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于是,她老人家一大早就提著兩包飄香居的點心并兩條羊腿上門賠禮了。何老娘見她便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就將人往外推,三太太將點心與羊腿擋臉前頭,嘴里嗷嗷叫,“唉喲,我說弟妹誒,咱可不能糟蹋東西??!咱可不能糟蹋東西??!” 同類是最了解同類的,譬如三太太,她就曉得何老娘老摳兒多年,上次打架,砸到她身上的栗粉糕都不忘再拾回去。如今她帶了粟粉糕與羊腿來,何老摳兒啊,再不能給她扔出去的。 果然,何老娘沒扔東西,她搶了東西,往自家丫頭片子懷里一扔,接著一個拳頭砸三太太臉上,三太太嗷一聲退后,何老娘大罵,“你再動我家土!你再動我家土!” 三太太也不是一人來的啊,她帶了兒媳婦五奶奶。眼瞅著婆婆挨揍,五奶奶只要不傻就不能站邊兒上站著看熱鬧,五奶奶挽袖子上前支應婆婆,給何子衿一根羊腿掄起來正拍臉上。于是,五奶奶也嗷一聲,支應失敗,負傷退后。接著,何老娘何子衿一頓亂拳把三太太五奶奶婆媳給打出去了。 待何恭阿念倆書生聞信兒出來,何老娘何子衿戰斗已經結束。何老娘還對著逃出門去的三太太婆媳放狠話,“再敢在墳上動土,下回要你老命!” 三太太帶著一臉傷,眼瞧著何家大門呯得關上了,卻是將腫臉往上一揚,如得勝的母雞一般,招呼一并逃出來的兒媳婦,“走!去族長家!” 這位女士直接找族長太太哭訴去啦。 三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同劉氏辯白,“這也是好幾年沒給老爺子修墳了,我就想著,修墳不是小事兒,才叫我家老頭子去找個懂風水的大仙兒過來,誰曉得那大仙兒是騙子哩。嫂子想一想,我就是盼著孫子中秀才,也犯不著偷那邊兒三弟妹家的風水啊。她家也就阿恭中了秀才,有啥好風水啊。大嫂子,就是從江案首論,人家江案首正經姓江,可不姓何??!挖土啥的,那就是湊巧,在道兒上挖兩鍬土,誰曉得就能三弟妹誤會了哩。今兒我弄了好果子好羊腿去賠禮,嫂子瞧瞧,她給我打成啥樣啦!” 三太太哭的喲,那眼淚,說淚如雨下,都是謙遜。 這要是不知根底的,真得給三太太糊弄過去??稍捳f回來,都是同族,這么磕磕碰碰的過了幾十年,到三太太與劉氏這把年歲,誰還不知誰啊。劉氏寬厚,卻不是容易糊弄的,反是問,“那你家那槐樹壞闔族風水的事兒,想來meimei也是不知的了?” 三太太立刻腫著個半豬頭臉,雙手搖著,信誓旦旦的保證,“不知道!不知道!我要知道,再不能干這種事的!大嫂你想一想,這世上哪里有單蹦一家過日子的。要沒有宗族,就好似那水里無根的浮萍啦,哪里還能長成大樹?” 劉氏根本不信這些鬼話,淡淡,“弟妹能這般明理,再好不過?!?/br> 三太太見劉氏不信,立刻又改了口,“大嫂子再想想,什么兇啊煞的,大嫂子您還能不知道我,我最是膽小的。哪怕盼著阿滄有出息,可為他一個有出息,煞著別人暫且不說,像何家那丫頭說的,就為著一人富貴,六親都絕滅了。甭說是為我孫子,就是為我親爹,我也見不得這等兇煞風水??!大嫂子喲,我可是給那騙子坑慘??!” 于是,三太太就這么連哭帶唱“坑死個人咧”的在劉氏面前哭了小半日。 劉氏倒是信了她后半句的實誠,奪闔族風水的事兒,三太太是干得出來的,要說弄什么陰煞地來招鬼克全家,三太太還沒那狠勁兒。 最終,劉氏還是將族里的決定與三太太說了一遍,族里風水是你家給壞的,請朝云道長山來給族里恢復風水的銀子就得你家出。還有,闔族都要公示,以后不準用這等糊涂伎倆。 