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胡文見三姑娘出來,一笑招呼道,“三meimei這邊兒來坐,天熱,坐廊下涼快?!?/br> 何老娘嘎嘎的咳兩聲,“正好有事問你來著?!?/br> 三姑娘接過余嬤嬤手里的溫水遞給何老娘,道,“姑祖母養一養嗓子,我問他是一樣的?!闭f著就跟胡文打聽起陳二妞成親后第二日認親的事來。 胡文挪挪屁股讓出位子,三姑娘便坐下聽他說,胡文笑,“那可真是熱鬧,第一天成親時,我三哥不過磕三個頭?!闭f著伸出三根手指,“拜父母,拜天地,拜夫妻,就這仨頭??烧J親時我家親戚多,大爺爺小爺爺家的人都過來,把我三哥給嗑的,膝蓋都青了?!闭f著瞅三姑娘一眼,笑,“那啥,新媳婦沒事兒,認親時新媳婦的不用磕頭,福一福就是?!?/br> 三姑娘問,“那三房總共有多少弟妹,我得預備認親禮了?!?/br> 胡文早有準備,笑,“我早給你算好,就等你問啦。其實也不多,堂弟堂堂弟一共是九個,meimei是七個。還有堂侄五個,堂侄女六個?!?/br> 饒是何子衿也倒抽了口冷氣,天哪,快三十口子了。 胡文道,“到時隨便弄點兒啥都成,他們不挑?!彼侵牢椿槠薜那闆r的,可不是三嫂子那樣的大財主。 三姑娘不急不噪,笑,“你有空與我細說說,都什么年歲,你知道么?” 親戚這么多,一般來說,不要說年歲,人名兒記全都不容易。胡文卻是個個兒清楚,當下就與三姑娘說起來,三姑娘先攔了他道,“咱們借下meimei的筆墨,我寫紙上,不然很容易忘?!?/br> 阿念跑去給拿他家子衿jiejie的筆墨,胡文接了,倆人去三姑娘房里說他家親戚。 三姑娘字寫的一般,可這年頭兒,不要說會寫,認字的女孩兒也不多啊。胡文拍馬屁,“寫得比我還好?!?/br> 這話不算馬屁,三姑娘抿嘴一笑,“說吧?!?/br> 胡文這就同未婚妻介紹起他家親戚的情形來,直到他說完,三姑娘正寫好兩頁紙,將胡山長一兄一弟家的情況都記清楚了。連帶著各房子女,婚嫁何人,婚嫁后子嗣幾個,一一詳細備至。 胡文道,“你這法子倒好?!?/br> 三姑娘笑,“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何況我還不大熟呢?!?/br> 胡文坐在三姑娘身畔,嗅到她身上一絲清新的茉莉香,問起州府行來,“這次去州府都置辦齊全了?” “差不多了。買了些不錯的絲棉料子,還有絹花兒?!比媚锏?,“我以前都以為認親就是你們這一支的事兒,后來才知道要來的人很多。我想著,就一人做雙鞋吧,也不費什么事?!?/br> “那得多少鞋呀!”胡文先心疼媳婦了,“而且,他們鞋子大小你也不知道吧?” “這我自有法子?!比媚镄?,“各人盡各人的心,第一次見親戚們,沒什么貴重物兒,心意就得足一些?!?/br> 胡文沉默片刻道,“還沒讓你享福呢,先叫你受累?!?/br> 三姑娘笑,“太太平平,就是享福了。又不是一下子做出來,還有大半年呢。再說,也有丫環幫我,婉豆的活計就很不錯。我做鞋,也省得做荷包了,倒還輕閑些?!?/br> 胡文捏捏未婚妻的手,悄聲道,“里頭有你愛吃的三鮮餡兒的包子?!?/br> 三姑娘點頭,她一直都知道。 成親是什么,就是找一個最在乎你喜怒哀樂的人吧。 待一家子用過早飯,阿念阿冽去上學,江仁去山上看鋪子,胡文沒起身的意思,反正他早畢業了,看來是要在何家消磨半晌陪未婚妻啦。何子衿與阿念他們一路,帶著禮物去山上看朝云道長。 阿念最是歡喜,替子衿jiejie背著小背簍,這叫一個絮叨,“我院子里的茉莉都開花兒了,香的很,jiejie還沒去瞧過,等放學我帶jiejie去瞧?!币痪褪?,“以前jiejie跟我一道時沒覺著怎么,等jiejie去了州府,就覺著少了什么似的,好不習慣?!?