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梁章,你什么時候學會了對我撒謊?!?/br> 更不友好了。 梁章心想難道這是自己的老板,這命令的祈使句也太有氣勢了,讓他一時間找不出話來回嘴,有些無辜地道:“我真的在家啊。你聽見了嗎,我媽在跳廣場舞呢,哈哈,我爸嫌丟人都不看她。廣場上有人放煙花,你聽到了嗎?今天是元宵節呢,下面河道還有人擺攤賣燈……真好,現在這樣,真好?!?/br> 他仰頭看著煙花,輕輕地感慨。 賀鵬軒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道:“我知道了?;貋淼臅r候把航班發給陳叔,安排老張來接你?!?/br> “……呃,謝謝?!?/br> 見他要掛電話,梁章嘴快地加了一句,“那什么……賀鵬軒,元宵快樂,新年大吉?!?/br> “嗯,你也是?!?/br> 頓了下,賀鵬軒回答。 結束通話。 梁章有些莫名其妙,但沒來得及多想,廣場舞的音樂停了,隨后他mama的聲音傳來:“兒子!” 梁mama快步走過來,沒等梁章說話就緊張地摸摸他的臉,“哎呀,這風吹得臉都凍著了,快跟媽回去。你看你這孩子回來也不提前給mama打個電話,要是知道你回來mama今天一天都不出門。你爸說你還沒有吃飯,是不是???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晚飯不吃怎么能行?” 梁章快走一步跟上她,一手攬住她的肩膀,發現mama變矮了很多——不,是他長高了吧。 “媽,我才不告訴你呢,不然怎么看到你跳舞。媽,你跳得真好,而且也是這里的mama里最漂亮的,要評選全國廣場舞一枝花那一定是我媽,爸,你說對不對?” 梁mama臉上笑開了花,看得梁爸爸連連搖頭。 三人有說有笑,爸媽比以前變得話多起來,梁章邊聽邊笑,眉宇開朗。 到了睡覺時間,他都舍不得回房。 梁章趴在床上,過了好一會兒,外面傳來關門的聲音,他才彈起來,看臥室的布局。寬敞,簡約,一張雙人床,一個推拉門立式大衣柜,一張書桌,書架和一組沙發,還連著一片不小的陽臺。他在房間里走了走,發現里面有獨立衛浴,便收拾換洗的衣服,洗了個戰斗澡。 被霧汽蒙住的鏡子在手掌擦拭中發出一陣聲響,漸漸,鏡子里的人便變得清晰起來。 二十八歲的梁章。 一開腿就劈叉,身體柔韌度max的梁章。 看起來年輕了很多的白了幾個色度的梁章。 他捏捏自己的臉,表情有幾分不自然,低聲嘆道:“梁章啊,我果然不如你,保養的不錯,值得獎勵?!彼o了鏡子里的人一個飛吻,笑容剛揚起來,就漸漸落了下去。 他凝望著自己,腦中想起視頻里哭泣的青年,又是心疼又是不安。 他給自己鼓勁道:“不怕,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哪怕我這十年來的記憶被替換,沒有擁有你的記憶,但我們還是同一個人。我們最珍惜的東西,也在我們身邊,我會好好活著,梁章……我也愛你?!?/br> 我們,都會好好的。 拍了拍臉,梁章拉過毛巾擦頭發,他四處翻了翻沒看到吹風機,便想找他mama問一問。 門內,老夫老妻抱怨的聲音傳來。 “……你話怎么這么說呢?什么叫我不關心兒子?我不像當媽的嗎?你把話說清楚!” “你別斷章取義。你看梁章,過年回來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就是你一直不讓我問。要不是在外頭受了委屈,他今天會這么匆忙地跑回來嗎?你倒好,也不問一句?!?/br> “我沒問你就問了?哦,你就做得很好嗎?再說了,兒子這兩年正在敏感的階段,事業起步,再談個對象什么的,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間。