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
醒來的時候時三更半夜,張安夷正在床前守著她。 “夫人醒了?”張安夷伸手輕輕地撫摸著阮慕陽的臉,另一只手將她的手憐惜地握在掌中,如同心尖兒上的至寶一樣。 阮慕陽點了點頭。暈過去的時候她根本沒有感覺,想在才覺得后怕,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張安夷將她的小心和緊張看在眼中,溫和的目光像是能將他整個人包裹住一樣。兩位老人的后事需要料理,還要守夜,張安夷的眼中帶著幾絲紅血絲,開口聲音也比往常要沙啞一些:“大夫說沒事,你要好好調養?!?/br> 阮慕陽這才松了口氣。想起老尚書和老夫人。想起老夫人看著她的肚子,臉上露出笑容的樣子,她的眼里又掉了下來,由衷地說道:“二爺,之前的事情是我錯了?!?/br> 張安夷用指腹輕柔地抹去了她的眼淚,溫柔地笑了笑,眼中含著嬌慣:“怎么能是夫人的錯,夫人不怪我就好?!?/br> 老尚書生前官至禮部尚書,張安夷又是內閣首輔,前來張家吊唁的官員十分之多。 但是大家更關心的是張安夷接下來會如何。 按照光華的律令,他是要丁憂一年?,F在裘太后努力地想要把持朝政,裘氏外戚勢力日益壯大,若是張安夷丁憂一年,等他再官復原職的時候,朝中可能又是另一片景象。 這個時候丁憂對他來說是十分不利的。 第八十四章 父子緣淺 官員之間的吊唁是不需要講究是否有過來往的。有交情的沒交情的都能來吊唁一番。老尚書生前德高望重,再加上現在張安夷位高權重,幾乎所有的京中官員,不論大小全都來過了,就連皇上和裘太后也派人前來吊唁了一番。 張家兩位老人相互扶持經歷過風風雨雨,離世的時候亦是相伴,還有整個京中的官員來吊唁,也算是走得轟轟烈烈了。 沈未是張安夷的好友,自然也來給老尚書和老夫人吊唁了。 吊唁之后,她將張安夷叫到了一旁,看了看他比起平日要蒼白一些的神色,嘆了口氣道:“節哀順變?!?/br> 張安夷點了點頭。 因為前來吊唁的人有很多,來來往往的,十分復雜,沈未特意看了看左右無人注意,在低聲說:“丁憂之事你決定怎么辦?你這時候丁憂正好合了太后的心意,要不要考慮奪情?” 丁憂是孝道。 人出生之時,三年不離父母的照料。因此,父母亡故之后,兒子也當還報三年。這三年期間,不得外出做官。 是以張吉是要丁憂三年的,而張安夷、張安玉這樣孫子輩的丁憂一年。 沈未所提出的奪情便是權變。 家禮要服從國事,就先現在這樣朝局剛剛穩定,依然內憂外患的時候,張安夷身為先帝欽點的輔政大臣,可以以國家為重當作借口,提出奪情,繼續為國、為圣上效力。 奪情之事前朝有先例。 “恐怕我奪情會成為御史言官彈劾我的理由,裘太后會借此做文章?!?/br> 沈未意外地看著他:“你真的要丁憂一年?”雖然她知道張安夷跟他祖父祖母感情很深,但是這個時候丁憂太不明智了。 “二少夫人?!?/br> 下人的聲音讓張安夷和沈未都注意到了走過來的阮慕陽。 四個多月的身孕,阮慕陽的肚子已經很明顯了??墒且驗樘撊?,她的身材不見圓潤,在隆起的肚子的襯托下,顯得比原先更加纖細了。 “夫人怎么出來了?”張安夷上前兩步扶著她。 阮慕陽道:“能出來就出來了?!崩仙袝屠戏蛉松皩λ芎?,這個時候她自然不該偷懶的。 隨后,她看向沈未,道了聲“沈大人”。 沈未看到阮慕陽隆起的小腹,先是愣了愣,隨后道:“嫂夫人還是要注意身子才是?!彪m然張安夷不說,但是她隱約知道他們夫妻之間發生了一些事,阮慕陽不在京城。張安夷那段日子的喜怒無常也都是因為這件事。 阮慕陽見沈未對自己的態度并無變化,便看了張安夷一眼,料想他并沒有將自己知道她是女兒身的事情說出來,將一切都推到了尹濟身上。 “夫人,我與沈四空在商討丁憂之事。夫人覺得我該不該奪情?” 對上張安夷的眼睛,阮慕陽有些意外。 從前這些事情他是不會主動跟她說的?,F在他主動說起,像是害怕她胡思亂想些什么一樣。 看來當初她對沈未介意的話,他是聽進去了。 從前日回來到現在,老尚書和老夫人相繼離世給他們帶來的悲痛沖淡了他們之間再次相見應該有的芥蒂與隔閡,他們兩個十分默契地沒有提之前不愉快的事情,阮慕陽也沒有提起滄州的驚險和路上的艱苦。張安夷亦沒有多說什么。 他們兩個都是極聰明的人,知道若將這件事拿出來說,必定會讓他們想起那段過往,加重心結,最好的選擇便是不談,讓時間和歲月將這段時間的事情沖淡,藏進他們的回憶之中。 說真的,阮慕陽心中對張安夷是有怨言的,可是回來后的氣氛不適合去計較這些,她也沒有心思。 現在,她忽然發現張安夷隱隱地有些變了。 既然他開口問了,阮慕陽仔細思慮了一下朝中現在的局勢。低聲道:“這個時候丁憂確實不合適,但不是一定的敗局。一年的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雖能夠讓太后借機發展自己的勢力,提拔官員,可是他原先最得力的尹濟卻與裘家反目了,對她來說是一大損失,即便一年的時間,她也提拔不起來第二個尹濟。奪情雖有先例,卻堵不住悠悠眾口和御史言官那張嘴?!?/br> 沈未聽著阮慕陽的分析,先是眼中出現贊同之色,隨后又奇異地看了看她的肚子。 “尹濟”二字讓張安夷眼中出現了一絲異樣的神色。 阮慕陽提起尹濟的時候語氣之中帶著一種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熟悉。 金陵的腥風血雨、相互扶持已是事實。 張安夷眼中淺淺的柔和掩飾住了驟然閃過的一抹憾色,道:“夫人也贊成我丁憂?” 阮慕陽點了點頭,對上張安夷溫柔的目光,停了停,然后移開了。 丁憂之后還會起復,只不過艱難一些罷了。 沈未再次對阮慕陽刮目相看。他們夫妻二人同樣覺得應該丁憂,十分默契。她能憑借女子之身金榜題名,入仕,自覺高于許多后宅只知道勾心斗角和爭寵的女子,從前覺得張二這樣的城府和心思,恐怕世上少有女子能配得上上他,而自己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