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單巖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摘下墨鏡,繃著表情表情,給對面的陳喬帶來了一絲捉摸不透的壓力,他的黑金卡就擺在桌前,陳喬伸手就能拿到,但單巖不開口不說話,他實在有點摸不透到底該怎么辦。 但銀行人能做到副行長這個位子的人都是精明的,黑金卡代表的是一種卓越的身份,人他是絕對得罪不起的,他笑了笑,開口道:“這位先生怎么稱呼?” 單巖表情依舊繃著,他戴著的墨鏡表面有一層黑膜,陳喬看不見墨鏡后男人的眼睛,只看見他墨鏡下方泰然不動聲色的下半張臉。 單巖終于啟唇,一字一字清晰無比的吐露出來道:“我姓單?!蓖瑫r把自己的身份證扔了過去。 陳喬:“……” 陳喬拿著手里的身份證,看著最上方的“單巖”二字,幾乎是愣住了,單巖?姓單又持有黑金卡的,本地還能有誰,不就是單氏集團么?單家在本地幾乎是沒人不知道的,可眼前的人……難道真是單家傳聞中的那位眼瞎的繼承人少爺? 不能吧? 陳喬坐到副行長的位子,這輩子也見過不少名流,可是單家這樣大的背景卻是輪不到他來接觸的,自然有上面更高層的人來打理關系。 陳喬咽了口吐沫,忍不住抬手拉了拉領帶,這么一個細小的動作卻落入了單巖墨鏡后的視線里。 陳喬瞬間猜測到了對面人的身份,一邊恭敬的把身份證放回單巖面前的桌上,一邊心里又轉了個彎彎,他連忙笑道:“原來是單少爺,請問,您今天來,有什么業務需要辦理的?!闭f著微微側頭朝著那名客戶經理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客戶經理也是人精,立刻接收到副行長的眼神——通知詢問一下單家那邊。 單巖把手親拍到卡上,推了過去,道:“我要轉掉這里面所有的錢?!?/br> 陳喬心里咯噔一跳,笑呵呵道:“單少爺要轉賬當然可以,我會親自給您辦理,但黑金卡卡上的金額數目很大,如果要全部轉走,我需要請示上級領導,系統上走程序,可能需要幾天的時間讓銀行的資金過度一下。也請您諒解?!彼f得很禮貌很客氣,自認為絕對能忽悠住眼前的單巖,他想一個出生上流社會被保護得太好的瞎子依舊是瞎子,怎么可能懂得這個世界的規則。 這話要是過去那個單巖聽了,肯定覺得很有道理,畢竟一大筆錢轉走,銀行這里也需要資金運站的。 但現在的單巖一聽陳喬這么說,就知道對方忽悠自己,同時他余光撇到剛剛坐在一邊的客戶經理已經默默起身朝外走去。 單巖勾唇,輕笑了一下,“陳行長是在忽悠我么?”這句話剛出來,沙發上的黎夜站了起來,按住了正要抬步離開的客戶經理。 陳喬心里又是一跳,說不上忽悠,但也確實在推諉,他想單家的人他是得罪不起的,但單家的這位小少爺是個瞎子什么都不懂卻是人人都知道的,他眼看單巖帶過來的那個男人按住了要出去通風報信的客戶經理,連忙站起來道:“啊呀,單少爺啊,我怎么可能忽悠你呢,銀行的程序都是有明文規定的,轉賬這么一大筆金額確實需要走流程和時間過渡的?!彼f得很禮貌很客氣,自認為絕對能忽悠住眼前的單巖,他想一個出生上流的瞎子依舊是瞎子,怎么可能懂得并掌握這個世界的規則。 單巖也站了起來,他戴著墨鏡直視前方,那樣子果真就好像一個看不見的瞎子一般,他這次沒笑,只漫不經心道:“昨天宴會上,林躍叔叔還說新區這個分行的業務一向是最好的,投訴率也很低,我覺得服務質量可能還有待提高,不知道回頭和他投訴副行長忽悠黑金卡客戶這一條,會罰幾個月的工資?!?/br> 陳喬聽到最后幾句話心里幾乎是梗塞住了,林躍可是總行的高層,得罪不起的人物,他喉頭動了動,那兩秒的時間里腦子白花花了一片。 正在這個時候,陳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抬手道了一聲抱歉接起,聽完那邊的話,原本有點戰戰兢兢的心突然松了一口氣。 他就說么,再牛逼的人也是有克星的,單家這位少爺還有個爹壓在頭頂上呢!