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節
何老娘經孫女開導后,也想通了些,嘴上卻是不饒人,道,“只盼著別敗家就行了。不是我說,她那嫁妝是厚實,到底是有數的。陪嫁多少,婆家不花她一個銅板,她就這么花,就不想想以后?” “你怎么知道人家沒想?” 何老娘也是這把年紀的人了,經的事也多,何老娘道,“丫頭誒,你還別說,我怎么知道?我一看就知道!有心計的人什么樣,沒心計的又是個什么樣。就是大戶,也得有個來錢的地方,她那嫁妝,現銀也就幾千銀子,過日子哪有不算計的?就是皇帝老爺也得算計!她有錢,隨她自己花去,就看她這一注嫁妝花完了怎么著!一樣的羊rou,周婆子買的比她便宜一半。你娘好意私下與她說,她說什么,總得叫下人落幾個。真個傻蛋!還要怎么得好處?你不管著些,今兒個貴一倍,明兒個就貴兩倍了。明擺著的冤大頭,還瞎講究哪!想叫下人多得錢,月錢漲上去,一樣!有粉不抹臉上,反叫下人偷偷摸摸的得銀子,誰知你的好?說下得背后還得說她不通經濟事務!再者,沒聽說這樣虛報帳目到這步田地,還管都不管的!忠心不是這樣養出來的!走著瞧吧,她早晚有得虧吃!” “吃一塹才長一智呢?!焙巫玉坡犨@些事也有些不痛快,倒不是嫌余幸與何家的環境不適應啥的。余幸出身大族,再者,新媳婦嫁進婆家,多有要磨合的。只是……可算是明白余家怎么把嫡長孫女低嫁了,就這余幸,也不是個聰明的。婆婆好心提點你,你這樣聽都不聽,以后誰還跟你說。真是白長個聰明面皮,也就是自家人厚道,再加上,余幸是低嫁,何家算高娶,樣樣都依著她,不然,就她這般,不知到大戶人家要怎么過日子。還是說,大戶人家都是像余幸這樣過的。 哎,這個命題,兩輩子都是草根出身的何小仙兒,怕是無法解答的。 作者有話要說: 嗯,余姑娘與何家的矛盾,其實也是小康之家與大戶之家的不同導致,再者,也有一些性格原因。這種事情,一般沒有誰對誰錯,石頭也沒有抹黑余姑娘的意思。因為何家是一個由平民到官宦的上升路線,所以在結親上,整個階層的適應上,肯定會有一些這樣那樣的問題,僅僅是想表達出來罷了。 ☆、第360章 北昌行之四十八 第360章 何老娘過來沙河縣很快就痛快了,這里非但熱鬧, 孩子們也多, 重要的是,何老娘完全是如魚得水啊, 白天還能跟江太太江老太太一道說說話,或者莊太太過來奉承, 嘗一嘗莊太太的烙餅煎小魚。 聽說莊太太長子說親,何老娘還備了兩塊料子算是自己的賀禮。何老娘都覺著, 自己興許就是個窮命, 大概一輩子都跟大戶人家打不了交道的。 何老娘來沙河縣沒多久,阿冽也來了, 他過來繼續同羅先生做學問, 然后在阿念哥這里打打下手啥的。何子衿見著阿冽就說, “怎么就你一人來了?” 阿冽有些不解他姐的意思, 道,“哪里是我一個, 忠哥兒與我一道來的?!?/br> 忠哥兒撲哧一聲就樂了,阿冽道,“笑什么?” 何子衿也是好笑,問, “我是說,你這剛成親,怎么自己就來了?怎么沒帶阿幸一道過來?!?/br> 阿冽道,“她瞧著收拾宅子呢, 我就自己來了?!?/br> 何子衿真是無話可說了,與阿冽道,“宅子叫咱娘看著收拾也成啊?!?