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江仁就跟著阿念去洗臉了。 要知道,江仁同學離家出走是有原因滴。江仁吃飽喝足后也不嘴硬了,說道,“我爹非要我考縣學書院,天天逼我念,我背又背不下來,寫字寫的手疼,天天挨揍。我想出來找份兒工,哪怕先當個小伙計,也學樣本事,以后總有一口飯吃?!?/br> 反正吧,待江家夫妻找來時,江仁經過殊死戰斗,拿出九頭牛拉不回去的精神……然后,夫妻兩個就怎么來怎么回去了。江仁在何家暫住了下來,準備找工學本事,正趕上何子衿開書鋪子,得找個認識字的做伙計,江仁立刻毛遂自薦。 江仁其實是個合適人選,他識字,而且對工資沒要求,按江仁的話說,管飯就成。管飯多容易,他與章小六夫妻店是對門兒,過去吃飯就是。 不同于章小六夫妻店,何子衿這書店開起來,那生意,豈是慘淡二字了得?,F在學生課程單一,無非四書五經,教材一千年不變的,人家許多學生的書都不用買,祖上傳下來的,還是古籍哩。筆墨紙硯啥的,更是買了得用一段時間。不像包子,今天吃了消化兩個時辰便能又餓了。 用江仁的話說,“每天賺的錢不夠付我飯錢?!敝皇?,他吃飯章小六夫妻是不收錢的。 江仁的意思是,基本上賺不到錢,沒生意。 何子衿倒是不急,她眼巴巴等到十一月,終于等到一個絕好的機會。經胡山長胡文子孫厚著臉皮六顧茅廬殷勤相請,舉國聞名的大儒隱居青城山的薛大儒要來芙蓉書院講學啦! ☆、第167章 真的醋了 在全縣人民都在談論薛大儒的時候,何老娘都要愁死了。 自從知道何子衿一氣兒買了五個鋪子后,老太太沒按捺住,不顧將將六十的高齡,硬是爬山去看了一回自家丫頭片子的鋪面兒,俄了個神哪,不看不要緊,這一看,老太太被打擊的險沒厥過去。 “荒山野嶺沒個人煙,能做啥子生意喲~”這是何老娘的原話,何老娘簡直是一韻三嘆,心疼銀子心疼的臉色都變了,與兒子抱怨,“買鋪面兒,哪里不能買,難道縣城里沒鋪面兒賣,非得跑山上去買那荒郊野嶺。這傻妞兒,那種地界兒,哪里會有什么生意喲,全是拿白花花的銀子打水漂?!鄙婕暗酱蠊P銀錢,何老娘連兒子面子也不給了,一并數落,“你也是做爹的人了,你說,哪兒能要怎么著就怎么著,你也不管管,還真拿銀子給那丫頭!賠啦,賠死啦!” 其實何恭才是真正冤枉,他也是過后才知道老婆拿銀子給閨女買鋪子的事兒。當然,他就是知道,估計也拒絕不了。何恭勸老娘,“不是書院外頭么,哪兒是荒山野嶺啊,臨書院近,就是賣些包子點心,也多少能賺些回來的。娘你就別擔心了?!彼|女不是都開了一間早點鋪么。 “我能不擔心!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少銀子!”一想到那些銀子,何老娘便是撓心撓肝! 何恭道,“反正花已經花了,擔心有什么用,我看子衿挺高興的?!彼|女每日精神百倍,高昂著小腦袋,神采熠熠,昨天跟他說,爹我這鋪子咋樣咋樣,今天又跟他說,我那鋪子咋樣咋樣,甭提多招人喜歡啦。 “擔心有什么用?這次買已經買了,怕也沒地兒退去,你就得告訴她,以后再不能這樣亂花錢!”何老娘跟兒子發威。何恭心說,你怎么不去說,你不是也發愁惹我閨女么。不過,他身為孝子,還是很體貼老娘的,何恭給老娘倒盞溫茶,何老娘哼一聲,不喝!結果見兒子一直舉著,只得再哼一聲,接了!繼續罵,“這沒臉沒皮的樣,跟你爹一樣!” 何恭笑,“我是爹親生的,當然像了?!毕肓讼胫坏美^續勸母親放寬心,“娘,你看,咱們家里,娘你是沒打理過生意的,我也對做生意的事不大明白。說來家里還稍微懂些生意門道的,除了子衿她娘,就是子衿了。我想著,她們在這上頭肯定比咱們母子更有經驗,是不是?娘你想,子衿又不傻,她買那鋪子,肯定有她的道理。這才剛買下來裝修收拾,是好是歹等等再說,娘你別急著給孩子潑冷水啊。