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米立說:“倒是個有心的孩子?!?/br> 賈立沒再說半句話。 休息了一會兒,米立又繼續跟著鄭馳樂考察,一直走到傍晚才回到山腳。 想到鄭馳樂把大院還給了王家,米立問:“你們住的地方建好了嗎?” 鄭馳樂說:“建好了,就在東村和西村之間的空地那兒?!蓖叻拷ǖ每?,鄉里人都齊心地來幫忙,小學開學時他們就已經搬進了新住處。 米立往鄭馳樂指的方向一看,就瞧見縣委的新住處剛好把東村和西村連起來。 這倒像個好預兆:兩村大概要重修舊好了。 米立說:“現在大都改建樓房了,你們這邊怎么不跟他們一樣一步到位?” 賈立嘲道:“何不食rou糜?!?/br> 米立也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傻問題,青花鄉哪來的經費!可被賈立冷嘲熱諷了一路,他的脾氣也上來了,沒好氣地說:“賈立,您能消停一會兒嗎?” 賈立沒說話。 鄭馳樂打圓場:“都到飯點了,不如米老哥你們到我們鄉委的小食堂這兒吃個飯吧?!?/br> 小食堂的“小”字非常貼切,它是由鄉委眾人的家眷分批輪流地給大伙做飯,全部人坐在一起吃——飯錢是大伙月頭統一交好的。這是在學校住的時候養成的習慣,后來大伙都覺得這樣吃飯省時省力,還能邊吃邊討論事情,就把它當新傳統延續下來了。 聽說縣里來的人要留下吃飯,飯菜很快就張羅好了。 丁老書記和鄭馳樂都不喜歡鋪張浪費,菜色一向都很簡單,不過營養很均衡。條件所限沒找多少rou菜,就切了塊大火腿來招待客人,余下的都是平常吃的菜:自家產的蛋、自家發的豆芽、自家栽的菜…… 正等著上飯呢,丁開懷就提著個大簍子跑過來:“師父我給你們抓了魚!” 鄭馳樂揉揉他的腦袋瓜:“又給我們加菜來了?你幫忙殺一下再拿去給丁姨她們做?!?/br> 丁開懷爽快地捋起袖子:“好!我這就去!” 鄭馳樂坐回原位搖搖頭說:“這小子就是精力旺盛?!?/br> 米立笑了:“有活力是好事?!?/br> 飯桌上眾人邊說邊聊,很快就把飯菜都解決掉了。 米立和賈立又坐了一會兒,終于動身回縣城。 一路上賈立都在閉目養神。 米立見沉默太久了,忍不住起了話頭:“這個鄭馳樂給人的感覺真的不太一樣?!?/br> 賈立還是不吭聲。 米立也沒興致拿冷臉去貼熱屁股了,索性也閉起眼睛不再說話。 沒想到第二天米立就得了個讓所有人都大掉眼鏡的消息:賈立要去青花鄉當副書記! 青花鄉好像突然就變成了搶手貨,本來大伙都覺得大概就是丁于飛勉強頂丁老書記的位子吧,偏偏上頭把鄭馳樂派了下來。這鄭馳樂還沒呆多久呢,賈立又要跑下去湊熱鬧! 別看賈立現在只是兼了個閑職,算起來卻也是縣委的人!調職一般只有平調和升遷,哪有往回跑的道理? 很多人都覺得賈立肯定又狠狠地得罪了王季倫才被這么安排。 米立跟王季倫交情不錯,他沒瞎猜,直接去問王季倫。 一問之下才知道賈立是自己要去的。 王季倫說:“賈立這人沒那么你們想的簡單,變成這兩年那模樣肯定事出有因。這兩年來我也勸過他幾回,都沒什么效果。聽說他很關注小鄭鄉長的事,大概是動心了?!?/br> 米立訝異:“動心?” 王季倫說:“都過去了,我也跟你說實話吧。其實當初賈立給我提過很多建議,都很有用,只不過上回我因為投資商的事跟他鬧翻了,他就沒再來找我了。我覺得他可能是出于某些原因不想走在明面上,所以才想找個理念相合的人暗中出出主意,”他頓了頓,搖了搖頭,“只是我不太符合他的要求?!?/br> 王季倫站在窗邊看向青花鄉的方向。 那里的鄉委應該已經添了個清瘦的新成員? 就是不知道鄭馳樂有沒有那個能耐留下他了。 第128章 父心 延松和柳泉挨得近,榆林和青花更是只有一山之隔,消息很靈通。當天下午關靖澤就聽到了賈立“投奔”青花鄉的消息。 關靖澤對賈立這人了解不深,只覺得有些耳熟。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才想起這是首都賈家被人遺忘掉的“長房長孫”,賈家的成分比較復雜,家里沒有職位很高的人,但在民眾里頭知名度挺高的,用賈家人的說法來說就是“甘做橋梁”,也就是作為上意下達、下意上傳的中間人物。 比如這一代里頭最出風頭的賈貴成,他就是著名的“橋梁人物”,最近他辦的報紙《民聲》也出爐了。 據賈貴成所說,《民聲》的宗旨有兩個方面:一方面是聯合首都政法學院對最新政策、最新法規進行解讀,進行“全民普法”宣傳;另一發面則是開辟專版傳達民聲民意,為挖掘法律盲區、提出新發新規做準備。 光這么看當然是好的,不過賈貴成這人在外面的風評雖然很好,在關振遠那的評價卻不太好——這家伙是出了名的“反對先鋒”,以“不畏強權”著稱。 可知情人都曉得,他不畏的強權都是他得罪透了的那些。對于本來就是不死不休的死敵,他當然表現得強硬又剛直。 比方說葉仲榮。 關振遠說賈貴成跟葉仲榮曾經是知交好友,只是賈貴成曾經在葉仲榮背后插過好幾刀,后來他們的理念也發生了重大分歧,最終終于徹底反目。 