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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美人記在線閱讀 - 第14節

第14節

    陳姑媽怒氣之下,下手絕對不輕,陳姑丈挨了好幾下,臉也給抓破了。他畢竟是個男人,一把鉗制住老妻,怒道,“我看你是瘋了!”

    何恭生怕陳姑丈傷了姑媽,連忙去將兩人拉開,陳姑媽嚎啕大哭,陳姑丈一摸臉上,好一把血。陳姑丈是場面上人,最看中臉面,如今給老妻傷了臉,頓時火冒三丈,若不是何恭在前攔著,陳姑丈就要動手了。饒這樣,陳姑丈依舊怒不可遏,指著陳姑媽一夜之間便老態縱橫的臉道,“是!我以前是用過你的錢,可我難道沒有報答你!這大家大業,是誰給你置下的!你身上的綾羅綢緞,是誰給你買的!頭上的金銀首飾,是誰給你打的!你以為,這些都是天下掉下來的么!生兒育女怎么了,哪個女人不生兒育女,哪個女人不cao持家事!我不過要納妾,又不是叫你讓賢,你就這般哭鬧不休,你這等歹毒婦人,我就是休了你,外人也說不出個‘不’字!”

    何恭剛要說話,陳姑媽已受不住這話,嚎啕著又要撕打,“陳進寶!我跟你拼了!”

    陳姑丈實在怵了老妻的潑辣,暗道世間竟有這等彪悍婦人,而他,竟然與這等兇悍婦人生活了大半輩子!陳姑丈頗覺人生之不可思議,將袖子一甩,“你就等著喝李氏的進門茶吧?!碧_走了。

    陳姑媽抱著侄子哭的天翻地覆。

    待勸得陳姑媽喝過安神湯藥,何恭有空與沈氏說一說陳姑丈的鬼迷心竅時,時已入夜。小夫妻的枕邊話,也沒什么不好說的,何況何恭與沈氏素有情分極好。何恭道,“真給你說著了,姑丈如今像得了失心瘋一樣,是定要狐貍精進門的?!?/br>
    沈氏嘆口氣,“我瞧著姑媽,十分可憐?!标惞脣屢酝c她不對盤,但,阿姑媽是個好強的性子,以往都是神采飛揚的一個人,如今因著這事,整個人老了二十歲不止,每天眼睛都是腫的,又是這把年紀,沈氏并非鐵石心腸,看著都覺可憐。

    何恭跟著嘆氣,“要不請朝云觀的仙長給姑丈算算,是不是鬼上身,還是怎么了?以前姑丈可不是這樣?!焙渭抑o的親戚少,陳家絕對算得上至親。兩家素來親密,不然先時也論不到親事上……想到這里,何恭思及小陳表妹,不禁又是一嘆,“叫表妹知道了家里這些事,還不知怎樣糟心?!?/br>
    何恭這一嘆,倒給沈氏提了醒,沈氏微微支起身子,燭光映得沈氏雙眸柔亮,沈氏道,“興許這事兒就得指望表妹了?!?/br>
    何恭將妻子按下攬在懷里,把被子壓好,“小心凍著?!?/br>
    沈氏道,“你聽我說,不如叫姑媽去州府尋表妹去?!?/br>
    “表妹就是在家,看姑丈今天的樣子,她也管不了,何況表妹都嫁人了,如今在寧家守寡,還不知是個什么光景,怎好因這事叫她煩惱?!焙喂c陳表妹一道長大,對這個表妹的性子十分了解。何恭就是個好性子人,陳表妹,那啥,比他還綿軟呢。何恭可不覺著小陳表妹有什么主意。

    沈氏則另有看法,她細細說與丈夫聽,“咱們私下說這話,你可不許說出去。陳姑丈如今是發了大財,咱們碧水縣的頭一份兒,可他這財是怎么說的,咱們沒把話說明白過,是給他留著臉面。要我說,發這種財,到底不大光彩的!”

    “這世間斷沒有他賣了閨女得了鹽引發了財成了勢倒作踐起閨女她娘道理?!鄙蚴夏X子極快,這片刻已理清頭緒,道,“陳表妹嫁是嫁了,如今也是守的寧家的寡,難不成就說不上話?我看先前的事,姑媽是不知情的,她是叫姑丈給糊弄了,只以為是門難得的好親事,不知姑丈的算計,才誤了表妹的終身。不然,看姑媽的脾氣,不像這樣的狠心人。家里又不是缺衣少食,哪里就忍心把表妹給喪送了?!?/br>
    “只要表妹肯說句話,姑丈怎么著也要顧忌一些的?!鄙蚴蠁?,“你覺著,這法子如何?”

