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天再給我重活一次的機會，我一定不喝牛奶不打籃球，也絕不會通宵玩使命召喚……”盤古的聲音緩緩變輕，直至徹底消散在天地間。

    唐僑眼睛有點濕：“我應該給他刮個胡子的，聽人說去世時儀容不整，不利于投胎?！?/br>
    帝君對她的難過感同身受，心疼地抱住她：“若是給他刮了胡子，這世上就沒有森林草木了?！?/br>
    唐僑：“噢……”眼淚還沒醞釀出來就被這么句話堵了回去。

    帝君翻開一本厚厚的古籍，這書泛了黃，不知放了多少年，紙張脆得仿佛是一塊千層酥，輕輕一碰就會碎掉似的。他將書中原先記載的盤古開天的歷史抹去，舔墨改寫為：“據盤古魂核所述，鴻蒙伊始，天地合閉如淺館，帝以巨斧劈館，遂天地開……”

    后頭的一長段文字不變，在結尾處頓了頓，帝君提筆又添了一句：“盤古非天地靈氣孕育而成，其乃天外之人?！?/br>
    唐僑坐在他身旁看他寫字，四處瘋跑的饕餮忽然朝著兩人所在的方向跑回來，臨到兩人腳邊時剎住，低頭吐出了一塊黑色的石頭。

    “這是什么？”

    饕餮努努嘴，示意她自己看。

    這石頭有唐僑一只手掌大小，雖是石頭，卻如同鏡面一般，映出了一張人臉——亂糟糟的頭發，黑眼圈紅血絲，因為沒有水汽滋潤而皸裂的唇，這是一張連續工作了一萬多年的憔悴的臉。

    他見唐僑呆住了，齜牙一笑：“我的使命召喚終于打通關了！哪兒也不去就賴著你了！看在我開天辟地開創新紀元的份上，老鐵你得把我送回家??！”

    帝君微有詫色，接過這塊石頭看了看，搖頭笑著跟唐僑說：“倒是我糊涂了，盤古真身早在兩萬多年前便已隕落，其后人將這枚魂核帶入了鴻蒙塔中，又在這塔中呆了五千年有余。咱們先前見到的都是這枚魂核，魂核不死不滅，化造萬物也不過是將他的記憶重新展現了一遍，自然不會消失?！?/br>
    雨過天晴，盤古身前所站的位置出現了一道七彩虹光，一端延至他們腳下，另一端直直通往天邊。

    無數星星點點的白光朝著彩虹的另一端飛去，唐僑細細一看，這白光竟是許多仙人騰云駕霧而帶起的仙氣。原來這道彩虹便是通過鴻蒙塔第二層的樓梯了。

    石頭里的盤古眼見那群先前天天喊他“老祖宗”的仙人頭也不回地飛走了，氣得齜牙：“丫丫個呸，前兩天還說我是道德標兵人生楷模新時代的雷鋒呢，看著勞資人沒了，這群牛鼻子老道也不說給老子立塊碑！”

    唐僑笑了：“你這能說能笑的，立塊碑多不吉利。再說我也不會做碑，要不我給你壘個墳包？”

    盤古頓了頓，泄氣道：“還是算了，趕緊帶我走吧，再在這鬼地方待下去我要瘋了！”

    第74章 女媧

    鴻蒙塔的第二層是盤古化造萬物之后的世界。此時仿佛是這個世界的春季，草木郁郁青青, 好些鳥雀站在枝頭嘰嘰喳喳。林子里的小動物都是遠古血統, 跟現代動物模樣大有不同, 認不出是什么動物的祖先。它們還未通靈智不會開口說話, 各個生著一張無害的臉, 眼中藏著滿滿的好奇。

    有了盤古死后便出現了樓梯的先例，大家都有了覺悟——這一層的陣眼定也在關鍵人物身上，只有找出這個關鍵人物, 才能尋到通往下一層的樓梯。而眾所周知, 盤古開天辟地的下一環節就是女媧造人了。

    唐僑和帝君一路行來, 跟不少神仙打了個照面, 他們也在四處亂轉：有的說女媧性屬陰, 應該住在北邊；有的說女媧造人的時候在河邊，就該沿著河找；有的說女媧身為一界之主, 必然住在最高的位置，該往山上找……都跟無頭蒼蠅似的碰運氣。