你要實在不放心,我陪你去芙蓉寺算一卦,上回娘你不是跟我說子衿命里很有財運么?!焙喂г噲D用宗教來安慰老娘。 何老娘卻是不吃這一套,涉及到真金白娘,就是佛祖也不能安撫何老娘那顆擔憂的七上八下的心靈啊。 當然,這些是何子衿剛買鋪子時候的事兒了。 待何子衿把那早點鋪子租給章小六夫妻,每月穩穩當當的能拿到二兩銀子的租金時,何老娘此方略略安慰,私下對何子衿道,“倘有人買你手里的鋪面兒,不賺錢也甩出去?!?/br> 何子衿放一狂話,“不翻番兒,我才不出手呢?!?/br> 何老娘嚇一跳,“有人肯買你就樂去吧,還翻番兒,做夢呢?!?/br> “沒做夢,我說夢話呢?!焙巫玉圃绨み^何老娘的嘮叨,后來把何子衿嘮叨急了,拿以后賺錢不交她置地相威脅,何老娘這才好了些。 何老娘看丫頭片子是吃了稱砣,再說也無用,好在她早給丫頭片子置下地了,就是這幾處鋪子賠了,以后也不愁一幅好嫁妝。何老娘說正事,“阿山那個兄弟叫阿水的來了縣里,我托阿水給阿仁他爹帶了話兒,說了阿仁在你鋪子里幫襯的事兒?!?/br> 何子衿一拍腦門兒,“唉喲,這倒是,祖母你不說我都想不起來!” 何老娘斜眼看她,“你能想個甚!”又問自家丫頭片子,“你給阿仁開多少工錢哪?” 何子衿道,“書鋪子清淡著呢,一月一兩吧?!?/br> 何老娘敲她腦門兒,悄聲道,“你是不是傻啊,清淡還一月一兩!” 何子衿道,“阿仁哥倒是說不要錢,管飯就成,我真沒那厚臉皮不給,暫定的,他還沒支過工錢呢。不過是在鋪子里放些散碎銀子幾吊銅板預備著找錢啥的?!?/br> 何老娘道,“阿仁這孩子也是,你說,好好的學不上,唉……”又嘆氣,覺著現在的小孩兒簡直個個不知所謂不服管束啊。 何老娘唉聲嘆氣一陣,何子衿笑,“嘆什么氣呀,發財的機會就在眼前了?!?/br> 何老娘立刻來了精神,準備洗耳恭聽,誰曉得這死丫頭片子竟吊人胃口,話說一半兒,不說啦~把何老娘給憋的喲,何子衿見她爹過來,問,“爹,薛先生來咱們縣書院講學的事,你知道不?” 何恭滿面歡喜,坐下烤烤火“自然知道,縣太爺都很是榮幸哪?!?/br> 何子衿給他爹倒了盞熱茶,道,“不枉胡山長去了六趟?!?/br> 何老娘聽得迷糊,“啥人哪,這么大派頭,能叫胡老爺去請六遭,不是諸葛亮人家劉皇叔才去了三回么。這人難道比諸葛亮還派頭足?” 何恭潤一潤喉,笑,“娘,這怎么好比呢?!?/br> “是啊,胡山長也不是劉皇叔啊?!焙巫玉频?,“我爹以前還去過青城山請教薛先生指點功課,祖母,你這就不記得了?” 何老娘想了想,“是不是同阿素一道去拜訪先生的那回?” 何恭笑,“娘好記性,就是那次,還是姐夫指點我們去的青城山,不然真不知薛先生這么大學問。聽說他年輕時做過帝師,后來才去了青城山隱居。先生學識淵博,智深似海,更是一代時文大家?!?/br> 何老娘不懂學問,但聽到“帝師”兩字就來了精神,問,“這么說,這位先生還教導過皇帝老子?” 何恭笑,“是?!?/br> “唉呀,那肯定比許先生更有學問!”何老娘一拍大腿,感嘆,“怪道人家都說州府是大地方,連先生都這么厲害!” 老太太主要是覺著能跟皇帝挨邊兒的人比較厲害啦,至于薛先生是不是有學問,肯定啊,沒學問能教得了皇帝么!何老娘就是有這么樸實而準確的判斷力,于是,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兒孫們說起薛先生時,她老人家也便跟著饒有興致的聽上幾耳朵。 薛大儒當然夠厲害,人亦極有學問,只是何老娘就不明白了,她家丫頭片子弄這么多薛大儒的書干嘛!何子衿送了她爹一整套薛大儒的著作集,古往今來,有學問的人誰不喜歡著書立說呢。薛大儒也不能免俗??!薛大儒就要來講學了,碧水縣全縣的宣傳不說,連帶臨邊兒上幾個縣也都宣傳到了,胡山長請了一些閑賦在家的舊交好友們來芙蓉書院,另外許多哪怕沒被邀請,如何恭這樣的敬仰薛大儒的讀書人亦都不請自到,往碧水縣而來。 