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單立嬌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同樣輕笑一聲,幾乎和陸止言用了完全一樣的表情:“有空多來表嫂這里玩兒啊,看你怪可愛的?!币暰€轉移的同時,表情瞬間就冷了下去,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刀刃,看得人心里忍不住打哆嗦。 單立嬌做完這一系列的舉動,看都沒看陸止言一眼,陸止言卻在人堆前冷冷暗嗤了一口,這女人比她想象中的要陰險得多。 訂婚的兩個新人之間突來的對立在場的人都看得清楚,媒人和一堆親屬趕忙攙和著打哈哈,努力調和氣氛,簇擁著兩人去前面的餐廳吃飯。 陸止言的母親和程雅勤肩并肩邊朝外走邊商量著,“訂婚宴就隨意吃個飯,再走程序還不知道這臭小子又鬧出什么事情?!?/br> 程雅勤也正是這個意思,陸止言不用她來cao心,可單立嬌這邊她是不得不cao心,再鬧點事情出來晚上宴請八方的訂婚宴搞不好都要被攪黃了,可說起來,這樣的聯姻遭到當事人雙方的排斥圈子里從來都是不少的,光陸家這么個大家族強強聯手的結婚就不知道大鬧小鬧鬧過多少回,所以大人們誰都沒放在心上,本來么,也沒指望這兩人相親相愛。 單立嬌拉著單巖,對著陸止言的方向冷冷看了一眼,她知道事情還沒完,晚上還有一場宴會,她倒要看看,這“絕種”的癡情漢為了他心中那朵白蓮花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鬧出什么樣大的動靜! 人群朝著廳外的方向走去,幾個送親的男人拍了拍陸止言的肩膀,讓他好自為之,陸止言的手機這時候響了起來,他掏出手機正要接起,突然被指尖guntang的觸感驚得一把扔開,原先四四方方的手機就這樣在兩秒間的工夫里“嘭”的一下炸開。 眾人驚疑的轉頭紛紛看過去,只看到離著陸止言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塊黑色的燒焦一半的手機殼——手機電池炸了。 “怎么回事?”有人驚訝有人跑過去,人群間一時有點小小的慌亂。 黎夜默默垂眼朝著單巖的肚子看了一眼,微微緩緩地嘆了一口氣,單巖卻突然側過頭來挑了下眉頭,黎夜抬眼看到那明顯質疑詢問的表情,內心里生出一股初為人父的惆悵——這小崽子頑劣也就算了,還得替他背黑鍋。 $$$$$$$$$ 這天中午的山莊注定是比平日里要熱鬧的,只是這喧囂的喜慶太過流于表面,所有人的小心思都掩藏在華麗的衣著之下。 程雅勤和歐風忙著招呼陸家的親戚,陸止言的電話炸掉之后焦躁的問親友借了手機打了個電話,之后就匆匆離開了,很多人看到他抬步皺眉沒有半絲猶豫的離開,卻沒有人上來攔一步,大家都知道攔不住,這男人的心根本就不在這里。 單立嬌瞥了一眼離開的陸止言,眉心有明顯的怒意,而單巖則以回房間休息為理由躲開了眾人的視線。 單巖回房間之后鎖上門,立刻問黎夜:“陸止言的手機是你搞的?!?/br> 黎夜心里琢摩著今天這黑鍋是必須要背了,他沒吭聲,單巖便看著他,接著目光轉移開,有點局促道:“……謝謝?!蓖庑侨诉@么明顯的瑕疵必報的行為雖然有點不合時宜,但他心里還是挺感動的。 黎夜挑眉,嘴角咧了下,想著今天這黑鍋背得還是挺恰到好處的,他咳了一聲,順水推舟的從口袋里拿出單巖平日里更換的助聽器,道:“晚上晚宴的時候換上這個?!?/br> 單巖接過,看著手掌上的助聽器道:“這個有什么不同?” 黎夜走近單巖,拿過單巖手里的助聽器,又把他耳朵上的摘下來,邊換便道:“幫你認清,哪些人是敵人哪些人可以是朋友?!?