/br> “咱娘也不知道她要什么樣兒的呀?!卑①?,“這會兒還拆屋子蓋花園子呢,且修不好,我也不能總在家里耗這事兒,就先過來了?!?/br> 何子衿一聽拆屋子蓋花園子,就知道是大工程。她根本沒細問,倒是何老娘問了,阿冽是個實誠孩子,就照實說了。阿冽覺著,這事兒也沒有瞞著必要,阿冽道,“原我說,就把屋子打掃一下就成了。她非要再收拾,我以為就糊一糊屋子呢,不想重畫了圖樣子,要蓋花園子。隨她吧,凈瞎講究?!?/br> 何老娘當著孫媳婦是很能忍的,當著孫子就直說了,“蓋花園子得多少錢哪!” 阿冽很不好意思,臉都脹得紅了。因著成親前阿念哥給他講過一些經濟世務的事,他現在都不賺錢呢。何況,阿冽的新婚生活很是不大痛快,要不,也不能剛成親三月就來沙河縣繼續念書了。何子衿見阿冽面兒上過不去,忙岔了話道,“銀子可不就是用來花的么,再說,這是阿幸以后住,自然是合她心意方好?!?/br> 何老娘心疼孫子,不好叫孫子難堪,也就不說什么了。 阿冽私下才同他姐說了家里的事,阿冽道,“就在家住著挺好的,娘就買了隔壁的宅子,叫我們搬過去。姐,哎,我都不知道怎么說?!卑①情L子,心中自有長子的一份責任在。就是尋常人家分家,也是把弟弟們分出去,父母都是跟著長子過。 何子衿寬慰弟弟道,“各人脾性也不一樣,做婆婆的,沒有跟閨女過一輩子的,反是要跟兒媳婦過一輩子。要是不喜歡,就不會再置宅子了。這也是咱家先時沒想到,阿幸帶的下人不少,這一大家子,主子下人加起來三四十口子,攏共房舍才二十五間,也的確是擠了些。如今這買一處宅子,兩家也是通著的,算不得分家,再說,再沒有分家把長子分出去的理。阿幸呢,別說人家愛花銷,人家都是用自己嫁妝,愛怎么用怎么用,她在娘家就這般過的,難不成到婆家叫她受苦?有事情,你們商量著來。你不要太把心思放內宅上,拆房子蓋房子的,這些事。暫且不必理,先把書念好了,有了出息,以后什么房子都有?!?/br> 阿冽很是為難道,“姐,你不曉得,娘把隔壁宅子買下來,還把房契給了我們,說這宅子以后也就是我們的。哎……”阿冽又嘆了口氣。 何子衿道,“你現在成親如此,以后俊哥兒興哥兒成親也是如此,不會不一樣的?!毙南聟s是明白她娘的打算了,北昌府屋舍便宜,一座三進宅院也就三百兩,三百兩對于現在的何家不是大數目。依著余幸的脾氣,估計她也愿意搬出去自己過小日子??捎幸粯?,依著余幸的眼光,尋常三進院子怕是不入她的眼。倘房契在她娘手里,兒媳婦要裝修房舍,房舍是婆婆的,這就是給婆家裝修,你婆家要不要出錢?就憑余幸的審美,估計裝修房舍的錢比買房舍的錢還多呢。她娘肯定得把房舍送給余幸,如此,成親不久就給了兒子媳婦置一套三進宅子的名聲好聽,還是叫兒媳婦出銀子給婆家裝修宅子的名聲好聽? 她娘這般精明的人,自不會在名聲上落了下乘。 余幸愛住啥樣修啥樣,反正花自己銀子修,她娘礙不著多嘴。 阿冽道,“娘也與我這般說的,說我有的,以后俊哥兒興哥兒也有。我就是覺著,犯不著在北昌府置這么些宅子,以后咱爹調任什么的,這宅子一樣要賣出去的?!?/br> 何子衿笑道,“賣不賣出去,就是你們的事了。就是俊哥兒興哥兒,在哪兒成親就在哪兒置個小宅子,也是叫小夫妻親近的意思。