    何恭思量一二,也覺妻子說的有理,道,“明天我問一問母親?!?/br>
    “也好。一人計短,二人計長?!鄙蚴蠈﹃惞谜珊苁强床簧?,眸光一冷,道,“若不能給姑媽討個公道,以后姑丈這眼里更沒人了!”沈氏不為陳姑媽,她是因陳姑丈的話生氣,什么叫“我就是休了你,外人也說不出個‘不’字!”,實在目中無人!難不成這姓陳的真以為何家沒人了!一個鹽販子,剛有了幾個臭錢,就狂的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這事兒,為著何家的顏面,沈氏也不能叫他辦成!

    何恭悄悄同老娘商量的,何老娘低頭思量半日,先恨恨的罵兩聲,“沒心肝的王八蛋!他是缺吃還是少穿,生把芳丫頭給葬送了!”說著又流下淚來。

    其實,哪怕先時沒察覺,后頭陳姑丈發了大財,何老娘心里也有些疑惑,只是她年紀大了,消息不比年輕人,有些事,更不愿多想。先時,何恭怕母親傷心,故而未將小陳表妹婚姻的實情告知老娘,今日將事一說,何老娘哪里有不明白的呢?以前,何老娘是想陳芳做兒媳婦的,一來她與陳姑媽姑嫂情分好,親上加親;二則是真的喜歡陳芳秉性溫柔。后來兩家親事未成,何老娘心有愧意,更是盼著外甥女好的,疼了許多年的外甥女,就這樣誤了一輩子,何老娘再沒有不傷心的。

    何恭勸了一回老娘,道,“娘要覺著這事能成,我就去跟姑媽商量商量,總不能真叫個禍害進門?!币蜿惞谜煞N種六親不認,那未進門的李氏在何恭心中已由狐貍精升格為禍害。

    何老娘哼道,“你姑丈如今眼里也就是那個禍害了,沒進門就能叫唆著你姑丈這樣作踐你姑媽,若真進了門,哪里還有你姑媽的活路?”陳姑丈這把年紀,哪怕真要納小,也該叫陳姑媽給尋幾個老實巴交的女子才好。如今弄這么個狐貍精,將家攪得天翻地覆,倘一朝進門,陳姑媽日子怎么過?

    何老娘又問,“我不是叫你去你姑丈伯父叔叔家走一走,他們兩家怎么說?”陳姑丈的父母已經過逝,但家里也有別的長輩親戚。這個時候,若有同族長輩能站出來為陳姑媽說句話,于陳姑丈也是一種威懾。

    “因只是納小的事,兩家都推托,說不好管?!弊尯喂дf,那兩家定是得了陳姑丈的好處。聽老娘說,當年姑丈家貧,要不然也不能去外頭做學徒。只是憑著一股子機靈能干,家里方漸漸好過起來。祖父也是看姑丈能干,方許之以女。到了姑丈想支鋪子自己干時,銀錢不湊手,去叔伯家借錢都借不出來,還是姑媽典當了嫁妝,才支起鋪子。這都是老黃歷了,可事兒是不錯的。這些年,陳姑丈日子越過越好,與叔伯家面子上也過得去,卻遠不如同何家親近。不論陳姑丈有沒有事先打點叔伯,這種事,兩家怕是不會出頭的。

    何老娘聽了直罵,“若有好處的事,就跟蒼蠅見了蜜似的,恨不能見天的扒上來。若沒好處的事,一推六二五,什么東西!”

    尋思一回,何老娘到底閱歷深些,道,“把你大表哥二表哥找來,一道商量商量,外頭狐貍精的底細,得先摸清楚了?!?/br>
    狐貍精其實也沒啥難查的底細,陳家表兄早就打理陳家在碧水縣的生意,還是有些人脈的。何況陳姑丈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無非就一富商。會做陳姑丈外室的女人,縱使真是狐貍精,道行也有限,無非是糊弄糊弄陳姑丈這等沒見過啥世面的中老年。

    沈氏只是笑,道,“姑丈有外室的事,姑媽不知道我是信的,可要說表兄不知,我是再不能信?!?/br>
    何恭微有尷尬,“為人子者,怎好說父母的不是?!?/br>
    “愚孝?!鄙蚴涎劬ξ⒉[,未再評說沈家之事,與丈夫商量,“還想著今年好生給母親賀壽,姑媽這樣,倒不好大辦了?!?/br>
    何恭道,“暫別提這事,母親也沒這心思?!?/br>
    “我想著,宴酒不擺,總要做身新衣裳,是咱們做兒女的孝心?!标惣业氖?,只要給陳姑媽找回臉面,何家便不會輸。沈氏的心思,還是更多的放在家里面。

    何恭這些日子忙陳姑媽的事忙的頭暈腦脹,哪里有心思想這個,沈氏一提,何恭果然十分歡喜,連聲道,“就這么辦?!彼莻€老實人,直道,“虧得娘子想著,不然到母親壽日時無所準備,母親定要生氣?!?/br>
    沈氏聽得一樂,原來丈夫也知老娘性情。何恭訕訕,小聲道,“母親就是這樣的脾氣,哄著些,嗯?”