/br> 反正吧,阿念是繼承了何老娘的話癆神功,這一路上,阿冽這親弟弟也沒挨上跟他姐說幾句話,馮家兄弟與何子衿的交流更只限于“子衿meimei,剛回來就去山上啊?!迸c“子衿jiejie,早啊?!边@兩句。 一行人穿過最熱鬧的碧水街,出了縣城門,順著碧水河,入目便是青山碧水綠樹人家,還有碧水縣的唯二景點,芙蓉寺與碧水潭。碧水潭的荷包已經開了,花葉隨風搖曳,水面波光粼粼,何子衿深深的嗅一嗅帶著荷香與水露清芬的空氣,感嘆,“還是家里好啊?!?/br> 大家都笑了,江仁道,“這才出去幾天就這樣,我看你天生不是出遠門的料?!?/br> 阿念道,“俗話說,金窩銀窩還不如自己狗窩呢,當然哪兒都不及家里好了?!彼膊幌胱玉苆iejie總出門。 一路說著話就到了書院,阿念先送子衿jiejie去朝云觀,與朝云道長打過招呼,阿念這才去了書院。 朝云道長依舊是那幅仙風道骨的老樣子,坐在院中合歡樹下乘涼,石桌上擺著清茶鮮果,微微一笑,“算著你也該回來了?!?/br> 何子衿行個禮,取出一套烤茶的茶具來送給朝云道長,“我還是頭一遭知道茶還能烤著吃,叫我爹偷著買了兩套,一套給師傅,一套我家里留著用?!?/br> 朝云道長接了,點頭,“現在天有些熱,待冬天烤茶才有趣?!?/br> “咦,師傅也知道烤茶?” “這有什么奇怪,陳茶失了茶香,烤一烤就格外好喝。倘是一些清明前后的綠茶,正是嬌嫩,烤著吃反不美?!背频篱L笑,打趣,“看來這回又開了眼界哪?!?/br> “州府的確是大地方?!焙巫玉齐p手接過聞道送上的茶,笑,“不過,還是家里最好。就去州府這幾日,我瞧著碧水潭都親切?!?/br> 朝云道長點頭,“心安處即是故鄉,看來,州府繁華,你仍是心神不寧啊?!?/br> “也不是心神不寧,就是在州府事兒多,去一趟吧,就得這家拜訪,那家拜訪的,人情世故,瑣碎的很,又不能不去?!焙巫玉坪瓤跊霾?,贊,“這茶味兒好,清涼解暑,聞道師兄給我方子,我回去也煮來喝?!?/br> 聞道笑,“成,一會兒我給小師妹送來?!北阆氯プ鍪铝?。 朝云道長想一想,“你家在州府還有親戚要走動不成?”記得何家是土生土長的小土鱉啊。 朝云道長這一問,何子衿都不知要怎么說,寧家真不算何家的親戚,她只得含糊道,“勉強算是拐著彎兒的親戚?!?/br> 朝云道長哈哈一笑,“哦,原來是寧家?!焙巫玉谱咔芭c他說過,是搭陳家的車馬去州府。陳家幼女嫁了州府大戶寧家,這個在碧水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大家說起陳姑娘都是先道一聲命苦,再道一聲忠貞守節的好姑娘。成親那天死了男人,就一直在婆家侍奉公婆守寡到現今,多么難得的好姑娘啊。尤其陳老爺,那也是個為富良善的大善人哪,縣里修橋鋪路建學堂,陳老爺都是搶在前頭為鄉親們出錢出力的。 見朝云道長都猜出來了,何子衿只得訕訕一笑,“其實我第一次去參加斗菊會就去過他家,后來每年去州府,也會過去走動?!?/br> “這很正常?!背频篱L頗是善解人意,“你們兩家是拐著彎的親戚,你在州府辦事,有這么一家大戶,起碼覺著安穩?!?/br> 何子衿撓下臉,“總有種,即想沾人家光,又覺著有些丟面兒的感覺?!?/br> 朝云道長笑,“那是臉皮還不夠厚,多練練就好了?!?/br> 何子衿是個大方性子,聽這話也笑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跟朝云道長說了,“不知為什么,這次去,總覺著寧家有點兒奇怪?!?/br> “你這話就怪?!背频篱L拈了個櫻桃擱嘴里嚼了,不以為然,“你統共一年去上一兩遭,你知道人家什么脾氣性情?就能說人家奇怪?” “先聽我說嘛?!焙巫玉普J真道,“寧家老太太是個和氣人,他家我去的是不多,可我知道富貴人家的那種氣派,與我們這樣的小戶人家是不一樣的。就像那個詞,平易近人。