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一口惡氣而出,他又冷靜地站直了身體,涼涼地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在他們動手的時候,主子派人救下你的弟媳婦還有兩個小子,如今好好的被看押在某處。呵,至于你的老子娘和弟弟,那兩個老的一輩子只能癱床上了,你弟弟嘛……能不能活,他們能不能團聚就看你的了?!?/br> 突如其來的喜悅讓凝露好一陣子回不過神來,她蜷縮的身體緩緩地攤開,抬起頭看向這太監,“你究竟是誰……為什么要這么做……” “雜家曾是敏琉宮的灑掃太監?!?/br> 凝露脫口而出,“你是敏妃的人!” “八年了,雜家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兩個賤人合謀害死娘娘!”他的眼里充滿了憤怒和怨恨,又無限懷念過往,“娘娘多么善良溫柔的人,尊貴美好,在這后宮之中,從不打罵伺候的下人,還屈尊降貴地給我們這些低賤之人看病用藥,只有她將我們當人看,整個敏琉宮其樂融融,像樂土一般,每個人都高興侍奉她。要不是娘娘,雜家早死在貴妃的棍棒之下!可是賢妃!貴妃!兩個賤人,她們竟敢……竟敢!都不得好死!早晚會有報應的!” 這種是最可怕的,凝露怔怔地愣在原地。 她也想起來了,那個向來和聲細語說話的女子,身上總是帶著淡淡的藥香,跟在她身邊的宮女每個都笑盈盈的,就是最后問罪的時候,也沒有一個愿意指認,最后她不得不收買了一個外殿掃撒的宮女。 八年前本以為模糊的事情慢慢地清晰起來,凝露無話可說,然而人都是自私,若是再選擇一次,只要她是賢妃的貼身侍女,想必還會再重復下去。 可是現在她已經不奢望自己的性命,然而她的家人,她必須想盡辦法保全。 “我知道該怎么做?!蹦墩f,她抬起頭,注視著這個太監,“你又如何讓我相信我的家人好好的在你們手里,當我招供之后,可以放了他們?!?/br> 這太監冷笑了一聲,從袖子里甩出一張紙,“這是你那讀書不錯的大外甥的字跡,想必你是清楚的,其余的,雜家沒有,信不信由你。雜家背后的主子,誰也不知道,你的家人自然也不清楚,將來也不會有人清楚,他們活不活命與主子無關緊要,放與不放皆可,就看凝露姑姑如何選擇了。說來若是凝露姑姑不配合也無妨,主子無非廢力些,總會找到人愿意的?!?/br> “您再好好想想吧?!边@太監說完便出去了,只聽到腳步聲漸漸離去。 凝露放聲大哭。 第152章 睿王爺呈罪證 “王爺,秋姨娘自禁了?!?/br> 燭光微閃,趙靖宜筆尖未頓,只是冷聲吩咐道,“備一口棺,送往青慈庵?!?/br> “是?!?/br> 過了一會兒,趙靖宜忽然問:“她可有留下什么?” 門被推開,衛甲輕輕走進來,將一封素色拈花的信貼遞給他。 事發之后,秋姨娘便盛裝等待趙靖宜的回來,為的只是再看這人一眼,然而郎心如鐵,她的王爺至始至終未曾踏入一步,最終絕望紅顏,秋花凋零,塵成塵。 畢竟是曾經的女人,衛甲看著趙靖宜拿過信件,取出信封,知道雖然自家王爺什么也沒說,心里終究是不痛快的。 信并不長,一盞茶不到的功夫便能看完,看完之后趙靖宜又將信折好,放進了信封,擱在手邊,抬眼看著衛甲,“青芷閣可是招供了?” “招了?!毙l甲從懷中取出口供,恭敬地交給趙靖宜,“王爺,紫紅頂不住,已經斷了氣,她的口供在這里,來回審了五遍,招的東西反復求證,應當沒有什么隱瞞了。