介時離任處理房舍什么的,這銀子還是你們收著,也是補貼你們了?!?/br> 阿冽道,“我一定得用心念書,到時好生孝敬咱爹咱娘?!?/br> 何子衿笑道,“成親了,事情就多。我雖沒婆婆,阿念也就沒應對過婆媳關系,我教你個秘訣,當著媳婦的面說媳婦好,當著娘的面兒說娘好,這就對了?!?/br> 阿冽聽得都笑了,“這不兩面派么?!?/br> “夾在婆媳中間的男人,就得兩面派?!焙巫玉婆c弟弟道,“人的情分,都是處出來的。你多記掛著阿幸些,阿幸自然也體諒你?!?/br> 阿冽點頭,道,“我來的時候,衣裳東西都是她收拾的?!?/br> 何子衿笑,“那就好?!?/br> 阿冽過來沒多久,就到了交糧稅的日子,何子衿沒帶龍鳳胎,就自己同阿念去的北昌府。 待到得州府,阿念自去府衙辦理交割夏糧的手續,何子衿則直接坐車回了娘家。沈氏見著閨女很是高興,問過閨女可累不累,渴不渴,餓不餓,這才母女倆說起話來。 沈氏先問婆婆,何子衿笑道,“祖母挺好的,每天樂呵樂呵的?!?/br> “讓老太太到你那里住吧?!鄙蚴险f來也發愁,何子衿沒見著弟妹,便問一句,“阿幸沒在家?” “你弟弟去了縣里念書,隔壁又在修花園子,她就回親家那里住了?!?/br> 何子衿也不曉得說什么好了,隔壁修花園子也不影響在婆家的居住啊。何子衿道,“這也好,修房舍總有些動靜,看她是個喜靜的。再者,親家老太太上了年紀,就這么一個孫女在身邊,也是想她呢?!?/br> “是啊?!鄙蚴闲χ|女的發角,道,“老太太很不痛快吧?” “我都勸過祖母了,這新媳婦初來婆家,家里多了個人,性情上,習慣上,都得磨合著些才好。阿幸也不是故意這樣,她在娘家時就這樣,一直這樣慣了的。何況,用的是自己的銀子,只要她高興就好?!焙巫玉频?,“咱家也仁至義盡了?!?/br> “不這樣也沒法子,實在是過不到成塊兒去?!鄙蚴献銎牌诺目刹皇呛巫玉谱龃蠊米拥倪@樣想法,沈氏道,“過日子,哪里有處處依著一個人的道理,都是你遷就我些,我遷就你些。以往看著說話挺伶俐,真是……小事機伶,大事糊涂。原我也心里不大痛快,可瞧著阿冽新婚燕爾的,有些話就不能說。索性叫他們出去住吧,就這宅子,還要大修,我干脆把房契送她,讓她自己修去吧,也不知花了多少銀子錢。她那些陪嫁,帝都一處五百畝的水田,一處鋪面兒。還有北昌府這里老親家給添置了不少,北昌府地價兒便宜,有一處兩千畝的大莊子,兩個鋪面兒。嫁妝是不薄,一年怎么也得四千銀子收入。這要是會過日子的,好生經營,一輩子就這些嫁妝也吃喝不盡的。她在咱家,一月連帶下人還有她自己的花銷,三百銀子都打不住。如今這修房舍,弄什么太湖石、移來的牡丹花、鑿出的小湖,引來的活水,估計得把她壓箱底的現銀都填進去?!?/br> 何子衿奇道,“不就是個三進房舍,哪里還能挖個小湖???” “你哪里曉得,我原是想著三進房舍就夠他們小夫妻帶著她陪嫁的那些下人住了,收拾一下,以后有了孩子,也是寬敞的。她一見我允他們搬出去,立刻連買了后鄰挨著的三處宅了,我當時買咱們鄰居的宅子,那是人家外調做官,低價賣的宅子。她現買的,人家住的好好兒的,哪里愿意賣,可不就高價買么。就這三處宅子,就花了兩千銀子。