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單巖的體質特殊,而現在又是十分關鍵的時刻,再有兩個多月單巖就滿二十歲了,二十歲可以繼承單明眸留下的股份的一半。 但單明眸這個女人實在是太聰明了,她生前就給單巖cao心了所有能cao心的事情,包括了他一生里會發生的各種事情和突發狀況,遺囑里就有一條明確寫著,如果單巖在二十歲之前未婚意外懷孕,那單巖將不能在股東大會上正常繼承那一半的股份,至于到底會怎么樣,就連歐風都不知道,具體的股份委托書他連影子都沒有看到。 一個母親不容許自己的兒子二十歲不到未婚先孕這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然而單明眸的遺囑卻最大程度上的限制了歐風和程雅勤的行動,他們兩個至今在集團里也只有相當少的股份。 單巖二十歲正常繼承股份對歐風來說只有好處,意外懷孕只會打破他們原本的計劃,然而這些卻是單巖一直都不知道的。 歐風側頭看著單巖,作為父親他看著自己殘疾的兒子眼中沒有半分憐愛只有算計,可即便帶著這樣冷然的表情,他的口氣也還是關切的——他和程雅勤早就已經習慣了在冷漠的神情下說出關切的話語了。 “小巖今天胃口不錯?” 單巖聽到這話直覺歐風是在試探他,但他有點想不通,只是多吃了兩口胃口看上去還不錯而已,這有什么好試探的? 單巖道:“早飯沒怎么吃,”頓了頓,打了個哈哈逗笑道:“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程雅勤這個時候把話題扯開道:“我們家小巖長得這么帥,吃胖了可不好看了啊,你舅媽就喜歡帥哥?!?/br> 飯桌上的三人同時笑起來,然而每個人都打著各自的心思。 飯后陳媽領著單巖上樓回房間休息,客廳里只剩下程雅勤和歐風之后,兩人的目光都同時沉了下去。 歐風走到窗邊站著,程雅勤給他倒了一杯水遞過去,兩人之間保持著一些距離,歐風嚴肅小聲道:“新來的那個老師沒問題?” 程雅勤點頭:“放心吧,沒問題,老胡親自把關的,說他連男人的那個都沒有?!?/br> 歐風握著杯子,骨結凸了凸,他最近一直有點草木皆兵的,但這個時間點確實不容半點差錯,他道:“你親自去和那個新來的老師打個預防針,不要讓他和小巖走得太近,還有宅子里的人,不管男的女的都留心點?!?/br> 程雅勤:“放心吧?!闭f完兀自從歐風手里拿過水杯,歐風正抬起手腕喝水,水杯被她奪去的時候眉頭挑了一下,轉眼卻看到程雅勤眼尾眉梢的點點嬌媚。 兩人相識而笑,眼神之間是只有他們二人能懂的曖昧神色。 歐風朝周圍看了看,并沒有什么出格的舉動,只是暗地里伸手握住了程雅勤的手腕捏了捏,垂著雙眸注視著眼前的女人,堅定的低聲道:“雅勤,我承諾過的一定會做到的?!?/br> 程雅勤低低笑著,在歐風面前的神色如同一個偷偷跑出來和人約會的小女孩兒一樣,她點頭道:“我知道,我都明白,這二十幾年我一直相信你的?!鳖D了頓,神色間又帶著頗多的猶豫:“只是單巖畢竟是你的親生兒子……” 歐風的眼神沒有半絲波動,提起單巖也沒有任何憐愛:“在我心里,只有立行才是我歐風的兒子,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以后單家肯定都是立行的?!?/br> @ 單巖回房間休息,一直沉默的坐在沙發上,過去他信任歐風和程雅勤,對他們說話的語氣內容從來沒有深想過,今天接觸下來卻不由得他疑惑,這種感覺太奇怪了,歐風和程雅勤似乎對他多吃了兩口飯都要試探,他們在試探什么? 單巖眼睛看不見,只能從他們交談的話題和口氣里感知兩人的態度和動向,可這樣根本就不夠,單家被掩蓋的秘密,歐風程雅勤的目的,還有集團的產業,單巖想知道的更多。 單巖想到這些腦袋就有點疼,他看不見行動不便生活在一個單一的環境中長達二十幾年,而回想起來這二十年里他竟然連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都沒有,他現在要怎么辦?如何跨出這復仇的第一步?