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老夫老妻的，喝一點兒補湯也沒啥。

    只是，有一日，何恭偶然聽到兒女如此對答：

    阿冽年歲小，正是貪吃的時候，一日四餐，還有點兒嘴饞。見親娘時不時給親爹單獨燉湯，而且喝都不能他喝一口，阿冽嘴饞又好奇，問他娘啥湯吧，他娘還不說。于是，阿冽問他姐——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咱爹喝是什么湯哦，神秘兮兮的?！?/br>
    該姐作答，“大補湯?！?/br>
    阿冽好奇，“啥大補湯？”羊rou湯還是牛rou湯？

    該姐秉承教育小能手的準則，又尋思著這年頭男孩子都早熟，便答道，“牛xx湯，羊xx湯，鹿xx湯?！?/br>
    阿冽表示，他這輩子都不想喝湯了。

    何恭扶額，唉喲，我的閨女，我的閨女，你這是怎么啦？我家嬌花軟玉一般的小閨女，你這是怎么啦？

    ☆、第213章 不能坑熟啊~

    在何恭的心里，閨女一直是純潔的如同天山雪蓮一般的存在，哪里能知道xx湯是什么呢。乍聽閨女如此豪放的給兒子解釋大補湯的原材料，何先生恭簡直淚流滿面，整夜失眠。

    沈氏正一門心思的想著再生個小閨女的事兒，丈夫就這么翻來覆去的不肯歇息，沈氏心說，不會喝大補湯喝出毛病了吧。推他一把，“你今天這是怎么了？翻來覆去烙餅呢？”

    “沒什么?！焙喂У?，“以后別燉什么補湯了?！倍际谴笱a湯惹的禍。

    沈氏聲音含笑，“到底怎么了，說實話?！焙枚硕说?，不是喝得挺好么。

    何恭猶豫半晌，便把兒女的對話說與妻子聽了。沈氏險沒笑出聲來，悄聲道，“這丫頭，倒什么都知道?！?/br>
    何恭這做親爹的可沒覺著哪里好笑，他哀聲嘆氣，“是啊，唉，怎么能叫閨女知道這個呢?！?/br>
    “都十四了，知道一點兒也沒什么不好?！鄙蚴纤貋硐氲瞄_，道，“子衿向來喜歡燒個湯做個菜的，她又腦子靈光，不用人說，琢磨琢磨也能知道。你別瞎擔心了?！?/br>
    何恭略略寬心，知道都已知道了，世上又沒失憶水，何恭再嘆，“你悄悄跟閨女說，知道也不能在外頭說去啊，女孩子家，得溫婉含蓄才好?！?/br>
    何恭總結一句，“知道也得裝不知道?！?/br>
    “放心放心，我跟她說?！彪鼥V帳中，沈氏忍笑。她還當什么大事呢。

    何恭再嘆一口氣，兒女大了，做爹的心里反是更添牽掛哩。

    第二日，沈氏就私下提醒了何子衿，沈氏是這么說的，“阿冽還小，你別什么都跟他說?！彼共粨拈|女，閨女素來靈光，知道大補湯是啥太正常不過了。要是閨女不知道才奇怪呢，女孩子家，年歲大了，朦朦朧朧的也會知道一些男女不同的事兒。兒子不一樣，阿念就要考秀才了，兒子小兩歲，當然，天資也比不上阿念，不過，正是念書的時候，越晚開竅越好，不用給他提這個醒。

    何子衿對于母親的教育理念不能認同，道，“阿冽問，我能不說？再說，總不能呆頭呆腦的啥都不知道吧?！?/br>
    “現在呆點兒，正好一門心思念書?！鄙蚴蠁柶鹫?，“阿念考秀才的小桌子找出來了沒？”

    說到這個，何子衿真是無語了。這年頭，考秀才還要自備桌椅?？夹悴挪槐瓤崎澊洪?，都是在貢院進行，貢院里考間桌椅，好賴的起碼是齊全的?？夹悴诺脑?，縣里只管出考試地方以及監考的衙役，補充一句，考點還是露天的。所以，像這本地人還好說，家里準備起來起碼方便，像阿念，有何恭當初考秀才置的那一套。如果是外地人過來，桌椅啥的，或是自己抗來，或是就地置辦，有親戚朋友的借一借也成。而且，一考考一天，還得帶一頓午飯。