我買隔壁花了多少?三百兩!現在北昌府三進宅子貴也貴不過四百銀子。房舍都推倒了重建,要不她也不能挖山鑿石的折騰。買完了才跟我說,我說什么,你別買!買都買了,還說個屁!”沈氏臟話都飆出來了,可見是氣得狠了,沈氏道,“我隨她修去!她有本事修出個金山銀山,我才服她!” 何子衿都說,“余太太也不管管她?!?/br> “這要是個聽人管的,能這樣沒個算計!”沈氏道,“可你要說她沒算計吧,買了龍涎香還叫鋪子把帳報到我這里來,我當時就叫鋪子找她去結。要不她怎么回巡撫家了呢,這是心里不痛快了。我早與她明說了,咱家不薰香,也花銷不起?!?/br> 何子衿忙勸她娘,“可別生這樣的氣,哪個是開始就會過日子的。不是我說,像咱家,我打小就跟著娘學看賬跟祖母學置地,我這也是自小學出來的。這些大戶人家的姑娘,怕也不是個個都曉得的?再說,我先時也是大手大腳啊,待年紀大些,自然就好了?!?/br> 沈氏道,“你大手大腳,無非就是張羅著家里廚下做些好吃的,一家子受益。你花錢,自己也會掙。這會賺錢的,有這財運,愿意怎么花怎么花?她要花自己的,我也沒管過她。怎么就知道把龍涎香掛帳到咱家?足足一斤龍涎香,十六兩金子?!?/br> “娘你這說了,料想她以后也不會把賬掛錯了地方的?” “你不曉得,有意思的事兒還多呢。阿冽自小就愛吃rou,雞魚肘rou都愛吃,又沒讓她隨咱家一道吃,她愛吃什么做什么,成親半個月,我就給她分了小廚房,你去打聽打聽,闔北昌府有沒有我這樣的婆婆。就這么著,我叫他們一個屋吃飯,她就見不得阿冽吃葷,大不了你吃你愛吃的,阿冽吃阿冽愛吃的就是。人的口味兒,是不一樣。她說一見大葷就惡心,阿冽初時還順著她,時間久了哪里受得了,難不成就因著她一輩子都吃素了。她那素,也不是純素,多少高湯焙出來的蘿卜青菜。阿冽吃食上就受不住,時常與我一道吃。留她一人在屋里吃飯,她又不痛快?!鄙蚴侠湫?,“都說出嫁從夫,咱們家,一不要她立規矩,二不管她嫁妝花銷,就是想讓她安生著過日子,她就要事事都順自己心,世上沒有這樣便宜的事?!?/br> “娘再等等看吧,人一時說一時,年輕時可能許多事是會想不透。就是娘你,我小時候,你跟祖母多不對眼哪,現在多好啊?!?/br> 沈氏嘆道,“就是因著先時受過老太太的刻薄,我那時就想,我以后娶了兒媳婦,一點兒都不刻薄兒媳婦。結果卻遇到個這樣兒的,沒一點兒叫人順心的。就是老太太,初時是有些挑剔,后來咱家日子興旺起來,老太太也就好了??伤@自從成了親,阿冽在家,一會兒叫阿冽給她描眉,一會兒叫阿冽聽她彈琴,原我想著他們好就好了,為著買宅子的事,阿冽也是氣了一場。原本,我說買隔壁的宅子,阿冽就不大樂意,阿冽說家里也住得開,人雖多些,丫環婆子的四個人一間屋,哪里住不開了?我哄著阿冽說以后俊哥兒興哥兒成親時也一樣的,阿冽這才點了頭。老太太心里什么不明白,我看老太太在咱家實在不痛快,又有阿文過來,就讓老太太跟阿文去你那里了?!鄙蚴系?,“后來她又要買三處宅子蓋大花園,阿冽不叫她買,她就說嫁妝是她自己的,愿意怎么花怎么花,還說阿冽是不是要圖謀她嫁妝!把阿冽氣得不行!我好歹說著,這才好了。