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很快她就發現，這個世界玄幻了。

    她剛綁定好三界直播系統，腦海中有一個女聲響起，這聲音知性溫柔，聽起來讓人頓覺如沐春風。

    ——“親愛的播主，恭喜您獲得三界直播權。由于您初始積分排名第五位，優先享有位面選擇權。請選擇直播位面?！?/br>
    唐僑眼前跳出來幾幅動圖，統共有5種位面，仙界、魔界、妖界、畜生道、餓鬼道。

    她挨個戳了一遍，仙界傲然云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仙樂裊裊。高聳入云的南天門之上似有低低龍吟之聲。鏡頭飛快拉高，遠遠能窺得一座掩在五彩祥云中的仙宮。

    魔界黑氣繚繞，開滿了詭紅的彼岸花，高臺之上有無數骸骨堆積成的王座，王座上的魔王只余一個背影，沉黑色的大麾無風而動，座下無數低級魔物俯身跪倒在他腳下。

    唐僑有點輕微的幽閉恐懼癥，四下黑漆漆的看得有點慌，她忙劃到下一位面。

    妖界看起來倒是祥和，場景中出現的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森林，遠遠飛來的一只蝴蝶剛尋了一片花瓣落定，那顏色綺麗的花忽然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就把蝴蝶吞了下去。

    唐僑打了個抖，忙往下換。

    畜生道一入眼就是一個大型養殖場，雞鴨牛羊豬被分欄圍著。各個神情呆滯，一點靈活勁兒都看不出來。

    最后的餓鬼道瞧著也不是什么好去處，遍地都是瘦成竹竿樣的餓殍，直挺挺地抬頭仰望著，不知他們在看什么。每只餓鬼都生著兩只黑漆漆的窟窿眼，令人望而生怖。

    有點像游戲初始玩家要選擇種族，不過佛道糅雜，唐僑看不太明白。系統又保持著“一切亮點都由主播自行挖掘”的尿性，什么重要的都不透露，唐僑只能自己琢磨。

    雖說簽約條例上有反復強調主播有生命和安全的保障，不過魔界和餓鬼道大概是hard模式，直播妖界可能吸粉比較快，但也有不小的風險，畜生道她又不會考慮，唐僑就直接選擇了直播仙界。

    忽然系統“嘀嘀嘀”響了三聲警報，唐mama推門進來送了一盤水果，還在房子里環視一圈，沒找見唐僑還詫異地自言自語：“人呢？”

    坐在電腦桌前的唐僑瞠目結舌地看著她，喊了一聲媽也沒被回應。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卻發現自己的身形像水一樣變成了透明的，只有窗外射進來的陽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有小小的折射表明她的存在。

    唐僑更多了幾分興趣，在系統的指導下撕開了一張隱匿符。一陣金光閃過，唐僑就變成了一只鳥，也就是現在這只黃鶯。

    她也是在真正上手以后，才發現自己好像用上了什么不得了的黑科技。

    *

    三清殿里一陣白霧繚繞。

    殿中站著個仙風道骨的老頭，白頭發長胡子滿臉褶，穿一身金光閃閃的道袍，右手舉著一柄拂塵，頗有仙風道骨。這人正是太上老君。

    半人高的紫金煉丹爐被燒得紅通通的，像是一個被燙得跳腳的小童，支楞著三條短粗腿在原地蹦跶。

    太上老君掐指一算，揮揮了拂塵，“好咯！”

    聽了老君這話，這通了靈性的煉丹爐迫不及待地跳了起來，自己把爐蓋掀開了，里頭一陣熱騰騰的五彩祥云逸散開來，這陣熱風蘊藏精純仙力，直吹得人神清氣爽。

    香風散盡，十幾顆冒著熱氣五顏六色的糖豆子浮在半空中轉圈，這便是傳說中千金難求的仙丹了。

    一群黑腦袋仙鶴“嘎嘎嘎嘎”叫了起來，邁著兩條大長腿往老君身邊湊。老君早些年養了兩只仙鶴，幾百年來子又生孫，孫又生子，現在湊足了兩窩，每回出爐的仙丹都有它們的份。

    “爾等禽類如何用得上這等好物？”老君搖頭晃腦嘆了兩聲，可他一向把這十幾只鳥當親娃一樣寵，見它們探著腦袋要去啄，怕污了這一爐仙丹，忙捻了兩顆揉成粉撒在地上給它們吃。

