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白老先生顯然是思慮周全了,林曦聽地眼睛越來越亮,低頭思索了片刻,發現這真是一條極好的路,忍不住揚起了笑容。 “這件差事若是做得好,便是大功一件,回京后升上一升輕而易舉,也無人再將你的功績牽扯上睿王府了?!?/br> 到那個時候林曦還愿不愿意跟趙靖宜藕斷絲連還是兩說,兩人就此罷了更好,白老先生打著好算盤。 林曦連連點頭,不過自古海禁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牽扯的勢力眾多,說不得絲絲縷縷能把自己纏死,這倒需要更詳細的準備,然而想到自己的身份,林曦不免有些煩惱。 “老師,只恨學生身份低微,怕是難以撼動當地勢力,且放開海禁需要強大的水師,大夏的水師據我所知并不如西北軍那般驍勇善戰?!?/br> 白老先生不以為然地說:“這是自然,為師已遞了牌子,明日進宮與皇上相談,你這初入官場的毛頭小子,怎挑得起這個大梁,怕是還沒伸出手腳便被人趕回京城了。這如西北邊貿不同,若沒有萬全之策,能不能成功還是兩說,即使順利,也要個三五年才能有成效?!?/br> “三五年!” 老先生睨了他一眼,“怎么,嫌長?這還是往好了說?!?/br> 林曦抽了抽嘴角,嘀咕道:“那豈不是多年見不到了,不知他能等嗎?” 白老先生額頭上蹦了蹦青筋,恨鐵不成鋼戳了戳林曦的腦袋:“那不是正好考驗他的為人,你都能等他打五年的仗回來,難道他就不能等你幾年?什么道理!若是這便是愛惜你,敬重你,不要也罷!曦兒,聽為師一聲勸,即使喜歡個男人,也不能要這樣的?!?/br> 林曦訕訕一笑,卻覺得挺有道理。 他畢竟不是依附與人的女子,事業和愛情若能雙收更好,若不能自然以事業為重。 “一切憑老師做主?!?/br> 白老先生滿意了,第二日便依召入宮。 太后的離去,對皇帝必然有所打擊,白老先生以為夏景帝會傷心過度以致萎靡一段時日,然而當真陛見的時候,卻還是嚇了一跳。 老先生心里一酸,忍不住勸道:“皇上,您要保重龍體呀!” 只見夏景帝雙眼凹陷,眼眶中布滿血絲,臉色蒼白爬滿了皺紋,再加上驟然的兩鬢霜白,令他一下子老了二十余歲,仿佛已到了與白老先生差不多的年紀。 旁邊站著九皇子,皺著眉端著空藥碗遞給了宮女,然后來公公帶著人都退了下去。 “靖宇留下吧?!?/br> 九皇子走了一半,又轉回來,尋了墩子坐下。 白老先生不動聲色地看著,接著便聽到夏景帝深深嘆了聲,“白師傅必定是惱朕了?!?/br> “老臣不敢?!?/br> “唉,朕知道?!毕木暗蹞Q了個姿勢靠在暖榻上,看著白老先生道,“太后一走,朕這心里便是空落落的,每每想起,便是泣不成聲,如今真是孤家寡人了?!?/br> 高處不勝寒,即使后宮還有宮妃,一個個溫柔小意,還有兒子,一個個小心翼翼,可也再沒有全心全意為自己的人,這便是帝王的悲哀。 白老先生道:“人都有這么一遭,陛下便看開一些吧,老臣若走定是走在皇上前頭?!?/br> 夏景帝呵呵笑了兩聲,干巴巴的,“白師傅的意思,朕明白了,之前也是為難林曦,只是太后遺旨朕不忍心違背。既然如此,便依白師傅所奏吧。明年便是百官考評,待海廣總督人選一定,林曦便一同南下如何?” 白老先生起身跪拜,“多謝皇上恩典?!?/br> 夏景帝抬了抬手,看到坐在邊上的九皇子說:“靖宇一直想要林曦做他的老師,求了朕多次,朕本來要應予了,如今看來,還需再等等,等他外放回來吧,屆時身份也該當得起了?!?/br> 九皇子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的安靜凝神細聽,突然聽夏景帝這么一說,頓時臉上盛開了笑容。 白老先生心里也是高興,帝王雖說的不清楚,但其中意思也聽的了一二。 “皇上放心,小徒必當竭盡全力為皇上分憂?!?