他又要從哪里找到突破口? 單巖躺在沙發上,午飯后卻突然覺得腦袋昏沉沉的渾身都不太舒服。 他中午吃得八分飽,現在卻覺得胃部和肚子都漲漲的,肚子里好像有什么要被撐開一樣,腦袋也昏昏沉沉的,就好像有無數的鼓槌打在腦子里一樣,單巖渾身難受的在沙發上來回翻了兩個身,口袋里那對袖扣卻突然掉了出來落在地上。 “嘀——嘀——”單巖戴著助聽器的那只耳朵里突然傳來十分尖銳的響聲,震得他耳膜生疼,他趕緊伸手把助聽器拽下來。 沒有戴助聽器的耳朵什么都聽不見,單巖此刻的世界一片安靜,只感覺到耳膜上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又一下。 單巖蜷縮著身體躺在沙發上慢慢睡著了,而落在地磚上的那對原本扣面吸合在一出的袖扣突然“啪嗒”一聲相互分開,就好像完成了某種既定的儀式。 第4章 黎夜午飯后直接回了二樓書房,單家的山莊很大,但他對此沒有興趣,流放生活于他來說也不過是簡單的活著而已。 卡卡中午在外吃了午飯也回到了書房,它自己開門進來,又立起爪子把門合上,轉頭搖著尾巴看了黎夜一眼繞到了沙發旁邊的地毯上臥著,并沒有去黎夜那里討乖巧。 一人一狗各自安坐,誰都沒有理誰,黎夜沒有逗狗,卡卡趴著也懶得去理睬黎夜。 其實早在黎夜搬進單家的最開始這一狗一人就已經“交流”過了,黎夜的腦波可以自動調節聽明白這個世界上所有生物的語言,狗的腦波語言自然也不例外。 黎夜剛來的那天早上卡卡興奮得要死,它在漫長的狗生中還真是頭一次能夠遇到可以交流的人,卡卡花了一個早上的時間竭盡所能的和黎夜交流,然而讓它失望的是,黎夜似乎對什么都沒有興趣。 按照卡卡對人類的了解,八卦是人類的天性,雖然男人在這方面的天賦不如女人,但只要是人都會對他周圍的環境好奇感興趣。 于是卡卡便追在黎夜身后說了一大堆單家的事情,黎夜調整腦波把卡卡的語言屏蔽在外,然而腳下的這只大白狗就像是打了興奮劑一樣汪汪汪喊個不停。 黎夜最后簡單的問了卡卡一句:“你到底想和我說什么?” 卡卡前爪伸直后爪曲著撅著屁股伸了個懶腰,然后搖著尾巴“羞澀”道:“小主人雖然眼睛看不見耳朵也不太好,但真的又好看又萌又聽話噠,最關鍵的是他還會生孩子,來自星星的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呀?” “不用?!崩枰瓜攵疾挥孟刖兔鏌o表情的拒絕了,同時屏蔽了卡卡的腦波。 卡卡追在后面撓爪子:“喂喂,你要不要這樣啊,助人為樂難道不是你們外星人的美德么?小主人正生活在水深火熱啊,你救一下他就當是積德行善????” 房門嘭的一下關上,卡卡被無情的外星生命體關在門外,嗷嗚嗷嗚的狗嚎:“你無情無恥無理取鬧啊,現在你不救他以后就等著跪舔吧愚蠢的外星人!” 因為黎夜根本鳥都不鳥它,對單家的事情沒有半點興趣,對單家的人也毫不關心,卡卡自此之后看到黎夜都再也不說話了,在卡卡的狗狗觀念中,這個外星人是早晚有一天會跪舔在小主人的睡褲之下的,到時候它就可以盡情且無理取鬧的嘲笑他了,嗷嗚嗷嗚嗷嗚…… @ 房間里冷氣打得很足,卡卡趴在地毯上瞇著眼睛打著盹,黎夜靠窗臺而坐默默的翻著一本盲文書,那些盲文符號在他的腦中自動轉化成中文,輕輕松松就能翻上十幾頁。 兩聲敲門聲響起,黎夜從盲文書上抬起眼,書房門被推開,程雅勤從門外進來,親自托著一盤水果進了書房。 卡卡轉頭看到程雅勤警惕的立起耳朵,喉嚨里發出十分輕微的嗚咽聲,接著繼續趴著,然而毛茸茸的耳朵卻依舊立著,甚至像雷達一樣前后轉了轉。 黎夜站起來,臉上什么神色都沒有,只是手里捏著書,對程雅勤點了點頭:“單太太?!?/br> 程雅勤朝書房大書桌上單巖的兩本盲文書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挪開視線笑著把果盤放到了書房的餐桌上,對黎夜道:“黎老師最近還住得習慣么?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說,或者直接和家里的保姆說,千萬別客氣?!?