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聊什么？”

    一個帶著幾分笑意的清朗男聲響起，葉梨偏過頭，就見還沒換戲服的程淮安慢悠悠朝這邊走來，在她身旁不遠處站定。

    “昨晚的事……”葉梨看了他一眼，一句道謝的話還未說完，那頭嚴昊從帳篷里探出頭來，“葉梨，你來一下?！?/br>
    程淮安：“……”

    “謝謝?！比~梨補完那句話，轉頭又對羅小槐道，“抱歉，男生確實不方便?！?/br>
    見羅小槐嘴角又垂下來，葉梨只得補充道：“當助理很忙，你跟在組里更容易學到東西?！?/br>
    “晚點再和你細聊?！弊詈笤俳淮酥軝岩痪?，葉梨這才往帳篷里走去。

    心情又復雜起來的男主演不由瞥了剛剛挽著葉梨的周櫻一眼。

    周櫻平時和基友浪得飛起，可一見他本人就犯慫，這會兒見他好像盯著自己的手看了一眼，目光涼涼的，她輕輕咳了一聲：“我……我大姨找我有事，程哥……那什么……我就先走了?！?/br>
    說完跟被鬼追似的立刻小跑著撤了。

    羅小槐本能感覺氣氛有點不對，也想跟著撤，這位男主演雖然在笑，但總覺得好像沒葉老師脾氣好。

    程淮安難得正眼打量了一下對面這個小男生，剛聽魏天和說……好像是個小群演？

    “程老師，您沒事的話……”說這話的時候，羅小槐后腳跟已經抬起，卻聽一旁男主演語氣涼涼地打斷他道，“叫什么名字？”

    “羅小槐?！彼麤]得罪男主演……吧？羅小槐心里微微一顫，不由祭出了“虎牙大法”，朝他笑了笑。

    這天難得天氣好，溫和的日光照耀下，程淮安見他笑出一口發光的小白牙，無端又想起葉梨剛才和他說話時的神色，心情不由又更復雜了幾分。

    “你想給葉梨當助理？”

    “對，葉老師沒答應?！绷_小槐雖然想走，但男主演一副要和他聊天的樣子，他也只能留下陪聊，“不過沒關系，我沒事的時候也可以跟她……”

    眼見男主演似乎神色不太對，不知是不是說錯話的羅小槐忙又閉上了嘴。

    程淮安盯著羅小槐看了好一會兒，這才道：“你不是群演嗎？”

    “對，所……所以想和葉老師學學演技?！绷_小槐差點被他看出一身冷汗來。

    “哦，我看你演技還行呀?！背袒窗蚕乖拸埧诰蛠?，“長得……嗯……也還可以，跟在葉梨身邊當助理多屈才，隔壁劇組好像缺個男四和男五來著，你有興趣嗎？”

    突然被一個巨大餡餅砸中，羅小槐話都不會說了：“男……男五？我我我……嗎？”

    她難道喜歡這種傻不拉幾的款？

    “對，就是你，我先幫你確定一下，中午你來找我助理，現在有事先去忙吧?！?/br>
    羅小槐踩著雀躍的小腳步離開的時候，心里不由默默給男主演發了張好人卡。

    等小群演走遠了，一旁圍觀了全程的魏天和托起差點掉了的下巴，這才開口問道：“老板，隔壁哪個劇組??？”

    “我隨口說的?！背袒窗部戳搜蹘づ?，“你給向笛打個電話，讓他幫忙找個劇組把人塞進去，最好是不在影視城拍的現代戲?！?/br>
    魏天和：“……”

    對外面的對話一無所知的葉梨正聽嚴昊說起照片之事。

    “剛忘了和你說，昨晚崔亦菡來找我了，說事情是她助理做的，原因嘛……”嚴昊諷刺一笑，“她說助理是施導的粉絲，看你不慣，她說為表歉意，她已經辭了那個助理?！?/br>
    這個結果葉梨心里早有數，聞言只是點點頭：“嚴導費心了?！?/br>
    嚴昊嘆了口氣，助理只是個背鍋俠，葉梨不可能看不出來，但她這樣好說話，他又莫名有點愧疚感：“她大概也不會蠢到親自去拍照，我們要查，估計也只能查到助理身上，畢竟是簽了約的女二，沒證據我們也不好和她公司交涉?！?/br>
    崔亦菡助理長什么樣，葉梨幾乎沒太注意，只記得定妝那日休息室里那把沙啞的女聲，她輕聲道：“沒關系的，嚴導，這事情處理成這樣，我已經很滿意了，說到底還是我名聲不好，反而要連累你們幫我澄清?！?/br>
    并不想“居功”的嚴導幾番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揮了揮手道：“別客氣，你去化妝準備吧?！?/br>
    化好妝出來，外面已經在開拍了。