她這蓋大花園,請了懂行的先生畫園子圖,又叫阿冽一趟一趟的折騰這修園子的事兒。阿冽不念書了?他還得考下科秋闈呢!阿冽晚上看書都得等她睡著了,不然就說自己一人在屋睡不著。我跟你爹商量著,實在是不成了,這才叫阿冽過去的?!?/br> 何子衿道,“娘你跟余太太說過這些事沒有?” 沈氏道,“我委婉的說過一兩回,可也沒有剛成親就總去親家那里說兒媳婦不是的理。隨她去吧,她愛住多久住多久,我與你說,這花園子還沒蓋呢,她的錢就沒了,不然,那龍涎香不至于到我這里結錢!”沈氏眉梢一挑,眼角眉梢帶出幾分精明厲害,“那可是五千銀子。除了買宅子的兩千,還有三千,不知道干什么花了,反正花園子還沒見個影兒呢?!?/br> 何子衿倒吸一口涼氣,“都誰給她cao持的,這定是受了蒙騙!”這年頭,不要說五千銀子,五百銀子就夠許多人過一輩子的。 “都是她自己陪嫁的人,反正咱家的人一星半點兒都沒沾?!?/br> 何子衿都替人家著急,“這要怎么辦哪?” 沈氏淡淡地,“要不說大戶人家出身的姑娘,就是有法子。沒銀子也蓋得起花園子,她畢竟是巡撫家的孫女,親家老太太就這一個孫女在身邊。她呀,就時不時的在巡撫府辦個宴飲,或者出去與人聚會,她一出門,多的是商賈家的娘子奉承討好,就她這花園子,先時停了兩日工,如何已是磚石瓦片的都運來了?!?/br> 何子衿沉默半晌道,“娘你可看好了阿幸,如今與商賈家娘子交往倒沒什么,那些人無非就是看巡撫大人的面子,交好她罷了??扇f不能有放利錢攬官司之類的事,不然,連累一大家子?!焙巫玉葡氲进P姐兒前科,連忙提醒了她娘一句。 “你放心,我看著她呢?!鄙蚴系?,“這也不過是余大人在位時,她得意幾日罷了。余大人如今已是七十三了,官場上,七十五歲大都要致仕的,余大人還不知再干幾年呢。她要是趁著余大人在位時張羅些生意,也是個長久買賣,我也放心?,F成的鋪面兒,半點兒生意不張羅,就是租出去吃租子,就等著人巴結奉承,余大人在位,自然有的是人奉承,待哪日余大人離任,就等著吧?!?/br> 何子衿既來了,就不能只聽她娘抱怨,何子衿道,“待我去給余太太請安時,倘是方便,我勸一勸阿幸??倸w做了一家,就像娘你說的,彼此遷就些才是。她要能改,既是她一輩子的福氣,也是阿冽一輩子的福分,就當看著阿冽呢?!?/br> 沈氏嘆道,“她要能聽進一二,真是她一輩子的福氣?!?/br> ☆、第361章 北昌行之四十九 第361章 當天差人去巡撫府送了帖子,得了巡撫家回信, 何子衿是第二日去的余家。 余太太依舊和氣, 何子衿禮數半分不少的送上禮物,方與余太太客氣寒暄起來, 彼此做些問候。余太太笑道,“子衿來得正好, 我這里有新送來山雞和野鴨子,咱們中午嘗嘗?!?/br> 何子衿笑道, “那我可有口福了, 您這里的野鴨團子闔府都有名的,我吃過幾回, 念念不能忘?!?/br> 余太太笑道, “我上了歲數, 就喜歡吃鴨團子這樣的東西, 連湯帶菜的,軟和。阿幸就一直嫌鴨rou油膩, 我都說她瞎講究,難得你也喜歡?!?/br> 何子衿笑意不變,“各人口味兒如何一樣呢?阿幸一向吃的清淡,就是在我們家里, 初時不曉得,后來知道了,因看她不合我家里口味兒,我娘單給她分了小廚房, 就是讓她想吃什么做什么,別委屈了自己個兒。