你要說哪個人平易近人,那必然說明,這人必然是高高在上的。寧家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以前去他家,寧老太太也和氣,可總有一種大戶人家特有的自矜。這次不一樣,感覺真是把架子放下了。這我能感覺得出來?!?/br> 朝云道長笑,“可見是真拿你們當親戚了唄?!?/br> “我家就是平凡小戶,所以我猜測著,師傅你說,是不是我舅舅在帝都要發達啦~” 面對何子衿的推斷,朝云道長表示:…… 好幾日未見,朝云道長就這么聽何子衿說了半日她天馬行空的猜測。待下午,何子衿看書直到阿念來接她。 接下來數日,阿念看著何子衿屋里花不新鮮了,就會買一籃子鮮花送給子衿jiejie。而,胡文,則是隔三差五的買包子過來瞧未婚妻順帶腳的在何家用早飯。 胡文悄與三姑娘道,“阿念這小子,自小就花花腸子,我看子衿是個實在的,與其買花的錢,還不如買包子?!?/br> 阿念則悄與子衿jiejie道,“阿文哥看著機伶,真是笨肚皮,天天就知道買包子,也不會換個樣,哪怕買幾個炊餅也叫人覺著新鮮不是?!?/br> ☆、第184章 高山流水 何子衿一回家就恢復了忙忙碌碌的生活,不是去朝云觀,就是在家養花弄草,她去歲弄了兩畝花田,一畝薔薇一畝茉莉,夏初時已收過一次,今兒一大早就與何老娘三姑娘一道,帶著小福子租了牛車去田里看著摘花兒了。 天氣漸熱,沈氏命丫環煮了些薔薇糖水,午后與丈夫喝來消暑,何恭道,“母親也是,這么大熱的天兒,非要去鄉下做什么?!?/br> 沈氏抿嘴笑,“你就放心吧,母親愿意跟孩子們湊熱鬧,不叫她去,她還不樂意呢?!狈蚱迌蓚€不是沒勸過,倒是挨頓罵,何老娘死活要去,只能隨她老人家了。 何恭想一想母親的性子,也是一樂。 夫妻兩個輕聲細語的說著話,何恭道,“這次去州府,見著范兄,他說五月底想去游學?!?/br> 沈氏道,“就是那位烏水鎮的范秀才么?”丈夫的朋友,沈氏都認得。 何恭點頭,“是啊,他問我要不要去,我有些不放心家里?!?/br> 沈氏抿一口花香四溢的薔薇糖水,放下茶盅,沉默一會兒道,“你不放心家里,我也不放心你呢。在外頭,就一個小福子跟著,總是辛苦的。其實俊哥兒這也大些了,母親身子硬郎,孩子們都懂事,家里倒也沒什么事。要去多久?”沈氏并不是那種盼著丈夫如何高官顯貴的性子,她覺著現在家中兒女懂事,日子富足有余,夫妻恩愛,也挺好的。 何恭見媳婦這樣,立刻也舍不得了,攬著妻子的肩道,“要不我還是不去了?!?/br> 沈氏一笑,“去吧。這會兒到秋闈,攏共也就三個月不到的樣子,你們念書的不都講究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么。既然應了人家,哪兒好失信。要什么時候走,都去哪里,定了沒?” 何恭道,“五月底六月初就走,先去青城山拜訪薛大儒,中元節得回來祭祖宗呢?!?/br> “那還好?!甭牭匠鋈サ臅r間不長,沈氏就放心了,道,“中元節回來,俊哥兒說不定還認得你是他爹?!?/br> 何恭笑,“我們父子連心,如何能不認得?” 沈氏柔聲道,“去吧,我看你去歲就想去府學的,只是我懷著俊哥兒,你又不放心,這才沒去。既是去青城山,我給你收拾出鋪蓋來,帶上小福子,念書也別太辛苦,考上功名雖好,考不中也沒啥。我一想到你有了功名以后天南海北的做官,也不想做什么官兒太太了?!?/br> 何恭好笑,“這是哪里話,就是考不中,我先把門路趟趟好,以后阿念阿冽他們也能省些事?!焙喂ьH有自知知明,他覺著自己限于資質,科舉上得看天命了,但兒子和阿念以后肯定也要走這條路,他自己先摸熟了,孩子們走起來也能省些力氣。 沈氏輕輕倚在丈夫肩上,“去就只管念書,不必想著家里,我們在家里,親戚四鄰關照著,也沒什么事兒。你在外頭,事兒辦完了就趕緊回來,記得一家老小都惦記著你呢?!?