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有了林曦的準話,幾個早就手癢的立刻朝大門走去,然而只是剛剛打開,卻聽到外面想起一陣馬蹄聲,隨著還有幾聲呵斥。 林曦眼神一變,只見身邊的羅江早已經如同兔子一般躥了出去,一聲高呼,“大少爺——” 卻是永寧侯大公子蕭玉衡終于趕來了,林曦微微翹了翹唇角,將自己的狼裘攏攏,便施施然地走向門口。 蕭玉衡還未下馬,羅江便已經將林家門口發生的種種全部說明,其實概括起來就一句話,刁民欺負表少爺孤弱訛銀子。 只見蕭玉衡玩轉著手里的馬鞭,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還坐在地上尤自張著嘴巴看自己的婦人、男人及孩子,又掃了一圈看熱鬧的男女,只需一點想象加上羅江的描述,他就立刻可以還原整個場景。 他不經意間抬起頭看到林家門口站著的少年,白狼裘看起來有些大,穿在少年的身上直接拖到地,整個人裹在里面嚴嚴實實,狼毛硬,脖子那處毛色卻是較純較軟,應該是狐貍毛,只留出一個腦袋安在上面,襯得那張臉更加的嬌小白秀。 蕭玉衡很肯定這個就是他祖母一直牽掛的表弟林曦了。 的確如傳說中那樣很是嬌弱,今年應該有十五歲了吧,過了年馬上就十六了,不過看起來卻只有十三四歲的年紀。蕭玉衡微微蹙眉,下意識地憂心他的身體。 卻見林曦輕輕歪了歪腦袋,對他微微一笑,稍稍提了些聲音喚道:“可是大表哥來了,曦見過大表哥?!?/br> 林曦彎起的眼睛染上淡淡的笑意跟著臉上的微笑一起慢慢化開來,聲音清澈透亮,一下子舒緩了蕭玉衡一路趕來的疲憊。 蕭玉衡的臉上不自覺地也帶上了笑容,他下了馬,朝林曦走來,路過地上的男女,微微頓了頓,回頭吩咐身后的長隨,“還等什么,把鬧事的人都綁了,拿著我的名帖去縣衙,讓縣令看著辦吧?!?/br> “是,大少爺?!?/br> 還不等哭鬧聲傳出來,便被捂了嘴,不老實的直接卸胳膊,不管男女老少,五花大綁被拖走了。 只需要看一眼蕭家的衣著,還有那高高在上的姿態就知道這些人不是好惹的,再看鬧事的婦人一家的下場,周圍的人馬上轟作鳥獸散,生怕被抓住一起進了衙門。 那地方進去了哪還有命出來喲。 蕭玉衡帶人騎馬而來,只有一輛馬車同行,因進入林家村,隱約聽見前方有喧嘩聲,他便帶著一部分人馬先過來了,如今這輛馬車也總算到了林家。 還不等車夫掀開簾子,一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穿著對襟襖子的婆子便立刻下了馬,轉頭看見林曦,眼睛頓時一亮,再是眼眶一紅,直朝著他飛快地跑過來。 蕭玉衡摸了摸鼻子,低聲說:“這是任mama,一直是祖母身邊的伺候的,祖母不放心我,所以讓她也一同來了?!?/br> 蕭玉衡剛說完,便聽到一個高聲呼喚而來。 “表少爺呀,老奴可總算見到您了!” 任mama湊近了正想握握林曦的手,卻發現表少爺整個人藏在了大裘里,于是只能搓著帕子上下仔細端詳著,嘴里不停地說道,“真好,表少爺長得真像小姐,一樣俊俏,這件白狼裘還是老侯爺從章大將軍那里搶來送老夫人的,小姐出嫁老夫人又留給小姐做嫁妝,哎……我苦命的小姐?!?/br> 任mama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才收起憂傷,“表少爺健健康康的,可真讓人高興,老夫人知道姑爺的事兒,又聽四爺說您孤身來這種貧寒的地方,可把她老人家擔心壞了,生怕您身體受不住,著急的恨不得親自來接您,總算是讓侯爺和夫人勸住了,又催著大少爺向翰林院告了假,讓奴婢跟著一起過來照顧您?,F在奴婢放心了,您啊,過幾天到了侯府就這樣站在老夫人的面前,她就滿足了?!?