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一笑，“好，那我明兒再來?！?/br>
    外頭何恭酒也吃的差不離了，一家人告辭而去。

    回了家才知道，李氏知何老娘沒去吃酒，特意著人送了一席酒食給何老娘享用，何老娘吃人嘴短，終于道，“你忻族兄家的小媳婦，倒也知理知面兒的?！币姾喂в辛司?，遂打發他去屋里歇著，又吩咐翠兒去廚下端醒酒湯。

    沈氏服侍丈夫回房，叮囑何子衿一句，“好生在你祖母這里玩兒?！?/br>
    何老娘沒來得及問兒子，便問何子衿同三姑娘，酒席吃的可好，都去了些什么人。知道縣長太太都去了，何老娘習慣性的一撇嘴，道，“排場可真大?！?/br>
    何子衿笑，“上次洗三兒時縣長太太也去了啊?！?/br>
    “這也是?！焙卫夏飭?，“抓周抓到什么了？”

    “康meimei抓了一盒胭脂一支金釵?！?/br>
    何老娘一笑，“跟她娘倒是像?！彼恢辈幌矚g李氏就是。

    何子衿無語，想李氏真是白送酒菜給何老娘吃了。好在何老娘在家里啥都敢說，在外頭并不這樣，何子衿只當沒聽到。誰知何老娘又喜滋滋的來了一句，“沒你當年抓的好?！?/br>
    余嬤嬤還跟著湊趣，“是啊，大姑娘抓周時抓的大印，以后肯定是富貴命?！?/br>
    何子衿昂頭挺胸的表示，“我要富貴了，天天給祖母吃酒席！”

    何老娘一樂，“我可等著呢?！?/br>
    何子衿跟何老娘貧了會兒，就說去瞧何冽，何老娘道，“阿冽剛睡著，你別去擾他?！比缓笠怀蛉媚?，“既然回來了，鐲子還我吧?！?/br>
    何子衿大驚，聲音不由高聲來，“啥！祖母你還要要回去！”這送人的東西還能要回去??！何子衿今日實在開了眼界。

    何老娘道，“本就是我的！我要回來怎么了！”

    “你給表姐的，怎么還能要??！這也忒出爾反爾了吧！”

    “怎么不能要，我可沒說給她，就是借她出門戴戴?！焙卫夏锇逯粡埬?，三姑娘連忙將鐲子絹花連帶耳環都取了下來，雙手捧還過去。不待何子衿再說啥反對意見，何老娘劈手便拿到手里，遞給余嬤嬤收好。

    何子衿不服，道，“那耳環是我娘給表姐的，祖母你收著不妥吧！”

    “有啥不妥的，我替你娘保管！”到手的東西，任何子衿說下天來，何老娘是死都不會再交出去的。

    三姑娘猶豫著看向何子衿，那，那，那位李伯娘給的小銀釵，到底是給姑祖母還是給表嬸??！

    何老娘瞧出三姑娘神色不對，問，“怎么了，看子衿干嘛！”

    三姑娘從懷里取出那支小銀釵，實話實說，“李伯娘給的見面禮?！?/br>
    何老娘一伸手，“拿來！”不想還有回落，真是意外之喜。只是不等三姑娘給何老娘，何子衿跳過去搶了小銀釵跑到門口，對何老娘道，“是李伯娘給表姐的，表姐不要，就給我戴，我才不給祖母呢！”說完她就撒腿跑了。事關銀子，何老娘跳腳就要追，余嬤嬤連忙攔了，勸道，“太太怎么跟孩子似的，大姑娘就是這樣活潑的性子，一會兒就好了?！?/br>
    何老娘罵，“這死丫頭，養不熟的白眼狼，肯定是拿去給她娘了?！爆F在跟沈氏關系不錯，尤其沈氏給她生了孫子，一些臉面還是要給沈氏的，她收了沈氏的耳環，便不好再為支小銀釵向沈氏追討。一想小銀釵給何子衿搶走，何老娘憤憤的罵，“死丫頭，財迷精！”

    余嬤嬤勸了又勸，何老娘還遷怒三姑娘，“你也是，怎么這樣不留心叫那丫頭片子給搶了！”