    葉梨剛走到監視器附近，就見導演一臉暴躁。

    嚴導快要被這個心思全用在歪門邪道上了的女二號氣炸了：“卡——崔亦菡你會不會拍動作戲??？，揮劍要有力，你這拍的是武俠劇，不是軟綿綿的舞蹈?！?/br>
    被這樣劈頭蓋臉一陣罵，崔亦菡臉色也很是難看，可這劇畢竟是星耀的班底，又是程淮安主演，就算當個女二也好過許多草臺班子的女一，她咬牙把氣吞下：“對不起，導演?！?/br>
    嚴昊氣還未消，就聽來了有一會兒的男主演笑著道：“嚴導消消氣，崔小姐拍不好這場戲，可能是因為不大習慣武指老師們的傳授風格，不如……”

    他頓了頓，看了葉梨一眼，嘴角笑意越發明顯：“不如讓葉梨來……嗯……教下她吧?！?/br>
    第十六章

    崔亦菡不妨程淮安會說出這么一句話來，一時愣在當場，反應過來后，卻是又驚又怒，連最基本的表情管理都顧不上了，當即狠狠瞪了……葉梨一眼。

    葉梨也是微微一怔，隨即便領悟了程淮安的意思，她偏過頭，正好對上他那雙漆黑幽深卻又帶著幾分笑意的眸子。

    送上門來的出氣機會，若是不要，豈不是白費了人家的好意。

    她瞥了猶自憤慨的崔亦菡一眼，轉頭問嚴昊：“嚴導，對戰還是示范？”

    “……”再次被男女主演架上臺的嚴導沉默了一秒，“對戰吧，讓她親自體會一下出招的力度，她那幾個動作你會使吧？”

    葉梨點點頭。

    “順便也教下她這場戲怎么演，她眼神不太到位?！闭f著嚴昊又看向崔亦菡，“接招你看著來就行，記得注意看葉梨的眼神?！?/br>
    教招數也就算了，憑什么演技也要她教，崔亦菡心里大大的不服氣，她這個角色可是正兒八經的正道女俠，和“聞人妙”那種妖艷賤貨可不一樣，況且當年葉梨那個金木影后要說沒貓膩她才不信呢，也不知靳總怎么就……

    她微微跺了跺腳：“嚴導，我……”

    “現在讓你重拍，你有把握一次性過嗎？”嚴昊打斷她，“還是你想要整個劇組陪你邊拍邊練？”

    崔亦菡視線掃過面寒如霜的導演、面帶笑意的程淮安以及面無表情的葉梨，終于還是認命般地閉了嘴。

    待葉梨看了兩眼劇本，拿了劍轉身走向崔亦菡時，嚴昊這才無奈看向程淮安：“滿意了？”

    坑完導演的男主演一臉無辜：“不用感謝我一心為劇組?！?/br>
    “……”嚴昊內心呵呵了一聲，轉頭看向那邊已經就位的女一女二，“準備好了，一二三——”

    葉梨穿的仍是聞人妙標志性的一身紅裙，可嚴昊口令一喊，那雙眼尾泛紅上挑的桃花眼眼神驟然一變，肅穆中又帶了點高高在上的凜然。

    她長劍直指崔亦菡，義正辭嚴道：“邪魔外道，正道人人得而誅之?！?/br>
    崔亦菡狠狠一震，這場戲她ng過多次，自然知道和她演對手戲的“邪魔外道”下一句臺詞該是什么，可這會兒她看著面前一身紅衣也絲毫掩不住“凜然正氣”的葉梨，張了張嘴，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葉梨沒等到她給臺詞，卻也沒停，當即眉一揚：“你作惡多端，此時后悔也來不及了，受死吧?！?/br>
    前面兩句是葉梨根據她的反應自己加的，最后一句卻是又接回了原劇本里的臺詞。

    嚴昊在監視器前看得一臉贊賞，這邊崔亦菡卻只見葉梨手一揚，一把長劍徑直朝她刺過來。

    她本能地后退一步，想起這是在“拍戲”，臉上不由一紅，慌忙橫劍格擋，可葉梨這一劍的力度卻遠比她想象中要大的多，崔亦菡只覺手腕一震，幾乎要握不穩手中的劍一般。

    她還在發蒙，卻見葉梨再度挺劍刺來，崔亦菡格擋不及，倉促中只得后退。

    眼前劍光閃爍，使劍之人目光森冷。

    崔亦菡看著一身紅衣的葉梨，幾乎要分不清自己是深處戲外還是戲中，一時覺得葉梨是在趁機公報那些照片的私仇，一時又以為面前真的是恨不得除自己這個“邪魔外道”而后快的正道俠女。