由于鄭馳樂的關系,關靖澤對葉仲榮沒多大的好感。但如果客觀地來評價,葉仲榮這個人在正事上的觀念和思路都是非常端正的,要不然他身邊也不會有那么多人緊隨著他的腳步前進。 賈貴成的文稿他也看過一些,觀點不能說錯,但始終脫不了一個“偏”字。他最擅長的就是抓住一個偏門的、片面的東西來發散,偏偏他寫得一手好文章,在知識分子里面也有一批追隨者。 聯系到葉仲榮從十年前就當著榮譽主編的《新風》雜志,就會發現賈貴成辦的這份新報紙分明是在跟關振遠打擂臺。這不是關靖澤的臆測,賈貴成的原話是這樣的:“新風都已經吹舊了,我們應該聽聽民眾的聲音?!?/br> 這是在暗諷關振遠把《新風》變成自己宣傳新政策的布告板,只知道自吹自擂。 關靖澤覺得自己要是葉仲榮,恐怕早就氣得半死了。 連關靖澤都聽到了賈貴成說的話,葉仲榮當然也聽到了。 連他自己都很意外:他居然并沒有生氣。 葉仲榮這幾年走得還算穩,可就是走得太穩了,心思未免有些輕飄。 這對他而言是致命的。 賈貴成針對《新風》讓他意識到這一點,也讓他意識到自己對某些事情已經釋懷。有個咬著自己不放的對手也是件好事,至少他會積極地幫你找出你的不足,步步緊逼讓你趕緊提供改正的思路——這樣的緊迫感正好可以提高底下人辦事的效率。 葉仲榮將這個念頭跟梁定國說起時,梁定國哈哈大笑:“那家伙聽到一定會七竅生煙?!?/br> 葉仲榮也笑了起來。 梁定國說起另一件事:“關振遠回首都了,你要不要跟他見個面?” 葉仲榮點點頭說:“那當然是好的,這幾年他在永交干得風生水起,那么多好經驗可不能藏私?!?/br> 沒想到他還沒提出這個邀請,關振遠就上門了。 關振遠這次回首都是為了正事,得待上好幾天,于是他先回了關家一趟。 老爺子待他不好是一回事,他回不回家又是另一回事。 他總不能跑去住招待所吧?關靖澤到首都后住在黨校還可以說是為了方便、為了陪鄭馳樂,他能嗎? 就算撕破了臉也不能讓別人看了笑話。 關振遠站在冷情的家門前頓了頓,還是掏出鑰匙走了進去。 關老爺子正在園子里打理園圃,聽到有人走過來,抬起頭來一看,也頓住了。 事實上他早就接到關振遠回首都的通知。 即使心里挺高興這個兒子能回家,他還是繃起臉:“回來了?” 關振遠說:“嗯,回來了。爸,你身體還好吧?” 關老爺子說:“還行,死不了?!?/br> 關振遠說:“我先進去放放行李?!?/br> 關老爺子點點頭。 關振遠在樓梯口遇到了常年在家里做事的老人何伯,何伯看著關振遠感慨地說:“小遠,你好久沒回來了??!” 關振遠說:“太忙了,沒回來看您,對不住啊,何伯?!?/br> 想到關振遠的艱難,何伯反倒勸慰起來:“哪有什么對不住的,我有什么好看?年輕人就該干一番大事業!” 關振遠笑著說:“我可不年輕了?!?/br> 在老人眼里小孩子是永遠長不大的,何伯直笑:“什么話兒,你才幾歲!”但他很快又想到另一件事,“不過靖澤也出來了是吧?” 關振遠說:“沒錯,上回他到了首都也沒回來見見何伯您,我回頭一定說說他?!?/br> 何伯說:“正事要緊,你說他做什么?倒是芽芽,我都沒見她幾回,你什么時候讓她回來住上一段時間?家里這么冷清,老爺子他也不好過啊……” 關振遠一怔,語氣有些生硬:“大哥那個兒子不是在么?” 何伯說:“那小子看著就不是好的,老爺子早把他送回他母親那邊了。本來那邊還想鬧騰,虧得老爺子——” 關老爺子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進來,拿著拐杖的那只手一抬一放,拐杖就重重地撞了一下地面:“老何?!?/br> 何伯會意:“振遠你剛回來,我去給你做點吃的?!?/br> 見關振遠一臉深思地杵在那,關老爺子沒好氣地說:“還不快去放行李?!?/br> 跟他說一句話都嫌多,跟何伯倒是說個沒完了! 關老爺子目送關振遠上樓,轉頭又碰上了何伯。 他哼道:“老何,你是故意漏我的底是吧?” 何伯也不怕他生氣:“你自己不好意思開口,我給振遠指個路還不成嗎?振遠的脾氣你可能不清楚,他可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這點是隨了你的?!?/br> 關老爺子聽到何伯的話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又不得不承認何伯的話,他確實不太了解這個兒子,也不知道該怎么跟他修復缺失了那么多年的父子情誼。 關振遠回房后在思考何伯說的話。 何伯說老爺子把關俊寶送了回去,后面那句更是暗指老爺子對關俊寶那邊也有相應的動作。 這代表老爺子沒被他們蒙蔽住嗎? 關振遠始終不太愿意去猜測老爺子的想法,畢竟他已經失望過太多回了,好不容易放下那份奢望,實在不想再倒退回去重新體驗那種感受。 他想了一會兒,下樓吃了點東西就跟何伯說自己要出門去。 他回首都,一來是為永交爭取點政策,二來則是解決鄭馳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