至于青姨娘,用了同樣的手段,她怕是撐不過今晚?!?/br> 對于這個女人,趙靖宜的眉宇間閃過深深的厭惡,收了口供,和秋姨娘的信一起放置。 他揮了揮手,讓衛甲退下。 衛甲猶豫了一下,沒動。 “還有事?” “顧mama一家……” 趙靖宜看著他,衛甲道:“世子命人送了顧mama和他家的一杯毒酒,發賣了他們的女兒茉莉一家,又將相干人等貶到莊子上去了?!?/br> 趙靖宜沒說好也沒說壞,只是一句“就這么辦吧,明日進宮?!?/br> 宮門緊閉,里外不通,消息總是延遲地遞出來。 當清晨從睿王府后門送出幾具尸體的時候,蜀王再也按捺不住,騎上馬匆匆趕往睿王府。 相比與自己和梁王,這個冷冷清清不與人接觸的堂弟更受皇帝器重,是以跟其他宗室不同根本無須買他們的帳,百般拉攏,只是效果甚微。 當然趙靖宜也從不怠慢或是阻撓他們,本就不是一個道上的,井水不犯河水罷了,自然也就不會看他們的情面行事。 四年前那轟動整個京城的毒殺嫡子,杖斃庶子的駭聞依舊是睿王府頭頂揮不去的陰影。如今撇開林曦這個小角色不談,秋姨娘在青姨娘攛掇之下再次想要謀害世子,任是圣人都忍不下這口氣。 兩件事的背后是后宮的紛爭,證據直指賢妃,蜀王一想到趙靖宜不留情面地完全攤在夏景帝面前,他的母妃究竟會是什么下場,便心慌不已,同理他離那把椅子也就更遠了。 蜀王沉著臉快馬到了睿王府的門口,一下馬便朝里走去。 “本王要見你們王爺?!?/br> 門房一愣,回道:“殿下,王爺進宮去了?!?/br> 什么! 蜀王的臉色頓時陰沉的可怕,腦袋一懵之后才怒問:“走了多久?” 門房被嚇得瑟縮了一下,小聲回道:“有一炷香的時辰了……” 不晚! 蜀王頓時轉身,那馬還未栓上,現在快馬追上去應該還來得及在宮門前攔下。 然而他才剛摸到韁繩,梁王騎馬迎面而來,面帶微笑,“五弟,哥哥正有要事尋你商議,可讓我找著你了?!?/br> 那看起來一派文雅的臉,蜀王握緊鞭子恨不得甩過去。 夏景帝正整頓后宮,崔公公呈上來的各種口供讓他的心情越發糟糕,連內閣大臣都不怎么見,自然也不想見到趙靖宜。 不過來公公趁機說了一句,“皇上,王爺正跪在養心殿外,說有要事不敢欺瞞皇上。奴婢看那臉色喲,可真是沉的很,人站其方圓五里也得凍僵?!?/br> 趙靖宜很少這么固執地不聽旨意,夏景帝皺了皺眉,問:“你可知關于何事?” “嘶……王爺沒說,不過奴婢依稀聽說與小世子有關?!?/br> 夏景帝現在并不想聽任何求情或落井下石的話,來公公這么一說,倒覺得見見也未嘗不可,便點了頭。 趙靖宜跟著來公公進了大殿,跪下,“臣侄拜見皇伯父,一早打攪,請皇伯父贖罪,皇上萬歲萬萬歲?!?/br> 夏景帝瞇了瞇眼睛,望著低頭跪地筆直的侄子,不禁有些異樣。向來直板,連私底下都恭敬地喊皇上的趙靖宜今日一見卻是口稱“皇伯父”,可見所奏之事與朝堂無關,多是“家事”。 他擺了擺手,讓趙靖宜平身,口氣溫和地說:“一大早就進宮見朕,可見是要緊事,你我伯侄不必拐彎抹角,朕總是偏袒你的,說吧,榮兒是出了什么事?” 趙靖宜起身,看了眼來公公。 來公公又望了望夏景帝,后者揚了揚眉,狐疑地又瞅了趙靖宜一眼,最后點點頭。 來公公便一掃拂塵,退去了殿中伺候的宮女和內侍,自己則站于門邊把著。 現在可以說了吧?夏景帝抬了抬下巴示意。 趙靖宜從袖中掏出一疊白紙和一個信封,雙手呈上,“榮兒無事,只是受了些驚嚇。