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節
阿念不愧徐寧江蘭之子,阿念依舊十分沉得住氣,道,“我想問你一件事?!?/br> “你說?!钡弥约汗茄乔翱铺交?,這種消息已足夠徐寧舒心暢意,他對阿念的態度也好了許多。 阿念道,“我想知道,你可曾后悔當初?” 徐寧的姿態放得很輕松,他身子是斜側著,臉龐正對阿念,午后陽光已帶了三分冷意,徐寧的眼神悠遠又復雜,良久方道,“要說后悔,自現下看,我當年的選擇,當然是錯的。謝皇后的母族方氏,便是前英國公府方家,你的外祖父是前英國公府的侍衛。我若當年不棄你母親,能熬到現下,現下則是我出頭之日。選擇只有對錯,談什么后悔呢?江念,你不是我,你也沒有我的經歷與人生。如果我說后悔,能讓你心靈愉快,你就當我后悔吧?!?/br> 徐寧很是閑適的打量著阿念,道,“你可真像我?!?/br> “我永遠不會像你這般,見富貴而忘恩義?!卑⒛罾淅浒?。 “這很好啊?!毙鞂幘购苁琴澩?,他點點頭,道,“世間的路各有不同,與我一樣,又有什么意思?!?/br> 徐寧問,“聽說你成親了?” 阿念冷冷不作聲。 徐寧便知道了,一攤手道,“看來,你的問題問完了?!?/br> 阿念起身離開,徐寧在他身后喚一聲,“江念!” 阿念頭都未回,直接離開。 徐寧一嘆,這可真是像極了他,當然,他未曾回頭。 于是,他的兒子也不會對他回頭。 ☆、第303章 帝都行之三八 江氏在車上得知阿念是去見徐寧后,當下臉色微變,江氏喃喃,“這么些年了,沒管過沒養過,難不成,阿念還要認他不成?”當然,這年頭,沒養過沒管過,倘是親爹,該認也是要認的。不過,這是讀書人的想法。江氏是淳樸的家庭婦女,江氏的想法就是,阿念現下功成名就都做官了,要是去認親爹,這也忒便宜姓徐的了。 何子衿輕聲道,“不是認,就是去見一見。像舅媽說的,沒生過沒養過的,阿念都做官了,他想認個現成的,這不是做夢嗎?” 江氏心下好過了些,道,“這人其實也沒什么好見的,哎,雖生得人模人樣,卻是不做人事?!边€總結一句,“比起你舅舅來,可是差遠了?!?/br> 何子衿點頭,道,“長水村還有比我舅更出挑的?” “那自然是沒有的?!苯虾茏院赖恼f了這么一句,雖徐寧的功名考在自己丈夫前頭,江氏也不認為徐寧就比丈夫更出色,江氏與何子衿道,“這人哪,得先看人品,人品不行,百事皆休。尤其咱們女人嫁人,更是如此,一輩子的大事。倘那男人是忘恩負義的,他有天大本領,你也難享他的福。哎,阿念這孩子,幸而自己爭氣?!庇峙c何子衿說了一番,“萬不能叫阿念認那人,你現下日子過得多順暢,同娘家里人在一處,愿意怎么著怎么著。倘真要認了,立刻多出公婆小叔子小姑了一干人來,都是要叫你伺候的。在自己娘家,還是姑娘一樣的過日子,要去了婆家,這樣的日子你再難想 ?!?/br> 何子衿再三保證,“舅媽放心吧,阿念不是那樣的人,我也不會讓阿念認的?!?/br> 江氏點頭。 何子衿其實想同江氏打聽一下阿念生母的事兒,但想到她舅當年傾慕過阿念生母,算來,她舅媽與阿念生母還是情敵哩。故而,就沒問。 阿念離開客院后,下山時方問老鬼,“可是死心了?” 老鬼幽幽一嘆,“死了?!?/br> 阿念很發心腸的安慰他,“他雖是個賤人,咱們好在沒活成賤人,這也是人生的成功呢?!?/br> 老鬼又是一嘆,然后,老鬼嘆了一路,直把阿念煩的夠嗆。 江氏何子衿直接回了沈家,沈老太太知道江氏擲一好簽后,也為她高興,再三道,“你從此就寬心吧,阿仁一向妥當,且又不是沒出過門的,想來就如禪師所說的,好事多磨,路上興許是什么事給耽擱了?!?/br> 江氏在西山寺許了愿燒了香擲了好簽,焦躁的心情已是平復,與婆婆道,“子衿也投得一好簽哪?!?/br> 沈老太太笑問,“投了個什么簽?” 江氏笑道,“擲了個石榴簽,給禪師看了,禪師說,得此簽的人,必是子孫綿綿,后福不盡的?!?/br> 沈老太太聽了愈發歡喜,點頭道,“這簽好,這簽好?!毙禄樾》蚱?,得此簽,再吉利不過。 待何子衿回自己家,何老娘沈氏都等著聽她這簽呢,何子衿便說了,何老娘放下一顆心,道,“我看你也不是個沒福的?!?