    三姑娘嘴上啥都沒說，倒是心里回了何老娘一句：搶的好！

    三姑娘沉默是金，何老娘叨煩半日得不到回應，倍感寂寥無趣，一揮手，打發了三姑娘，“去你屋里做針線吧?！?/br>
    三姑娘抬腿要走，何老娘又將人叫住，將那支有些褪色的絹花遞給她，“這個給你戴，不用還的。只是仔細著些，別弄壞了?！?/br>
    三姑娘道謝接了絹花回房。

    下午何恭午睡醒，也徹底的醒了酒，何子衿便將何老娘收繳首飾的事跟她爹告了一狀。何恭嘆，他跟他娘也沒法子啊。

    何子衿道，“我把小銀釵搶到手了，等哪天我悄悄給表姐。哪年女孩子不喜歡首飾啊，讓表姐留著戴吧?！?/br>
    何恭本就是個好性子，聽閨女這話，認為閨女心腸良善，很是贊了閨女一回。待何子衿悄悄將釵給三姑娘，三姑娘道，“表妹，你要喜歡就自己收著，你給我，我還是要給姑祖母的?！?/br>
    “為啥？”何老娘說是刁鉆，其實老小孩兒老小孩兒，也有些小孩子脾氣，你硬不給她，她也不會怎么著。

    三姑娘沉默片刻，道，“姑祖母雖然不喜歡我，可是她沒叫我挨餓受凍，還肯教我針線。姑祖母不大和氣，可她對我，比我娘好多了。她人上了年歲，喜歡收著，出門時她也會給我戴的。就當哄姑祖母高興吧?！?/br>
    何子衿的心肝兒，那是比豆腐都要軟上三分的。著實叫三姑娘給感動了一回，何子衿眼淚汪汪的抹眼睛。三姑娘反是笑，“我這也是為了討姑祖母的喜歡，有什么好哭的?！?/br>
    何子衿總不能說，以前怕你逆襲當小三，于是，她抽嗒抽嗒的表示，“表姐你真是個好人?！?/br>
    “一根釵就覺著我是好人了?！比媚锬竽蠛巫玉频陌幽?，“你要覺著我是好人，一會兒咱們去姑祖母院子摘些棗子吃。我看棗子都紅了，怎么還沒打?！彼约菏遣桓艺f想吃何老娘院里的棗子的，可成天從果實磊磊的棗樹底下過，那一串串壓彎了樹梢的瑪瑙一樣的棗子，三姑娘不愛說話，心里卻是饞許久了。

    何子衿道，“祖母要等良辰吉日，不到八月十五不打棗。就是摘，也得偷偷的?！?/br>
    不過，礙于三姑娘主動將何子衿還給她的釵上交給何老娘，何老娘對于兩個丫頭偷她棗子的事，便睜只眼閉只眼了。

    ☆、第44章 擔毛個心啊

    何子衿覺著，穿越文的經驗不太準。

    真的，起碼在她看來，這個年代，妻的地位起碼沒有她想像的那樣低，再者，尋常市井人家，真的很少有人納妾。

    至于表小姐白蓮花一類，更完全套不到三姑娘身上。

    這位姑娘堅強的像石頭一樣，她手腳俐落，針線活做的既快又好，跟何子衿吃棗子時就打聽碧水縣有沒有收針線的地方，聽三姑娘的意思，是想攬些針線活來掙錢。何子衿道，“倒是有繡紡，一般人家都是要繡件的?！?/br>
    三姑娘有些失望，“我只會做些簡單的，還不會繡東西?！?/br>
    “這急什么，飯要一口一口的吃，事兒也要一點一點的做，哪兒能一口就吃成個胖子?！焙巫玉埔е鴹椬拥?。

    三姑娘笑，“你怎么說話總跟個小大人兒似的?！?/br>
    何子衿道，“心里年齡比較大唄?！?/br>
    三姑娘又是一笑，拿起棗子慢慢吃起來，果然既脆且甜。

    第二日，沈氏應李氏之約過去，因李氏說有事相商，便沒帶何子衿一道。昨兒抓周禮熱鬧了一整日，李氏神色還有些倦意，沈氏勸她，“如今又要照看康姐兒，又要打點應酬，嫂子也偷空歇一歇?！?/br>
    李氏笑，“沒事，秋天本就容易疲倦困乏?！?/br>
    沈氏笑，“嫂子昨兒說有事，什么事？”