    甭以為筆試完就完了，筆試后，縣太爺那里還有面試?？嫉煤玫?，有廩生資格，廩生有米糧補助，每月給米六斗。像她爹，現在就拿著國家的廩米補助呢，只是，廩米很少是精米，更多的時候是陳米。像何家，若是縣里發的好些的陳米，便留下給下人吃用，這并不是何家刻薄，何家也只是個小康水準，就是近些年家境略好，何老娘沈氏打根銀釵也要咬咬后槽牙，何況家里孩子多，男孩子們都是念書的，花錢的事在后頭，故此，家里頗是節儉。有時縣里給的米太差，就去米糧店賣掉。

    待考上秀才，按國家禮法，秀才就能穿綢了。像何老娘以前吧，何恭剛中秀才那年，就特意做了身綢衣顯擺。

    不過，綢不綢的，現在規定也并不太過嚴格，像縣里的有錢人，如陳姑丈何忻，現在都捐了功名，可以前沒功名時，有錢了，穿上綢，其實也沒人管。

    總得來說，秀才具有一定的社會地位，見縣太爺不拜什么的，但也僅止于此了。

    不過，秀才是仕途的起點。

    所以，碧水縣每年的秀才試也是小小縣城一年一度的盛事。

    何子衿早提前把當年她爹用過的小考桌收拾了出來，重新擦洗干凈，再從朝云觀拿回托朝云道長給阿念做的及第牌，還有芙蓉寺的狀元符，讓阿念提前半月就揣在了身上。

    到考秀才那天，早上不吃別的，一碗雞湯面外加倆雞蛋倆雞腿兒。何老娘問，“這有啥講究？”她是想讓阿念喝及第粥的。不過，阿念選擇吃子衿jiejie起早做的雞湯面，這讓何老娘十分郁悶，覺著阿念眼光很不精準哪。

    何子衿一幅仙風道骨的神棍模樣，“這叫及第面?！?/br>
    何老娘也不是沒見識的人哪，十分懷疑何子衿的話，道，“不對吧，人家及第粥是豬肝豬rou丸豬粉腸做的，才叫及第粥。你打倆雞蛋放倆雞腿在里頭，怎么能叫及第面?！?/br>
    “放心吧。這是三清祖師秘不外傳的及第面，不能叫外人知道，不然人人都吃及第面，還能靈么?！焙巫玉坪V定的給阿念夾一筷子小菜，道，“慢慢吃，別緊張，肯定沒問題的?！?/br>
    阿念倒是不緊不慢的吃飯，他昨天睡得早，今天起得早。待吃過早飯，他那行禮包裹都收拾好了，胡餅點心也都擱油紙包里包好了，福子幫著扛考桌，而且，福子還兼送考人之一，主要是當年何恭考秀才就是他送的，比較有經驗有福氣。不過，何恭考舉人也是福子跟著，一直沒中，可見福子這福氣大概也就僅止于秀才啦。

    江仁身為送考人之二，幫著拿小杌子，還有筆墨包裹。

    另外何恭身為長輩，揣著架子，跟阿念再次絮叨起考試注意事項，何老娘都聽得耳朵生繭，打斷兒子道，“行啦，打半月前就開始絮叨，我都背下來啦?！?/br>
    何恭好脾氣笑笑，點頭，對阿念道，“去吧，只管放心，你文章十拿九穩?！?/br>
    阿念一身簇簇新的靚藍文士衫加簇簇新的黑色布鞋，都是子衿jiejie的手藝，阿念說的，子衿jiejie有運道，子衿jiejie給他做的衣裳，都是經過運道加持的，穿上子衿jiejie加持過的衣裳鞋襪，肯定一考一個準。阿念跟長輩們告辭，老神在在，“放心吧，傍晚就回來啦?！?/br>
    一家子送他到門口，子衿jiejie又絮叨了一回，“別緊張，慢慢考，好啊賴的，反正每年都能考?！?/br>
    還有比這話更瀉氣的嗎？何老娘兩眼一瞪，“給我閉嘴！一準兒沒問題！”接著，大手一揮，粉兒有大將風范地，“去吧！”怕個毛哦，秀才而已，又不是沒見過！家里就住著秀才呢。

    待阿念走了，子衿jiejie兩輩子頭一遭感受這送考的心，那叫一個煎熬哦，感覺還不如自己考呢，也不會這樣提心吊膽擔心掛念的。

    子衿jiejie回屋拿出卜卦的龜殼來，給阿念卜了一卦。

    何老娘湊近了問，“老天爺怎么說的？”

    “大吉！”何子衿連起三卦，都是大吉，道，“從卦象上看，沒什么問題?！?/br>
    何老娘一拍大腿，精神百倍，“這就對啦！先前在廟里我找法師算，法師就說阿念今年有財運！起碼是五十兩的財運！如今看來，果然是準的！”