三太太這番唱作,唱作的族里除了讓他家出一出朝云道長的出場費外,也不好大追究了。 不過,朝云道長,朝云道長的出場費,可是很貴滴喲~ 何老娘啃羊腿時就交待給自家丫頭片子了,萬不能叫三婆子占了便宜去,定要讓朝云道長多多收費才好! 羊腿是何子衿在廚下親自收拾的,一條紅燜一條炭烤,何老娘特意叫了三姑娘胡文夫婦來家里吃飯。胡文已聽媳婦說過何氏家族墳塋風水的事兒了,道,“朝云道長本事盡有的,就是一樣,價錢貴。請朝云道長出面,起碼得百兩紋銀往上。趙家三年前請朝云道長去做法事,一百兩雪花銀,沒二價?!?/br> 何老娘咂舌,覺著朝云道長也忒敢要價,轉念一想,又歡快起來,夾一筷子香噴噴的羊rou擱嘴里吃了,喜笑顏開,“要不說朝云道長是高人呢,高人么,非但本事高,價錢也得高,才能叫高人??!”又與自家丫頭片子道,“那就不用特意跟朝云道長打招呼了?!惫?,一百兩,就是二十畝上等田,二十五畝中等田,四十畝下等田,哈哈哈,這絕對是割三婆子的rou??! 何老娘喜滋滋的吃了半根羊腿,何恭直擔憂,“娘要喜歡,待明日再叫周嬤嬤買羊腿來吃就是。莫要一次吃太多,倒難克化?!?/br> 何老娘道,“遇著喜事兒,胃口大開?!?/br> 何恭:喜事…… 何恭與何老娘商量,“待朝云道長看過風水,我想著,把祖宗的墳都修一修。外頭砌上青磚,齊整,也干凈體面?!?/br> 何老娘算了算,點頭,“也成?,F下日子好了,索性把你祖父、曾祖父的墳也一并修了,有一兩銀子足夠?!?/br> 胡文道,“青磚容易,以前給修書院的老郭,他那里就有,我讓他送些過來也夠了?!?/br> 何老娘不待兒子客氣,一口應下,“成?!?/br> 胡文自來是個熱心人,就是朝云道長下山給何氏家族看祖墳風水,他也一并參加了。阿念亦在其中,何子衿身為朝云道長的高徒自然相隨,朝云道長一番指點后,中午族長家還有好湯好飯款待,朝云道長是不用的。倒是何族長隱諱的問及何氏家族的風水時,“聽子衿那丫頭說,祖墳風水大旺,興盛就在眼前了?!?/br> 朝云道長道,“此地依山靠水,風水之勢已成,必出貴人?!?/br> 何族長激動的當下一個哆嗦,又問,“貴,貴人?!?/br> 朝云道長臉色淡定,那風采,那氣質,就甭提了。哪怕一句話不說,也比何子衿神棍一千倍啊。朝云道長頜首,何族長忍不住問,“有,有多貴?” 何子衿忍笑,何族長覺著自己這話問的有些急功近利,連忙解釋,“何氏遷至碧水縣已有四百多年了,農耕持家,安分守己,族人亦知上進,一直未有子弟晉身仕途,如今倒是有子弟于科舉略有斬獲?!?/br> 朝云道長沉吟片刻,終于道,“子弟之貴還在其次?!?/br> 何族長瞪大眼睛,激動的又是一個哆嗦,整個人都不大好了,哆嗦著喃喃,“還在其次?”又問朝云道長其次之外的其一有多貴,朝云道長卻不肯再開口了。 何族長賄賂朝云道長一大紅包,想細問問家族將來,朝云道長都沒收。就這么著,何族長也讓媳婦劉氏包了二十兩銀子,請朝云道長添香油,保佑何氏家族興旺。朝云道長倒沒拒絕。 何老娘知道朝云道長這半日收成后,雙眼放光,“這本事,可比種花兒賺錢的多啦!”半日就收成一百二十兩,每年辛苦小半個月,就頂她家丫頭養一年的花兒??! 好! 真好! 她家丫頭片子拜的這師傅可真好??! 唉喲喂,她家丫頭片子怪道這般有財運哩,這拜的哪兒是師傅啊,分明是財神??! 作者有話要說: ☆、第218章 剪舌頭! 祖墳的事情結束后,何恭請了泥瓦匠把祖上三代墳塋都覆了一層青磚,待收拾妥當了,何老娘、何恭帶著阿冽,買好紙錢,備好供香,給祖宗燒了紙,供奉一回,祈求祖宗泉下保佑。 