    唐僑和帝君沿著河找的, 走了幾天之后, 視線內出現了一個姑娘。這個側影姣好的女子倚著溪石坐在小河邊，身著一條仙氣飄飄的白色長裙, 長發隨意地垂落在地上, 一只梅花鹿乖巧地蹲在她腳邊, 呦呦叫著給她逗趣。

    她手里正拿著一只白色的手機把玩，時不時在那梅花鹿的頭上摸兩下。

    “洪荒世界中拿著手機的就是仙人”，這一點幾乎是在場所有人的共識, 連饕餮和小蛟龍都知道。

    遠遠瞧見了唐僑一行人，這仙子直身坐好，盈盈笑了開，遠遠地朝唐僑招了招手。唐僑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忽然有些迷糊，想也沒想就跟著過去了。

    待唐僑走近后，這仙子好奇問：“大家都在找東西，只有我不知道該去哪兒找，卻也沒人帶我一起玩。你們能帶我一起嗎？”

    她的眸子清凌凌的，眼底藏著難以察覺的幽光，每個字都帶著蠱惑人心的意味。唐僑神思又是一晃，莫名開啟了傻白甜附體模式，乖巧點頭：“好呀好呀！”

    帝君無聲地嘆了一聲——帶倆寵物也就算了，又來了個盤古石頭；多帶顆石頭他也認了，這又來了個仙僚。想過個二人世界怎么就這么難呢？

    “你人可真好?！毕勺記_唐僑展演一笑，雙眼皮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右唇角旁有顆淺得幾乎瞧不到的梨渦。

    【這小仙女看起來好眼熟的樣子?！?/br>
    【是不是跟糖糖有點像？】

    【啊，這么一說還真的有點像～】

    【恩？她剛才就長這個樣？】

    【剛才離得遠沒看清，剛才好像是丹鳳眼的啊……大概是我看錯了吧?！?/br>
    唐僑細細觀察了下，這仙子眉眼的形狀還真的跟自己有點像，都是雙眼皮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揚。

    仙子得到了同行的許可，卻沒急著走，她回過頭在大石頭后邊伸手一拎，輕輕巧巧拎出了一只大紅被子來，夾在了咯吱窩下。這被子挺厚實的，鼓鼓囊囊一團。

    唐僑噎了一噎，好好的女神出門隨身帶條被子，還是大紅款，女神的氣質登時大打折扣。若不是此處只有她一人并且衣衫整齊，唐僑大概會認為自己擾了別人打野戰的興致。

    然后仙子慢慢站了起來。這個“慢慢”不是形容詞，正常人從坐姿轉換成站姿大概需要兩秒的功夫，可她不是。

    仙子的上身越站越高，唐僑從俯視變成了平視，從平視變成了仰視后，仙子總算站起來了。腰腹處層層覆蓋的綠麟biling～biling～閃著光，一條**的蛇尾慢慢從溪水里升了起來，起碼有十米長。

    唐僑的傻白甜式笑容僵在臉上，頓了頓，又從呆怔轉為歡喜：女媧是大地之母啊，大地之母自然是好人??！這層樓破陣的關鍵就是找女媧，這不得來全不費工夫嘛！

    然而帝君臉色驀地一變，悄無聲息地祭出了法寶，跟唐僑傳音入密：“女媧的魂核一直在在鴻蒙塔中，方才她的手機是哪里來的？會不會已有仙人被她所害？”

    “你二人說什么悄悄話呢？也叫我聽聽唄！”女媧回頭盈盈一笑，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兩人一狗一蛟龍一石頭，她一邊咯吱窩夾著大紅被子，另一邊手將頰邊的碎發撥到了耳后，這是個非常撩人的動作。

    再加上唇角上揚四十五度，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眼下的臥蠶微微泛著粉。明明是一張美得天怒人怨的臉，卻無端叫人覺得陰森森的。