    在這一大片嘴饞的仙鶴中，多了一只黃鶯也并不怎么顯眼。

    這只黃鶯黑腦袋黑翅膀，通體金黃，皮毛油亮光滑，一看就是只身體健康的黃鶯。

    這鳥就是唐僑，她呼扇著翅膀在鼎爐上方盤旋，調整了一下攝像頭角度，張嘴嘰嘰喳喳一陣叫喚，直播系統自動翻譯：“只見裊裊煙霧中，紫金丹爐金光燦燦，五彩的仙丹各個飽滿圓潤……”

    她在這頭冥思苦想著形容詞，屏幕那頭的觀眾卻并不買賬。

    【主播求你別解說了，你一開口，我尷尬癌都犯了……】

    【2333樓上好耿直！】

    【這明明是直播，干嘛整得跟紀錄片似的……】

    【主播只要說明白這是哪兒，你在做啥就好了，不用加那么多形容詞_(:3」∠)_】

    唐僑心生無力，合上鳥喙不想說話，只呼扇著翅膀多角度地把面前仙丹出爐的過程直播給觀眾老爺們看。

    “走開走開！”老君身后的一個青衣小童見這只黃鶯混在仙鶴群里，離鼎爐越來越近了，腦袋上的毛都被蒸汽熏濕了一綹，以為唐僑想偷吃，橫眉揮了揮拂塵趕她：“哪兒來的野鳥？也想偷我師父的仙丹？”

    “不可無禮?！崩暇龘嶂L胡子念了一聲道號，溫聲批評那小童：“為師先前如何教你的？眾生平等，萬物皆有靈，不可輕賤。再者說，天界哪有野鳥？這定是哪位道友養的小寵?！?/br>
    老君沖唐僑笑道：“小家雀你怎么又來了？”

    唐僑心里一暖，飛得更近了些。太上老君手一揚就把仙爐護到了自己身后，指指唐僑笑得一臉褶子：“嘿，這可不能給你吃，你個小家雀聞聞味兒就成啦！”

    唐僑瞅著滿地嘴饞的仙鶴默默吐槽：剛才還眾生平等萬物皆有靈呢？不過她也沒想吃，畢竟自己真身是個凡人，這成分不明的仙丹吃了萬一爆體而亡就壞了。

    仙丹有養身滋補的功效，上品仙丹還能提升仙力，故而太上老君的仙丹常常供不應求。從采集原料、研磨、提純、成丹、高溫煉化，再到裝盒、包裝等等，形成了一條規范的流水線。

    直播完太上老君的煉丹流水線，唐僑從窗子飛出了三清殿，往自己直播間瞥了一眼，在線人數唰唰地往下掉，幾息功夫就少了三分之一，彈幕也一下子少了很多，剛才直播煉丹時短暫的熱鬧一下子就變冷情了。

    想來都是老粉了，摸清了唐僑每天六個鐘頭的直播只有前兩個鐘頭有料，后頭都沒什么意思了，所以跑得飛快。

    唐僑默默嘆了口氣，身為一個主播，她現在最愁的是路人粉太多，死忠粉太少。而死忠粉，恰恰是提升主播人氣的要點。

    身為一個家里蹲的自由職業，唐僑是典型的社交無能星人。她半個多月前注冊了主播賬號，那時她的上天許可證還沒有批下來，就在人間直播了幾天。那幾天觀眾不多，彈幕也冷冷清清的，明知道有不少觀眾在窺屏卻得不到什么回應，唐僑還必須要對著屏幕自言自語，簡直羞恥感爆棚。

    可如今的主播通過各種方式搏出位，像唐僑這么中規中矩的簡直沒活路，她一開口就滿滿的尷尬撲面而來。若不是蹭了仙界直播的熱度吊在了新晉榜的尾巴上，大概要被拍死在沙灘上了。

    等三界直播試行計劃啟動之后，官方便開始了第一輪的宣傳。唐僑借著這陣東風蹭蹭爬上了新晉榜首頁，攢了一些粉絲基礎，彈幕多了一些，總算有樂于互動的觀眾了。

    可這個時候，她不愛說話的高冷人設已經定型了。唐僑心生不妙，她雖然頂著一張天生的悶sao臉，可卻生了一顆蕩漾心，并不想在高冷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然而前兩天唐僑畫了個暖色妝，拉下老臉跟一群老粉賣了個萌，收到了無數冷漠的表情，她默默把裝萌妹這條路打了個叉。