他不愛我們過問太多他的私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過年的時候要不是你一直催他帶女朋友回來,又說什么結婚結婚的,兒子能連元宵都沒過就跑回首都嗎?你就是話太多,更年期,從來不體諒我和兒子!” “……這么說就有點過分了吧?” 梁爸爸氣呼呼的但也沒反駁,不一會兒又急忙安慰起梁mama:“哎我也沒說你什么,你哭什么?” “我又不是哭你,我是心疼我兒子。你看看他,一年比一年瘦,還不開心,不知道在外面受什么罪。你說,他不回來工作,要不我們去首都照顧他兩年?等他結婚了再回來也不遲啊,反正咱們倆都退休了?!?/br> “你要是舍得你的廣場舞和姐妹,我當然沒問題?!?/br> “去你的,說正經的呢?!?/br> 梁章微微一笑,心里那股無措和傷感慢慢壓了回去。他走回房里,坐在床上一邊擦頭發一邊思考。 是啊,他也想知道梁章受了什么委屈。 是誰,讓他這么難過。 又是什么事,讓他覺得人生失敗,那么敏感脆弱。 想到這里,他心里有一股火在燒,拿起手機想給蘇浩打電話,又不知從何問起。 看著通話記錄上的賀鵬軒(61),梁章彈了彈手機。之前心太亂沒注意,現在看來這個人應該是自己這十年認識的很好的朋友了,2017年才過沒幾天,這個通話次數算來他們幾乎每天都保持兩次的通話。梁章有了點方向,想著先看看手機里能得到的信息。 點開微信,看著一群陌生的昵稱,除了少數像蘇浩這樣有名有姓一看就知道是誰的備注,梁章都不認得。 他打起精神來,按照做培訓老師的時候的做事習慣,在書桌里找到紙筆,拉開臺燈,壓平紙張,開始從微信和通訊錄最近聯系的人開始做記錄。 是男是女,預判熟悉度幾顆星,大概是什么關系。 一一歸納總結。 他把微信上的語音和文字記錄都仔仔細細地聽著,還有微信群上的朋友圈,微博,qq,都逐一閱覽,并做好時間表,依次填入那時候的自己是在做什么和誰在一起。還有一些還有聯絡的高中同學的近況,以及完全陌生的大學同學的信息——讓他意外的,和他同歲的蘇浩竟然要結婚了,婚期已經定在今年的十月。 這讓他興奮又悵然,繼續翻看起來。 哪怕在一個人生轉折點上拐了個彎,梁章還是沒變,也愛在朋友圈和微博上更新動態,寫一點勵志的雞湯,放幾張風景照片,但對于自己的真實情感幾乎很少暴露。而從語音上聽著,他沒有判斷出自己現在在做什么職業,但從記錄里可以聽出來,在人前,乃至在蘇浩面前,他都是笑著的張揚著的。 若不是親眼見到那委屈而迷茫的哭泣,梁章會認為自己這幾年真的過得很好,生活真的開朗明媚。 第4章 驚現,老攻 梁章追根究底,并非因為好奇,就像mama擔心自己受到的委屈和他的生活一樣,此時的梁章也想知道是誰讓他將自己的過去批判得一文不值,完全否定。 他或許不會沿著過去的軌跡生活,但若是有人欺負了他努力想呵護的那個自己,梁章絕不會放過他。 蘇浩對于他不開心的事情應該有所了解,多次在微信里恨鐵不成鋼地提醒他,但仿佛怕觸及到某個敏感的話題,就連一向大大咧咧的蘇浩也沒有直說,而梁章在微信里對蘇浩也是報喜不報憂,全是沒心沒肺的論調。反復聽了幾遍,梁章都沒整理出頭緒來。 讓梁章有些奇怪的是,這些日常通訊記錄上,都沒有關于賀鵬軒這個人的訊息。 乃至連短信都沒有。 只有通話記錄上唯一可以佐證他們很熟悉的數字,還有昨天一通讓梁章摸不著頭腦的通話。 看看時間,已經過了零點了。梁章放下轉動的筆,撐著額頭,想了會兒干脆先放下這個疑問,點開支付寶看看自己現在的資產情況。 果然像視頻里說的那樣,里面有一筆存款,是兩年前放進去的,到現在利息都已經攢下很大一筆數字了。 梁章摸摸自己的小心臟,很想對以前的自己說:親愛的,你真的沒有失敗,至少活的比我這個存款永遠不到五位數的人成功。 他點開自己的歷史賬單,又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2017年2月1日,賀鵬軒向您尾號****卡內轉賬100,000元。 2017年1月1日,賀鵬軒向您尾號****卡內轉賬100,000元。 