臣侄命人嚴加拷問,便得到了這些,事關重大,不敢隱瞞,又牽扯眾多,難以決斷,想來想去,還需稟明伯父?!?/br> 白紙不僅是青姨娘和紫紅的口供,還有暗中往來搭線的奴仆,那青慈庵中的尼姑善安也撐不住招了供。夏景帝只需看到這些,心中的怒火已經澆了油燒得熊熊,再看到那封秋姨娘情真意切卻也老實交代如何被攛掇的信件,六分的相信馬上變成了九分。 額頭青筋跳動,“啪——”一聲,夏景帝將信和紙拍在了按桌上,聲音之大,嚇得門邊的來公公立刻下跪,喚道:“皇上息怒?!?/br> 趙靖宜還未站多久自然也跟著跪了下來,接著平靜地稟告:“秋氏自縊,青氏和相關人等招供之后已被臣侄處死,只有那尼姑看押起來,請皇伯父示意?!?/br> 夏景帝有些意外地看著趙靖宜,這些賤人死不死他不關心,只是趙靖宜處理了知情之人,又提交了口供,連秋氏死前的信函都沒留下,是打算息事寧人,不討回個公道了? 四年前的悲痛往事還歷歷在目,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發現有人從中作梗造成此等悲劇,妻死子亡,這誰能忍???更何況四年之后又伸出了毒爪,若不是趙元榮自己機靈,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夏景帝的無邊怒火不僅因為后妃膽敢背著他將手伸進重臣家宅,又用陰毒的手段干預其家事,陰謀揭露出來簡直給皇家臉面抹黑,多么大的一個虧欠??!該要如何才能安撫住國之棟梁! 趙靖宜可是手握重兵,朝中舉足輕重的超品親王,睿王府在儲君之位上有了任何的傾向,后果簡直難以控制。 想到這里,夏景帝又翻起奔騰的怒氣,他勉強按壓下來,露出痛惜之情,“靖宜,朕會給你和榮兒一個交代!好孩子,快起來吧?!辈还苋绾?,睿王府他必須安撫住。 趙靖宜沒動,就連脊背都未曾彎曲一下,依舊跪于地,淡淡地說:“謝伯父,只是榮兒沒事,又何必讓伯父再費心思?相關人等已經處置,該出的氣臣侄已經出了,本不應該打攪伯父,只是聽說宮中冷梅再次興風作浪,想著或許于此有關,才進宮細稟?!?/br> 不管趙靖宜是以退為進還是真心如此,就這番話便讓夏景帝無比熨帖,忙俯身將貼心的侄子給扶起來,“你體諒朕,朕心里明白,只是朕的皇侄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就是朕同意,你皇祖母那里也交代不過去?!?/br> 說到這里,夏景帝又要對著早死的弟弟嫉妒一番,拍了拍趙靖宜的肩膀,“回去,好好替朕安撫榮兒,不過小小年紀,就受了這么大的罪,唉!來福,將南邊進貢的那套白玉棋找出來送往睿王府,另外的你看著辦吧?!?/br> 趙靖宜沒有意義,謝恩便退下了。 來公公送到了門口,幾無聲響地說:“王爺,賢妃娘娘怕是不成了?!?/br> 賢妃看著夏景帝背著光慢慢地走進來,看不清的表情,明黃的龍袍上張牙舞爪的金龍仿佛下一刻便能沖過來扼住她的喉嚨,隨著那一步一步緩慢的步調那股窒息感越發濃郁,壓迫著她的心難以跳動。 終于——“啪!”無比清脆的一個耳光響徹麗正宮。 賢妃頓時被大力掀翻在地,甚至頭上松垮的簪子也隨之甩落在地上,滑出老遠。 臉上一片火辣辣,她顧不得迅速紅腫的臉頰和磕撞疼痛之處,急忙跪伏在地,單薄的身子瑟瑟發抖,“臣妾有罪……” “你好大的膽子!五十萬大軍在外征戰,你居然敢算計他家眷子嗣,誰借你的膽!你就不怕朝廷不穩,家國不穩,邊疆失利嗎?