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等等!”瑾玉的話還沒說完,顧王笑了笑,“太子這恐怕不合適?!?/br> 太子凝眉問道:“瑾玉是我孩兒,住在東宮理所應當,有何不合適?” 顧王低眉,掩去眼中那抹幾乎快暗藏不住的殺機,“皇上曾吩咐過本王,將瑾玉貼身教養,此乃皇上的命令,并非本王執意而為之?!?/br> 太子眼中的殺機一閃而過,“那今晚便讓瑾玉住這吧,顧王莫非一晚都不愿?” “此乃皇上圣旨,臣不敢抗旨?!?/br> 眼神相撞,四目相接,詭異又沉重的氣氛籠罩著這空蕩的大殿,夏成蹊不由得一陣哆嗦。 “皇叔,我……” “瑾玉,過來?!鳖櫷蹩粗某甚枧つ笾q豫著,不由得怒上心頭。 剛才還說兄長有父王,瑾玉有皇叔,看到自己父王,一轉眼就把自己給忘了! 太子笑了,伸手撫著夏成蹊鬢角發絲,“想待在父王這嗎?” 夏成蹊忍不住的發抖,悄悄朝后挪了一步,太子的手尷尬的伸在半空中。 “父王,瑾玉得皇叔教導,對皇叔感激在心,但父王的恩情不敢忘,往后,一定會多多來東宮看望父王的?!?/br> 太子臉色一沉,“所以本宮回來,你竟是連一晚都不愿意和本王共享天倫?” 夏成蹊小聲道:“不能在父王膝下侍奉是瑾玉的不孝,但父王膝下已有兄長,對于父王而言,瑾玉或許……可有可無,所以瑾玉想……” “好了,不用說了,”顧王上前一把抱起夏成蹊,又退回到一側,低聲道:“瑾玉說的很好,就該這么說?!?/br> 顧王直視太子,“我想太子殿下應該不會抗旨而為,今日時候也不早了,太子舟車勞頓辛苦,本王就此告辭?!?/br> 眼見著顧王抱著夏成蹊要踏出大殿,太子拍案而起厲聲道:“站??!” 顧王停下腳步,“太子還有何貴干?” “顧王當真覺得進了這東宮,你們還能出去?” “太子覺得這東宮能困住本王?”顧王眼中令人心悸的寒光一閃而過,聲音低沉而極具分量,給人一股無形的威壓。 太子微微一笑,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夏成蹊眼眸不由得一沉,太子腳下不穩,氣息虛浮,莫非被顧王懼怕成這幅模樣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 “顧王好手段,這些年一直將父皇哄得服服帖帖,”太子一邊朝著顧王走近一邊道:“十年前誣陷本宮,使得本宮讓父皇厭惡,讓本宮流放于西北之地,十年后在本宮的東宮,還如此放肆,顧王真心覺得本宮那么柔善好欺?” 顧王不可置否,“太子多慮了?!?/br> “多慮?”太子在顧王面前站穩腳跟,張嘴便吐出一口血來,夏成蹊大驚,顧王沉眉,眉心緊皺,向后微微退讓一步。 蹭—— 太子從袖中拔出一把匕首,閃著寒光的刀尖映射出太子的癲狂的神色。 “我知道父皇信任器重甚至寵信你,可若是當朝太子死在東宮,就死在你顧王面前,就算父皇有心偏袒,但宗人府那些老家伙,該如何?” 夏成蹊瞪大了眼睛,眼睜睜便看著太子將那寒光凜冽的匕首向自己刺來,顧王順勢一擋,太子便就順著顧王擋匕首的那力道,猛地將匕首插進自己胸膛。 這么一看,就好像顧王故意將那匕首刺進了太子的胸膛似的。 顧王一手捂住夏成蹊的眼睛,夏成蹊只聽見沉重的倒地聲,然后便是一身凄厲的哀嚎:“父王——” 瑾申在殿外看見這一幕,目眥盡裂,伏在太子身邊泣不成聲。 “父王,父王您怎么了?太醫,叫太醫!” 太子朝外狠狠吐了幾口鮮血,一手緊緊握著瑾申,“申兒,記住父王的話,一定要記住父王的話!” 瑾申痛哭流涕悲痛不已,“我記得我記得,父王的話申兒不敢忘!” 太子沉重的喘息了幾口,看著瑾申,嘴角的笑意僵硬,似乎掙脫了什么枷鎖,十余年背負的重擔終于解脫,安詳寧靜,雙眸逐漸失去焦距,整個大殿獨獨只剩瑾申嚎啕大哭的聲音。 太子之死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傳遍了整個皇宮。 皇上在聽到這個消息眉頭都不曾皺一下,甚至還頗有些不耐煩的意思,“死了便按祖制安葬,太子之禮下葬,莫非還不夠?” 宮人在下戰戰兢兢回道:“啟稟皇上,太子薨時,顧王……顧王在場,而且……而且據傳,是顧王一時失手,殺了太子?!?/br> “放肆!”皇上拍案而起,“誰傳的?哪個膽大包天的奴才敢傳如此謠言!” “回皇上話,是東宮那些宮人,他們都說事實確實如此?!?/br> 皇上倚在桌前冷笑,“既然如此忠心護住,那便全數為太子陪葬了,一個不留!” 那宮人斂聲屏氣不敢多言,躬身小心退下傳旨去了。 屋外原本雪后將晴的天氣,卻忽的烏云蔽日。 夏成蹊站在大殿門口,仰頭看著天穹,忽然看向案桌后的顧王,糯糯道:“皇叔,又要下雪了?!?/br> 顧王還在案桌后處理奏折,頭也不抬朝著夏成蹊招手,“屋外冷,快進來?!?