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我真的只是太累了, 真的?!敝芪党醪桓铱搓愑竦难劬?,她低著頭,肩膀微塌。 “也不知道你當初為什么執意學醫,有時候熬夜熬得眼睛都腫了,當初如果聽我的,念師范出來也做老師,日子稍微能輕松點,至少作息穩定。家里條件又不是不好,日子能過得開心才是福氣?!?/br> 周蔚初點點頭,始終不敢抬眼。 是啊,日子過的開心才是福氣。她的家庭雖然是重組的,但很和諧,雖然家里不是什么千萬富翁,但至少游刃有余,她擁有了絕大數人羨慕的生活,可她也同時失去了去擁有的權利,仿佛是上天故意收回的。 陳玉嘆口氣,覺得女兒這嘴巴比金剛石還硬。 “累到扛不住了那就休息休息,能不能和別人換班給自己放一天假?下周末你爸正好也有空,我們可以出去郊游?!?/br> 可能因為陳玉是教師的關系,周蔚初從小就不敢瞞她什么事,她站在她面前像是透明的,根本沒有秘密,陳玉的眼睛溫和又犀利,總是能精準的洞悉一切。 陳玉拍拍她肩膀,幾下溫柔的撫摸好似千軍萬馬齊踏而來,踩斷她努力克制的情緒,周蔚初依舊不愿意多說,抱住陳玉,靠在她肩膀上哽咽。 “媽......我真好累......我也好害怕......” 陳玉安撫她,等她繼續往下說,可她哆嗦著,再無半個字。 李蔓和裴鄴坤從樓梯口上來,兩個人站在那邊沒動,李蔓怔怔的看著擁抱的周蔚初和陳玉,那一聲‘媽’叫的那么顫抖,李蔓耳邊嗡嗡的,她覺得自己可能耳鳴了。 裴鄴坤不知道陳玉是哪位,還以為是李蔓看到周蔚初心里不愉快,摟著她肩輕撫幾下,說道:“就當做沒看見吧,我陪你去那邊坐一會?!?/br> 李蔓扯住裴鄴坤衣角示意他停下。 “怎么了?” 李蔓說:“你剛聽到周蔚初喊她什么了嗎?” 裴鄴坤不明所以,“什么?” 他一心都在她身上,哪管得著別人。 李蔓忽的一笑,極淺極淡的一笑,彎著的嘴角被走廊里蠕動的冷氣凍住,“周蔚初喊她媽,她......喊她媽......” 裴鄴坤目光飄向周蔚初的母親,那女人是齊耳短發,眉清目秀,看起來不像是尖酸刻薄的類型。 “咱先不管這些,行嗎?她們的事和我們也沒關系,先等吳巧的手術結果?!?/br> 她現在情緒低落,碰上周蔚初母女無意是在洶涌的海底引燃導彈,也許一點燃,所有的風平浪靜都將不復存在。 李蔓搖搖頭,“不是的,鄴坤,我覺得我們好像被上天捉弄了一般,這世上真的有因果報應吧,你說,怎么就這么巧?!?/br> “你在說什么?嗯?”裴鄴坤扳過她的身子,抬手將她的發勾到耳朵,四目相對,企圖在她眼中尋找答案。 李蔓還未開口,便有人先給了答案。 陳玉幫周蔚初摸眼淚,說了幾句傻孩子,轉眼看到李蔓,知道李蔓心里不好受,看她的眼神軟了幾分,周蔚初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心中一刺。 又是她和裴鄴坤。 裴鄴坤勾完頭發又摸了摸她腦袋,舉止溫柔親密,他似乎在說話,話畢寵溺的捏了捏李蔓鼻子,眼里的愛意一覽無余。 陳玉笑說:“小蔓,這你男朋友啊,之前都沒聽你提起過,談了多久了???” 裴鄴坤眉頭一蹙,怪不得李蔓反應奇怪,原來她們認識。 周蔚初站在陳玉身后滿臉的看不懂,李蔓看著她多變的表情緩緩的笑著,想象不到是嗎,她也想象不到,兜兜轉轉,原來世上真有這么蹊蹺的緣分。 李蔓說:“沒多久,陳老師?!?/br> 不經意的一句陳老師點醒裴鄴坤和周蔚初,前者想不到周蔚初的母親和李蔓是同事,后者想不到李蔓和母親竟然有交集。 很顯眼,陳玉并不知道她是李建忠的女兒,李蔓猜,李建忠大概從未詳細的和陳玉提起過她或者黃美鳳,他不愿意將他的過去拋在他心愛的女人面前。 