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一陣寒風刮來, 夏成蹊打了個哈欠, 顧王爺替他將披風上的連帽帶上。 “您為什么要救我呢?” “想救便救了,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br> 夏成蹊抿嘴,沒有說話,一時間靜默無聲。 顧王的鑾駕在未央宮外, 顧王先將人抱進鑾駕內, 轉身朝路公公吩咐道:“去太醫院請兩個太醫去府里?!?/br> 路公公不敢多看那鑾駕內一眼, 恭敬垂首道:“是?!?/br> 顧王進鑾駕內, 發現小孩早就趴在角落里睡得正香, 顧王無聲的嘆了口氣,放輕了自己的動作, 見他臉頰發紅,眉睫打顫, 雙唇顫抖似乎夢中囈語, 雙手緊摟在胸前瑟瑟發抖,一副戒備又將自我保護的模樣不知為何, 直擊顧王內心, 沉重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顧王小心翼翼的將手背貼在他額上, 燙得很。 顧王連聲朝外吩咐:“馬上回府,另外,讓路福請了太醫立馬回府, 不得耽擱?!?/br> “是?!?/br> 鑾駕出宮,顧王換了馬車,抱著睡得昏昏沉沉的夏成蹊一路令車夫快馬加鞭回了王府。 快馬加鞭許是太過顛簸,夏成蹊在顧王懷里迷迷糊糊醒了,看著那眉頭緊鎖面色微沉的一張臉怔楞了片刻。 “皇叔?”這聲音微不可聞,夏成蹊覺得自己喉間有些腥甜,猜測該是吹風受凍后一番提心吊膽,如今所有的不適在塵埃落定后一齊涌了上來。 顧王聽了這聲音,低下頭,溫聲道:“是哪里不舒服嗎?” “我熱?!?/br> 顧王不但不將他身上裹著的厚實披風解下,反而將人摟得更緊了,顧王看到他額上的一層薄汗,伸手拭去,道:“你燒得厲害,得出些汗才好?!?/br> 夏成蹊口干舌燥不舒服得很,又加馬車顛簸,頭開始暈得厲害,胃里酸水上涌,眉心緊皺,似有痛苦之色,掙扎著就要從顧王懷里出來,顧王不明白他究竟怎么了,剛想問,猝不及防,夏成蹊張嘴便朝外吐得撕心裂肺。 一時間內,污穢骯臟之物就這么吐在馬車內,顧王面不改色,沿著他躬下去的瘦弱脊椎安撫著,夏成蹊將胃里的東西吐得一干二凈后失神的仰躺在顧王膝頭,眼角發紅。 顧王見他如此難受,用干凈手帕替他將嘴角擦拭干凈,夏成蹊瞬間清醒,看著顧王眼中似有膽怯之意。 “皇叔,我并非故意……” “沒事,吐出來就好了?!?/br> 夏成蹊見他對自己的冒犯絲毫不在意,忐忑的心又沉了下來。 馬車停下,馬車簾被人掀開,顧王抱著夏成蹊往內走,邊走邊問:“路?;貋砹藛??” 一旁小心伺候著的小太監連忙回道:“回王爺的話,已經派人去催了?!?/br> “再去催,一炷香內回不來,他也不要回來了?!?/br> 疾言厲色之話讓那小太監當即楞在當場,反應過來是顧王已經跨進王府大門,王府侍衛仆人皆是跪了一地,小太監也不敢耽擱,高聲回了聲是,連忙派人去催。 顧王府乃是皇上親自下旨督造,大到亭臺樓閣,小到假山流水,無一不是精雕細刻而成,奢華程度足以堪比皇宮,顧王府的高高懸掛的匾額上幾個大字蒼勁有力,乃是皇上親筆所提。 王府內兩步便能看到無數重兵巡視,夏成蹊余光見著那些盔甲之兵無數,暗自心驚顧王果真備受榮寵。 繞過前廳來到正殿,嘗嘗的臺階下奴仆如云,跪地相迎,顧王卻是一臉鐵青朝內走,至那殿門口,有奴仆躬身推開殿門,通過大殿穿過院子花園,方是顧王寢宮,顧王將人小心放到偏殿床上,一個勁朝外吩咐。 “熱水,火爐,新衣,立刻準備,另外,若是路福請太醫來了,立馬帶來?!?/br> 殿外守著的奴仆一個勁的答應,不過片刻,一切皆已準備妥當。 有花容月貌的奴婢遞上干凈的熱毛巾,顧王將那熱毛巾放在夏成蹊額上,此刻的夏成蹊已經燒得神志不清昏迷不醒了,虛弱的模樣只想讓人摟過來疼。 聽人似乎在喃喃說著什么,顧王湊近,聽得他喊:“哥……難受?!?/br> 顧王低聲問道:“哪里難受?” “水,想喝水……” 顧王朝外吩咐:“拿水來?!?/br> 自有奴婢送上一杯熱水,顧王一碰那杯子的溫度便怒將其擲在地上,“來溫水!” 那奴婢嚇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抬頭,另有機靈的奴婢連忙送上一杯溫水,顧王接過,將人扶起,讓他靠在自己懷里,將那杯子湊到夏成蹊嘴邊。 夏成蹊這邊還昏昏沉沉的,感覺到自己被人扶起,嘴邊濕潤,下意識的便去飲,一口入肚,喉間果然舒服了許多,忍不得又喝了幾口,直到那杯中的溫水見底。 顧王將那空杯盞遞了出去,自然就有人來接,用衣袖將夏成蹊嘴角的水漬拭去,又將人放在床上,小心蓋上被衾。 殿內生了好幾個火爐,暖意四起,顧王替他將額上已經冷卻后的毛巾換下,敷上熱毛巾,看著夏成蹊潮紅的臉色狠狠凝眉,朝外怒問道:“太醫怎么還沒來?” 話音剛落,那回稟的聲音從前殿傳來,“回王爺,太醫來了?!?/br> 沒過多久,路公公便帶著幾名太醫從前殿匆忙趕來,一刻都不敢多加耽擱。 太醫進殿,這路公公這才松了口氣,大雪紛飛的天氣,竟是汗濕了一身的衣物。 太醫在床前把脈,在顧王虎視眈眈的眼神中頗不自在。 這些太醫在看到顧王身邊的路公公來請,原以為是顧王身體不適,又遇到王府侍衛來催,一路上片刻鐘都不敢耽擱快馬加鞭往王府趕,沒想到竟是為了一個孩子。 良久,太醫松開把脈的手,謹慎得與另外幾名太醫討論了片刻,朝顧王躬身稟報道:“啟稟王爺,小公子高燒已久,待微臣寫下藥方,每日煎服,不日將會好轉,不過小公子身體孱弱,日后得需好好補補?!?/br> 顧王點頭,提心吊膽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嗯,那便快開藥方吧?!?/br> 太醫執筆,將那藥方寫下,交由顧王后,顧王不過看了一眼便讓路公公下去煎藥。 這一場混亂這才平靜了下來。 太醫們依照顧王的吩咐皆留了下來,直到夏成蹊痊愈為止,對顧王這吩咐幾名太醫也是見怪不怪了,紛紛拱手退下。 顧王一直在床前照料,過了片刻,路公公將藥端上,顧王將人摟在自己懷里,靠在自己胸膛,接過藥湯,用勺子舀起一勺,在嘴邊細細吹冷,哄道:“瑾玉,來,先把藥喝了?!?/br> 夏成蹊意識還有,張開嘴,一勺藥便送了進去。 可是這湯藥太苦,夏成蹊皺著臉一口便吐了出來,搖頭抗拒著不肯喝,顧王一事不慎,手中的碗被打落,碗里的湯藥潑了他一身。 床前伺候的奴仆低頭大氣都不敢出,顧王卻絲毫不在意,好在路公公心思縝密,湯藥備了幾碗,連忙又送上一碗。 顧王又將湯藥吹涼,又送到夏成蹊嘴邊,“這是藥,喝完就不難受了,乖乖的喝完,若是再吐了,本王可是要罰你了?!?/br> 三分哄騙三分威脅,夏成蹊頭疼欲裂滿身都不舒服,哪里聽得懂,將臉偏向顧王懷里,只留下一個后腦。 顧王瞬間無奈搖頭,將藥遞給路公公,“你來喂?!?