故而,薛大儒還未到,碧水縣先熱鬧起來。 何子衿琢磨著,這薛大儒的粉兒還真是不少啊。 何子衿把買的薛大儒著作集都搬到書店,早早將牌子打出來,啥“薛大儒心血巨著”“潛心六十載之佳作”反正弄了好幾塊大牌子豎門口廣作宣作,以至于薛大儒的人還沒到呢,何子衿這書店生意就先紅火了起來。 及至薛大儒到芙蓉書院那一日,她爹、她弟、她家阿念均是早早起床,梳洗整齊,一個個神色肅穆,鄭重至極。何子衿、沈氏、三姑娘彼此交換個眼色,紛紛偷笑,獨何老娘不覺,嘟囔,“大早上的,怎么就拉著個臉??!晚上沒睡好么?” 何子衿笑,“祖母,今天我爹他們要去書院聽薛大儒講學了!” 何老娘點頭,“哦,要去見先生啊,見先生更得喜慶些,哪里有拉著臉去的?!?/br> 何恭理理袖口,扶老娘在餐桌的上首之位坐下,笑,“娘,哪里有拉著臉啊?!庇值?,“都坐吧,快些吃,吃了趕緊上山?!焙髢删涫菍Π⒛畎①f的。 何老娘倒不急,夾了個包子道,“急啥子喲,大儒先生也得吃飯哪,你們去的老早,人家飯還沒吃,不也是干等著?!?/br> “那也得早些去,顯得恭敬?!焙喂猿?。 阿冽阿念趕緊捧起粥碗喝粥,阿念百忙之中還問,“子衿jiejie,你今天還去山上不?” “我去看看薛大儒長啥模樣?!边@種日子,書院等閑是進不去的,哪怕如何恭,也是胡文安排了位置才能進去聽薛大儒講學。何子衿這種女流之輩是想都甭想了。 江仁道,“肯定是一把胡子的老頭兒樣,有學問的人都一個模樣?!?/br> 何恭笑斥,“胡說八道?!?/br> 看江仁慢吞吞的喝粥,阿念道,“阿仁哥,你也快些吃,不然一會兒趕不急?!?/br> 江仁,“我跟子衿meimei又不急,我們鋪子晚些開門也沒事啊?!?/br> 什么叫“你們鋪子”,明明是我家子衿jiejie的鋪子!阿念看這家伙還想單獨跟他家子衿jiejie去山上,頓覺不爽,一面用調羹攪著碗里的米粥,抿了抿唇,道,“今天去山上的人肯定多,咱們早些出門,路上不擠,是吧,子衿jiejie?” 何子衿也不喜歡人擠人的爬山,遂點頭,“嗯,早點兒出門,路上清靜?!?/br> 江仁倒是無所謂,“好吧?!?/br> 一行人急匆匆的吃過早飯,再去喊了馮家四兄弟,由何恭帶隊往山上去。何子衿這愛看熱鬧的,一直在書鋪子里等了大半日也沒見著傳說中的薛大儒,及至日頭初升,就聽說薛大儒先生昨晚就住芙蓉書院,這會兒已經開始講學了…… 何子衿天還沒亮就起床吃早飯,步行爬山到芙蓉書院外的自家書鋪子里,吹著十一月的小寒風瑟瑟發抖的等了小半天,就為了看一眼薛大儒,結果……臉都凍木了,也沒見著。 何子衿揉著凍木的雙頰,晦氣哄哄的去朝云觀烤火。 朝云道長有些意外,挑眉道,“聽說你站路邊兒等著迎接薛巨儒的大駕來著,怎么還有空來我這小小道觀?!?/br> 靠,這話酸的,吃餃子都不用醮醋了。何子衿才知道朝云道長原來還是一小心眼兒,她搓搓手,自己倒了杯暖茶,不就是想去圍觀薛大儒么,道長竟然不痛快了。何子衿自己也沒咋痛快,她這凍的腳都僵了,也沒見著薛大儒,心下是再不想見那老頭兒啦。暖一暖手,何子衿與朝云道長道,“不就是一老頭兒么,有什么好看的,要是跟人家大儒請教學問這是沒的說,我真奇怪,有些明明大字不識一個,圍在路邊看什么稀罕呢。唉,真不明白那些人是怎么想的?!?/br> 朝云道長心下好笑,繼續逗她,“這么說你沒站路邊兒等?” “誤會,都是誤會?!焙巫玉剖撬阑畈怀姓J的,她喝口茶,誠實懇切地,“我站路邊兒,是這幾天書鋪子生意紅火,怕阿仁哥一人忙不過來,跟著阿仁哥忙了一陣,不想竟叫師傅誤會了我。這天下之人,有才無貌,有貌無才,才貌雙全者又有德行不佳,才貌德三者俱全者,少之又少,萬中無一,不料卻僥幸能讓我遇著,我既得師傅您的指點,還用站路邊兒看誰?我就不信,世間還有比師傅您再出眾的人?!?