    沈氏只管眉眼彎彎的瞧著丈夫樂,她人生得極美,那盈盈眼波間,何恭要是沒反應就是死人了。何恭不自禁的握住妻子的手,剛摩挲了兩下,又有余嬤嬤來請何恭去何老娘屋里說話,陳家表兄們來了。

    至晚間,何恭與表兄表弟、母親姑媽商議事情回來,有些為難的同妻子道,“姑媽說你想的法子好,只是還想著麻煩你陪她去州府走一趟,看一看表妹?!?/br>
    作者有話要說:

    ☆、淚人兒陳表妹

    沈氏的主意不壞,可以說,這還是個蛇打七寸的好主意。

    陳姑丈再有錢怎么樣,他心里明白他的錢是如何來的,他是如何得到的鹽引。小陳表妹是個軟糯性子,沈氏一早就瞧的出來,但,再軟糯的人,若知道她這親事的原委,只要不是死人,都不會沒有反應。

    小陳表妹如今的地位,她是可以為母親撐一撐腰的。

    當然,前提是陳姑媽真的對丈夫的所做所為一無所知。

    正因為是沈氏出的主意,這個關頭,陳姑媽也顧不得與沈氏的宿怨,倒覺著沈氏極有智謀,故此,厚著臉皮跟侄兒提出請沈氏同行之意。

    “我?”沈氏頗是驚訝,“三個表兄一個表弟都成家了,有幾位表嫂弟妹在,怎會輪得到我?”她不過是看不慣陳姑丈目中無人,又不忍丈夫為陳姑媽的事犯難,方給丈夫出了個主意,行不行的,沈氏心里也沒底。

    “是啊?!焙喂У?,“大表哥傷的有些厲害,大表嫂是出不去的。余者幾個表嫂,都有些不大合適的地方?!?/br>
    何恭低聲解釋,“我看姑媽的意思,姑媽畢竟是做婆婆的人了,有些事,怕在兒媳婦面前抹不開臉,就想你伴她一道去。再者,姑媽說你還機伶些。雖是去州府看望表妹,也不能一去就說這個,總得相機而動,看形勢再說話?!?/br>
    沈氏猶是不解,“那要怎么著?要我說,這種事,姑媽不樂意媳婦知道的太多,也是正常??晌乙彩侵断眿D,比起表嫂們來,豈不更遠一層?”

    何恭道,“咱倆一道陪著姑媽去?!?/br>
    沈氏放下心來,“那行?!?/br>
    見妻子聽到他去方痛快允口,何恭不禁一笑,沈氏亦笑,“要是沒你,就讓我陪姑媽去,我不是不愿意,就是覺著心里沒底?!?/br>
    何恭安慰妻子,“不只你我,還有三表兄,也是要一道去的。我們男人粗心,你勸著姑媽些,要是見了表妹,也勸一勸她,事已至此,人也只得看開了。想一想賢姑媽,也是闔族敬重的人?!?/br>
    事已至此,也只得往好里來想。沈氏明白丈夫的意思。

    沈氏這輩子還是頭一遭去州府,當然,這不是什么沒面子的事情,許多人,一輩子怕也去不了州府一次。只是,要去州府這樣的大地方,又聽說寧家是極顯赫的大家族,沈氏還是有一些緊張的。這從她不停的收拾衣裙就能瞧出來。

    因小夫妻兩個要陪陳姑媽去州府,何子衿只得托給何老娘來帶。其實,何子衿更希望去外婆家小住幾日,誰曉得她爹竟不同意,還讓翠兒把她的小被褥小枕頭暫時搬到何老娘屋里去,她爹還一幅哄小孩子的口氣,“爹爹跟你娘出去幾天,子衿要好好照顧祖母,好不好?等回來給你買牛乳糖吃?!?/br>
    何子衿:……