    何子衿，“我的天哪，您老這財運都能算出數目來啦！這啥法師喲，死和尚怎么專找老太太騙哪。是不是被騙香火錢啦？”

    “呸呸呸！”何老娘往地上連啐三口，雙手合什求菩薩寬恕，“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與何子衿道，“就是正月二十八那回去廟里，捐了五百錢?！?/br>
    還好不多。何子衿閑閑道，“要我說，就是有財運，也不是五十兩財運，起碼是一百兩財運?！?/br>
    何老娘大驚，“真噠？！”

    “比珍珠還真?！焙巫玉剖樟她敋?。

    祖孫兩人念叨著阿念今年的財運，沈氏過來道，“母親，今天不是沈家擺席么。我禮都備好了，小福子去給阿念送考，讓周婆子把禮送去吧?！彼依餂Q定跟胡家保持一個立場，主要是給趙家實在不熟，不去他家吃席。

    “你看著辦吧?！焙卫夏锏谝磺Я阋淮闻c自家丫頭絮叨，“真個臭不要臉的，跟他家又沒來往，非給咱家下帖子，這不是上趕著要別人給他家送禮么?！庇植荒懿凰?，畢竟是皇上老丈人家。得罪不起中。

    何子衿道，“這不他家正得意么?？窗?，一般這種人家兒，長不了?！蓖吓朗且换厥?，這趙家還沒怎么著呢，就要把縣里略顯赫的幾家往泥里踩，胡家在碧水縣多少年了，縣令大人還是碧水縣的父母官，陳家與州府寧家的關系……結果呢，趙家就有個閨女生了個皇子，又巴結上了總督家的公子，這眼里就再容不下人了。何家是沒法子同趙家比，可難道別個幾家就都是死的？

    何老娘腦中靈光一閃，催促自家丫頭，“趕緊，再卜一卦，看老趙家什么時候玩兒完？”

    何子衿已經將放龜殼的盒子鎖起來了，還怪會擺派頭的，道，“不成，一天只能起三卦?！?/br>
    何老娘嘖嘖，“還裝神弄鬼滴?！?/br>
    何老娘終于發現一個真理，這人要走了運道，就是裝神弄鬼都是準滴。像她家丫頭片子，裝神弄鬼的給阿念起了一卦，結果呢，阿念經過初試復試，非但秀才拿到手，還是案首。

    案首是啥意思知道不？

    就是第一名，一個縣里所有當界秀才里的第一名，被稱為案首！

    一百兩！

    芙蓉書院獎勵一百兩！

    何老娘歡天喜地，看阿念那是怎么看怎么順眼哪，何老娘眉飛色舞的夸贊阿念，“好孩子，有出息！真有出息！青藍青藍滴！”

    子衿jiejie在一畔給翻譯，“青出于藍?！?/br>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焙卫夏锟┛┛┬€不停，嘴巴險些笑歪，接著大力夸贊了何子衿卦象之準，道，“真沒想到，在道觀呆幾年，成大仙兒啦！這卦還挺準！”

    何老娘先對阿念的秀才試成績提出表揚與肯定，順帶贊一下自家丫頭片子卦象之準，然后，她老人家的任務就是每天早早起床，收拾過菜園子，吃過早飯就換上一身嶄新嶄新的絳色綢衣黑裙，頭上梳著光溜溜的圓髻，插二三金釵，腕戴一雙金鐲，手上仨大金戒子，其中還有一個是給給何子衿的生日禮，何老娘不是要回來，是暫且借來充充場面。然后，叫丫頭片子給化個美美的妝，沈氏準備好待客茶點瓜果，她老人家就在家坐等上門道賀的親戚朋友，這都不用發請帖的，親戚朋友知道信兒都自動就來啦。而且，來的人都不空手，大家都能預料到，十二歲的秀才有一個怎樣閃閃光亮的將來。

    何老娘樂呵呵地，“唉喲，帶什么東西呀。人來就行啦！可別帶東西啊，誰帶東西我跟誰急！外道外道！哈哈哈，什么？給阿念的！好吧好吧！那就擱下吧！”

    家里忙啊，熱鬧啊，連胡文三姑娘都過來啦，三姑娘如今過了三月，胎相也穩了，并不叫她忙，跟一邊兒坐著就好。胡文一則是過來賀一賀阿念，二則何家成年男人就何恭一個，阿念阿冽都是未成年，雖有個江仁，胡文過來跟著照應也是應有之義。幫著待待客，擋擋酒什么的，減輕一下何恭的負擔。