/br> 朝云道長笑,“子衿,幸而你是個女孩兒,倘是男兒,他日為官,必是花言巧語一佞臣?!?/br> 何子衿忍不住翻白眼,不滿,“我贊師傅才貌雙全,師傅說我是佞臣,天地良心,難不成我是贊錯了?!?/br> 朝云道長又是一樂,說了句孔夫子的名言,“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br> 何子衿暗暗嘆息:今天這老頭兒是變著法兒找我麻煩,看來是真的醋了。 ☆、第168章 響動 何子衿以一種追星的心理想看看這個年代的大儒長啥樣,結果,費了牛勁也沒見著,還叫朝云道長醋了一回。待何子衿把朝云道長哄好,又在朝云觀用過午飯,師徒兩個看了會兒書,就到了阿念來接他家子衿jiejie的時辰。阿念今日與往日大有不同,那叫一個喜上眉梢,臉上的喜色是掩都掩不住啊。 何子衿嘖嘖兩聲,問,“阿念,你撿著錢啦?!边@么歡喜。 阿念只是抿嘴笑,握著子衿jiejie的手,同朝云道長告別。直出了朝云觀,路上少人時,阿念才同子衿jiejie道,“薛先生真有學問,除了給像姑丈他們有功名的講學,還特意抽了時間給我們講了一課——”說著,阿念玉般的臉頰竟然微微泛紅,很有些羞澀的樣子,道,“我,我還問了先生一個問題?!?/br> 何子衿不愧教育小能手之稱,心里都有些酸了,還是裝出一臉好奇的問,“那薛先生表揚你啦?” “也,也不算吧?!卑⒛顡舷骂^,接下來跟他家子衿jiejie絮叨了一路的薛先生如何如何,要不是知道阿念就聽薛大儒講了一堂課,還真得以為這小子跟人家薛大儒是多深的交情呢。 何子衿酸溜溜地,“你這么喜歡薛大儒,不如拜他為師?” 阿念道,“人家怎么可能收我呢?” “自來烈女怕郎纏,男人也差不多這樣,你死皮賴臉的就跟著他,磨上一兩年,心誠則靈,你又這樣好的資質,我就不信老頭兒不肯?!焙巫玉瓶焖崴懒?,以前阿念可都是子衿jiejie這個,子衿jiejie那個的,怎么就聽個老神棍忽悠了一節課,就見異思遷了呢! 阿念想了想,認真的說,“那也不成,我不想離開子衿jiejie?!?/br> 何子衿抿嘴一樂,“等明天我做奶黃包給你吃啊?!弊詮恼滦×蚱揲_始做奶香饅頭,何家就有了牛奶供應,只是這不是奶牛產的奶,而是黃牛奶,煮熟后味道也還好。所以何家現在老少中青都是早上一人一碗奶。用何老娘的話說,“斷奶許多年,越活越回去,又重新開始喝奶了?!?/br> 家里有了牛奶后,何子衿時常做些零食,什么雙皮奶啊,奶黃包之類,太復雜的她也不會。阿念最喜歡吃奶黃包,聽子衿jiejie這樣說,很高興的彎起眼睛。阿念這才想起問,“子衿jiejie,你見著薛先生沒?”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老鬼暗想,他今世怕要打光棍了。 何子衿道,“我才不喜歡看老頭子,那有什么好看的,就是有空閑,我還多看我家阿念幾眼呢,我家阿念多俊俏?!?/br> 一聽他家子衿jiejie這等贊譽,阿念竟有些受不住,一路頂著個大紅臉回家了,心里覺著,子衿jiejie說話,怎么叫我心里又酸又軟又歡喜呢?唉呀,這是怎么啦? 以至于阿冽見著阿念都奇怪,問他姐,“阿念哥這是怎么了?怪怪的?!?/br> 阿念接回自己書包,嘴角一個勁兒的上翹,還死不承認,“哪兒怪了?!睍笨嬖谇?,里頭還有子衿jiejie書鋪子賺的銀子,可是得收好了。 何子衿這才問,“咱爹呢?” 阿冽道,“早回去了。聽說晚上胡山長家里有文會?!?/br> 何子衿一聽就來了精神,道,“天不早了,咱們趕緊下山吧?!?/br> 剛一回到家,何子衿立刻叫阿念阿冽換了干凈衣裳,飯也不叫吃了,對他倆道,“你們去阿文哥家看看?!?/br> 阿冽還渾沌著呢,“去干啥?”人家文會去的都是大人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