如我,就是無rou不歡的,許多人嫌鴨rou肥,要我說,鴨rou本就肥了才好吃,倘鴨rou柴了,就失其真味?!?/br> “對?!庇嗵彩且荒槾群?,笑道,“當初我就說,阿幸這孩子嬌慣,高門大戶的,怕她受委屈,必得尋一門門風寬和的人家,阿幸也常與我說,親家太太待她親閨女一般,還給他們置了宅子。我就與她說,親家太太這樣的婆婆,闔朝也難尋的。阿幸想著,親家太太待她親閨女一樣,她就想把宅子再建大些,以后也好接親家太太親家老爺過去奉養?!?/br> 原來余幸是這樣跟娘家說的啊,何子衿心里有數了,遂笑道,“那宅子,既是給她與阿冽的,就是他們的。我娘早說了,以后俊哥兒興哥兒成親也是一樣的,并不因阿冽是長子就格外偏愛他,也不會委屈到俊哥兒興哥兒。聽說阿幸擴建,我也替她高興,阿幸自小見識就高,以后把宅子建好了,也能招待朋友,開個詩會什么的,她愛這個。就是咱們北昌府,也能添一景兒呢。我家老宅原就挨著,哪里還用特特搬過去,門就開在我家里,想過去園子里轉轉,抬腳幾步路的事兒。阿幸的孝心在這里,家里都曉得。只是花園子得說在前頭,是誰的就是誰的,當初不過是我娘按著自己的心意,給兒子媳婦的一處小宅子,后來這個,都是阿幸自己置的,沒用婆家的銀子,這話是得說在前頭的。兄弟間情分好是一回事,只是以后俊哥兒興哥兒都要娶媳婦,現下不說明白,以后未免事多。如今是阿幸建的,這園子就是阿幸的,阿幸愿意怎么著都是阿幸的事,我娘昨兒還說呢,讓阿幸去知府衙門把地契什么的都辦好了,這就是阿幸的私房?!焙巫玉菩Φ?,“這我也沒見著阿幸,要是今兒見不著,親家太太就同阿幸說吧。手續上的事俐落辦了,以后分明?!?/br> 余太太笑道,“何至于此?!?/br> “親家太太不曉得,我們家向來如此。當年家里窮的時候,說來不值一提,我娘也略有些陪嫁,彼時我爹要念書,日子清貧。就是這樣,我祖母也沒動過我娘一分一厘的嫁妝。我成親的時侯,我家小門小戶,不敢跟阿幸比,可除了官中的一份陪嫁,也是祖母有祖母的添妝,我娘有我娘的添妝。添的都是各自的私房,她們當年的陪嫁。兒媳婦的陪嫁,那是入律例的,隨媳婦怎么用,就是我如今嫁人,也是一樣。官中是官中的,我自己的嫁妝是我自己的私產,私產公產如何能亂呢?!焙巫玉蒲孕﹃剃?,“要說家里底蘊,我家自是不比大家大族,可要說財物清白上,半點兒不遜于講究人家?!闭f著,何子衿就笑了,“看我,都說了些什么有的沒的。我這人,就是個俗人,不怕您笑話,手里總要干點兒事兒的。不干點事兒,難受。管個莊子鋪子的,對賬對慣了,不自覺的就會把黃白之物掛在嘴邊兒上。用時人的話說,俗氣?!?/br> “你哪里俗氣了,我就喜歡你這樣伶俐的閨女。要是阿幸有你這般伶俐,我還愁什么呢?” “阿幸啊,命好,她也不必愁。我就不行,出身不及她,平日里還愛瞎想,跟老太太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自小就認了朝云師傅做師傅,以前并不知師傅的身份。后來知道了,便不禁心生感慨,想師傅的出身,這世間,比他更貴的,也就是皇室了??扇诉@一生的起伏坎坷,真不是誰能預料到的。