/br> 路公公心中苦笑,這可真是要命了,卻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顧王將人從自己懷里抱了起來,坐在自己懷里,一只手鉗制住他的雙手,另一只手又捏著他的下顎讓他張開嘴,路公公乘機將一勺藥給喂了進去。 良藥苦口,夏成蹊瞬間又想吐出來,顧王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嘴,逼得他吞了下去,如此反復,直到路公公將那碗藥都喂了下去,又是一身的冷汗。 終于喂完了。 “都下去吧?!?/br> 顧王大手一揮,殿中奴仆皆數退下,看著床上在睡夢中還啜泣不止的夏成蹊搖頭失笑。 真是個孩子,喝完藥就嬌氣成這樣。 顧王又替他攏好四周的被衾,抬腳走出殿外。 夏成蹊這一腳也不知是睡了多久,朦朧之間只覺得有人將那令他苦不堪言的藥往他嘴里灌,想吐又吐不出來,真是苦到了心肝里。 睜開眼,茫然望向四周。 鏤空的雕花窗外白雪皚皚,鼻翼傳來清淡好聞的熏香,離床不遠處燃著青煙,氤氳而上,滿室生香。 夏成蹊撫著身上的被衾,低頭看著自己身上柔軟的布料,側臥支起身子,開口道:“有人嗎?” 一開口,聲音嘶啞,喉間如砂礫磨搓,難受極了。 可夏成蹊這句話剛說出口,殿門便被人推開,進來一奴婢,上前跪問道:“公子醒了,可要吩咐?” “水?!?/br> 那奴婢忙送上一杯溫水,夏成蹊就著喝了,頓時覺得嗓子好過了些。 “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話,奴婢名叫白芷?!?/br> “白芷?顧王爺呢?” 白芷低眉回話,不敢抬頭多看一眼,“王爺在前殿,公子可是要奴婢去請王爺?” 夏成蹊連忙擺手,道:“不必了,我就隨便問問,我睡了多久了?” “公子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br> 夏成蹊小心翼翼試探,“那……王爺那天帶我回來,我有沒有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大逆不道?”白芷不解的看著他,隨后又反應過來連忙垂頭,恭敬道:“奴婢不知道公子所說,何為大逆不道?!?/br> “就是,我有沒有在昏迷時對顧王做些……冒犯之事?” “說起冒犯之事……”白芷似難以啟齒,夏成蹊一看她這糾結之色便急了,忙問道:“你說?!?/br> “王爺在喂您喝藥時,您吐了王爺一身?!?/br> 夏成蹊呆愣在那,“那王爺有沒有……” “王爺并無怪罪?!?/br> 夏成蹊一口氣不但沒有松下,反而提到了嗓子眼。 若是他記得不錯,當時在馬車上,他吐了顧王一身,好心給自己喂藥,自己又吐了他一身,還不怪罪,莫非別有用意? “公子,王爺一直很擔心您,一直都守在您床前?!?/br> “一直?” “對,就剛才一炷香前離開?!?/br> 夏成蹊有些不明白了,一個手握重權的王爺,為什么對一個初次見面的落魄小皇孫如此照拂? 夏成蹊硬擠出一抹笑意,道:“那我得去謝過王爺?!?/br> 說著便要下床。 白芷連忙攔住他,“公子且慢,王爺吩咐,若是您醒了,讓奴婢去請他,千萬不能讓您下床?!?/br> 夏成蹊的腿又縮了回去,“那好吧?!?/br> “還請公子稍等片刻?!?/br> 白芷行了個禮,出了殿門,夏成蹊靠在床頭像做夢一般,他竟然如此好運遇到一個如此善心的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