——他也不知道單家出了什么事情,單家這父子兩個又鬧了什么矛盾,不過剛剛電話里可說得很明白,留意單巖那張黑金卡,如果有取錢或者轉賬記錄,立刻凍結通知單家。 陳喬小松了一口氣,接著笑瞇瞇的對電話那頭道:“可以直接通知那邊,我這就派車送單少……” 話還沒有說完,單巖直接一巴掌拍在了電話的掛機鍵上,接著摘掉了臉上的墨鏡,奪過陳喬手里的話筒,一手撐在辦公桌上一手身體前傾一把抓住了陳喬的領口,瞇了瞇眼睛,黑眸逼視他道:“可能我剛剛沒有說明白,陳副行長沒懂我的意思?!眴螏r換了個稱呼,漫不經心道:“你是沒有權限凍結我的卡的,不相信可以打電話問問你的領導?!?/br> 陳喬看著單巖,從單巖黑眸里看到了自己愕然的表情,他與單巖一對視上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單家這位少爺竟然看得見?難道不是個瞎子么? 單巖抓著他的衣領,沒有一點客氣的樣子,冷冷道:“還有,想從單氏集團拿業務的銀行不少,別貼著臉亂湊合,派車送我回去輪得到你?” 這幾句話氣勢十足,然而內容上卻像是中二期少年囂張氣焰下說出的狠話,黎夜覺得這樣說其實不怎么合適,不過單巖的膽子倒是大了不少,他樂于站在一旁看好戲。 陳喬有點懵了,他道:“單……單少爺,你別激動,剛剛單氏那邊打電話過來,你父親……” 單巖吊兒郎當一挑眉道:“喊我回家吃飯?” 陳喬:“……” 單巖:“你既然這么樂于派車送我回家吃飯,而不是做你一個副行長該做的事情,那我要不要勸你辭職到單家的山莊里做個司機?每天接我回家吃飯?” 陳喬:“……”他現在看單巖哪里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瞎子少爺,根本就是個牛逼哄哄的太子黨啊。 陳喬立刻道:“單少爺,你別激動別激動?!?/br> 單巖松開了陳喬,重新把桌子上的墨鏡戴了起來,拿過桌上的便簽本和簽字筆寫下了黎夜的電話號碼,道:“或者幫我轉賬,或者你回頭打個電話通知單家我來過,你隨意?!闭f完朝黎夜抬了抬手,帶著人和自己的銀行卡轉身離開。 客戶經歷看看單巖又看看陳喬,想了想,立刻轉身跑了出去送單巖他們下電梯離開。 坐電梯下樓的時候,單巖脖子一耷拉吐了口濁氣,朝電梯上一靠。 黎夜道:“我怎么覺得你今天不是來轉賬的?” 單巖笑了一下,摸了下鼻子有點心虛。他沒和人正面對正面的有過沖突,該怎么虛張聲勢他都不懂,所以之前他在山莊的時候還專門找了個復仇的電影看,里面的人就是這么干的,今天他也算是依葫蘆畫瓢,現在想想剛剛說的話似乎有點太幼稚了,不過他心里還挺痛快的。 他道:“那卡是不可能隨意凍結的,我本來就不是來轉賬的,我只是找個地方來練練膽子?!?/br> 練膽子?黎夜一愣,“你不怕那個陳喬回頭和歐風說你能看見的事情?” 單巖轉頭道:“怕什么?還有兩個月我二十歲,還是要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的,到時候人人都會知道我看得見了。從單家出來的時候我就拋開顧忌了,反正不夠狠就要被人害,不就是這種弱rou強食的規則么?” @ 貴賓接待辦公室,陳喬握著手里的話筒,食指放在號碼盤上,一直猶豫著沒有按下去,臉上一副相當痛苦的表情。 客戶經理折回來之后看到他的領導這樣,立刻跑過去一把奪過了電話。 陳喬皺眉道:“你做什么?” 貴賓接待室門鎖著,那客戶經理賊精明的和自己的頂頭上司道:“行長,你可想清楚了,他可是單巖!單家正兒八經的繼承人!” 說著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微博bbs等各方消息,遞到陳喬面前道:“單陸兩家昨天的訂婚宴最后鬧了什么事情網上沸沸揚揚的,反正單立行進醫院是真的,單巖失蹤不知道真假。但管他失蹤不失蹤,行長你想想,他剛剛在你面前,摘掉墨鏡,他是看得見的!他不是瞎子!他二十歲當天就要繼承股份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啊,別人早就開始議論了,說他才是真正上流圈的太子黨!