    沈氏私下叮囑閨女,“四五天就能回來,給你一百錢自己拿著,不要說與人知道,要吃什么,叫翠兒去買給你吃?!?/br>
    何子衿郁悶的心情方稍稍有所改善,她心下感嘆:果然不論什么時候,錢都是最治愈的東東啊。感嘆一回,何子衿很為自己的第一筆私房錢高興,其實,她過年也是有壓歲錢的,按理,這些都該是她的私房才是,誰曉得,她第一天收到壓歲錢,第二日肯定要自愿被迫上繳給她娘,她娘還美其名曰,“給你存著,什么時候你用,還給你?!?/br>
    何子衿若是給這種流傳多年的經典“謊言”給騙了,她簡直可以去投第二次胎,于是,何子衿堅持表示,“我要自己存?!?/br>
    她娘直接,“你自己存?三天就得去買了點心?!庇谑?,理也不再跟閨女講,強勢的將閨女的壓歲錢收走。

    故此,何子衿虛長三歲,仍是一文錢沒有的窮鬼。如今收到一百錢的零用,何子衿便把不能去外婆家的事拋開了,很懂事的對她娘表示,“娘你就放心吧,我肯定好好跟祖母相處?!?/br>
    沈氏瞧著她閨女那財迷兮兮的小模樣,很是反省了回自己的教育方式,她沒刻薄過閨女啊。沈氏就這么一個女兒,雖然偶爾會用訓斥的方式糾正閨女的言行舉止以及意識形態,但,天地良心,她真沒刻薄過閨女!說句良心話,依何家的家境,如沈氏這樣寵愛女兒的都不多見。這個年代,人們總是更看重兒子。許多人家,條件有限,于是,絕大部分好的東西要先供給兒子。沈氏沒有兒子,可是,哪怕她有兒子,教育兒子也就這樣了。于物質上,她自己舍不得添件新衣,閨女一季總有一件是新的。還有點心吃食,何子衿就沒在這上頭短過。

    把閨女養得圓潤白嫩,以為是件容易的事嗎?沈氏像養育一盆珍貴的蘭花草一般養育著何子衿,吃的穿的,不敢跟有錢人家比,何子衿也不缺的。那,到底,到底是怎么養成這閨女的財迷毛病喲?

    瞧著閨女眉開眼笑數銅錢的模樣,沈氏覺著,她的教育肯定是出了偏差。待從州府回來時,她要為女兒樹立正確的金錢價值觀才行。

    帶著對寶貝閨女的牽掛,小夫妻兩個連同陳三郎陪陳姑媽一并去往州府。第一夜在客棧投宿時沈氏便忍不住同丈夫道,“不知道子衿睡了沒?”

    何恭也有些牽掛閨女和老娘,他畢竟是個男人,一笑對妻子道,“都這時候了,肯定睡了。有娘看著她,不用擔心?!?/br>
    沈氏點點頭,“母親也上了年歲,一老一小,應該叫阿素來家里住幾日的?!?/br>
    “放心吧,族人都住的一住,能有什么事?”這也是何恭放心出門的原因,族人之間總能相互幫襯,何況去州府的時間不會太長,若順利的話,四五天應該能回來。

    有丈夫的安慰,沈氏也漸漸安下心來,她自小到大,從未出過這樣的遠門,何況又有閨女小小人在家,再加上那樣的婆婆,沈氏難免掛念。

    在這樣的掛念中,州府撲面而來的繁華氣息似乎也失去了吸引力。沈氏一行先在州府的客棧里安頓好,才由仆人去寧家送帖子,待寧家回了信兒,方于第二日上午過去拜訪。

    沈氏打出娘胎第一次見到這樣氣派的府邸,那樣寬闊的大門,訓練有素的仆從,處處精致的庭院,以及許多她連名字都叫不上來花木,更甭提寧老太太屋里那一室的無可形容的典雅,沈氏覺著眼睛都有些不夠用,卻又不想顯的太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氣,怕被人笑話。好在沈氏雖然內心深處同第一次去大觀園的劉姥姥差不多,但沈氏畢竟不是來寧家打抽豐的,再者,她這人,十分板的住,哪怕沈氏的道行在寧太太看來尚淺,她也安安穩穩的見過禮,坐在陳姑媽下首。