    身為一個老司機，她卻天生具備一開口就冷場的神技能，唐僑心里苦。

    太上老君的煉丹已經直播過三回了，再翻不出什么新意了，還是得找點樂子給觀眾看。比如大家期待很久的仙界游。先前因為她剛上天還摸不清地形就先延后了，現在可以提上日程了。

    正當此時，一個觀眾發了一條有聲彈幕——【“這明明是假的好嘛！大家不要被騙了??！哪來的什么神仙？明明是個影視城好嘛??！還太上老君煉丹？主播是來搞笑的嗎沃的天？？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這特效我給五毛都嫌多！”】

    第3章 初遇

    這個id唐僑十分眼熟，跟她一樣時不時冒泡的黑子還有很多，咬定仙界直播并不是真的直播，猜測晉江公司在給一個還未開放的大型影視基地做宣傳，還有懷疑這是個cosplay秀場的，懷疑這不是直播是錄播的，懷疑這是個vr版交互游戲而唐僑是npc的……懷疑什么的都有，沒幾個人相信天上真的存在仙界。

    唐僑甚至還上了論壇熱帖，標題就叫——《如此制杖為哪般？818那十五個來搞笑的三界主播》

    三界直播試運行階段總共有五個位面可選，每個位面又有三名主播，這十五個主播大多數都是在晉江直播平臺做了幾年的老主播，以前一直不溫不火的，這回莫名空降首頁，并且連續霸榜兩周，每天飄在首頁最顯眼的位置，委實招人恨。

    何況這十五個主播還基本都不是人模樣，唐僑變成了一只黃鶯，還有直播妖界變成狐貍精的，投胎畜生道變成豬的，自然惹得許多人不爽。官方還打著“一切直播內容真實可靠”的噓頭，許多觀眾都覺得被玩弄了智商。

    老主播還有粉絲幫著懟回去，像唐僑這樣的三個新簽約主播便被頂在了風口浪尖上，每天被無數路人黑群嘲。

    跟了她半個月的老粉紛紛表示：【假的就假的唄，好看就行啦~】

    【上面那個說五毛特效的站住別走??！這特效明明吊炸天好嘛？？】

    【同樣不信有仙界。不過這影視城到底在哪兒??？我把國內外所有大型影視城的資料都翻遍了，也沒找見效果這么逼真的！】

    唐僑每每見到這樣的懷疑，在佩服觀眾腦洞的同時還會在心里默默吐槽：哼，無知的人類。

    自家爹媽往上倒三代都是凡人，唐僑也不知道自己祖上有沒有修仙的，她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有生之年竟能見到神仙，可她變成鳥后是自己呼扇著翅膀一路飛上天的，云朵之上冒出個南天門來，天空上隱有低低龍吟，由不得她不信。

    她還眼睜睜看到了四蹄神獸拉著白玉輦座御空飛過，蹄下金焰拖出兩條耀眼的弧線。那神獸垂眸斜斜睨了唐僑一眼，傳說中的威壓壓得她胸口憋悶寸步難行。

    唐僑也不在意觀眾信不信，她不是來證明仙界存在的，也不是宣傳仙界的文化大使，只是個做直播的。哪怕這個逼真的仙界真的只是一個大型全息游戲，哪怕日后得知自己此時是被世界頂尖的超虛擬現實全息技術騙過了眼睛騙過了五感，她也沒什么損失。

    不過晉江直播既然敢在官方宣傳上打出“三界直播”的噱頭，想來是留有后手的。

    呼扇翅膀已經成了本能，唐僑正這么走神著，忽的被直播間一陣金光閃花了眼，一條打賞任務“?！币宦晱棾鰜怼?/br>
    任務發起人：大爺您別笑

    任務要求：主播快拍拍那個男神??！

    任務時限：現在

    任務獎勵：大青蟲*100

    一只大青蟲是十軟妹幣，唐僑做了個簡單計算，發布賞金任務的這是個壕?。?！她定睛一看，原來屏幕上刷過無數彈幕，幾乎成了彈幕墻。這才迷瞪過來剛才有不少觀眾發了彈幕。

    雖然她是個新人主播，熱度低得可憐，可也有不少彈幕唰唰唰飛過。為了不阻擋視線，唐僑又是不能分心的人，她一向把彈幕的透明度往高調，彈幕只剩個虛影在眼前晃，剛才就沒看到。