/br> @ 單家的山莊自單明眸死后這還是頭一次再舉辦這么正式隆重的晚宴,整個山莊外開辟出了一大塊的地方做停車場,豪車從山莊的大門口開始浩浩蕩蕩如同一條絲帶一般蔓延開老遠,各路媒體架著攝像頭對準了從門口紅毯上一一走過的各路名流——打扮雍容華貴的婦人,漂亮或艷麗或清新的大家小姐,以及西裝筆挺的男士先生們。 他們由侍應生接待著引路,踏著門口的紅毯步入,仿若明星頒獎典禮的紅毯,各種璀璨耀眼奪目。 單巖晚上換好衣服之后就去了單立嬌的房間,單立嬌一席寶藍色的長裙禮服,將女人年輕窈窕的身體包裹出別致的驕傲,她坐在梳妝臺前,化妝師給她弄頭發她自己挑了個珍珠耳釘戴上,邊戴邊對單巖道:“你等會兒可別亂跑,酒也別喝,呆在安全的范圍以內,讓你的保鏢護著你?!?/br> 黎夜這會兒不在,單巖一聽單立嬌這么說就知道她說的是誰,他笑道:“是老師?!?/br> 單立嬌無所謂的聳肩:“隨便隨便,保鏢還是老師都隨便,今天人太多了,到時候要是顧不上你,你可別喝酒,要是有什么人上來和你說話敬酒什么的,你舉一舉酒杯就行了?!?/br> 單巖點了點頭,化妝師已經幫單立嬌把頭發弄好了,妝容又補了補,單立嬌對著鏡子側了側頭,覺得沒什么問題了干脆讓房間里的人都出去了,只剩下了他們姐弟兩個。 單立嬌這會兒好不容易有時間和單巖單獨呆著,立刻坐下來,拉著單巖的手叮囑道:“今天是你這么多年里第一次在正式場合接觸那些人,有些是和合作方,有些是股東,還有一些人不重要,我晚上盡量和你呆一起,但你可能隨時需要應付一些人?!?/br> 其實單立嬌的這些叮囑本來應該是歐風程雅勤這兩人來說的,但這么多年,兩人已經從內心深處里把單巖當成了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傀儡瞎子,因為太忙了,甚至在這個時候忘記了給他這個將要登場的傀儡叮囑,單立嬌一想到此就渾身發寒,這兩人說不定早就已經在潛意識里把自己當成了單家的主人在忙前忙后,根本就忘記單巖了。 當然,這些單巖都是知道的,他了解歐風和程雅勤的虛偽,他只是潛伏下不動聲色,早晚有一天,他會把該拿的都拿回來的。 @ 晚宴在晚上八點十分正式開始,因為陸止言的無故缺席,兩家并沒有一起入場,而是單家這邊做了宴會的主方獨自入場,反正按照單陸兩家的意思,就算結婚的時候陸止言都不到場,該cao辦的還是要cao辦的。 歐風和程雅勤端站兩邊,單立嬌跟在程雅勤身后,三人將單巖擁在最前方從樓梯一步步走下來。 璀璨的水晶吊燈,千平米的奢華歐風頂柱和大廳,整個宴會餐廳在透亮的燈光下透露出華貴的奢靡。 單巖垂著雙眸走在最前方,由歐風攙扶著一步步走下樓梯,他出現的那一刻這個大廳里所有的音調陡然落下,寂靜得出奇,所有人站在大廳里昂頭看去,看到二十歲的青年穿著筆挺貼身的黑西服步下樓梯,過于病弱的白皙肌膚在燈光下顯得出奇的透明,他長長的垂落的眼睫如同展翅的蝴蝶的一般抖落著遮擋了他的雙眸。 大廳內的名流們在短暫的沉寂之后鼓起了恭維禮貌的熱切掌聲,單巖抬起他“無神”的目光,朝著樓梯之下謙遜地笑了笑,而伴隨著這一陣掌聲的,是他透過黎夜給他的改造過的助聽器聽到的人群中細微的交流聲。 “沒想到今天能見到單家這位小公子?!?/br> “看來這單家的女婿也知道自己不姓單,知道兒子才是最大的籌碼?!?/br> “可惜了,這么好的顏,卻是個瞎子,偏偏還繼承了這么大的產業?!?/br> “……” 單巖面帶微笑一步步朝下走去,今天,他終于聽到了來自山莊意外的別人的聲音和議論,他心中在澎湃起一波巨浪之后被他刻意壓制冷靜住,他知道的,這一天早晚會到來的,他會站在所有人面前,聆聽惡言與悲憫的同情,他會更加了解,自己的弱小與蒼白。 他側頭朝著一個方向看去,看到黎夜穿著西服站在人群之后朝著他的方向輕微的點了點頭,就好像在告訴他,他一直在這里。 單立嬌站在斜后方,低頭看了看單巖,她的目光平靜且驕傲的掃過廳下,單巖的這場戰爭,不過才剛剛開始。而在她將要收回目光的時候,她突然看到陸止言出現在大門口的方向,人群沉默的為他讓開一條路。 