    丫環上了茶，李氏并不急，先請沈氏品茶，道，“你嘗嘗，上好的鐵觀音，這是福閩那邊過來的新茶?！?/br>
    沈氏呷一口，笑，“我以前喝過一次鐵觀音，覺著味兒挺怪的，還不如我家里喝的野茶。倒是嫂子這里的，怎么倒還帶著股淡淡的花香?！?/br>
    李氏笑，“這不同于外頭賣的，是我們老爺弄來拿去打點用的，我這里留了二斤自家喝。我給你留了半斤?！?/br>
    “我卻之不恭?！弊騼航o了三姑娘那般貴重的見面禮，今天又給她好茶，沈氏知李氏必是有事，便不客氣了。

    “是這樣，這一二年，我們老爺常拿meimei鋪子里的醬菜，當土物送過禮。不瞞meimei，有一位官老爺家，還就吃慣了你的手藝。就是我們老爺，也覺著meimei這醬菜腌的好?！崩钍闲?，“老爺是想讓我問問，meimei有沒有想在州府開鋪子意思？”

    這倒在沈氏的意料之外，沈氏想了想方道，“嫂子知道我的，婦道人家，原也不太懂這個。就是在咱們縣里弄這么個小鋪子，縣衙里的打點都不可少。在縣里是小本生意，倒是周轉的來，州府里開鋪子就又不一樣。要是打點不好，哪里容易去州府做買賣？”醬鋪子開了這一二年，沈氏也明白一些里頭的門道。首要就是得把衙門打點好了，不然他們三不五時的上門，你買賣再別想做痛快的。

    碧水縣是何家的祖籍，沈氏在這里弄個醬菜鋪自然無虞的，州府如何一樣？

    李氏坦誠相告，“我們老爺的意思是這樣的，meimei既有這樣的手藝，若只在咱們縣有些可惜了。老爺說，要是meimei愿意，meimei出手藝，其他鋪子之類的事，我們老爺負責，meimei不必擔心，等著分紅就好。若meimei無意在州府置鋪子，老爺問能不能買下meimei的秘方來。meimei放心，咱們同族的人，老爹與恭五弟也是極好的。就是買了這方子，一則絕不會外泄，二則，老爺也絕不會在碧水縣開醬菜鋪的?！?/br>
    這不是小事，沈氏笑，“這我可做不了主，總要回去跟相公商量一二，想來忻族兄也是不急的?！?/br>
    李氏原也沒想沈氏能一口應下來，笑，“我只管著傳個話，meimei有準信兒跟我說一聲就是?！辈徽撃姆N，對沈氏都無壞處。

    沈氏應下，“行?！?/br>
    兩人又說些瑣事，臨近晌午，沈氏帶著李氏給的半斤茶味回家。這茶金貴，還是用錫罐子裝的，半斤分了四小罐，拿回家給何老娘瞧了，沈氏的意思是給何老娘留下一半，余下的給何恭待客使。不想何老娘一罐未留，道，“這些樹葉子有啥好喝的，給恭兒喝吧，他們念書的秀才講究這個?！?/br>
    沈氏道，“母親嘗一嘗，味兒還很不錯?！?/br>
    “我嘗這個做甚！”何老娘興致缺缺，“要真是好東西，讓恭兒給許先生送兩罐去，后年又是秋舉之年，過了中秋，恭兒也要開始用功念書了?！边@會兒把夫子打點好是沒差的。

    沈氏一笑應了。

    何子衿有心嘗嘗好茶，聽何老娘將茶扯到她爹秋闈的事，她就沒開這個口。因為但凡涉及到她爹考功名的事，何老娘素來是鐵面無私到不近人情的。根本不必開口，開口也是碰釘子。

    晚間，何恭回家嘗了嘗那茶香，贊是好茶。正趕巧何子衿在，眼巴巴的瞅著她爹，說，“爹，給我也嘗嘗，行不？”

    何恭倒不是舍不得給她閨女喝，不過，他仍道，“不成，茶喝了提神，眼瞅著天都黑了，你喝了容易犯夜。想嘗明天給你喝?！?/br>
    于是，到第二日，何子衿才嘗到這極品鐵觀音。本身就是好茶，而且在這個年代，山青水秀，藍天白云下長出的茶，味道可想而知。何子衿喝了又喝，一口氣喝了三杯，猶不滿足。何恭因她年紀小，只準喝三杯，何子衿只得作罷。