2016年12月1日…… 梁章抖著手往下翻,發現從2010年11月1日開始,之后六年多的時間,每個月的第一天,賀鵬軒都會往自己的賬戶里轉十萬元!累積起來……我靠,這是怎么回事???! 他連滾帶爬地摸向自己丟在沙發上的褲子衣服,將外套里的裝載他一生最大秘密盒子伸長手放到床頭柜上,又換了一邊口袋摸出錢包。 里面除了一張身份證,一張信用卡,一張銀行卡就是一疊現金。 梁章把銀行卡拿出來,果然是尾號****,他上網搜了這個銀行的熱線電話,撥打過去,結果就像他的手機一樣怎么都按不對密碼,一天五次的機會都用完,手機里傳來提示:“如果你的賬戶密碼被改動,請到營業廳備案……” 梁章都忘了按掛斷鍵,一手手機,一手不知有多少數目的銀行卡,癱在地上靠著床都覺得有點暈。 這位真是我老板?我年薪一百二十萬?我去,我不會是去干什么非法的事情了吧,所有的通訊里關于職業方面一點事情都沒有啊。 梁章心慌慌,又不信邪地將通訊工具翻了一遍,圖庫等,仍然一無所獲。他靈機一動,又開始翻手機內存。 最后在獨立sd卡里,梁章在云盤共享文件里找到了一個加密文件。 加密。 梁章狠狠瞪了一眼密碼輸入框,他十八歲之前有寫日記的習慣,但也不會設密碼或鑰匙鎖,坦坦蕩蕩的。在自己的手機里藏得這么深的地方居然設了加密,梁章想到屢試密碼都被告知輸入錯誤的經歷,很有點頭疼,再次把自己最熟悉的一個密碼套了進去。 不意,順利打開了。 梁章心一跳,和秘密盒子一個密碼,是不是說這里的文件也透露了時空鑰匙的秘密? 梁章順著第一個以年月命名的201702的文件夾點進去,發現是一個相冊。第一張命名2261的照片,拍攝時間就是他醒來前一天,上面是一個男人開車門的背影,看得出來是在樓上偷拍的,而西裝革履的男人正要上車離開。梁章不斷往下翻,發現這個文件里十張照片里有九張都是這個男人的照片,各種角度的偷拍,甚至有從視頻通話里截圖下來的。 一月份的相冊,三十一張照片,也幾乎全是這個男人的單人照。 2016年的,2015年的,2014年的,2013年的…… 全都是單人照,照片命名數字越來越小,配合著年份梁章一下子就算出來了,那命名是日子,每一天一張,從不落下。就算沒有男人的單人照,也會反復出現某個家具或是某個房間的一角,其中一些梁章認出來,他昨天早上他醒來的那個房間。 最后一個文件夾:201012 在這里梁章終于看到合照,光明正大的不是偷拍的合照。 每天一張,照片里的男人和自己至始至終都是同一個表情,一個面無表情,另一個笑容燦爛,甚至,會做出過分親昵的舉動。比如親臉頰,比如,索吻。 梁章渾身發冷。 他開始逆序,按時間順序往回看,跟著照片上的人微笑,而笑容越來越撐不住,慢慢變得單調,灰暗。到了2012年的照片,哪怕是偷拍的主角仍然是那個男人的照片,梁章也感受到了拍攝照片的人的難過,孤獨,落寞。 他甚至能想到,在對方連停下來讓他拍照的一秒都不肯給,永遠背對著自己,拍照的人放下手機的那瞬間,該有多難過。 但他仍然在堅持,像是感覺不到被拍攝的對象對此有多么不耐煩一樣,固執的,像是在繼續某種儀式。 梁章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再次翻回轉賬記錄。 “……不可能吧?!?/br> 梁章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撐著床爬起來的時候才發現下半身都麻了,他咬牙忍了一會兒,再看時間,竟然已經是早晨了。 他再忍不住給蘇浩打去一個電話。 “喂?” “……嗯,梁小章是你啊,這么早你干嘛?” 凌晨六點,蘇浩還沒睡醒。 “耗子,我問你,你記得……我和賀鵬軒是怎么認識的嗎?” “我艸?!?/br> 賀鵬軒這個名字,應該就是他們談話的禁區了,蘇浩沒好氣地罵了一聲,和被他吵醒的未婚妻交代了一聲,就爬起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