如此低劣的手段,如此陰狠的計謀,你怎當得了一個“賢”字?”夏景帝在來的路上便已經怒不可遏,一巴掌下直接怒吼道,“更可笑的是,你以為他不知道,時隔四年,居然故技重施,更甚者動到了淑妃的頭上,你是真不把朕放在眼里??!你覺得朕也是如此蠢不可及,隨意糊弄的了嗎?” 賢妃驀地抬起頭,驚懼地望著夏景帝危險的目光,狠狠地搖頭,“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人證物證俱在,你如今還有什么不敢!” 那張屬于青姨娘及善安師太的供詞被甩在賢妃的面前,她瞪大眼睛,慌忙地拿過來看,之后哭喊著匍匐到夏景帝的腳下,扯住他的衣擺,“皇上,臣妾知罪,青芷的確是臣妾暗示送進睿王府伺候王爺的,貴妃指了姚氏,所以臣妾存了私心,可是臣妾不知道她如此膽大包天敢暗害世子??!邊疆之事,王爺極為重要,臣妾雖一介女流,也知道皇上心系邊疆恨不得為您分憂,怎敢暗中做此等叛國之事。只是事發之后,臣妾有所耳聞,隱隱不安,可實在不知道實情卻是如此,臣妾是真的不敢欺瞞皇上??!這次臣妾更是冤枉,真不知道那賤人還敢興風作浪,令王爺誤會,臣妾實在有苦難言,淑妃的毒,更是無從得之,皇上圣明!” 夏景帝抽了抽身,卻被賢妃緊緊地抱住,皺著眉頭冷聲問:“你不知?那這口供中冷梅如何而來?” 賢妃一愣,緊握了拳頭,咬唇,搖了搖頭,“青芷那賤人,臨死前的攀咬如何能信,臣妾再神通廣大,也弄不來前朝之毒,請皇上明察?!?/br> 夏景帝冷冷一笑,眼中的危險如同實質,低下頭緊緊地盯住賢妃的眼睛,“愛妃,說實話,朕或許還能饒你。不然,你自己保不住,連同蜀王也逃不掉?!?/br> 賢妃的心頓時絞緊,臉色如同鬼魅般雪白,披頭散發之下,有種凄然的美感,她放開夏景帝,俯身在地,堅定緩慢地說:“皇上!臣妾不敢欺瞞!” “好!很好!”夏景帝一邊點頭,一邊笑了,“朕的愛妃,當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安平侯府里的那個前朝老宮人,可還記得?” 頓時賢妃無言以對,再狡辯下去牽扯出來的便不是這一點半點的了。 于是哭求道:“皇上,臣妾知錯了……知錯了,看在蜀王的份上,蜀王的份上……” “饒了你,朕無法給睿王府交代,無法給太后交代,更無顏面對邊疆戰士?!?/br> 夏景帝低頭看著凄楚的女人,眼中流露出的絕望讓他忽然心生不忍,跟了二十多年,這一朝一夕的怒氣一去,留下的卻是不舍。 “即日起,去妃位,降為美人……看在蜀王的份上,暫住麗正宮,禁足一年,不準探視,以觀后效?!?/br> 夏景帝一說完,再看了她一眼,“望你好自為之?!?/br> 賢妃,不,如今的左美人,淚眼婆娑,抖著身子跪謝,“臣妾謝主隆恩?!?/br> 夏景帝忽然變得索然無味,正要離去,然而卻見一個內侍匆匆地跑進來,跪地,雙手高舉頭頂呈上一封白色宣紙,“皇上,這是崔掌事命奴婢即刻呈于陛下觀閱?!?/br> 崔公公…… 左美人忽然心悸地盯著那張紙,看著夏景帝接過,打開,她動了動唇,卻全身動彈不能。 接著她看到夏景帝的臉色頓時一變,轉過頭看著她,那目光陌生地讓她全身冰涼,如同墜下十八層地獄。 忽然眼前殷紅一片,溫熱的液體賤在臉上,她再看去,夏景帝身體一晃,緩緩地正往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