/br> 夏景帝點了點頭,“至于這水師統帥的人選……來人,宣睿親王?!?/br> 第186章 誰走誰留分不清 “水師?” 趙靖宜是了解夏景帝的, 在林曦提出海商的時候便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只是不明白為何如此急切,或許是帝王老了吧。 白老先生坐在一旁沒有反對,可見已經商議出了結果,既然如此那便沒什么好說的了。 趙靖宜蹙眉略微思索片刻道:“臣常領兵于西北, 對水軍卻是不甚熟悉, 不過只要是打仗,水路總是相通的。將領,兵士, 兵器,兵略缺一不可。不過大夏海禁多年, 長無戰事, 安逸無勞,這戰斗力怕是要讓皇上失望了。一支水上雄獅,需鎮四海,護安防, 抵???,維護貿易秩序……皇上,沒有經過嚴刻訓練,沒有血的洗禮,拼殺出銳氣, 是絕對不行的。而這需要時間?!?/br> 夏景帝問:“幾年?” “至少三年?!壁w靖宜斬釘截鐵地回答。 三年。 夏景帝深深地看了趙靖宜一眼,又重復了一遍,“三年?” “只多不少?!?/br> 夏景帝便側過身體, 目光相詢白老先生。 老先生捋著胡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這已是極快的了,只是兵士易招,良將難尋,如王爺這般帥才畢竟不多見,不知如今的海廣總兵可擔得起這個重任?” 海廣總兵?自是不行的。 趙靖宜眉頭一攏心里極不贊成,不過他沒說。 海廣總兵鄭東與其說是武官將軍,不如稱其文官大人,并非靠著軍功起來的,論起來還跟梁王有沾親帶故的關系,不然也坐不穩這個位置。不過大夏朝歷來重文輕武,文官事武職亦是常事,若不是趙靖宜一舉得勝,武官的地位依舊微末。 鄭東為官生性謹慎小心,不客氣地說便是平庸無能,膽小怕事,這么多年憑著這份小心倒也無太大過錯,夏景帝若無這份雄心壯志,睜眼閉眼也就過去了。 只是如今…… 夏景帝擺了擺手,“他不行?!?/br> 既然決定開海禁,自不能讓這等庸才再占這至關重要的位置。只是用什么人來替代,卻是件頭疼的事。 他看了趙靖宜幾眼,可惜至始至終這一向懂圣意的侄子就是不接茬。 很明顯,趙靖宜不打算淌這趟渾水。 海禁是那么容易辦成的事嗎?先不說將水軍訓練出個樣子就得三五年,單這持續已久的海商走私,背后的大大小小關系就錯綜復雜,能理清楚頭緒都是件不容易的事,更逞論頂住壓力搬開攔路石一一擺平,再說睿王府本身就與海廣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這事一旦開弓便沒有回頭箭,不成功便成仁,失敗的下場可想而知。 他好好的親王不做,何必陷入這等泥足之中。 況且他與林曦已是聚少離多,又顧忌著那滿城流言都不敢太過接近,同在皇城連見面都得制造機會……這要是南下,再來個幾年,林公子的長子都能滿月了。 趙靖宜不無惡意地猜測,白老先生還是不死心。 溫柔鄉,英雄冢,神武的睿親王就是不想離京,不想動彈,只想懷抱林曦坐看風起云涌。 然而這種小心思豈能騙得了殿內的兩只老狐貍,不過他們卻沒打算戳穿他,而是樂見其成。 九皇子低下頭,掩住翹起的嘴角,讓自己徹底被忽略。 唯一能提醒趙靖宜的來公公,卻只等蹲守在殿門口不得機會,于是夏景帝嘆了口氣,“罷了,朕也是離不開靖宜啊,胡奴那邊又傳來消息,胡奴王病重大抵熬不了多久,北方異動在所難免,還需你坐鎮隨時北上?!?/br> 趙靖宜抱拳道:“謝皇上,臣義不容辭?!?/br> 夏景帝深深地再看了他一眼,忽而一笑道:“既然你不去,那便給朕舉薦一個總兵,朕得事先提醒你,別隨便應付朕,不然到時候該哭的還是你?!?/br> “臣怎敢?!壁w靖宜對夏景帝的說辭不太滿意,不過真要一時找出這么一個人來還真是不容易,思慮的片刻道:“臣還是那句話,臣熟悉還是西北軍,要讓臣從眾多武官中選一個實在為難,所以臣舉薦還請皇上做個參考?!?/br> “無妨,你說?!?