有人,福氣足,如您老人家,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都是叫人羨慕的順暢??晌蚁胫?,這順暢,也就是外人看著順暢,您經的事兒,走過的艱難,怕就您老人家曉得。世間哪有一帆風順的?反正,我沒見到過。我不比您老人家有見識,可我也是有兒女的人了,見到他們,也是與您一樣,盼著他們一帆風順才好。眼下叫阿曦學著背個千字文,她就要叫累,孩子也一樣,小時候抱在懷里要學走,學會走就學跑,待得略大些,就得啟蒙上學念書考功名,以后成親生子奔前程。哪里有一日是閑下來的?也不想叫他們受這個累,只是,現在不受這個累,以后的好日子哪里會天上掉下來呢?想做人上人,縱是投胎時福氣夠生在豪門大族,可豪門大族難道就不必吃苦受累了?有些個人,沒甚見識,以為豪門大族就是坐家里便有福氣掉腦袋上呢,我不認得豪門大族,只是有幸看過當年師傅少時學習的課程單子,不瞞您老人家,就是減了一半,我家那兩個也學不過來。許多人說,富貴是大戶人家的底蘊,何其膚淺,子弟出眾,這才是大戶人家的底蘊?!焙巫玉频?,“蓋因出眾,則權勢可久握,富貴可久持?!?/br> 這就是受教育的好處了,甭看何老娘以前大字不識幾個,沈氏是在家里跟秀才爹學了幾天蒙學,但婆媳倆在孩子們的教育上的觀點非常一致。非但男孩子上學,就是何子衿小時候,除了沈氏教她認字外,何老娘也能豁出臉去陳家要個情面把何子衿硬塞進去做旁聽生。何子衿自己來歷有些不凡,但也蓋因這些年何家在教育上真是不遺余力,她運道也好,認識朝云道長,受些熏陶,故而,何子衿對于這個世間這個王朝有著更深刻而清醒的認識。她又是個會說的,此時同余太太這樣出身的人說起話來也半分不遜色。 余幸回娘家自然要把理往自己這邊說,在婆家看來無需修的花園子,在余幸嘴里就能說成,蓋好了也奉公婆一道住,她的一片孝心。說不得還要說一說婆家的小器,把龍涎香的賬掛錯了,鋪子伙計去了婆婆那里結賬,結果,婆婆就給她個沒臉,對她刻薄什么的。還要管束她嫁妝的使用權什么的。上下兩片嘴,有理沒理,全在人說了。何子衿是斷不能叫余家把理全占了的,余幸什么樣,什么個素質,余家自己心里當有數,自家人看估計自家女孩子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歡??梢獣k事的,不能這剛嫁進婆家就把上頭兩重婆婆全得罪了。 何子衿又不是啞巴,豈能全憑余幸來講理,她昨兒就遞了帖子過來,今兒還沒見著余幸,何子衿心里也是不大痛快的。 余太太笑,“早就我就你是個有見識的,果然比世人都明白。就是阿冽,也很是上進。這成了親,越發上進了?!?/br> 這就是大戶人家的委婉了,要是心腸粗的真聽不出來。人家明明說你家孩子上進呢,話里未嘗沒有對阿冽剛成親就出去念書的不滿。 何子衿笑道,“是啊,我見了阿冽也是吃了一驚,還問他,怎么沒帶阿幸一道過來?我就是昨兒剛見著我娘,我還抱怨她呢,我娘跟我爹是一輩子沒分開過的。就是當年我爹去蓉城秋闈,我娘也是把我放家里給祖母照看,自己跟去照料我爹的。我還說我娘,這世上有些人家,兒子出門求學,把兒媳婦留家里伺候婆婆,只是,我家再不是那樣的家風,從沒有夫妻分離兩地的。