陳玉不知情,自然道:“你男朋友長得很俊,以后結婚請不請我喝喜酒???” 裴鄴坤微微揚眉,這話實在尷尬,他沒法接。 李蔓先前為吳巧的事流過淚,眼圈有些紅,她很平靜的看著陳玉,微紅的雙眼看起來沒有絲毫脆弱,反而多了幾分決硬,如同卷在刀刃上的血。 李蔓說:“照理來說,我結婚是要請你的?!?/br> 李蔓的話里滿是諷刺,周蔚初不傻,拉住陳玉胳膊氣急道:“媽,她在耍你呢!什么請不請的,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李建忠的親生女兒!” 陳玉似乎并不是很驚愕,反應過來后說:“原來...你是建忠的女兒,都姓李,建忠說她女兒在桐城任教,我倒是沒聯系到一塊。你爸昨晚倒是和我提到過,說要請你吃飯,要介紹我們認識,現在倒是省了?!?/br> 陳玉講話溫和,一如往常。她對李蔓沒有什么敵意,反倒是周蔚初,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撕碎她。 陳玉止住周蔚初,對李蔓說:“這是我女兒,叫周蔚初,你們好像已經認識了??赡苡惺裁凑`會,等吳巧做完手術,我們一起去外面吃個飯,好好聊一下,好嗎?” 她不知道蔚初這孩子怎么了,這么大人了,見到建忠的女兒又怎么了,明明可以很好的去相處,就算李蔓對她們有什么誤會有什么敵意那也是不可避免的,應該去化解去解決,而不是爭鋒相對。 “媽,你不知道——” “閉嘴?!?/br> 李蔓開始覺得她不了解陳玉了,她六月初去學校實習任教,分配到陳玉的班級,給她的第一印象是她是個很開明很善良的老師,往后的種種接觸也告訴她陳玉是個很好的老師,而此刻,她也像平常說笑那樣和她說話,也許這就是她,可李蔓總覺得陳玉像是披上了一層面紗。 信任喜歡的老師,父親心愛的初戀情人,當這兩個身份重合在一起,李蔓很難明確理智的區分開。 而眼前這一場究竟又是什么戲碼。 周蔚初難解的看著陳玉,她一向以溫和,有什么事情教育人會講道理,很少會用‘閉嘴’這種詞語,更何況語氣冷硬。 也許昨天她是不夠冷靜,是瘋了,嫉妒害怕涌上心頭才會覺得是李蔓搶走了她的一切,可現在算什么?李建忠護著李蔓,是親情,裴鄴坤護著李蔓,是愛情,那現在她的母親護著李蔓,算什么?母女情嗎? 她已經什么都沒有了,難道要連這點親情也要被奪走嗎? 陳玉的樣子讓周蔚初覺得,她已經接受了李蔓,她在討好李蔓,也許她是想讓李蔓和李建忠和好如初,然后讓李蔓加入他們的家庭一起生活,是啊,這樣多美好,她母親就是這樣子的人,什么事情都求兩全其美。 李蔓淡淡道:“吃飯就算了吧,讓我男朋友和他前女友同桌,我會覺得難受,前任現任這種關系多敏感,有點自知之明就能避開很多不必要的麻煩?!?/br> 陳玉這下是真聽不懂了,她看向裴鄴坤眼神詢問。 裴鄴坤挪開視線,攬著李蔓腰的手臂收緊,將人護住。她這哪是說他和周蔚初啊,明明就是含沙射影。 周蔚初說話聲音柔,但此刻她抖的厲害,聲音像是蕩在井底的鐵鏈,柔中帶顫,顫中攜硬。 “媽,你是好心想處理好關系,可她不是,何必低聲下氣。什么前女友,是,我是前女友,可我沒有不知廉恥的去纏著鄴坤,我和他在一起兩年,今年是分手的第三個年頭,前女友又怎么了,喜歡他是我能控制的嗎?我也想不到關系會如此復雜,我說你搶了我的東西,我以為我錯了,其實我沒有錯,李蔓,是你搶走了我的!你看到了嗎,我的母親還試圖去接受你討好你,所有人都關心你,而我呢......” 而她呢,再也沒有未來。她的手上沾滿鮮血,卻不是救死扶傷的鮮血,她違背了當初學醫的誓言,她沒有拯救生命反而背道而馳。 周蔚初的這種模樣是陳玉從未見到過的,她印象中的女兒溫順理智,什么時候像個沒受過教育的市井婦人。 “蔚初,少說幾句?!?