/br> 三姑娘笑道,“姑祖母只管放心,meimei不論從舅家看,還是自姑家看,還是從嬸子這里看,必是多子的?!?/br> 何老娘道,“她要有你這么爭氣就好啦?!?/br> 何子衿道,“這兒女也得講天緣的,您甭看我現下還沒有,待有就是快的,以后興許生兒子生的,見兒子就心煩哩?!?/br> 何老娘將嘴一撇,“我就盼著哩。你這兒子沒見影兒不說,不是連個丫頭都沒生出來么?!?/br> 何子衿氣地,“我要是個玻璃心,早給你傷死了?!?/br> “屁哩!丫頭片子懂個啥,人心都是rou長滴,哪里有玻璃做的?”何老娘深覺好笑,還自己笑了起來。 何子衿也是哭笑不得。 沈氏打圓場道,“禪師都這么說了,咱們也就不急了?!?/br> 何老娘補一句,“還是得抓緊?!?/br> “知道啦知道啦?!焙巫玉撇荒蜔┑?,也不知是個什么毛病,沒成親時急著叫她成親,生怕阿念這煮熟的鴨子飛了。今成親了,隔三差五的催她生孩子……何子衿算著,阿念今年也才十六,待明年十七上,倆人再圓房比較好。那時她也就十九了。 想到阿念,何子衿又擔心他見了生父心情不好什么的,起身道,“我去廚下看看,給我們阿念燒幾個好菜?!?/br> 我們阿念什么的……何老娘聽得唇角直抽抽,心說,這也忒膩歪啦。 沈氏則是雙目含笑,只要孩子們情分好,還怕生不出孩子么。 阿念中午就回來了,何老娘見了他頗是吃驚,道,“不是在衙門當差么?怎么就回來了?” 阿念笑道,“在衙門突然想子衿jiejie了,回來看看?!?/br> 何老娘直嘆氣,道,“這可有什么好看的,成天就在一處。哎,你們這剛成親的年輕人就是這般,一時一刻都離不開?!闭f阿念,“當差可是正經大事,以后可別這么著了。叫上官知道你不當差回家看媳婦,得說你哩?!?/br> 阿念應了,問,“子衿jiejie呢?” 何老娘嘴巴往門外一撇,道,“給她家阿念做午飯去了?!?/br> 阿念一笑,也去了廚下。 何老娘嘖嘖兩聲,與沈氏道,“你說咱家丫頭片子,這虧得是住娘家,小兩口膩膩歪歪的,咱們只有為他們高興的。這要是在婆家,不知怎么叫人看不上呢?!?/br> 沈氏笑,“可見咱們丫頭有福氣?!?/br> 三姑娘想想也好笑,道,“其實這才好呢,夫妻情分好,日子才能過得好。我聽說姑祖母當年,與姑祖父也是咱們縣有名的恩愛夫妻呢?!?/br> 何老娘老臉上很有些不好意思,咳兩聲道,“恩愛啥,那短命鬼,無福哩。要是活到現下,天天得樂醒?!?/br> 三姑娘很會哄何老娘,笑問,“我聽說,姑祖父可會燒菜了?” “會!怎么不會?咱丫頭片子這愛搗鼓吃的勁兒,就是像那短命鬼,我常說,那短命鬼要是活著,跟咱丫頭肯定處得來?!焙卫夏镞@就滔滔不絕的說起自家早死的老頭子了,什么,性子好,人品好,會辦事兒,體貼人……基本上,在何老娘眼里,簡直是沒人比自家老頭子更好了。 聽何老娘滔滔不絕的說起丈夫來,三姑娘沈氏均是面兒上含笑,一臉認真的聽了,還時不時的說幾句“這樣??!”“唉喲喂!”“哦!”這樣的感嘆詞,然后,引著何老娘愈發興起,及至午飯時,何老娘簡直神采飛揚,就是那啥,吹噓老頭子時間過長,嗓子有點兒干,一口氣連喝兩碗魚湯。 待用過午飯,阿念何子衿小夫妻就回自己院了,阿念與子衿jiejie說了與徐寧見面的事,阿念道,“這就是個死不悔改的人,沒什么值得見的。老鬼也是,這樣人有何可見的?” 子衿jiejie慢調斯理與他分析道,“老鬼豈能與你比呢?上輩子,老鬼或是生活的不太好呢。人要是日子過得還不錯,反倒不會想到那些舊事。他過得不好,自然會想,我親生的父母是個什么樣兒?自然也想著去看看什么的。今這一去,也好,了了老鬼一樁心事?!?/br> 阿念道,“委實不是個值得一見的人?!?/br> 看阿念只是對徐寧更添厭惡,并沒有別個感情,何子衿就放心了。 阿念問子衿jiejie,“子衿jiejie你投那簽,給我看看?!背燥垥r就聽說子衿jiejie投一石榴簽,阿念早想看的。 子衿jiejie把簽拿出來給阿念看,阿念接了,細致的瞧了一回,念了念那兩句石榴詩,笑道,“果然是極好的簽?!?/br> 阿念道,“待再找到我娘,咱們就能,那啥了!”成親這么久,阿念還是個小處男,故而,說到夫妻之事,還是有些羞澀滴。 