他要是個瞎子,他只能把股份委托出去啊,他不瞎,他委托個屁??!”客戶經理說了臟字,趕緊捂住嘴,改口道:“他爸爸又不姓單,他才是單家那么多產業的繼承人,得罪他有什么好處?還有兩個月,”說著豎起中指食指筆畫道:“兩個月,他就是集團真正的主人了?!?/br> 陳喬靠回了椅背,把領帶徹底拉松了,抬抬手道:“對,你說的對?!?/br> 其實單巖這次來的本意,一方面是想練個膽子,另外一方面就是想露個臉,他覺得陳喬是一定會把自己看得見這件事情通報給歐風以拍上單氏集團的馬屁的,他已經不需要裝瞎子了,他就是要讓歐風知道。 只是人生的奇妙之處就在這里,誰都不知道,什么人會做什么樣的選擇——陳喬是沒法保持中立把自己摘出去的,他需要站一個隊,現實社會的規則是必須站隊,想要吃rou想要爬上更高更遠就要站隊。 而在客戶經理的利弊分析的敘述之下以及他自己心里權衡之后,陳喬一咬牙,竟然選擇了什么都不說,無形之中,站到了單巖這方的陣隊中,在這之后,也幫了單巖好幾個大忙。 第25章 對單巖來說,之前幾乎沒有露過面也是有好處的,這讓他就算戴著墨鏡堂而皇之進了銀行的大門,除了陳喬和他那個客戶經理跟班,也幾乎沒有人知道這天帶著黑金卡來過銀行的這個青年就是單巖。 陳喬這人雖然精明,但也是那種會踏實做事的精明,他想著人多嘴雜,單巖是從銀行大門進來的,保不準有人知道了背后告訴單家,于是便親自給單家那邊打了電話,轉到了歐風那里。 他在電話里說,單小少爺確實來過,后面還跟著一個高個子的男人,拿了黑金卡想要轉賬,不過后來因為聽說轉賬需要時間過渡,想了想就不了了之的走了。根本沒提單巖的眼睛已經看得見這件事情。 歐風表示知道了,果然如他所想,單巖是自己主動離開的,而且確實跟那個黎夜在一起。但他也不能在電話里說什么,現在沒人知道單巖已經離開單家了,他要是多嘴問一句其他的,搞不好就給自己引來各種事端。 掛了電話之后,歐風坐在集團大廈的辦公室里沉默的思考了一下,單立嬌性子野她媽都管不住,手里的股份都還在程雅勤那里,就算和陸家退婚了在這個節骨眼上也鬧不出什么大事。 至于單巖和那個黎夜,這是歐風最最想不清楚的地方——單巖因為眼睛耳朵的原因,從小就被單明眸保護得很好,單明眸死后他也就一直簡簡單單活在山莊里,接觸不到什么人也接觸不到什么復雜的環境,除了保姆傭人就是他們幾個人,單純的人過簡單的生活,單巖怎么可能會選擇離開?而且還是和那個黎夜? 歐風瞇了瞇眼睛,他記得很清楚,程雅勤說過的,那個老師根本就是無根男,這種男人都算不上的人,到底用了什么花言巧語誆騙了單巖離開? 拋棄住了二十年的山莊跟一個認識剛剛半個月的老師離開,歐風根本不相信單巖會做這種類似于“私奔”的事情。 難道是那個男的綁架了單巖?也不可能,如果沖著錢,也不會這么直接就帶著單巖去銀行,還直接見客戶經理和副行長。 想來想去,最后唯有一個揮之不去的念頭在腦海中徘徊——單巖是自己離開了。 歐風想到這里坐不住了,內線接通助理說自己有事出去一趟,拿起外套和車鑰匙離開了辦公室。 @ 也虧得這么多年單立行在國外混著圈子吃牛rou喝牛奶打棒球健身,體格養得很健壯,不是單巖那一丁丁的小身板,再加上從七八米的地方摔下來的時候躬身曲腿抱頭護住了關鍵部位,這才沒有傷到性命。 用醫生自己內心獨白里的話說就是,沒有致命傷只是傷了脾臟骨頭,腦震蕩也沒有,真的是萬幸了。 從昨天到今天,忙著處理山莊的事情、找單巖、壓媒體、還有公司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歐風忙得都沒有時間來看一下單立行,等他過來的時候,單立行已經安安靜靜在病房里插著一身的管子沉睡著。 兩個保姆陪著程雅勤,程雅勤從昨天晚上出事之后就開始哭,哭到單立行從手術室被推出來,哭累了就趴著睡,醒來了看到單立行這個樣子繼續哭,當媽的哭得肝腸寸斷,本來出國這么多年難得能見上幾面,這次回來一趟竟然出了這種事情,程雅勤心都裂了。 