    【糖糖??！她的臉變得跟你一樣了啊啊啊啊啊好闊怕??！】

    【播主要警惕?。?！通?？植榔锱頃⒘酥鹘侨《。?！】

    唐僑身上的雞皮疙瘩一層一層往外冒，卻忽然見女媧夾在咯吱窩里的紅被子動了動，鼓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里頭有聲音悶悶地喊：“放我出去！”

    “喊什么喊！再喊老娘現在就吃了你！”女媧威脅地低喝一聲，一齜牙唇邊那兩顆尖尖的蛇牙就露了出來，一個重重的肘擊朝著大紅老棉被擊去，被子里的東西立馬不動彈了，大概是暈了。

    【這不是什么老棉被?。?！】

    【這是混天綾混天綾??！】

    【里頭裹著的是我的哪吒藕霸啊啊??！】

    余光瞥見新認識的小伙伴各個目露驚駭，女媧忙收好蛇牙，掩著口不好意思地笑了：“嚇到你們了？真是過意不去呢呵呵噠~”笑容溫婉如古代閨秀，哪還有方才的剽悍樣子？

    “啊，還好……”唐僑扯出個僵硬的笑，慢騰騰地發散思路：盤古死后出了彩虹，絕大多數仙人都趕著投胎似的來了這第二層，她和帝君晚了足有半日。想來是哪吒最先發現了女媧，卻被她給逮住了，又被混天綾纏成了這個粽子樣。

    想必這第二層的陣眼正在女媧身上，唐僑和帝君對視一眼，無論是為了繼續破塔，還是為救出哪吒，都該跟上去。

    女媧將這群新認識的小伙伴引為知己，她是條熱情好客的蛇，非要帶唐僑一行人去自己的山洞看看。大概是涉世不深，絲毫瞧不出帝君和唐僑懷有別的心思。

    一起走的久了，唐僑才發現女媧愛變幻容貌并沒有什么惡意，她依次學著帝君、饕餮、小蛟龍的樣貌都變了一遭，連頭發糟亂滿臉胡茬的盤古都一視同仁，也變幻了一番，絲毫沒有頂著糙漢臉會有損自己形象的意識。

    直到她玩膩了，再玩不出什么新的花樣了，這才變回了自己的原貌，著實是閑得蛋疼。

    唐僑一路上想方設法地套話，爭取扭轉現在的被動局勢，“女媧啊，這里就你一個人？”

    女媧嬌俏地眨眨眼，她伸出手指了指東邊，“還有我娘呀！”

    唐僑極目遠眺，只看見千里之外的山崖上有個特別大的洞xue，洞口黑黝黝的，深得看不到底，不由打了個抖：“你娘……也是蛇？”

    女媧想了想，似乎有點苦惱，不知道這個問題該怎么回答，只好說：“你們看到了就知道?！?/br>
    “那還有別的人嗎？”唐僑又問。

    “沒了?！迸畫z搖搖頭，聲音幽幽的：“我活了這么久，還是頭一回見到這么多人呢?！?/br>
    唐僑猶豫了下，又指指被她夾在咯吱窩里的哪吒：“你抓他做什么？”

    女媧微微勾唇，又露出一個明明看起來很甜美但讓人無端覺得脊背發涼的微笑：“一會兒你就知道了?！?/br>
    盤古被唐僑拿在手中，他從指縫間癡迷地望著女媧的側影，一路忙著罵天：“賊老天忒不是個東西，讓我當了一萬六千年的單身狗，又讓這么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也當了幾千年的單身狗！他把我倆扔一塊湊成對兒不就行了嘛，我哪兒會到現在還是孤家寡人，早就子子孫孫無窮盡了！”

    待聽他解釋了什么是單身狗之后，女媧被逗樂了，笑得花枝亂顫，不盈一握的水蛇腰纖軟嬌柔，連層層翻起的鱗片都像在肚子上開出了一朵花。

    盤古傻呆呆望著她的側臉，石頭上流下了兩道哈喇子，可把唐僑惡心壞了，丟給饕餮含著磨牙了。

    唐僑一直仰著頭和她說話，脖子有點發酸，索性召出帝君的仙寶來將一行人都拉上來。女媧瞥了一眼，對這么個小道具也不感興趣，只是加快了扭腰的頻率，行走的速度輕易便能跟仙寶的速度持平。

