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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楚宮腰在線閱讀 - 第56節

第56節

    “哦?!泵襄敌睦锾鹑缑厶?,這木人雕刻的形態栩栩如生,衣著服飾卻大不相同,各有千秋,有幾身孟宓記得,譬如在秦國時穿得那件華貴的翠羽,他盡量精簡雕刻,但還是能看出華麗的端倪。

    還有一身,是她入宮第一日所穿,繡著蘭芷杜蘅的穿花綢,后來弄臟了,孟宓卻記得那是她阿娘親手縫的,原本可惜,可是看了他雕刻的木人兒,孟宓心里頭便好受了,愛不釋手地抓著那小物件兒,夜里也要抱著它入眠。

    若是他雕一個自己便更好了。

    她想他,想得恨不能在他身邊,恨不能跟著他北上,恨不能讓他等到這個孩子的出世。

    孟宓帶著木人去十一的宮里見她,十一公主正因為狄秋來走了發了幾日的脾氣,悶不吭氣地趴在窗邊,直至孟宓來了,她才不甘不愿地走下來,規矩地行了禮。

    孟宓見她臉色不愉,遲疑著問:“十一,你在想著狄將軍?”

    十一知曉孟宓今日見了駱搖光,便冷笑,“就許你想著九兄,不許我想著狄秋來?王后是來替那女人興師問罪的?”

    孟宓蹙眉,“不該你的,即便有公主身份,也強求不來,公主不懂么?”

    “懂?!笔徊恍嫉仡┝怂谎?,將手肘托在鵝黃的軒木上,哂笑道,“我只是不甘心輸給那個女人罷了。我堂堂楚國公主,怎么會輸給一個行事不堪的女人?”

    不待孟宓答話,十一又撇過頭來,冷靜地看著她,目光可憐而同情,“王后,當年九兄將她藏在漱玉殿,你不是不知道,若非為了接你回宮,九兄也不至于慌亂打發了那個女人,將她塞給狄秋來?!?/br>
    這番話,孟宓隱隱咬牙,“什么意思?”

    十一笑容寡淡,心道天下的女子不知饜足倒是真的,她貴為公主,要下嫁給狄秋來,也沒想過要獨占那個男人,可笑孟宓如此出身,家破人亡,卻勾引得他九兄專寵,連霞倚宮也不辟出來,一直待在漱玉殿日夜臨幸。

    呵,孟宓這種身為下賤心比天高的女人,她倒是見過不少了。

    “卜諍之亂王后想必聽說過?!笔幌氲疆斎諄y軍入宮,心有余悸地哆嗦了一下,卻端著公主的倨傲姿儀,克制地撫了撫手臂,見孟宓臉色茫然,她咬牙切齒道,“當日卜諍要抓宮里頭能威脅到九兄的人,可這楚宮里頭的女人,個個冰清玉潔,最后拉上城樓的女人,除了本公主,便唯獨駱搖光,王后便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么么噠大家~

    ps:最近考試,抽空碼字,兩頭都很累,哎,快點考完吧,阿西吧……

    ☆、第75章 相思

    孟宓訝然, 澄澈空靈的眸子困惑地看著她。明明猜到十一公主要說的是什么, 可是心里不知道哪里來的自信與勇氣, 竟然不相信, 竟然寧愿相信, 楚國最尊貴的王侯,他會一生一世只有她一個人。

    可是仔細翻找回憶, 桓夙的確承諾過,這一生只有她一個王后,卻沒有再說不寵幸別的女人。

    到底,是不是她多想了?

    孟宓皺了皺眉, 有些氣惱自己竟然沒聽他說過更多的好話,沒得到他更多的承諾, 輕易被十一幾句話所左右。

    十一趁熱打鐵, 又抱著胳膊冷笑了兩聲,傲慢地憑軒而坐,“無情帝王家,王后應當知曉, 你現在容貌正盛, 九兄對你少年鐘情, 自然寵你愛你, 可一旦色衰,王后娘娘自恃還有什么呢?”

    孟宓猛然抬起了頭,十一幽幽地眨眼,“我作為楚國公主, 尚且不敢想,心愛的男人一生只有我一人,九兄是楚君,他的楚王宮里,總要熱鬧熱鬧,要開枝散葉的?!?/br>
    不,不必。

    孟宓在心里大聲的念,要開枝散葉,不就是要生孩子么,她可以,不需要那群女人!孟宓眼光熾熱如火,咬了咬唇,正要反駁什么,可話到了嘴邊又滾了回去。

    不對,今日本該是她來尋十一講理的,卻被十一搶了話頭牽著鼻子走了一圈,孟宓眼眸微黯,她和十一說什么,要相信,或者要解釋,要討說法,都找錯了人。

    “十一,恐怕只有你一個人心里是這么想的?!?/br>
    十一眼風一掠,仿佛被人踩到了痛腳,頓時花容微變,尖聲道:“你說什么?”

    孟宓站久了腿酸,早已有了去意,舒了一口長氣道:“狄將軍與他的夫人琴瑟在御,濃情蜜意,他是沒有心思娶別的女人的?!币粋€男人,二十多歲才迎娶妻子,可見對這方面真的要求不高,何況有了心愛的人,身邊哪里還有給十一公主的位子?

