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節
“幾年前你說過同樣的話了,那時候是我給你的最后一次機會?!睆埌惨牡恼Z氣之中不帶任何感情,仿佛只是在對著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 像是意識到自己這次真的臨近死期了,張安朝的身子猛然抖了抖,抓著張安夷的褲腿,哭著說:“二哥,我們可是兄弟啊。你要是殺了我,會讓大哥和四弟寒心的啊,祖父祖母在天之靈也不會安心的?!?/br> “住口!”阮慕陽喝住了他,“祖父祖母可是你能說的?” 張家這樣家風嚴謹,自有風骨的門第也會生出張安朝這樣沒骨氣的人。 他匍匐在張安夷面前的樣子連一條狗都不如,難看極了。 張安夷沒有生氣,反而勾起了唇:“三弟倒也不是不明白,你以為如此便能有恃無恐了嗎?只是你這樣的人。何須我動手?” 在張安朝愣怔的時候,他繼續道:“今日在朝堂上,太后和裘林就將所有的事情推在了你身上,謀害朝廷命官,你覺得刑部會放過你、圣上會放過你?就算沒有他們,太后也不會放過你。你在這之前就沒有好好想過嗎?” 他的話讓張安朝暫時忘記了哭,臉色煞白。 “二哥,求求你。救救我,我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被剡^神來,他飛快地給張安夷磕頭。 他這樣子讓張安夷和阮慕陽更加厭惡不想看,哪有一點張家三爺的樣子? 張安夷從他的手中將褲腿抽了出來,語氣中難得地帶著一絲不耐說:“這一回我保不了你,也不想保你。因果循環,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放心吧,只要三弟妹不生事。就永遠是張府的三少夫人,青玄和青至他們兩個是我的侄兒,我也不會因為你遷怒他們?!闭f到后來,他的語氣越來越平靜,越來越溫和。 這種溫和才讓張安朝有種絕望之感。在那溫和平靜的語氣里,仿佛張家已經沒有了他這個人了。 “青玄開蒙的事情我也不會忘記,我會給他找個德高望重的先生,好好教導他。讓他先學會做人,不要步你的后路?!闭f到這里,張安夷心中已經沒有憤怒了。生氣、憤怒是因為他讓他失望,現在他已經徹底了放棄他了。 這種平靜太可怕了,像是要把人吞噬,將他吞入虛無,張安朝癱軟在地。 阮慕陽冷眼看著,怒其不爭。心情復雜。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你回去跟三弟妹告個別吧,刑部的人應該很快就要來提你了。你若是真的為三弟妹母子們著想,還存著僅有的清明,便該知道如何跟他們說。青玄和青至兩個孩子在府中會跟青世過得一樣,他們不會步你的后塵?!睆埌惨恼f完便不再看他。 張安朝聽到這里,目光復雜地看向張安夷,動了動嘴唇,然后眼眶再次濕潤了起來。 他這一生的悲劇便是從他這個庶子的身份開始的。 張安朝離開后,阮慕陽見張安夷始終沉默著,便柔柔地叫了句:“二爺?!?/br> 張安夷看向她,臉上露出了的笑容,還有一絲疲憊。 阮慕陽知道他的心從來都是善的,是包容的。 張安朝回去后沒多久,刑部便來了人,拜訪了一下張安夷后便將張安朝帶走了。陳氏帶著兩個孩子哭著要來求張安夷和阮慕陽,他們事先知會過不見陳氏,是以陳氏沒有進得來。 聽著外面隱隱的哭聲,阮慕陽心中感慨萬千。 第一百一十章 何其幸運(正文完) 當日傍晚,沈未從宮中回到官舍,換了一身常服后提著存了許久的紹興酒前往尹府。紫閣.. “沈大人?!?/br> 沈未朝尹府門房的人點了點頭。來來回回尹府不少次了,她卻大多數時候走的后門,走正門的次數屈指可數。這回她終于可以要大搖擺,不再偷偷摸摸了。輕車熟路地走到尹濟的住處,她剛好看見他一身長衫坐在桌前,似乎就是在等她。 聽到動靜,尹濟抬頭??匆娚蛭匆簧沓7?,姿態端正,手里提著一壇酒,他臉上露出了輕佻的笑容。 光華的官員,上朝有朝服,辦公的時候有公服,即便在家的時候也要穿常服,是以他鮮少有穿長衫的時候。長衫是讀書人才穿的。這樣的打扮讓他看起來格外書生氣,可那眉眼的輕佻俊朗又讓他不像是個普通書生,而是個夜會佳人的風流書生。 “沈大人請?!彼隽藗€手勢。 沈未走上前,將酒放了下來,一撩衣擺。坐下。 尹濟叫來下人,讓下人將酒倒進了酒壺里,然后放在了冰桶里面冰鎮,很是講究。 沈未看著他的動作,說道:“尹大人倒是真的很會享受?!?/br> 南方人本來就更加精致,更何況像尹濟這樣的出身。他前十幾年都是平江知府的公子,過的是紈绔子弟的生活,后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認祖歸宗回了揚州尹家,過了幾年提心吊膽、危機四伏的日子。 尹濟親自給沈未斟了酒,然后舉起酒杯,滿含笑意地看著她道:“慶祝一下今天早朝時的好戲?!?/br> 沈未好不忸怩地與他碰杯,一飲而盡。 喉頭一陣嗆人的辣味后,回味帶著一些甜。沈未拿起筷子嘗了一口菜,皺了皺眉說:“尹大人府上的菜沒有先前好吃了?!?/br> “今日我回來的時候才知道尹月跑了,現在府上的廚子換了人?!碧崞鹨?,尹濟皺了皺眉。她的身份恐怕不簡單。 提起尹月,沈未的心里就莫名的有幾分不適、看到尹濟皺眉,她忍不住笑了笑道:“看來尹大人很是舍不得那個尹月?;蛟S尹大人可以去向太后開口要人,太后說不定就把人送還給你了?!?/br> 聞言,尹濟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看了看,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說:“沈大人似乎尤其在意尹月?!?/br> 一個女人在意另一個女人,多半是吃醋。 尹濟雖然沒有直白的說穿,沈未卻聽出了其中深意,眸光一冷。 見她似乎下一刻就要起身離開了,尹濟趕緊轉移了話題,舉起了酒杯:“沈大人,來,干杯?!?/br> 尹濟的酒量還是不錯的,沈未卻不怎么行。以前喝酒的時候張安夷大多數時候都在,他做事很是謹慎,她的酒幾乎都是他替她喝的。沈未喝的機會少,更沒有鍛煉的機會。 現在被尹濟有意識地帶著連喝了幾杯,她白皙的臉上浮現出了紅暈,那雙眼睛里的冷意也被一種迷離沖淡了,一會兒恍然,一會兒嗔怒,盡顯女態,叫人移不開眼。 她已經有些多了,尹濟卻并沒有提醒她,反而與她閑談了起來:“接下來沈大人有什么打算?” 沈未雖然是有些頭暈,但是意識還是清醒的??墒撬灰鼭脑捊o問住了。 她能有什么打算? 她已經身不由己了,不能有自己的打算,只能在這一條官場之路一直走下去,走到底、走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