    倒是陳姑媽,平日里飛揚精明的人,這時節,一是受了丈夫納妾的打擊,二則她一想到苦命的女兒,眼睛便泛酸,精神上頗有些委靡。好在陳姑媽這把年紀,又過了幾十年的富裕日子,哪怕陳家的富裕同寧府一比不值一提。陳姑媽挺直腰板,打疊起精神同寧太太問好,“一直想著過來看看,只是我們住在鄉下地方,出門不大便宜,耽擱到這時候才來。帶了些鄉下野意兒,您不要嫌棄?!?/br>
    寧太太在這樣富貴氣派的府邸內,卻并不以富貴驕人,相反,她十分客氣,笑道,“多謝親家太太想著?!庇謫?,“親家太太是什么時候到的?不知現在安置在哪兒?”得知陳姑媽一行在客棧落腳,寧太太連忙道,“咱們既結了姻親便不是外處,如何能讓親家太太住客棧?實在太失禮了?!苯又愿朗膛?,“讓管家去取了親家太太的東西來?!睂﹃惞脣尩?,“我這兒不是外處,斷沒有來了州府去住客棧的理,您必要依我的。再者,親家太太住過來,與我那媳婦說說話也便宜不是?!?/br>
    陳姑媽起身謝過。

    一時,又有丫環回稟,“三爺在書房,請三舅爺、何大爺過去說話?!?/br>
    寧太太笑著解釋,“是我家老三,都是同齡人,又不是外處,多親近也是好的?!?/br>
    寧太太這樣說,陳三郎、何恭便去書房見寧三爺了。

    一時,一身素衣的小陳氏也到了。小陳氏的樣子不大好,人消瘦的厲害,寧太太喚她坐到自己身畔,親切握住小陳氏的手,憐惜無比道,“你母親來看你了,跟你母親說說話吧?!?/br>
    小陳氏眼睛一酸,便掉下淚來。

    寧太太一嘆,“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我這里人多,與你母親去你院里說些體己話吧?!?/br>
    小陳氏帶著陳姑媽與沈氏去了自己住的院落。

    說句良心話,小陳氏住的院子挺寬敞,雖不能跟寧太太的主院相比,卻也不差,絕對比她在陳家時更考究更精致,只是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冷清。

    沈氏識趣的坐在外間,不一時就聽到里屋傳來細細的哭聲。小陳氏的哭聲比較委婉,陳姑媽可就忍不住了,簡直是聲嘶力竭,肝腸寸斷。沈氏輕輕的嘆口氣,望向窗外暖陽。

    母女兩個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回,待中午有寧太太身邊的侍女親自送來上等席面,說晚上寧太太宴請陳姑媽。陳姑媽腫著眼睛說了幾句客氣話,又勸閨女吃東西。

    小陳氏哪里吃得下,沈氏道,“表妹暫且用些,也叫姑媽放心?!?/br>
    小陳氏此時方輕聲問一句,“表嫂還好么?舅母在家還好么?”

    沈氏道,“家里都惦記你,母親時常流淚?!?/br>
    小陳氏的眼淚更是止不住,掩面凄聲道,“這都是我命苦?!?/br>
    小陳氏哭個不停,沈氏也沒了用飯的心,打發了丫環下去,沈氏道,“路上我與姑媽商量過了,表妹有沒有想過以后的事?!?/br>
    “以后?”小陳氏一臉凄楚,“大約就是念佛吧?!币痪湓捰謱㈥惞脣尩难蹨I引了下來。

    “念佛也分怎么念?”沈氏拿著帕子給小陳氏拭淚,道,“高門大戶的人家規矩多,興許有我什么不到之處,表妹聽一聽就是。我想著,天下道理大都相仿的。表妹給表妹夫守節,寧家六房,表妹夫也是成丁的人,雖不幸早亡,有表妹在,寧家六房就是在的。表妹既為表妹夫守節,怎不多為表妹夫想一步,將來也好有個焚香祭祀延綿香火之人呢?!?/br>
    守寡的人,沈氏也見過幾個,最敬重的就是賢姑太太了。這一位守寡守出了境界,把守寡的日子過的比等閑人都滋潤。

    如今看小陳氏,是怎么看都看不出有賢姑太太的道行的。

    只是,小陳氏這樣年輕,若真就這樣孤孤單單的過一輩子,怕她熬不了幾年。沈氏對小陳氏的感情有些怪,第一次見何恭時,她并不知道何家有意小陳氏為媳的。后來她知道了,但她也沒有放棄何恭。那時她的處境太艱難,先前定親的男人病亡,她背上命硬的帽子,不要說想找一門好親事,哪怕想嫁一個門當戶對的都難。何恭是當時她能選擇的,最好的男人了。所以,不論如何,她都嫁到了何家。

    沈氏覺著,陳家既是碧水縣有名的富戶,小陳氏嫁妝且豐,以后,肯定還有更好的姻緣。沒想到,小陳氏如今……

    沈氏就有這樣一種特別的感情,說內疚吧,不對,畢竟當時陳家與何家并未定下親事,她算不得奪人丈夫??墒?,她又一直希望小陳氏能有一段好姻緣。

    或許,這就是天意弄人吧。

    不論如何,沈氏還是希望小陳氏能過得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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