/br> 裴鄴坤只覺得幾年不見她大變樣,從前的周蔚初不會說出這種話,也不會像昨天那樣撲上去打人。 聽到動靜學校幾位領導紛紛投來目光,陳玉不想鬧笑話,拽住周蔚初手腕,“冷靜點!” 她掙開陳玉的手,走到李蔓面前,視線落在她腰間裴鄴坤的手上,眼中的妒火似燎原之勢。 李蔓微微揚起下巴,淡然道:“就當是我搶走你的東西好了,什么都沒有的你讓我覺得很痛快?!?/br> 她不以為然的模樣她輕柔卻傲慢的口吻都成功激起周蔚初的怒火。 李蔓不明白她為什么會這么在意,因為裴鄴坤?因為李建忠?不至于,但是,她活得不痛快就夠了,不用深究原因是什么。 李蔓說:“你現在心里的不甘,不愿,都是我曾經的感受?!?/br> 周蔚初恨得眼睛通紅,雙手握拳,揚手朝李蔓打去。 李蔓下意識的閉眼。 寂靜片刻,沒有聲音,沒有疼痛。 裴鄴坤準確無誤的扣住周蔚初的手,男人高她一個頭,氣勢上硬生生的壓倒她。 周蔚初鼻尖一酸,一行淚落下,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裴鄴坤走到這一步。 “這里是醫院,鬧一次就夠了,別把自己整得像沒家教的?!?/br> 母親是教師,父親也不是沒有,可表現出來的樣子像個潑婦。 裴鄴坤甩開她的手,以為她就這樣消停了,沒想到周蔚初快準狠的給了李蔓一巴掌,響亮透徹,李蔓腦袋一偏重重撞到裴鄴坤胸膛上。 一記耳光聲徹底讓走廊靜了下來。 “我什么都沒有了,我還怕什么?痛快嗎?看你現在的樣子,我覺得很痛快?!敝芪党蹩嘈χ?,一字一句咬的緊。 “啪——” 又是一記清脆的聲音。 裴鄴坤反手就是一掌,深邃的眉目充斥著憤怒,“我從來不打女人,是你自找的?!?/br> 她再怎么鬧再怎么言語攻擊,他都能忍,能勸就勸,能制止就制止,給了警告卻還觸犯底線。 李蔓臉上的五指印明顯,他不能忍,也忍不了。 第四十八章 臉頰火辣辣的疼, 他沒有手下留情,這一巴掌扇得她耳鳴,而他的話猶如萬箭穿心。 周蔚初目光呆滯, 腦子混沌一片, 她緩緩抬起頭。 “蔚初!”陳玉萬萬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她驚慌的走到女兒身邊察看她的傷。 裴鄴坤沉下眼, “相識一場,原本不必這樣, 適可而止吧?!?/br> 這不是他認識的周蔚初。 李蔓淺淺的呼一口氣, 舔了舔腮幫子, 一股血腥味,她輕輕嘶了聲。 “很疼?”裴鄴坤捏著她下巴察看。 “還好?!?/br> 陳玉思路清晰,很快明白其中關系, 她有些惘然,人都碰巧的湊到一起,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雙方都有錯。 陳玉看周蔚初沒什么事, 靜下來說:“mama從小到大怎么教你的,你現在的所作所為真的像個沒家教的孩子,mama學校的領導都在邊上, 你不分青紅皂白的動手打人,像什么樣子。小蔓是建忠的女兒,于理我們是一家人,于情至少以禮相待。能用嘴說清楚的事情為什么要動手?” 陳玉的言語讓周蔚初詫異, 她完完全全站在李蔓一邊,憑什么? 周蔚初甩開陳玉的手,不可置信道:“媽,你是我mama,為什么要幫她。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你告訴了我我才能試著理解你,現在這個狀況你覺得你是對的嗎?”陳玉教育起人來的時候慣用嚴厲口吻,冷冰冰的。 她越是理智的和周蔚初講道理,周蔚初就愈發不能理智的思考。 周蔚初覺得百口莫辯,她不能說,不能說她撞死了人,她無法用正確的語句說出她有多嫉妒李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