/br> 任mama越說越高興,眼睛里滿滿是欣慰的笑容,恨不得將林曦立刻送到太夫人的面前。 林曦心里感動,對那沒見幾面的外祖母頓生向往。 “讓外祖母擔憂,曦兒好生愧疚,大表哥和任mama一路辛苦了,外面天冷,進屋先喝杯熱茶吧?!彼麄冗^身體,伸出手做了一個請字。 任mama立刻握著他的手塞進裘衣里,“表少爺快進去,可別凍壞了?!?/br> 林曦雖討厭被陌生人碰觸,但是面對熱情無比的任mama,他也只好忍住不適,看起來非常靦腆地低下頭。 “走吧?!笔捰窈獯蟛揭贿~便進了林家院子。 到了正屋,周mama帶著丫鬟已經收拾了出來,倒了熱茶,燒了炭火,屋子倒是暖和。 蕭玉衡脫了披風,喝了熱茶便已暖和了身體,轉頭看到林曦,雖脫了裘衣,但他身邊的胖丫頭卻立刻為他一件輕便的襖衫,服侍他喝了熱水后,又遞上了一個暖爐,不禁心下感慨。 而任mama只是從大門走到正屋這段距離,就已經將這個宅子看得七七八八。 心道林老爺不愧出生寒門,當真寒酸的緊。 她對這里分外不滿,這哪里能養人呢,心里又不免心疼林曦,她正要說話,卻聽到蕭大少爺笑道:“表弟是從未上京過吧?!?/br> 林曦慢悠悠地喝完茶水,輕輕放下茶碗,才點點頭說,“曦身體不爭氣,大夫說不好長途跋涉,便一直沒有機會向外祖母和舅舅們問安?!?/br> “現在可是好些了?聽祖母說姑父請了一為名醫為你調理?!?/br> “謝大表哥關心,已經好些了。聽爹說,今年春闈,大表哥中了進士,已授了翰林院編修,現在說雖然晚了些,但曦還是恭喜大表哥了?!?/br> 蕭玉衡笑著擺擺手,“僥幸罷了,不及姑父探花及第?!?/br> 林曦看著蕭玉衡謙虛地笑著,但是眼里還是帶著得意,心里微哂,不過在勛貴之家還能認真讀書并一路考上來實屬不易了,可見永寧侯府并不是紅樓夢中的四大家族只是外表光鮮,內里糜爛。 表兄弟初次見面,實在沒什么太多要說的,任mama想插上話問問林曦什么時候啟程,但蕭大少爺總是沒有讓她開口的機會,到最后蕭玉衡站起來,對林曦說:“雖然匆忙,但天色尚早,為兄想給姑父上柱香,還請表弟安排?!?/br> 林曦也立刻起身,“本該如此,請大表哥稍作歇息,曦即刻安排此事?!?/br> 林曦吩咐團團領著蕭玉衡去客房歇息,又問任mama,“任mama也定是舟車勞累了,周mama已經收拾了客房,不妨先歇上一歇,有什么事之后再說吧?!?/br> 任mama本想跟著林曦近身伺候,在開口時又想了想,還是答應了下來。 她記得周mama,在林夫人未出嫁前,還是丫鬟的周mama可不就是被任mama調教出來的,與其跟著林曦,不如問問周mama,也好知道表少爺的生活點滴,日后回了侯府,也有話回稟太夫人。 第16章 閩醫傳人林家子 林曦陪著蕭玉衡前去林家祠堂向林青上香。 永寧侯的車架排場自是大于之前的林曦,林管家一說此事,里正便立刻通知了十里八鄉的舉人鄉紳,就連縣城里的縣太爺也是聞訊趕來。 所以本是簡單的上香,鬧到最后就陪著蕭玉衡見了許多人。 林曦雖芯子成熟太多,但因自小生病之故,人見的少,說的少,性格也是多少有些怪異,不太親近的人總是不太愛說話。 潛意識里不想變成前世的自己。 所以他只是冷靜地看著蕭玉衡不停地微笑說話,可即使地位比他低下很多,也未見他有任何輕蔑慢待的意思,這見誰都能寒暄幾句的能力,讓他不禁心下佩服。 前世的自己是不得不笑臉迎人,而蕭玉衡卻是自小金匙出生,算起來也不過二十歲而已,卻已經分外老到圓滑了。甚至在寒暄過程中,還時不時地問候林曦,不至于讓他感覺被忽視了。 相比起來,自己仿佛越活越回去了。