子衿jiejie安慰他道,“這也不急,你今年才十六,人都說,男子年過十六,才好,那啥的?!币虬⒛钸@么個羞澀樣兒,子衿jiejie也不好太大方了。 阿念很快振奮精神,與子衿jiejie道,“待咱們第一個孩子,小名兒就叫石榴?!?/br> 子衿jiejie險給嗆著,說,“這不大好吧,你難道忘了,馮姑丈的母親,就是給石榴子嗆死的。因馮老太太這死法兒稀奇,祖母這些年都是只肯喝石榴汁的?!?/br> 阿念不由笑起來,“那就叫桂圓?!币彩切旁⒁饧榈墓?。 子衿jiejie道,“三jiejie的大師姐就叫桂圓,可勢力眼了?!?/br> 阿念想了想,“那就叫棗子,棗子棗子,早生貴子?!?/br> 子衿jiejie直樂。 倆人房都沒圓呢,先把孩子小名兒取出來了,說來也夠奇葩的。阿念又問江氏投了什么簽,聽說也是個好簽,道,“哎,義母是關心則亂,一大家子出門,又是跟著鏢局一道,哪里有那么容易出事的。這下也能放心了?!?/br> 何子衿道,“現下看著是安心了,就盼著阿仁哥早些到,舅媽這心才能放下?!?/br> 夫妻倆一個下午就在自己院里沒出去。 何老娘在自己屋里尋思著,阿念這莫不是急兒子,半道不當差,跑回家生兒子了。然后,心下感慨,也就是丫頭片子住娘家啊,不然,哪個婆家能容得下這樣的小狐貍精喲~ 沈氏是晚上知道阿念去見徐寧的事兒的,阿念與岳父說了,何恭早給媳婦訓練的,啥事都與媳婦說的。于是,何恭知道也就等于沈氏知道了。沈氏的想法與江氏一致,就是擔心阿念一時想不開要認那狼心狗肺的東西為父,沈氏大是不樂,道,“這算怎么回事?倘知他要認那邊兒,我是不能把咱子衿嫁給他的?!?/br> “你想多啦,阿念豈是這樣軟弱的人?”何恭道,“約摸就是去見一面,孩子自小沒見過親爹,知道親爹就在帝都城,要說不想去見見,也是假話。認什么認?阿念現下正經翰林,功名考出來了,官兒也得了,如何這會兒去認爹?” 沈氏道,“既是不想認,這樣的人,去見他做甚!” “這是人的天性?!焙喂У?,“你讓閨女多體貼著女婿些,女婿心里怕是不大好過的?!?/br> 沈氏道,“哪里用我說,阿念中午回來,倆人下午就在自己房里沒出來?!毕氲介|女中午還特意去給女婿燒菜,沈氏多精明的人哪,就想到了,道,“這丫頭說不定早知道呢,阿念有事素不瞞她的?!?/br> 何恭笑,“我有事不也不瞞你么。閨女這都是你教的好啊?!?/br> 沈氏一笑,又板了臉道,“可恨這丫頭也不與我說一聲?!毕胂?,還是相公可靠??! 何恭一向心寬,笑道,“成親的小夫妻了,哪里還什么事都跟爹娘說的?!?/br> “爹娘又不是外人!”沈氏道。 “你看,你這樣兒,以后定是個厲害婆婆?!焙喂е毙?。 沈氏給丈夫逗樂,又道,“兒女都沒用,娶了嫁了的,就跟別人一條心了?!闭f著,很有些醋意地,“以前咱們閨女,什么事都同我說的?!?/br> 何恭一樂,“兒女以后都要成家的,成了家,就過自己小日子去了。有我啥事都跟你說還不夠?” 沈氏抿嘴一笑,“勉勉強強吧?!?/br> 燭光下,沈氏細致的臉上頗有些妍態,何恭不由心下意動,老夫老妻的恩愛了一回。 第二日,沈氏也沒忘私下問問閨女阿念的事,知道阿念是絕不會認那邊兒的,沈氏此方放下心來,又叫女兒多關心女婿。 眼瞅八月十五將至,何家又開始了中秋節的各項準備中,中秋節前,何子衿與胡文還去了趟唐家送節禮。自從與唐太太合伙開鋪子,節下什么的,何子衿都會過去。難得小唐太太還有空見一見何子衿,去歲冬,老唐尚書升了內閣首輔,唐家原就是顯赫人家,自此更是賓客盈門。中秋前,更是忙的了不得。小唐太太收了何子衿送的東西,與何子衿說了幾句話,給她兩匣據說是宮里制的月餅??葱√铺珜嵲诿Φ暮?,何子衿未多呆,很有眼力的告辭了。 小唐太太笑,“估計你家里也是不得閑,待過了節,你只管過來,咱們說說話?!?/br> 何子衿笑應了,“我家還有我娘,您這里,老夫人上了年歲,樣樣兒就得您拿主意。過節雖忙,您也要保重身體才好?!?/br> 說幾句客套話,何子衿便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