/br> 夏成蹊走進,伏在案前,一雙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顧王,道:“皇叔,我可以去看看兄長嗎?” “不準!” 夏成蹊眨眼,從善如流,“可是他也是瑾玉的父王,身為兒子,瑾玉怎么能不在靈前守孝?!?/br> “不必!” “可是……” 顧王抬頭,看著小孩殷切的目光,嘆道:“瑾玉,不恨你父王嗎?” 夏成蹊想了想,沒有說話。 “那便是了,男子漢大丈夫立于世,本就該愛恨分明,你父王他對你,想必你自己也能感受得到,更何苦,你說你想去守靈,你說說看,以你的身體,能在靈前堅持幾天?” 夏成蹊小聲問道:“那兄長呢?” “他怎么?” “以后,兄長要住在哪?” “他自然是住在東宮?!?/br> 夏成蹊急了,皇宮那等吃人的地方他不是沒經歷過,太子在世時尚可自保,可如今太子已死,十歲的孩子在后宮,皇上不喜,皇后虎視眈眈,又要如何自處? 更何況,自己是要攻略他的真心值的! 身處兩端,如何攻略? “可是……可是他始終是瑾玉的哥哥,瑾玉不忍心哥哥在東宮被人欺負?!?/br> “所以呢?” 夏成蹊咬牙,鼓起勇氣對顧王道:“所以皇叔可不可以將兄長也接過來?!?/br> “瑾玉!”顧王擱筆,嚴肅的看著他。 夏成蹊深知自己要求是何等的蠻不講理,他稍稍后退幾步,屈膝跪在冰涼的大殿中央,“瑾玉惹皇叔不高興了,瑾玉知道錯了?!?/br> “既是知道錯了以后便無須再提?!?/br> 可是夏成蹊不甘心,“皇叔不是最疼瑾玉的嗎?為什么這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應瑾玉?” 顧王冷聲道:“你倒是心慈,不忍你的兄長在東宮被人欺負,那你可知……”那你可知你父王兄長是怎么設計謀害你的! 可是這些話顧王沒有說,他也不忍心在瑾玉面前說。 這孩子內心一片赤誠,他怎么忍心覆滅他心中頂天立地的父親形象。 閉眼,狠了狠心,沉聲道:“以后若是再提這話,你便回東宮陪你兄長,不必再待在我顧王府了?!?/br> “皇叔……”夏成蹊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都說伴君如伴虎,前一刻還對自己溫聲細語寵溺有加,下一秒便如此的無情無義冷若冰霜。 夏成蹊跪在原地不敢動彈。 “聽明白了嗎?” 夏成蹊一驚一顫,仰頭看著顧王,淚眼朦朧,可憐兮兮的模樣著實讓顧王心內一陣抽疼。 孩子心善沒錯,偏偏這事沒得商量! “瑾玉想為父王守靈?!?/br> “你再說一遍?” 夏成蹊低頭,低聲又重復了一遍,“瑾玉想為父王守靈?!?/br> 顧王剛被安撫下去的怒火瞬間又涌了上來,直接朝外吩咐道:“路福!” 路福立在殿外躬身答應。 “將小皇孫帶去東宮,我顧王府地小,容不下!” 路福心中一驚,這些日子瑾玉在這顧王府是如何受寵那可謂是人盡皆知,如今也不知是何原因觸怒了顧王,竟然又要被送回東宮。 可他一個奴才,如何敢質疑主子的話,連忙下去吩咐。 夏成蹊聽了這話更是怔在原地,淚水不自覺便唰唰落了下來,是顧王救了他,這些日子以來是顧王在悉心照顧他,衣食住行,絲毫不假手于人,顧王給他的感覺極為安心,極為貪戀,他是真的不想離開。 猛然間回神,朝著顧王膝行幾步,“皇叔,瑾玉錯了,瑾玉只是想盡一盡為人子的孝心,想為……想為父王守靈而已?!?/br> 顧王看著他一步步膝行至自己面前,抱著自己大腿痛哭流涕的模樣,幾乎就讓他忍不住想將人抱起來好好的疼愛一番,可偏偏皇宮那個地方,他是絕對不能讓瑾玉再踏進一步的! 皇上虎視眈眈,皇后亦不是善茬,東宮之內也不知還留了多少太子的眼線,這一旦踏入,誰又能預料得到會發生什么事。 遂狠了狠心,今日必得絕了瑾玉回東宮的心。 “你不必求我,在你心里,本王早是一個攔著你不為父親盡孝的大惡人,本王不想背這惡名,既然你想當個人人稱贊的孝子,本王也不多加阻攔,你去便是了!” 瑾玉雙頰淚水滾滾而落,濡濕了膝頭,夏成蹊哭得哽咽,一抽一抽的解釋道:“不是,瑾玉不是……那個意思,瑾玉從未如此想過皇叔?!?/br> “你父王從小將你扔在后宮不管不顧,回京也對你不冷不淡,東宮時你父王那番做派你不是沒瞧見,你還當他是慈父?” “嗚嗚嗚皇叔……”夏成蹊使勁搖頭,眼眶通紅,淚水不要命的往下落,抽抽噎噎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殿外路福埋頭回話:“回王爺,一切都準備好了?!?/br> 聽得這話,瑾玉更是大驚失色,死死抱住顧王膝頭不放,“皇叔別不要瑾玉,瑾玉知道錯了,瑾玉往后再也不提這話了,皇叔別送瑾玉走?!?/br> “知道錯了,那告訴本王,錯哪了?以后該怎么做?” 夏成蹊哭得暈乎乎的,腦子都感覺停轉了一般,淚水漣漣的仰頭看著顧王,硬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