后來才知道,阿幸得看著造園子的事。阿冽在我那里也是惦記阿幸呢,自成了親,往時間阿幸晚上一個人睡覺淺眠,都是阿冽看她睡熟方能放心去念書的。如今阿冽這一走,只擔心婆子丫環不能盡心。我都說他,這般記掛,就接阿幸過去,我們沙河縣雖是窮些,縣衙也有的是住的地方。就是花園子,也有兩個可逛的。新婚的小夫妻,在一處才好。阿冽說阿幸是親家掌中的寶珠,心尖兒上的嬌嬌,在娘家時親家必是百依百順,到我家,阿冽也一樣待她,不叫她受半點兒委屈,還要趕緊考出功名,以后給阿幸掙一份體面誥命回來。阿冽這份體貼人的心腸,真是像足了我爹。我們家的男人,都這樣,拿媳婦當寶?!?/br> 好在,何子衿余太太都是外場的人,不至于把氣氛搞僵。余太太笑中午一團和氣的吃了頓飯,何子衿就告辭回家去了。 余太太身邊的一位老嬤嬤不禁道,“這位江奶奶,可真是厲害?!?/br> 余太太道,“要是個窩窩囊囊的,叫人看不上。人太厲害,也難相處?!?/br> 老嬤嬤笑道,“好在這是大姑奶奶,早就嫁了的,跟咱們姑娘又不住一處,我看,這江奶奶雖厲害,也是個講理講面的?!边@話,很是實誠?;盍诉@么一把年紀,再怎么偏自家人也明白,一個巴掌拍不響的理。 “要是個只會撒潑的,反是好說。就是這樣的人,才不好說呢。阿幸呢,叫她別出去,怎么成天出門?不怪人家挑理,知道大姑子上門,哪里有躲出去的理?!庇嗵幌氲竭@個孫女就堵的慌,成來回來抱怨婆家這里不適應那里不適應,她建個花園子也管她,報賬報錯了,還挨婆婆說。余太太知道不能聽一家之言,只是,人非圣賢,心到底是偏的??稍俾犎思液巫玉普f,是啊,吃食不適應,婆婆立刻給弄個小灶,住的不舒坦,婆婆給買宅子,雖說改建花園子,婆家不樂意,可人婆家也說了,這是你的,你花自己嫁妝錢建的,以后也是你的,趕緊去官府把地契弄好,財物清白。都說成這樣的了,總不能再說婆家管著媳婦的嫁妝吧。 余太太想起來就氣得慌,自己兒女就從沒弄出過這種沒理的事來,叫人婆家一樁樁一件件的擺出來說,樣樣不占理。 老嬤嬤道,“張知府家的太太邀咱們姑娘出去了,一會兒也就回來了。老太太這把年紀,還值得為這點小事動氣。這剛嫁去的新娘子,與婆家習慣略有不同也不是稀罕事。親家到底是寬厚人家,不若待姑娘回來,讓姑娘就回去吧。大姑奶奶都回來了,姑娘做兄弟媳婦的,不好還在娘家的?!?/br> 余太太道,“叫她以后在婆家呆著,別總往我這里跑。何家老太太、太太都不是難相處的人,阿幸被寵壞了,這在娘家做姑奶奶跟到婆家做媳婦如何一樣?!庇嗵约阂彩亲鲞^媳婦的人,如何能不知道這個。自己心里也清楚,余幸再會說,可就這剛成親就分小灶建花園子的媳婦也不多見。不怪人婆家有意見! 所以,何子衿這趟來還是有效果的,起碼,第二天,余幸就回婆家了,同沈氏問過安,又同何子衿問了好,一幅親熱樣的道,“昨兒我就說要過來,張jiejie說她家廚子研究了一道新菜請我去嘗,我叫廚娘學了來,請jiejie一道品嘗?!?/br> 何子衿笑道,“什么菜這般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