男人穿著一身白西服,一手插在褲子口袋里一手垂落著,抬眼與她平靜的對視,他沒有走到陸家人所在的地方,而是獨自站在那里,以一個“戰士”的姿態驕傲的垂立著。 議論聲再次傳到了單巖耳朵里,這次,那些討論聲雖然刻意壓制著,卻帶著明顯的輕視—— “圈子里誰都知道這個陸止言有真愛,單立嬌還湊上去,真是自找不痛快?!?/br> “看吧,現在還沒結婚呢,等到了結婚,有得鬧呢?!?/br> “……” 短暫對峙之后,大廳里響起了緩緩的大提琴和鋼琴聲,用美好的樂符掩蓋掉了在場的尷尬。 @ 歐風和程雅勤一開始帶著單巖和很多老板打招呼,告訴他這個是哪個公司的什么人那個是哪個集團的,一圈轉下來旁邊跟著的單立嬌都要頭暈了,單巖一直保持面帶微笑垂眸的姿勢和眾人打招呼,說不了兩句話又要轉向其他人,但暗自里卻一一記住這些人的樣子姓名和職務。 人很多,但這么走馬觀花的介紹下來基本也都打過招呼了,上流的圈子是一個名利場,在名利場里辦事大部分時候都需要看形勢,很明顯現在這個時刻大家都在觀望單家的這位繼承人,大部分人其實都不看好,過來打招呼一方面是因為禮貌另外一方面是想自己親自驗證一下他們各自心里的小九九。 單巖不出預料的乖順和聽話,所以這個名利場里,很多人心里都已經有了自己的計較。 歐風和程雅勤也有自己的圈子需要鞏固,一圈下來之后單巖就被以“轉了一圈也累了”為緣由打發上樓休息。 @ 單立嬌趁著獨自一人的工夫找到了陸止言,把人拖出了大廳進了外面的草坪院子,音樂聲和廳內的歡樂交談聲像是隔著一層水霧在外面聽不真切。 單立嬌也不矯情,上來惡狠狠嘲諷道:“你一個30歲的男人,陸家的少爺,做得這么難看又幼稚?我他媽都跟你說了不攙和你那些真愛不真愛的,做戲你都不會么?” 陸止言冷聲:“做戲?你確定只是做戲?單大小姐,你不會不知道你這么多年在外面的名聲可不怎么樣吧?” 單立嬌簡直要無語了,這男人鉆牛角尖的本事實在是讓人望塵莫及,“那你到底想怎么樣?” 陸止言瞇了瞇眼,“提前訂婚,你是想在單小少爺20歲之前拿到本來就屬于你的股份吧?讓我來猜猜看,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單立嬌心中一愣,陸止言卻逼近,黑眸凝視她,冷冷道:“單小少爺又瞎又聾,根本什么都不懂,20歲繼承了股份也只能委托給歐風,你把股份提前拿走,歐風和你媽就都碰不到了?這么一想,你和歐風、程雅勤之間肯定有什么不能調和的矛盾吧?你也很寶貝你那個瞎眼弟弟吧?” 單立嬌掩藏的意圖被人戳破,后背冒出一層冷汗,可她想不通陸止言為什么這么仇視她,在她看來這段婚姻關系根本不會給他牽絆,她也承諾以后會離婚,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有些人有意煽風點火的背后,陸止言一葉障目,非但沒有看到她守護弟弟家業的良苦用心,她反而成了野心龐大、爭家產地位的惡毒女人。 男人是憎惡單立嬌的,要不是這個女人,他根本不會被逼得訂婚,也根本不會在三十而立的年紀里突然發現原來自己這么多年里根本沒辦法脫離陸家的掌控,他不得不妥協,他在妥協里看到了自己的軟弱和無能,又在無能中將自己心中怨恨的怒火燒到了眼前的女人身上。 單立嬌在陸止言兇惡又了然的目光下后退了兩步,陸止言卻掰住她的肩膀,臉上流露出了一個“拭目以待”的笑容:“你們單家的人個個都挺齷齪的,不是都在等單巖二十歲么?我倒要想看看,要是他二十歲不到又摔殘了,你們這些人又要怎么辦?” 單立嬌看著陸止言,寒意從手心一直蔓延到全身,這樣的敵意是陸止言之前從來沒有表現出來的,還有他的那句“摔殘了”是什么意思?她腦子里轉著,心里突然一驚,她瞪眼看著陸止言,瞳孔越縮越小,某個想法如同冰冷尖刺的藤蔓一般爬上心頭。 突然的,大廳方向一聲驚叫傳了過來:“??!單少爺從二樓摔下來啦??!” 單立嬌驚愕轉頭。 第21章 半個小時之前。 