    大概也是看出她走神了，這才有觀眾刷了一條有音有色的打賞。

    【右邊右邊??！主播往右看?。?！】

    【帥炸二次元的盛世美顏！】

    【啊啊啊剛才只看到個側臉，讓我再看一眼??！】

    唐僑聞聲往右邊看，當下呼吸一滯，她連翅膀都扇不動了。換成|人形的話，大概是帥得合不攏腿的境界。

    只見不遠處的男仙著一襲斜襟白衣，身如玉樹，顏若朝華，其人身姿頎長，卻并非瘦弱。白衣上似有銀繡暗紋流卷，一身的矜貴韻致，連他束發的玉冠仿佛都在比零比零閃著光。

    他站在一片桃花林里，春風拂過他身側時都更柔和了一些。

    唐僑被晃得眼花，她再定睛一看，這男仙一手輕輕一揮，露出敞袖的手腕也如玉一般。隨著他揮手之間，似有一陣微風無端吹來，滿樹粉粉|嫩嫩的桃花都撲簌簌地掉下枝頭，仿佛害羞的小姑娘在他白玉一般的手背上輕飄飄吻了一下，又悠悠地落在他提著的小小竹籃里。

    啊，在掐花，道德水準堪憂啊……

    可明明是在掐花，他卻做得如此賞心悅目，舉手投足間如春風拂柳，自成風流。

    彈幕上刷過無數【求近照?。。。。。?！】炸出了一堆潛水的觀眾。

    唐僑呼扇著翅膀飛近了一些，繞著男仙身旁的一棵大樹轉了兩圈，最后落在了一根離他稍遠的樹枝上細細打量，忍不住心生贊嘆：以前她一直認為秀色可餐是個夸張的形容詞，可現在看著他，唐僑覺得自己連觀眾剛才打賞的一百條大青蟲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男仙大概是察覺到了她的動靜，抬眼瞥見了枝頭上的黃鶯傻愣愣盯著他，視線在唐僑身上略略一頓，又恍若不覺地收回了視線。他面上神情淡漠，偏偏眼底澄明如透亮的泉水。正在偷看的唐僑本來就有點心虛，跟他對視的一瞬間立馬垂低了頭避開了視線。

    他抬臉的那個瞬間彈幕都安靜了兩秒，只一瞬間，卻仿佛令世界萬物都失了顏色。隨后更多的彈幕襲來，密密麻麻擋住了屏幕。

    察覺主播又在走神，有聲彈幕一聲吼：【主播追上去?。?！他走遠啦??！】

    唐僑再定睛一看，那男仙朝著一條小徑走遠了，此時只剩了個虛影。明明他腳下步子不大，走得也并不快，卻在唐僑走神的兩秒內走出了很遠，行走間寬袖飛卷似攜風，有如千萬流云漫卷在身側，腳下每走一步都有銀光碎濺，仿佛步步生蓮。

    等她呼扇著翅膀朝那個方向追去，對方已經走得不見影了。唐僑有點失落，好在剛才打賞任務的獎勵到手了，大青蟲*100。

    她的直播間實在是槽多無口，主播是只鳥也就罷了，別家主播收到的打賞都是鮮花香水豪車，而觀眾給她的打賞道具自動被系統轉換成了“谷粒*1”“大青蟲*1”“蛋黃*1”“生rou*1”“水果*1”……

    雖然打賞的道具最終都是用來換錢的，并沒有品質差別，可光看著這些個名字也實在鬧心。

    看到這么大額的打賞唐僑心中復雜，這一回的打賞比之前半個月加起來都多。原來她每天逼|逼叨叨直播六個鐘頭，身為一只鳥，兩天肝一盒金嗓子的努力都抵不過路人的一個側臉。這個看臉的世界真讓人絕望……

    她再朝屏幕一瞥，觀眾老爺們討論得還是很熱烈。

    【沒追上男神嚶嚶嚶嚶！都怪主播腿太短 】

    【我的屏幕濕|了容我擦擦……可惜剛才忘了截圖！】

    【天界神仙也不少，怎么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