/br> 聽著媳婦殷殷叮嚀,何恭長聲一嘆,“美人膝,英雄冢。我雖不是英雄,奈何娶了個美人兒,還沒走呢,就舍不得了?!?/br> “你又打趣我?!鄙蚴闲痪?,給他一記粉拳。 這事兒,夫妻兩個既商議定了,也得跟老太太說一聲。何老娘帶著三姑娘何子衿兩個傍晚才坐著牛車回來,仨人頭上一人一個葦草編的帽子,帽沿綴上青紗,就成了帷帽。何老娘一進屋就把帷帽摘了,一屁股坐榻上,接了沈氏奉上的涼茶,咕咚咕咚吃了個精光,沈氏忙再續一盞,道,“母親以后可別去了,受這樣的勞累,叫我們怎么忍心?!?/br> 何老娘又痛飲半盞,神色看出來的暢快,笑,“噯,你們兩個,一個得念書,一個得看著俊哥兒,這不是沒空么。有我跟兩個丫頭就成,也沒什么事兒,坐大樹底下,涼快著呢?!?/br> 三姑娘也抿嘴笑,“姑祖母跟誰都說得來,一群人圍著姑祖母,聽姑祖母說話呢?!?/br> 何子衿直翻白眼,何老娘說她,“看這是什么樣子?!焙卫夏锝裉觳粷M就不滿在自家丫頭片子身上了,與兒子道,“你們不知道,今天多少人夸咱家丫頭,我的天哪,還有不少人自別的村兒趕過來的,都說要看‘菊花姑娘’,她就躲屋里不見人了。以前也不是個羞樣啊,越大越傻,羞什么,人家好意來看你?!?/br> 何子衿唇角抽啊抽,“祖母真是的,見誰都臭顯擺,沒的叫人笑話?!薄栈ü媚铩裁吹?,誰跟她有仇啊,竟然給她取這么個名號?。。?!何子衿每每想起便恨不能吐血三升! 何老娘道,“什么叫臭顯擺,人家問,我能不說么?!?/br> 何子衿哼一聲,自己屋里去了。 何老娘與兒子告狀,“今天就這樣,人家越是想瞧瞧菊花姑娘,她就躲起來不見人了。唉——”說著一聲長嘆。 三姑娘笑,“這也無妨,沒見著菊花姑娘,見著菊花祖母也是一樣的呀?!?/br> “這倒是?!焙卫夏锓凑謽泛?,與兒子媳婦道,“不出門不知道,原來咱家丫頭的名聲都傳到鄉下去了?!?/br> 何恭是自幼念書的,很有些謙謙君子的作派,聞言倒是很理解閨女,勸母親道,“也不過是子衿閑來弄花,在外頭還是謙遜些好,自己家孩子,自己知道就是了,娘你在外頭少贊她一些吧?!?/br> 何老娘白兒子一眼,“你知道個甚?別人夸我孫女好,難道我還不叫夸了?”眼瞅著過二年就十五了,說婆家的年歲,有個好名聲,就能說個好婆家,連這都不懂。 沈氏倒十分明白婆婆的心思,笑道,“正有件事想跟母親說呢?!苯又桶押喂蕚淙ビ螌W的事兒說了。 何老娘有些舍不得兒子,可想一想,兒子也是為了上進,家里樣樣太平,沒有攔著兒子的理,便道,“想去就去吧,反正家里也沒啥事,記得中元節回來給你爹燒紙?!?/br> 妻子母親答應的都痛快,何恭便沒什么不放心的了。 兒子要出門,何老娘就沒有到處顯擺她家丫頭片子的心啦,第二日就與沈氏商量著,去族長家走一趟。畢竟何洛在青城山好幾年了,去歲是與薛大儒一道回來的,看那模樣就知道跟薛大儒關系好。說來,何洛去青城山還是得了沈素的指點。這回去族長家打聽一下何洛的境況,何恭去青城山,有個熟人最好不過。 婆媳兩個一合計,隔天就帶著兩罐子何子衿曬的花茶,并兩罐沈氏鋪子里的醬菜,帶著何子衿與三姑娘去給族長太太劉氏請安。原本三姑娘這定了親的人,不易出門,不過一則族長家不算外處,二則,沈氏覺著劉太太是個有見識的人,讓三姑娘多去兩回,也沒什么不好。至于何子衿,沈氏的看法兒與婆婆相同,眼瞅著就是說親的年歲,多見見人不是壞處,有些聲名也不是壞處。 劉太太見著這祖孫四人十分歡喜,笑道,“前兒還聽說你們去了州府,這是回來了?” 何老娘笑,“剛回來沒幾天,老胳膊老腿兒的,前兒又跟著丫頭去花田看了一回?!闭f著就叫丸子遞上給劉太太的東西,“是我家丫頭自己晾的兩樣花茶,泡水喝香噴噴的。還有恭哥兒她媳婦自己腌的醬菜,老jiejie嘗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