    倒是沈氏同丈夫商量醬鋪子的事，何恭道，“各有各的好處，要是跟忻族兄合開醬鋪子，無非是回錢慢些，卻是個長久進項。賣方子的話，直接就有一筆錢?！?/br>
    說了跟沒說一樣，沈氏問，“你說哪個好？”

    何恭道，“都成。咱家日子還過得去，現在也不缺銀錢使，你想怎么著就怎么著?！?/br>
    沈氏點點頭，她倒是想跟何忻合股開鋪子的，只是，她除了腌醬菜的手藝，啥都拿不出來。州府鋪子的話，肯定都要何忻來打理了。沈氏倒不是懷疑什么，只是覺著，這樣做的話，何忻似乎有意讓利給她一般。

    沈氏暫將事擱在心里，想著待中秋后再去同李氏商量。

    沈氏正拿不定主意，頭八月十五，沈素來了一趟縣里，送了些節下瓜果，連帶著沈氏要做醬菜的兩車菜蔬，還有四只毛羽絢麗的野雞，兩只野兔，山貨若干。

    沈素笑，“去歲我去山上打獵，尋到幾只野雞蛋，正趕上家里母雞孵蛋，竟一道孵了出來。雞生蛋蛋生雞，家里如今好些個野雞，我往縣里飯館子送了些，比家里尋常的雞還有價，這幾只給伯母節下用?！?/br>
    何老娘客氣，“你先拿去賣錢吧，家里都有?！?/br>
    沈素笑，“伯母跟我娘一樣，家里養了那些雞，自己舍不得吃，總是想著賣了貼補家用。我都跟我娘說，過日子不在這一兩只雞上。你們有了年歲，吃用上精心些，既對身子好，也是我們做晚輩的孝心了?！?/br>
    何老娘笑，“我們有什么要緊的，你們順順當當的，我們這心里就順當?！弊陨蛩刂辛诵悴?，何老娘就瞧沈素無比順眼了，還說沈素，“我聽說山上野獸多，你年輕，喜歡去山上，也得注意安危，別一個人去，家里老人不放心?！?/br>
    沈素笑，“伯母放心，我有伴兒呢?！?/br>
    “那就好?！焙卫夏锏?，“知你節下忙，只是既然來了，怎么著也得住兩日再說。你jiejie也惦記你呢，阿冽也長大許多?！?/br>
    沈素笑，“阿冽這眉眼，真是跟子衿像極了?！?/br>
    何老娘素來沒啥立場，她笑，“外甥不出姥姥家的門，他們姐弟這小模樣，都有些像你?！?/br>
    何子衿：……她弟如今又不像她祖父了……

    說了會兒話，又問候過沈父沈母，何老娘便道，“去跟你姐夫說會兒話吧，中午你們一道吃酒，好生樂一樂?！?/br>
    沈素笑應。

    沈家雖在鄉下，甭看沒什么特光鮮的節禮，卻都是極實惠的。瓜蔬就不必說了，沈素都是挑好的送來，余者還有山上的干蘑菇、干木耳、干果之類，這些東西在何子衿的前世自然是再尋常不過的了。但是在這個年代，皆是難得之物。

    當天沈氏就命廚下殺了只野雞，放了蘑菇進去燉湯，鮮的了不得，何子衿連喝三碗野雞湯，飯都沒吃多少。她這個樣子，何老娘十分瞧不上，道，“倒像平日里沒吃過東西似的?！?/br>
    “很好喝啊?！焙巫玉频?，“湯鮮，蘑菇也好吃，不過野雞rou不如家雞的香?！笨梢姾巫玉菩⌒∧昙o已有小吃貨的素質啦。她這種行為，若在平日定要受到何老娘的抨擊，怎奈沈素在，沈素是極與外甥女有共同語言的，沈素笑“野雞rou本就發柴，最好就是燉湯，再鮮美不過。這蘑菇是晾干了燒的湯，若是鮮著燒湯，鮮味兒更濃?！?/br>
    何子衿道，“這就很好吃了，比集市上賣的干蘑菇味道更好?！?/br>
    “集市上賣的蘑菇也要看從哪里采的，這些蘑菇是長在松樹林的蘑菇，你細細的吃，會有一種松樹的清香在里頭?！?/br>
    何子衿摸摸小肚子，萬分惋惜，“飽了，吃不下了?！?/br>
    沈素哈哈大笑，“無妨，明日還有呢?！?/br>
    何老娘深覺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