隔兩日,何子衿就何老娘的夢卜了一回,何老娘問,“阿念前程如何?” 阿念的前程,倒不必問卦,問老鬼也能知曉。何子衿將五帝錢擱龜殼里嘩啦嘩啦搖了幾遭,嘩的擺一卦象,何老娘再問,“如何?” 何子衿低頭一瞧,開始解卦,“得一復卦,亨,雷在地中?!?/br> 何老娘聽也聽不懂,直接道,“說明白些?!?/br> 何子衿道,“此卦小吉。說的是,時來運轉,順勢而為,謀事可成,但不宜過于急進。功名上看,有生機萌發之兆,可見功名初始,舉人有望,進士可期?!?/br> 何老娘聽著是個好的意思,依舊不大明了,問,“那能不能中舉人,中進士?” 何子衿鐵口直斷,“能?!?/br> 何老娘心下一跳,“當真?” 何子衿舉手收了五帝錢,放回龜甲內養著,道,“不信你找別人算去?!?/br> 有免費的卦,何老娘如何會去找別人再算。她老人家喜笑顏開,笑容滿面,呵呵道,“我就說么,這孩子早就瞧著有大出息的?!?/br> 何老娘又道,“再給你弟卜一卜,看你弟何時中秀才?” 何子衿把龜甲放石匣里鎖起來,道,“一月只得三卦,今天卜了,得等十天才能第二卜?!?/br> 何老娘咂舌,“你這排場,比朝云師傅也不小啦?!?/br> 何子衿笑,“要不怎么是師徒呢?!?/br> 何老娘還叮囑自家丫頭片子,“這給阿念卜卦的事可不準到處說去,別到處說xiele天機?!?/br> “知道?!?/br> 一時沈氏帶著俊哥兒過來,還問呢,“卜得如何了?” 何老娘還不與沈氏講,擺著手道,“沒啥沒啥?!?/br> 沈氏心說,還沒啥呢。就是沒啥,一看婆婆這面相也知道肯定有啥。 何老娘既知阿念有前程,但事關丫頭片子的終身大事,何老娘不打算與兒媳沈氏商量,她老人家更信任兒子一些。 何老娘私下單叫了兒子在屋里說悄悄話,“我看阿念這孩子挺有出息,要是卦相好,就給咱丫頭定下來,大兩歲,也不算大?!?/br> 何恭對阿念倒沒啥意見,看阿念自小長大,脾氣性子都清楚,阿念如今也自有產業,房子田地齊全,又早早考出秀才,以后也是能過日子的。何恭是個實在人,道,“先問問孩子們的意思,要是孩子們互相瞧著挺好,定下來也無妨,什么卦不卦的?!?/br> 何老娘道,“就是正經說親,也得合八字呢,卜一卜也沒啥不好?!?/br> 何恭也就沒啥意見了,道,“我跟子衿她娘說說?!?/br> 何老娘嘴巴左右鼓了鼓,想兒子這沒出息的,啥都要跟媳婦商量。轉念又想阿念畢竟是沈素的私生子,這事兒要成還得通過沈家,何況沈氏給自己生了兩個大孫子,也是老何家的功臣,于是,對于兒子的話,她也就不說啥了。畢竟,媳婦是丫頭片子親娘么。 何恭轉頭就跟媳婦說了,沈氏面露猶豫,想了想道,“孩子們都還小,這小時候也看不出啥來,親事什么的,倒是不急?!?/br> 何恭道,“現在許多人打聽阿念呢?!?/br> 沈氏道,“你知道多少人跟我打聽咱家子衿?”她家閨女又不是沒人要。 沈氏又道,“史家嫂子話里話外的,總是提咱家子衿。她家阿峰你也見過,正經老實孩子。隔壁馮家嫂子,也??湓蹅冮|女,阿燦也穩重?!?/br> 沈氏隨口這么一劃拉,何恭想了想,終是道,“阿念畢竟是看著長大的。何況,史家孩子多,以后妯娌是非多。阿燦雖好,馮家畢竟不是咱們碧水縣人,咱們就這一個女兒,我不欲讓子衿外嫁?!?/br> “子衿還沒及笄呢,阿念也太小,還是等等再看吧。小時候性情不定,誰知長大后啥樣呢?!鄙蚴喜淮蠓判?。 何恭輕聲道,“你不是還記著阿念父母的事兒吧?” 沈氏也不瞞丈夫,道,“你是不知道,阿念他爹那會兒,為了娶她娘,那真是夏送冰冬送炭,阿念他外公病時,阿念他爹跟服侍親爹一般服侍。闔村兒都說,世間再沒這樣癡情的人了。