/br> 黎夜看著眼前即便快五十歲了樣貌也依舊漂亮氣質雍容的女人,他只是簡單的點了點頭,說了一句謝謝。 程雅勤和黎夜之前見過兩次,一次是在應聘的終面上,還有一次是在黎夜進單家山莊的那天,黎夜對事過眼不過腦更不過心,對眼前的女人根本沒什么大印象。 程雅勤客氣了兩句,便問道了單巖的功課上,“小巖眼睛看不見,學習速度肯定是比不上普通孩子的,還請老師你多費心了?!?/br> 黎夜又簡簡單單回了一句:“會的?!北3种嚯x和面上的疏離,根本不想開口多廢話半個字。 程雅勤這輩子什么樣的人沒接觸過,冷面冷語不愛說話的人也沒少接觸,然而像黎夜這樣不茍言笑從頭到尾說的話都不超過十個字的還真是從來沒有過,在他人熱情態度的時候哪怕是再不怎么開口說話的人不都會稍微客氣一下的么?她剛剛請他多費心,面前這男人竟然只回了一句“會的”。 會的?會的!又不是求著你辦事,什么會的不會的。 程雅勤內心里幾乎氣結,黎夜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簡歷上寫著名校研究生畢業,難道上了這么多年學把腦子上傻了?這點人情世故也不懂? 程雅勤相當無語,見黎夜真的沒話可講也不想繞圈子兜彎子了,她直接道:“老師在山莊里有什么需要的盡管說,其他什么都不要做,只要給單巖教書就可以了。不過,單巖畢竟是單家的少爺,你只需要教書就可以了,其他的,也都不用做。我這么說,老師明白了么?” 黎夜抬眼看著程雅勤,烏黑深邃的雙眸沒有半點情緒,“明白?!?/br> 程雅勤微微昂著脖子,帶著臉上的矜持是貴婦都有的傲氣,她唇邊的笑意剛剛勾起,黎夜卻又道:“我想您要說的都說完了吧?!?/br> 程雅勤的笑容直接就凝固在唇邊,黎夜不遠不近這么站著,然而因為個子很高看著女人的眼神幾乎是睥睨的垂落,再加上他原本就面無表情的臉,看在他人眼中幾乎就是一個冷酷又不屑的表情,再配上說的話,怔得程雅勤無語又驚詫。 程雅勤笑沒笑得起來,但自持身份也沒有和眼前的男人計較,況且找一個像他一樣沒有生殖器官的老師也不容易,最后離開時只說了一句:“知道就好?!痹僬?,這么不懂人情世故不會說話也好,不會哄人嘴巴不甜他們也就不用擔心單巖會跟這么人朝夕相處處出感情來。 @ 程雅勤離開之后黎夜坐回去繼續看自己的書,卡卡卻從毯子上站起來跑到餐桌邊上,攀上椅子叼了一塊西瓜搖著尾巴跑到黎夜面前,把咬著西瓜的長嘴湊到了黎夜書前,這幾乎就是一個狗狗在討好外星人的姿勢。 眼看著西瓜汁和著口水就要落在書上,黎夜伸手接過西瓜,轉眼看白毛大狗,挑了下眉頭。 卡卡立刻拖長著舌頭烏溜溜的眼珠子看著眼前的男人,好像瞬間忘記了自己連著好幾天把眼前的外星人當成了階級敵人一般對待,它道:“小主人真的很可憐的,mama不在了他眼睛看不見耳朵也不好,親爸舅媽整天想著撈財產。你知道為什么他們要找個沒有生育能力的人來當老師么?”說到這里狗鼻子還湊到了黎夜褲襠前嗅了嗅,接著道:“因為你木有小雞雞??!他們真的很壞的,找女人他們不放心,找男人他們也不放心,最后就要找個沒生育能力的。小主人一輩子就這么被他們掌控著,早晚有一天會被他們害死的。喂喂喂,你有沒有聽我說???” 黎夜一直看著眼前的大狗,一直到大狗嚎完了才把手里的西瓜放到一邊,繼續低頭翻著手里的書:“和我沒關系?!?/br> 卡卡:“……”卡卡挫敗的躺倒翻著肚皮拿爪子捂臉,“電視劇果然都是騙人的!來自星星的人一點都友善,不但不幫忙還欺騙狗的感情……嗷嗚嗷嗚……” 黎夜自動屏蔽了卡卡的狗嚎,時間慢慢流過等待著下午兩點的教課時間。 然而這天下午單巖卻沒有來書房,黎夜坐在書桌邊看著手表卻聽到好幾聲倉促的腳步聲從走廊里穿過,接著有人敲開書房大門,探著腦袋匆忙和他道:“黎老師,小少爺身體不舒服,今天下午的課沒法上了?!闭f完就匆匆跑開了。 卡卡哀怨的嗷嗚一聲,趴在地上拿爪子難受得捂住了眼睛。 黎夜不為所動的坐在桌邊合上書,起身離開了書房。 @ 單巖在沙發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個午覺,到一點多陳媽來叫他起床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好像很不對勁,頭昏腦轉渾身發熱,耳邊似乎還有呼呼的風聲。 