/br> “臣有一副將,名叫邱勇,祖籍便是海廣,家住海邊的一個小漁村,因八年前倭寇上岸搶掠,死了全村,才投奔在西北做守官的表兄,此人有勇有謀,臣與胡奴作戰時便帶在身邊,立下戰功無數,如今正任京郊營的右將軍。他自小長在海邊,對海廣水域較為熟悉,對寇匪恨之入骨,若是有此等機會,邱勇必將好好訓練水師,皇上覺得如何?” “倭寇?這滅了一村已不是一般流寇?!卑桌舷壬鋈徽f道。 夏景帝也不禁皺眉。 趙靖宜說:“臣也是聽來自海邊的兵士說的。大夏海禁由來已久,海上從無大的爭端,若說還有什么,便是這海匪,其中以倭寇為最,藏身于眾多海島之上,人數較多,手上也有船只,不事生產,只靠掠奪,每次上岸行動極為迅速,燒殺搶完一村,前后無需兩個時辰,待我軍水師姍姍一到便退了船只,消失在茫茫大海上,只留下滿地尸殍?!?/br> 說到這個趙靖宜又想起在西北與這些兵將談起時候的那股哀痛悲涼,“臣雖未親眼見到,然而只想到畫面卻已深感沉重。將來我軍水師建起,勢必要先行清肅這些匪寇,還大海一片清明?!?/br> 老先生又問:“此等消息為何京中不知,王爺可知為何?” 趙靖宜微微一笑道:“若是來一次便燒一次,海邊怎還有漁村,就是窮兇極惡之輩也懂得細水長流?!?/br> 趙靖宜點到為止,便不再多說什么。 老先生的眼中有絲擔憂。 忽然,九皇子說:“睿王兄的意思是官匪勾結,暗中來往欺瞞朝廷?” 九皇子能坐在這里,便已說明了夏景帝的態度,趙靖宜微微頷首,“究竟如何,還需再派人調查?!?/br> 不過在開海禁之前弄清楚卻是一定的。 “父皇,此行不僅困難重重,而且遍布危機,兒臣擔心林叔一介文質書生怕是應付不過來?!本呕首右Я艘?,起身下跪道,“兒臣懇請父皇讓兒臣一同前去?!?/br> 白老先生聞言驚訝地看著匐地的九皇子,心中觸動。 然而另一個人卻是心中大震,趙靖宜驀地出聲,“什么?” 九皇子飛快地抬起頭說:“睿王兄,林叔自請主持海禁一事,父皇已經準了?!苯又滩蛔÷裨挂宦?,“你剛才倒是推了個干凈?!?/br> 趙靖宜再怎么泰山崩不改色,如今也是黑如鍋底,不復往日冷靜。他只想到白老先生要把自己打發出去,沒想到恰恰要走的是林曦,虧自己還愚蠢地一個勁地留在京城。 他很想咆哮一聲,不過最終還是咬咬牙忍耐了,一撩袍子也跪下來,“皇上,海禁之事事關重大,一般身份怎鎮得住場面,臣侄毛遂自薦,愿親自走這一趟,還請皇上恩準?!?/br> 這臉皮怎么一個厚字了得。 不過夏景帝卻是笑了一笑,“你兄弟倆起來吧,不必爭了,誰都不許去?!?/br> “皇伯父!”趙靖宜忍不住喚了一聲。 又來了,夏景帝雖然覺得這一聲極為順耳,可也硬著心腸沒應,“好了,胡奴使者昨日剛到,胡奴王的國書朕也剛看完,達達是時候該放回去了。你不能離開,朕老了,不只西北,更需要你在京中震懾四方,不要感情用事,否則會讓朕不安,對你,對林曦都不是好事?!?/br> 最后這句話語氣輕,卻冷意重,讓趙靖宜頓時收了請求,捏緊拳頭垂下頭。 白老先生無聲又是一嘆。 “而靖宇,太后祭日一過,該是你大婚的時候,朕已備了好些差事等著你,海禁,你如今還沒有能力觸碰,再等等吧……希望朕也等得起……” 夏景帝說著聲音便輕了下來,說了這么多已是滿臉疲倦,讓人不忍再多加打攪。 他揚了揚手,眾人便紛紛退下,來公公輕手輕腳地走進來。 “老先生,我送你回去?!?/br> 趙靖宜有一肚子的話要對白老先生說,伸手一扶,便扶住了他的胳膊。 白老先生正有此意,倒也不推辭。 出了宮,趙靖宜沒有騎馬,而是上了老先生的馬車,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無奈地問道:“老師,此事弄得我真是措手不及,您究竟還需要我證明什么才能相信我對曦兒一片真心?哪怕只是三年的分離,這都與我與他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