    恍惚中，也不知撐了幾招后，她只覺自己的長劍不由脫手而出，緊接著肩膀被人按住，另一把長劍輕且快地從她脖頸前劃過。

    半點沒碰上她的皮膚，卻幾乎讓她產生一種心臟驟停的錯覺。

    耳邊有個清冷的聲音響起：“學會了嗎？”

    崔亦菡木然僵在原地，直到好一會兒，她感覺剛才被震到的手腕似乎在微微發疼，這才從那種“冰冷的殺意”中緩過神來。

    她茫然抬起頭，卻見周圍的工作人員正在竊竊私語，帶著或驚訝、或贊賞的眼神，也不知是不是在討論方才她被全面壓制的這場戲。

    崔亦菡一時也不知自己是羞還是惱，只覺得臉上熱得發燙，恨不得變成鴕鳥將頭埋在地里，她看著葉梨的背影，忽又想到她方才橫劍劃過她頸前之后說的另一句話：“學不會演戲沒關系，記得學聰明點，別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br>
    那天她是怎么會鬼使神差地指使馬麗去拍照片的呢？好像是白靈親親熱熱抱著她手臂，不停同她夸贊葉梨：“天啦，阿梨這身打扮可真美，難怪我們靳總一直對她念念不忘呢，阿梨才一開微博他居然就關注了，我在英卓待了好幾年都沒這個待遇，不過我要是男人，我也會迷上阿梨的，她真是太太太好看了嗚嗚嗚?！?/br>
    崔亦菡心頭漸沉，慢慢握緊了拳頭。

    監視器前的嚴昊卻是默默嘆了口氣，有對比才有差距，讓葉梨這么一攪和，崔亦菡的戲，他以后還怎么降低標準啊。

    別人是“拋磚引玉”，這可是“拋玉引磚”啊，葉梨方才的水準，他是不指望崔亦菡能再現了，無論是殺招，還是殺意，崔亦菡這個榆木疙瘩能表現到她二分之一的水準，他就謝天謝地了。

    心塞的嚴導不由又瞪了男主演一眼，卻見男主演似乎正看著葉梨那邊，而葉梨……

    葉梨正看著不知道什么又過來拍攝現場，此刻正朝她迎過來的周櫻。

    嚴昊莫名覺得自己也不是那么心塞了。

    “葉梨姐，你剛才真是帥呆啦！”周櫻給她遞了個嶄新的小保溫杯，笑嘻嘻挽住她手臂，“姐，你之前的話還算數吧？”

    葉梨方才和崔亦菡多嘴了一句話，崔亦菡能不能明白，她其實也并不多在意，她順手接過保溫杯，點點頭：“當然?！?/br>
    “我剛剛已經去我大姨那里把我這個掛名小助理的職務給辭了，立刻就能上工，嘿嘿?！?/br>
    葉梨：“你大姨？”

    “對，我好像一直忘了和你說?！敝軝岩慌哪X門，“我大姨是張藍，上次你幫我拿回錢包的事我和她提了一句，她還說要請你喝酒呢?！?/br>
    周櫻這么一說，葉梨就想起來了，那次張藍沒頭沒腦地說要感謝她，可這幾天劇組大多數工作人員都忙得像轉起來的陀螺似的，張藍沒再提，她也就沒當回事兒。

    “工資方面你有什么要求嗎？”葉梨問道。

    “姐你看著給唄，反正我覺得你肯定不會虧待我?！敝軝研χ鴵u搖頭，“先不說這個，我剛才摸魚上了下網，看到白靈發了條假兮兮的解釋微博，呵呵，現在網友都開始討論別的事情了，她倒好，一條微博又把大家注意力拉回來了?！?/br>
    這姑娘倒是說立即上工，就真的立即進入上工狀態了。

    葉梨道：“不用理她?！?/br>
    話是這么說，可網上有些人話說得太難聽，葉梨之前《易形者2》的東方女巫倒是圈了一批混歐美圈的路粉，《無影劍》定妝照也圈了幾個顏粉，但這些人都日常舔顏居多，沒什么黏性，葉梨又沒團隊，連在微博控個評都做不到。

    周櫻暗嘆了口氣，頓了頓，還是問道：“姐，你想沒想過……簽個公司呀？”

    第十七章

    葉梨沒想到的是，就在周櫻問完那個問題的當晚，她便接到了一個電話邀約。

    對方聲稱自己是正信娛樂的經紀人孫建義，先同葉梨大肆展望了下正信的宏圖大業，又和葉梨聊了聊她加入正信之后可能會有的遠大前程。

    滔滔不絕，舌燦蓮花，簡直說得跟真的似的。

    要不是葉梨知道他們家前一姐被坑到寧愿付高額違約金也要跳槽的話，她也許會相信其中那么一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