觥籌交錯音樂交談聲匯聚和樂的大廳內,單巖“乖順”的聽從歐風和程雅勤的建議回二樓的房間休息,從一樓大廳到二樓房間能通過樓梯上去,青年上樓的背影落入大廳內眾人眼中時,又引起了一番議論。 一字不落的再次落入了單巖耳中。 “正常的社交都有問題,看來這小少爺這輩子只能在單家這個鳥籠一樣的山莊里生活了?!?/br> “好歹他媽給他留了一大筆財產啊,這要換了普通老百姓人家,他就是個可笑的累贅?!?/br> “說起來單明眸的私心也重啊,另可把遺產股份留給他這個瞎子兒子,也不交給單家同輩的其他人,單立嬌是肯定不行的,不是說她還有個哥哥么?” “……” 單巖由管家攙著回了二樓房間,這期間他一直在默默聽著,所有人的反應幾乎都是差不多的,他是個瞎子,是一個永遠沒辦法飛出牢籠的小鳥,如果不出差錯他會一輩子生活在這里,永遠和外界隔絕,一直到死亡來臨的那一天。 他還是太天真了,他本來以為至少會有一些人是看好他的,到此刻他才明白,他是真的什么都沒有,根本沒有人將他當回事。 單巖進了房間之后就把管家打發走了,自己一個人在房間里坐著,墻壁并沒有阻擋住樓下的聲音傳入他耳朵里,他繼續聽著,在他上樓之后,他甚至聽到了一些齷齪的交談。 那應該是幾個男人,其中一個男人的聲音聽上去格外沙啞,他道:“這小少爺雖然瞎了怪可惜的,不過長在倒是細皮嫩rou的?!?/br> 另外一人道:“那肯定的,每天哪里都不去山莊里呆著,好吃好喝供養著?!?/br> 沙啞聲突然壓低,然而口吻卻是戲謔的,“那張小臉,摸上去的手感肯定很好,看上去對人挺有距離感的,就是不知道……到了床上是不是也這么禁欲。哈哈哈” 周圍那兩三個人也跟著低笑了起來,而單巖記起了那個聲音沙啞的男人,剛剛還專門跑過來和他打招呼握了個手,表面上裝得謙遜紳士,沒想到背后卻有這么惡心齷齪的想法。 單巖沒再聽那幾個男人的交流,側過頭轉了個方向,正要在音樂聲夾雜著交談聲中搜尋其他內容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很近距離的交談聲。 那交談聲不是從樓下大廳里來的,而是在同層的二樓,可能隔著幾個房間背景音幾乎沒有音樂聲,聽上去卻帶著幾分空曠。 交談聲突一傳入單巖耳中,單巖就辨別除了,那是程雅勤在說話。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都不打個電話回來?”女人的聲音帶著明顯壓抑住的興奮和焦慮。 “這不是給你們一個驚喜么?” 程雅勤:“還驚喜?只有驚沒有喜好么?” 男人笑了笑。 程雅勤繼續問道:“你是走哪里進來的?山莊里怎么都沒人和我說?沒人看到你?” 男人道:“沒有人,管家都沒認出我,我是混在陸家送親的隊伍里進來的?!?/br> 單巖聽到這幾聲交談心下一頓,他第一反應是這男人難不成是程雅勤外面養著的小情人,但聽著聽著他又覺得那男人的聲音似乎有點耳熟,這人他可能是認識的。 男人:“媽你也真是的,meimei訂婚都不通知我回來?!?/br> 單巖:“……”單立行?竟然是單立行?單巖上輩子的印象里自己和單立行的接觸實在是少得可憐,兩人幾乎沒有什么交集,即便后來單立行留學回國了,他們在山莊里的也幾乎就遇不到。 單巖對自己這個表兄的印象非常簡單——這人對自己似乎帶著某種天生的敵意。 程雅勤和單立行兩個又說了會兒母子之前的貼心話,單巖遠遠聽著也能感受道程雅勤對單立行和單立嬌是不同的,單立行是親兒子,單立嬌就好像是外面抱來的養女。 中途單巖的肚子突然叫了一下,他打了個岔沒留神那母子兩個在說什么,等注意力再集中的時候,卻發現單立行似乎和程雅勤起了爭端吵了起來。 單立行:“我為什么還要在國外?立嬌都已經訂婚要嫁人了?我為什么還要在國外飄著不能回來?我也姓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