林曦在心里默默地感慨一聲。 而蕭玉衡卻覺得,自己這個小表弟弱是真的太嬌弱了些,但是卻分外乖巧,從頭至尾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的樣子,臉上始終帶著微笑,玩笑幾句還會臉紅低頭,看起來分外靦腆,讓他忽然生出強烈的保護欲來。 等回到林宅,天色已是不早,便也不再多說,都回房歇息。 而任mama卻與周mama故友重聚,聊不完的話,重點圍繞這小姐和表少爺。 小姐去得早,回憶幾次也就夠了,但是表少爺卻是經歷了九死一生,剛身體好轉些就經歷了父親入獄,又遭強人逼迫,林老爺冤死又平反,扶靈往西來涼州的一系列跌宕起伏的故事。 周mama說起來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就是經歷大風大浪的人遇上這些也不一定能挺過來,他家小少爺卻是一路堅強地走來,沒有倒下,恨得任mama咬牙切齒,卻又心酸地眼角含淚。 又說到來到涼州也不是一帆風順,這里的刁民排外又欺負林家孤弱,今日還上門訛詐,可他家少爺又是一番孝心,非得守完三年孝期才愿意離開,周mama無奈地嘆息讓任mama當場就下定決心,哪怕撒潑打滾也要將表少爺盡快請到京城去。 第二日任mama早早就來伺候林曦起身,又伺候著林曦和蕭玉衡用了早膳,才稟明了來意。 “老婆子離開侯府之前,太夫人親自吩咐了,定要接表少爺回京過年,眼瞅著日子沒個把月了,表少爺什么時候動身,老婆子好安排下人收拾行禮?!?/br> 還不等林曦推辭,任mama又說,“太夫人交代,若是表少爺執意不肯離開涼州,讓老婆子也不必走了留下伺候表少爺,等大少爺回去稟明之后,老夫人就親自過來?!?/br> 說完便看著林曦。 林曦轉過頭向他大表哥求救,卻見蕭玉衡施施然地啃完饅頭,又喝完稀粥,才優雅地抹了抹嘴角不緊不慢地說:“表弟可別看我,爹也吩咐了,表弟不上京,我就陪你在這里過年,翰林院他自會替我請好假?!?/br> 林曦嘴角抽了抽,默默地低頭喝粥,卻又聽到蕭玉衡一聲嘆息。 “估摸著你嫂子開年就該生了,可惜我怕是沒辦法陪她身邊……不過她向來賢惠,應是不會怪我……”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林曦哪里還能再推辭? “走吧?!边€未等蕭玉衡說完,林曦捧著粥碗輕聲說。 蕭玉衡臉上還帶著惋惜,聞言便問:“曦兒說什么?” 什么時候表弟不叫,叫得這么親了?林曦心里腹誹,面上卻是一笑,“都聽大表哥安排?!?/br> 頓時任mama喜笑顏開。 其實整個林家都內心雀躍著。 任mama行動迅速,本就沒什么東西,不需兩日就指揮著收拾了全部的箱籠,家當一一規整,第三日便可啟程發出了。 而在林曦向京城前行的時候,京城的睿王府里卻是陰云密布。 棲云軒,臥房內 天氣寒冷,屋里雖然也添了火盆,但并不會覺得熱,可四位太醫的額頭卻都是沁著細細密密的汗水,神情說不出的緊張。 他們統一看著床上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此刻那孩子小臉蒼白,嘴唇烏紫,身體時不時地痙攣著,呼吸細弱,仿佛下一刻便會停止。 床頭一邊站著一個二十三四的年輕男子,雖身著素衣,頭發也只用一根素帶縛著,但身材高大,身姿挺拔,端的是氣宇軒昂,正是睿親王趙靖宜。 此刻他寒冷肅穆的臉上,眉頭緊皺,眼中寒冷透露著nongnong的擔憂,神情又是疲倦又是焦躁,見幾個太醫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良久也出不了一個結果,眼中的寒氣更加逼人。 “幾位,商量地如何,可有法子救治世子?” 聲音之冷冽,讓這四位太醫渾身一抖便立刻跪在地上,“臣等無能,世子的病是之前的殘毒所致,殘毒蟄伏已久,如今發作起來卻是分外霸道,可這毒……這毒……” “說下去!” 太醫馬上匍匐于地,不住磕頭,在趙靖宜馬上失去耐心的時候,其中一個戰戰兢兢地回答:“王爺,這毒并不是普通的毒物啊,臣斗膽猜測卻是前朝宮中所制的‘冷梅’,如今已足足過去一月,世子怕是……” 余下的話他沒再說下去,只是將頭壓地更低了。 趙靖宜驚愕,之后怒火燒起,抬手便劈斷了床欄,他不知道“冷梅”是什么,卻知道這群庸醫誤診,錯過了兒子的救治時機,頓時殺機四起。 趙靖宜在戰場就是個殺神,剛回來還沒有收起那股攝人的氣勢,卻遭逢巨變,如今狠將起來光殺氣就能將普通人活活嚇死。 他看著越來越虛弱的兒子,握緊拳頭強忍著將這些庸醫叉出去的沖動,一字一句說:“一定要救活他!” 誰都不能保證雙親、妻子、兒子相繼死去的男人會做出什么,只知道就是睿親王不殺他們,皇帝也不會放過他們。 正當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絕望的時候,臥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又是四個太醫跑進來,其中一個頭發花白,卻是已經榮養的王太醫,在其他三人攙扶下氣喘吁吁地走進臥房。 看見王老太醫,地上的四個立刻精神一振,不等趙靖宜發話便速起身湊上去,七嘴八舌將診斷所知告訴他。 王老太醫也顧不上向趙靖宜行禮,盡自走到床邊,伸手翻了翻小世子的眼睛,又把了脈,接著在他身上撫摸許久,感覺到手指的涼意,才向其中一個較為年輕的太醫點了點頭,這位小王太醫立刻提著他祖父的藥箱過來,打開一卷插滿銀針的布包。卻見那位王老太醫執起其中兩根銀針分別插入世子兩胸靠上的位置后,片刻之后,小世子立刻停止了痙攣,待見到那根銀針的表面泛起了白霜,才輕緩地拔起,而小世子的呼吸卻在一陣紊亂后慢慢平息。 趙靖宜一動不動地注視兒子,許久才慢慢地緩和了表情,似乎手腳的也漸漸地回了暖,卻發現已經發麻了。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方能冷靜地問王老太醫,“可是無礙了?” 王老太醫示意孫子給世子蓋好被子,才慢慢離開床邊,將手上的銀針遞給趙靖宜,只見銀針上的白霜快速地融化了。 “王爺,老朽只是暫時保世子無礙,卻無法根治。這毒叫“冷梅”,名字好聽,卻惡毒的狠,聽說是前朝某位后妃嫉恨得寵的其她妃子,買通宮人在其飯食里下藥,這毒無色無味,銀針也驗不出來,那妃子當晚發了作,太醫搶救之后無礙,可沒過幾天,那妃子便得了風寒。起初以為冬天,體制虛弱才得的,太醫開了藥,吃了也就好了,但卻不知這只是將毒性壓制起來,之后一次又一次壓制,將毒性壓得越發厲害,終于壓不住的時候便是活活地凍死,全身發紫?!?/br> 趙靖宜想到之前兒子總是不見好轉,三天兩頭得風寒,現在回想起來覺得周身一同發冷,那姚氏竟是狠毒如此。 王老太醫自然聽說了睿親王側室戕害嫡長子的事,不免嘆息道:“這毒在前朝覆滅的時候就一同銷毀了,應該已經失傳才對,卻不知道……怎么得來的?!?/br> “這件事情本王會查?!壁w靖宜勉強穩住心神,抬手抱拳深深地掬了一躬,“老大人,榮兒還小,卻是無辜,本王就這么一個兒子,哪怕刀山火海只要有法子本王都會去做,請老大人定要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