個懦弱無比的田思祥身上。 劉啟宇看著滿屋子人沒頭蒼蠅似的嗡嗡亂叫,煩躁地斥道:“吵什么吵!要吵的就滾出去吵!” 滿室安靜。 有人忍不住問:“劉哥,現在怎么辦?” 劉啟宇說:“有什么怎么辦,你們楊老大自己要找死,難道還要我們去救?” 問話的人憤怒了:“我知道你一直都等著這一天,你早就想取代楊老大了!” 劉啟宇掏出槍指著對方的額頭:“是,我早就在等這一天了,現在你們就給我聽著,誰要是不服我的,我就賞誰一顆子彈?!?/br> “劉系”的人也應聲掏出槍指向前來問詢的“楊系”。 沒有人敢在說話了。 劉啟宇掃視了眾人一眼,冷聲說:“都好好待著,準備一下,我們要往南挪一挪。要是楊老大真的被抓了,這里就不安全了?!?/br> 氣氛一下子靜寂了下來。 劉啟宇說:“我們得先保住底子,等安全了,再想辦法打聽新消息。自亂陣腳的話,你們就等著被連鍋端吧?!?/br> 說完劉啟宇就跟自己的親信商量起退離據點的事。 其他人面面相覷,僵立在一邊良久,最終還是加入了他們。 第169章 生日 鄭馳樂跟田思祥長談了大半夜。 鄭馳樂誠意很足,田思祥最后還是將所有事情告訴他,包括楊銓兩次表露出來的異樣。 鄭馳樂跟楊銓正面接觸的機會不到五次,對楊銓的了解實際上并不深。隨著田思祥的敘述,楊銓這個人在鄭馳樂心里的形象慢慢豐滿起來。 事實上楊銓這個人身上的很多謎團一直都沒有解開。 如果說他想要的是錢吧,當初經營得那么好的局面他愣是直接舍棄了,說他跟國外勢力勾連吧,當初因為他而浮出水面的異國暗樁不在少數,真要說他是在賣國,那索性讓他多賣幾次也不錯——損失固然是有的,但比之讓那些蛀蟲和毒瘤繼續坐大,還不如狠下心將它們解決掉。 只能說楊銓絕對不是個好人,在他的縱容之下行兇的人不在少數,在他的指使下流出國外的國家財產也不在少數——從這段時間的情況看來,他甚至還涉及軍火生意! 不在意錢財、不在意地位、不受道德約束、毫無國家觀念,這就是楊銓表現出來的全部特質。 鄭馳樂跟關靖澤討論過很久,始終沒討論出楊銓究竟是怎么樣的人。 從田思祥口里鄭馳樂了解到了楊銓的另一面,那是少年時的楊銓,沉默,孤僻,以盜竊為生,是所有人的恥笑對象。 這樣的人,沒有所謂的尊嚴、所謂的原則可言,親人的冷待讓他性格古怪又冷酷。 田思祥曾經親眼見到楊銓徒手弄死一直身體有半米長的成年土狗,那畫面相當血腥,楊銓的表情卻始終沒有絲毫波瀾,看了他一眼就拎著那只狗回了家。 那是田思祥第一次有了“楊銓是個可怕的人”這種認知。 鄭馳樂將那時候的楊銓跟他所知道的楊銓擺在一起一對比,就揣測出一件事:在楊銓遠離故土到外面謀生的那段日子里必然有過不同尋常的遭遇。 那樣的遭遇幾乎將他變成了完全不同的人——雖然骨子里的性格依然被延續下來。 鄭馳樂從田思祥住的招待所離開以后就回了自己的住處。 他找上自己的老朋友潘小海。 潘小海、潘勝男、薛巖、趙麒麟那批人都是今年畢業,薛巖因為養父黎柏生的懇求回了淮昌;潘勝男回了華東走上了以前的老路,只是踏上仕途的時間比鄭馳樂和關靖澤要晚了兩年;趙麒麟則毫無意外地從警校畢業,回家接他父親的擔子。在所有人里面最有效率的居然是曹輝,他一畢業就在母親的要求下走進結婚禮堂,陸冬青還給他當了回伴郎。 即使被大伙嘲笑,曹輝也沒辦法不顧母親的意愿不結婚。他父親去得早,曹家就他這么一根獨苗苗,在他母親眼里他就是至關重要的功能就是當“播種機器”,趕緊給曹家添個后人。 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倒是陸冬青比較讓鄭馳樂驚奇,“前世”陸冬青成了教書匠,平平淡淡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這一世他畢業后居然回家跟陸父一起經營陸氏——早起做安保業務的陸父已經轉投事業。 陸冬青這會兒可是“陸少東”了。 至于潘小海,他倒是比較不起眼。 潘小海留在了信息流動最快的首都,隱在后方運作著早年他們說要籌建起來的情報網。潘小海對情報方面的事情非常敏感,總是能敏銳地抓住事情的關鍵,鄭馳樂有很多消息都是從潘小海這兒得來的。 鄭馳樂將楊銓的事情跟潘小海說了一遍,讓潘小海幫忙查一查楊銓離家后的事。 潘小??嘀槺г梗骸澳銈冞€真是一個比一個會給我找麻煩,過了那么多年的事情很多線索都已經被抹掉了,要查出來有多難你知道嗎?” 鄭馳樂說:“我當然知道,要不然怎么會找上你?!?/br> 潘小海被鄭馳樂的理直氣壯給氣壞了,他說:“等你來首都了,我非要你大出血不可!” 鄭馳樂說:“那有什么問題?!?/br> 潘小海只能說:“行,我去跟進一段時間,但是不保證能查出什么來?!?/br> 鄭馳樂說:“謝了!” 掛斷電話,鄭馳樂的心情莫名地輕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