后來怎么著,剛中舉人,就拋妻棄子,轉頭娶了大家閨秀。阿念人是有出息,小小人兒就瞧的出來,可以后什么樣,這誰知道呢?!?/br> 何恭畢竟看著阿念長大,道,“因其父度其子,這也有失公道?!?/br> “所以我才說,閨女還小,阿念也不大,何苦這樣急著親事,且慢慢再看幾年,也不遲呢。再者,阿念越出眾,有意招他為婿的人越多,他經的多見的多,或者心思會變,或者攀龍附鳳,養他一場是情分,要是報恩似的做親,又有什么意思?!?/br> 事關閨女終身,何恭也得慎重,道,“也是,反正孩子們都不大,再說吧?!?/br> 沈氏跟丈夫絮叨了一回,何恭大致也同母親說了,何老娘不樂,“多的是破窯出好瓷,歹竹出好筍,怎能一概而論?阿念以后可是要中進士的人,咱們縣里中進士,還是百多年前胡山長他祖父時候的事兒啦。你想一想,過了這村可沒這店兒。再說,阿念他親娘沒娘家吧,咱家難道沒人,能瞧著閨女被人欺負?!?/br> 何老娘道,“我瞧著阿念長大,這孩子多會過日子,才這么丁點兒大,宅子地的,都置起來了。一有銀子就交給咱家丫頭片子給管著,多好的孩子啊。這樣的孩子,不要說能考出進士來,就是尋常男孩子,沒事兒還藏個私房哩,像阿念這樣的有幾個?” 何恭道,“阿念年紀還小了些,再說,他的親事,總要跟阿素商量一二的?!?/br> 何老娘不耐煩的揮揮手,“行啦,去吧去吧,我知道了。我就不信我能看走眼!我先把話撂下,除非找個比阿念好的,不然我再不能同意的。咱家丫頭,這模樣,這學識,這本領,等閑那些土鱉小子們哪個配得上哩?!?/br> 何恭盡管素來謙虛,聽老娘夸閨女也不禁笑了,“娘,在外可不好這樣自家夸自家孩子的?!?/br> 何老娘“切”一聲,不以為然,“我就不說,長眼的也能瞧見?!比缃癖趟h這些女孩子,她家丫頭片子說第二,她就不信誰敢排第一。 母子二人又就何子衿的婚姻大事唧咕了一陣,這也不僅是何子衿年歲不大的事,尤其阿念才十二,就是何家想搶人,也不好太急了。再加上沈氏那邊兒,母子二人還是覺著暫且擱置一二年再說。不過,何老娘有話在先,“要是阿念下次秋闈榜上有名,立碼定親,沒的二話?!彼先思揖桶咽露ㄏ聛砹?。 何老娘還拿了這樣的問題問阿念,譬如,“阿念你也大了,有宅有地有功名的,縣里不少人跟我打聽你的親事,你有主意沒?” 阿念一聽這種問題,立刻精神抖擻,道,“那些人,不知根底,不知品性,祖母你替我回了就是?!?/br> 何老娘笑,“唉喲,果然是秀才腦袋,果然有眼光。你跟祖母說說,想要什么樣的,祖母好替你留心不是?” 阿念跟何老娘對眼兒,道,“人好就行?!?/br> “啥叫好?世上好的多了?!?/br> 阿念忙把何老娘手邊兒的茶水遞過去,道,“祖母,我覺著,還是得知根知根,人又好,才成?!闭f完,阿念怕何祖母的智商不大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補充道,“只要人好,知根底,脾性相投,我覺著,大兩歲正好?!?/br> 何老娘眼睛一亮,粉兒欣賞的拍拍阿念略有單薄的肩頭,贊道,“要不說能中案首的人哪,就是有眼光!成!” 阿念立刻打蛇隨棍上,問,“祖母,您這是同意啦?” “我同意沒用?!焙卫夏锏?,“還是你爹,辦得那事兒忒不地道,把你姑給嚇著了?!焙喂Ь吐┱f了一句“保密”,何老娘就把從兒子那里聽來的,阿念他親爹跟他親娘的事兒,原原本本的跟阿念說了。 阿念不說一個雷霹下來那種震驚,是因為身體里有老鬼給他在一畔做解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