    何家一連忙了三天，親戚朋友才算招待清楚了。何老娘抓著干果碟子里的炒花生絮叨，“唉喲，當時我給阿念在芙蓉寺算的，法師說，五十兩的秀才是沒問題的。等阿念去考試那天，丫頭拿出王八殼子來，咣咣咣三卦之后跟我說，五十兩的秀才是打不住的，一準兒是個一百兩的案首??！”

    “著??！”如今胡文已升級為何老娘的最佳捧哏，明明聽了八百回，胡先生都仿佛平手第一次聽一般，雙手啪的一拍，道，“姑祖母，子衿meimei這么靈的卦，可得叫子衿meimei給我們算算，我們命里幾兒幾女？”

    何老娘嘿嘿一笑，一眼洞穿胡文的用心，問，“你是想問三丫頭肚子里是兒是女吧？”

    “哪兒啊，兒女我都一樣稀罕?！?/br>
    何老娘拿喬，說什么也不肯，她另有要事同胡文說，道，“兒女著什么急，反正已經在三丫頭的肚子里了，還能跑得掉？先回去問問你祖父，案首一百兩銀子什么時候發啊。不早說好了，秀才五十，案首一百，怎么還不發??？阿文，咱們可是正經親戚，不能坑熟啊?！?/br>
    胡文大汗，連聲道，“放心放心，姑祖母您盡管放心，一準兒發一準兒發?！?/br>
    “你回去催一催啊?！?/br>
    胡文連忙應了。心說，唉喲，我的神啊，欠誰也不敢欠您的銀子??！

    作者有話要說：

    ☆、第214章 絕招

    胡文回家替何老娘催賬了。

    何老娘深更半夜的不睡覺，點燈熬油的帶著余嬤嬤再讓何子衿拿上紙筆，一并清點記錄親戚朋友送來的禮物。何子衿很是不樂意，說何老娘，“您這老眼昏花的，熬這個油干嘛啊，明兒個清點不也一樣，還能省幾根蠟燭哩?！?/br>
    “知道什么，這叫當日事，當日畢?！币驗橛峙囵B出了一位秀才案首，她老人家現在說話都比較喜歡拽了個文化詞兒，說何子衿，“這兩天凈跟著吃香喝辣了，正用你的時候，就懶骨頭懶rou的，以后可怎么著喲。是把上的禮點清楚要緊，還是蠟燭要緊？怎么沒個算計哩？”

    瞧何老娘的樣子，不點清親戚朋友送的禮，覺也睡不了啊。何子衿自有主意，道，“清點這個倒不急，咱倆先把賬目算清楚吧?！?/br>
    何老娘裝傻，“放屁，咱倆還有賬啦！昏頭了吧你？”

    “怎么，當初我那金戒子，祖母說借來充充門面，這都幾天了，還不還？您老不會是不想還了吧？”

    “什么叫你的戒子，都是老娘我的！是誰給你的，你忘啦？這忘的也忒快了吧？”

    “你送我的生辰禮好不好，要這樣有借無還的，以后啥都別說了??！”

    何老娘將手一揮，沒好氣，“先把這禮理清楚，再說戒指的事兒！”

    “到底還不還，給個準話兒！”何子衿可不好糊弄，她上輩子就替公司討要過業務款，江湖人稱討債第一小能手。何老娘無非就是臉皮厚，一個拖字兒，其實沒啥道行。果然，何老娘瞪著倆眼盤算一會兒，咬著后槽牙道，“點清了禮，就把戒指給你！”

    何子衿去房里拿來筆墨，又加了個燭臺，笑瞇瞇的跟在一畔做記錄員，何老娘感嘆，“有錢能使鬼推磨呀?！?/br>
    余嬤嬤很是無語，提醒，“太太，這深更半夜的，可別鬼啊神的，嚇死個人咧?！?/br>
    “怕個毛！就是鬼見了咱家丫頭片子也得給刮下三兩油來?！?/br>
    燈燭耀映下，何子衿眼里露出一抹壞笑，“對，尤其是吝嗇鬼?！币痪湓捜敲卫夏?，何老娘跳腳就要罵人，何子衿連忙安撫老太太，“再耽擱下去，一宿也點不完了。記得這里頭可有不少好東西哩?！?/br>
    何老娘咕嘟下嘴巴，決定還是要分清輕重緩急的，將手一揮，極有大將風范地，“點吧！”

    其實碧水縣這樣的小地方，何家又不是什么顯貴人家兒，親戚朋友們送的也就是吃食、果品、衣料、文具一類。分門別類的記好，匯成禮單，何老娘再分門別類的全都鎖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