歐風進病房的時候看到程雅勤沉默的坐在床邊看著自己的兒子,女人往日的神采雍容不再,弓著背癱坐著,像是卸掉了身上所有的精神氣。 兩個保姆看到歐風進來就很自覺地出去了,程雅勤轉過頭來,眼珠子紅彤彤的眼睛凸顯著,啞著嗓子道:“你怎么才來?” 歐風轉頭鎖上病房門,走到程雅勤旁邊,兩手放在女人肩膀上安撫著,視線落在床上的單立行臉上,眉心皺著,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但他比程雅勤冷靜,現在單立行沒什么大事了,他反過來想想甚至覺得是單立行一開始不懂事自己跑回來才會釀成得現在這個后果,連帶著昨天所有的事情,歐風心里除了難受還是壓著一股氣沒處發泄的。 歐風道:“現在怎么樣?” 程雅勤很自然地靠著歐風,道:“醫生說幸好護住了頭沒有撞到腦子,脾臟破了,還有骨頭,反正一堆亂七八糟的專業詞我也聽不懂,現在的情況據說還好,等他醒了就行了,慢慢養傷,沒有大問題?!?/br> 歐風看著床上的青年:“手術后沒醒過?” 程雅勤“啊”了一聲,想了想道:“今天早上六七點的時候醒過來一次?!?/br> 歐風沉著雙目:“沒說什么?” 程雅勤一愣,這會兒也不像之前那么感性了,理智都回歸了大腦,昂頭道:“他當時確實是說了什么……我沒聽清,好像是說單巖?!鳖D了頓,“怎么了?” 歐風放開程雅勤,轉頭朝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看著程雅勤道:“單巖不見了?!?/br> “什么叫不見了?” “昨天出事之后,就一直沒有找到他,還有那個新來的老師。今天銀行給我電話,說他一大早去了銀行要辦理黑金卡的轉賬?!?/br> 程雅勤瞪大了眼睛:“他想做什么?他這是離家出走?” 歐風正要開口,程雅勤突然壓著聲音驚叫道:“之前我就說過,單巖不對勁,你還說我多想??!說他心思單純??!你看吧,程雅融從天臺上滾下來,現在又是立行,肯定是他干的!” 歐風聽到程雅勤這樣責備的口氣,心里一時有點惱怒,在他看來,如果立行不回來,根本不會有這么多的事情,他皺眉道:“你冷靜點!單巖那里我會私下派人找,你得先給立嬌打個電話?!?/br> “立嬌又怎么了?” 歐風:“她退了陸家的婚,昨天從山莊搬走了?!?/br> 真是禍不單行,程雅勤瞪了瞪眼簡直就要被氣死了。 @ 單巖和黎夜離開之后去商場超市買了換洗衣物和生活日用品,接著驅車回黎夜那個小筒子樓。 兩人大包小包把東西搬回去,單巖剛進筒子樓的那個小通道,哪知道走進天井,就看到卡卡蹲坐在大廳門口,汪汪朝自己叫著。 哎?單巖記得黎夜走的時候是把卡卡關在屋子里的呀,這狗確實是會自己開門,但黎夜這房子是老式鎖,得從外面把門鎖上。 卡卡走過來繞著單巖腿邊,單巖疑惑地走進大廳把手上的袋子放下,果然看到黎夜的那個房間是開著的,外面的紗門敞開著,里面的房門半掩蓋著。 黎夜放下東西看到敞開的大門挑了下眉頭,還沒等兩人有反應,那半掩的房門突然從里面被拉開了,單立嬌這個不速之客穿著一身迷彩服踩著黑靴臉上戴著墨鏡,手里還牽著一條德國牧羊犬。 她走出來之后直接一腿敲在門邊的小矮凳上,幽幽透過墨鏡后方打量著單巖。 單巖看到單立嬌從門里走出來一愣,“立……嬌?” “靠!”單立嬌松開手上的繩子一把摘掉墨鏡扔邊上,大跨步走到單巖面前,一把將人抱住,狠狠拍了一下單巖的背道,接著兇狠道:“你走的時候怎么不喊上我呢?你怎么能一個人走呢?你竟然帶一條狗都不帶上我,氣死我了??!” 卡卡在旁邊汪汪叫了兩聲,那德牧在靠近門口的地方老老實實坐著,耳朵動了動,黑漆漆的眼珠子朝卡卡的方向看了過去。 單巖沒想到單立嬌竟然一下子就找了過來,這個時候他甚至有點反應不過來,他轉頭看了看黎夜,難道是黎夜通知的? 單立嬌直起身,摸了摸單巖的眼睛,湊近扒開眼皮看了看,不可思議道:“真的看見了?是真的看見了么?”接著又一把將單巖抱了個滿懷,激動道:“太好了,原來都是真的,我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