    【哈哈哈哈扭啊扭還挺喜感的~】

    【女媧腰好軟，看樣子可解鎖所有姿勢_(:3」∠)_】

    【彈幕里混進了老司機（捂臉）】

    山洞越來越近，漸漸瞧出了模樣，唐僑這才發現這山洞并非如自己剛才望到的那樣黑黝黝的，只是因為傍晚時逆著光，所以顯得黑。

    離得近了便看到洞口拿各色的新鮮花朵做了裝飾，打了口深深的水井，一旁還有個幾根竹竿支成的簡易晾衣架，**的衣裳襪子掛了好幾件，撲面而來的都是鄉土氣息，女媧的人設算是徹底崩了。

    “娘——”女媧一聲清喊，聲音清甜脆亮，盤古聽著這小嗓又陶醉了一會兒。

    洞里也有個慈祥的女聲應道：“哎，閨女回來啦？”

    待看到從陰影中行出來的那個蛇頭時，唐僑抓著帝君的手不由緊了緊，女媧她娘并不是跟女媧一樣的人頭蛇身，而是一條真正的大蟒蛇——這是一個碧綠的碩大的蛇頭，足有一顆籃球那么大，再往下看就沒了。

    是的，沒了。女媧娘只有一個頭，頭以下空空蕩蕩的。

    待看清女媧身旁還跟著別人，女媧娘目光陡然一變，怒聲質問：“爾等何人！”不待回答，她張開大嘴就朝唐僑飛撲而來！

    此時女媧扭著腰活動了活動，也陰森森一笑，一抽尾巴“噼啪”將被混天綾裹著的哪吒甩進了洞里，沖著唐僑露出了八顆牙齒，甜甜笑道：“方才你不是問我帶他回來作何？當然是拿來榨油??！”

    【榨、榨油？？？】

    【藕霸你不能輕易地狗帶??！】

    一直以土狗模樣跟在唐僑身邊的饕餮身形驟然變大，擋在女媧面前齜著牙低嘯：“小小蛇妖也敢在本大王面前……嗝……”

    饕餮一句狠話沒放完，忽然打了個嗝，它捂著喉嚨使勁催吐也不得法，一臉驚恐地沖著唐僑喊道：“要死！我把盤古吞下去了！”方才唐僑把盤古化石丟給它玩了，饕餮就叼在嘴里磨牙，適才乍逢此驚|變，忠心耿耿的饕餮忙跑出來護主，卻忘了嘴里還含著塊石頭，一句話沒說完就把盤古給吞下去了。

    “我呸你個死狗！”莫名其妙就進了消化道的盤古破口大罵：“一會得從嘴里把我吐出來！要是敢把我拉出來，我掐不死你！”

    一著不慎吞下了盤古牌化石的饕餮立馬躥了個兒，越高越大越壯，眨眼功夫就從一座小山變成了一座大山。唐僑原先有它一只爪子那么大，現在只抵得上它的小拇指指甲蓋了。

    帝君自打進入鴻蒙塔后就只充當科普的作用，此時便耐心解釋：“盤古魂核相當于一樣神器，饕餮吃下它等于多了個古神印記；而女媧的法力主要來自于人類的信仰力，此時她尚沒有造出人來，也就稱不上母神，自然不是饕餮的對手?！?/br>
    唐僑美滋滋：“這個好，以后碰到法力高強的妖怪就給饕餮吃石頭，等打完以后再把石頭吐出來?！?/br>
    瞧見面前這個龐然大物，女媧臉色微變，冷笑著扭著腰飛上前：“正好拿來一起榨油！”

    ——結果被盤古一蹄子踩在了腳下，還是臉朝地的那種。至于女媧娘，早就被帝君抓在手中了，還拿長條狀的小蛟龍在她嘴巴上打了個蝴蝶結，徹底張不開嘴了。

    【食神威武?。?！】

    【啊這臉打得好疼啊……】

    【我跟你港，大地之母你這么兇是會被懟的~】

    【別跟她嗶嗶了??！快去救我哪吒藕霸??！】

    第75章 真相

    山洞里，女媧和只剩一個蛇頭的女媧娘都是鼻青臉腫, 齊排排蹲在墻角受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