陳媽摸了單巖guntang的額頭嚇了一跳,趕緊讓他去喊家庭醫生,幾個平時都在伺候單巖的小保姆嚇的臉色都是慘白的,單巖平時沒什么事還好,一旦有事歐風能把她們罵個狗血淋頭。 單巖被扶上床躺著,助聽器被他扔在沙發上,一個小保姆走過沙發的時候看到沙發上的助聽器走過去拿了起來,一眼又看到地上躺著的一對袖扣。 小保姆把袖扣撿起來放回了單巖專門用來放袖扣的抽屜,又把助聽器收拾好,那邊家庭醫生帶著護士和醫療箱已經匆忙進了房間,剛準備出門聽到了消息的程雅勤也跟在后面進了門。 家庭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仔細查看了一番后對程雅勤道:“沒什么大事,單太太不用擔心,應該是中午睡午覺空調溫度打得太低著涼了?!?/br> 程雅勤松了口氣,單巖本來身子底子就比普通人弱些,因為眼睛看不見幾乎不怎么出門鍛煉也根本懶得動,身體自然也不如同齡人好,這么重要的節骨眼可千萬不能出差錯。 醫生開了藥又打了一針退燒藥,房間里伺候了一堆人,幾個小保姆也都在。 黎夜從書房走出來,回自己的屋子剛好要經過單巖的房間,他面無表情的從長廊穿過,視線轉都沒有轉一下,直接走了過去。 然而他卻感覺到一陣很強烈的腦波。 在黎夜出生成長的國家里,腦波是人們最常交流的方式,他來到地球之后幾乎可以根據腦波和所有的動物交流,除了人類之外。 這并不是因為人類比較特別,而是因為他是個被國家流放的囚徒,他的身體被改造過,不允許攪亂人類社會的正常秩序,自然也就沒有辦法接收人類的腦波,無法窺探人心的想法。但如果一個人的情緒在波動的時候超過一個閥值,黎夜還是能感受到了。 就好像現在。 即便隔著一堵墻,黎夜也能捕捉到蔓延在外的各種情緒,那些情緒以腦電波的形式被釋放出來——焦躁、不安、憎惡、仇恨。 紛雜的情緒好像在黎夜的周圍編制了一張巨大的網,黎夜甚至從這些腦波里看到了單巖的不甘和思念,好像纏綿的水霧要將人饒住。 在他的國家里人是不會有這么多的情緒的,首先恐懼不安就被排除在外,他們大多冷靜理智并且有極高的智慧和戰斗能力,憎惡和仇恨也是極少數的,因為他們是半機器生命體,管制自己的情感是所有人生存下來的第一步。 黎夜被流放到地球這么長時間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一個人類如此之多的復雜感情,他的大腦在他的意識之前就在自動分析這些情感,然而最后的結果卻是一無所知,好像儲備的知識根本不足以論證這樣的復雜情緒一般。 黎夜并不喜歡被這些不相干的情緒影響,如果不能理解就屏蔽算了,就好像屏幕嘴雜話多的卡卡的腦波一樣。 他走過單巖的房間,腳步的速度都沒有變過,然后沿著旋轉樓梯朝著一樓走去。 然而他下樓的腳步突然頓了一下,扶著扶手的手臂也頓了頓,眉頭幾不可見的一皺,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有辦法屏蔽單巖的腦電波。 @ 黎夜這天晚上躺在床上幾乎是難以入眠。 單巖那張巨大的情緒腦電波網就好像一直籠罩在他的頭頂一樣,他感應到那些情緒卻無法屏蔽。 一個人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情感波動赤裸裸的呈現在了黎夜腦海中,對他這個外星人來說,如此深入的腦波窺探幾乎就和地球上一個gay窺探男人洗澡一樣。 黎夜剛來地球沒多久,在有些方面還保留著自己星球行為習慣。 就如同現在,無法屏蔽的腦波就好像一絲不掛的裸體圖片一樣讓他沒有辦法平靜,輾轉反側中黎夜的腦海中又冒出了單巖白凈漂亮的臉,而畫面里的人竟然也是赤裸的。 黎夜最后翻身起來,鼻尖額頭有隱忍的汗珠,他掀開被子起床從柜子里搬出自己的行李箱,在行李箱的角落里拿出一個黑色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