    孟宓想了想,又道:“十一公主年華正好,又是大王最心疼的幺妹,將來必定有更好的歸宿。若是執意對狄將軍這么纏下去,只怕將來低了王室的身份,平白讓民間百姓拿去做了笑話?!?/br>
    十一狠狠地一跺腳,氣得咬牙切齒,風度全無。

    但孟宓卻不喜歡美人豎目的模樣,說罷了,便轉身走了,出了十一公主的寢殿,冉音迎了上來,“娘娘,十一公主說了什么?”

    孟宓還沒傻到要相信十一的話,十一公主心高氣傲,和她不對付久了,俗語說偏聽則暗,孟宓旁敲側擊地問冉音:“我當年離去,大王他果真傷心么?”

    似乎沒想到孟宓突然又舊事重提,冉音斂目施禮,“王后娘娘那牌位上的字,是在南閣樓的大火燒了一個月后才刻上去的?!?/br>
    “嗯?”孟宓聽不懂。

    觸及當年的事,冉音便多了分感慨,都說無情帝王家,可是誰知道她們大王重情至此,冉音微微哽咽,“南閣樓有人搬出來一具燒焦的尸體,大王誤以為是王后娘娘,當場吐血……這病讓大王在床榻上躺了大半個月,才堪堪能下地走動?!?/br>
    孟宓知道,但這些日子以來她日日留心桓夙身子的調理,也不知是否有作用,聽到當年南閣樓的事,還是忍不住心酸,原來那日上陽君是有備而來,用攝魂術迷了她心魄,走時用大火掩蓋行蹤,甚至扔了一具尸身給夙兒……

    難怪了。

    他那么難過。

    若是不見尸體,尚且可以安慰自己,可是見了,正因為見了……他血指書碑,封她為王后,將楚國儲君之位交給公子戚,將所有后路都留好了。

    孟宓那句“他有沒有寵幸過別的女人”無論如何都問不出來了!

    她怕,那是對他情深的侮辱。她知道民間的妻子總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自己的丈夫,她阿爹阿娘尚在的時候,孟老爹回來晚了一步,也會被她娘冷落一天……可就是這樣的一雙人的風雨扶持,在這樣的教導下成長起來的孟宓,私心里對于一夫一妻是如此渴望。

    她阿爹膝下只有她一個女兒,盡管阿娘已經不能再生,卻連抬小妾的念頭都沒有過。

    這世上是有這樣的男人的。

    她相信桓夙。

    何況,如今的駱搖光已是狄秋來的妻子,當年如何,已經沒有意義。

    孟宓不敢妄動憂思,以免積郁在身,傷了肚子里的孩子,只是她本想這么將此事了了,卻在夜里夜不能寐,心里無比惦記他。

    今日冉音的話提醒了自己,桓夙的身體,只怕并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么強健,少年吐血,孟宓只知是個極不好的兆頭,后來在行云山嘗遍百毒,雖然先生走時也沒說什么,可一路北上,餐風露宿,軍旅疲乏,又是數九隆冬的寒天,雖有狐裘暖爐,可還是禁不住會受凍。

    她等著他的家書,可幾日過去了,她恍然發覺自己等不了了。

    “小包子,冉音?!睗M桌珍饈讓她全然沒有食欲,孟宓皺了皺眉,“我想,去前線?!?/br>
    那兩人驚呆了,小包子反應快,切切地跪了下來,“娘娘不可。娘娘懷著身子,若是此時出門,大王降罪下來,我等……”

    “我知道?!泵襄到鼛兹昭燮た偸翘脜柡?,她心里想,右眼跳災,夙兒定會遇上棘手的事,他孤身在外,身旁沒有一個貼心解語的人,夜里寒衾薄毯,怎么能睡得著?

    “我……孩子想父王了……”孟宓編了個蹩腳的借口,讓小包子瞠目結舌,心道這么小還沒出世的孩子,王后娘娘您怎么知道他想大王了,只見他們王后臉紅過耳地捧著那花般嬌羞粉紅的臉輕輕走了。

    ……

    寒夜的風在曠野之中肆虐,軍隊跋涉了一程又一程,在這歲寒天凍的夜里,抖落飛揚如絮的雪花的天幕之下,軍帳矗落,蜿蜒盤旋地扎根在厚實的黃土之中。

    其實孟宓猜的不錯,他的確不能入睡。

    自分別以后,到了深夜格外想楚王宮里的軟玉溫香,桓夙皺著眉,既然難以安枕,索性披了見錦袍起身,靠著燈火讀書,雪花大如席,被風撲入簾內,雪白的軍帳浸了水又被凍得僵硬,只能扯著一角在凜冽朔風里打轉。

    兵書讀了兩冊,放下竹簡,卻發覺腦海里什么痕印也未曾留下,睜開眼,閉上眼,全是她清麗而嬌媚的纖影……

    如果這場戰事不能勝,如果有人不能歸家,會有多少妻離子散,會有多少遺憾?

    桓夙從未覺得,肩頭的擔子是如此深重。

    有人在外頭傳話:“大王,曹參將軍請見?!?/br>
    “讓人進來?!被纲戆櫭?。自從秦國一行之后,曹參被部下和公子霽自虎口救出,那是他已經被挑斷了右手手筋,落下了終身不得使劍的殘疾,桓夙原本想找個文職與他,此次將他留在了郢都,不準他同行,沒想到,人還是來了。

    這些當兵打戰的人的固執,桓夙早已不是第一次領教了。

    曹參已不是當年俊目如星、神采飛揚的模樣,但依稀能看得出深邃的輪廓和舊日的影子,他的右手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下垂,緩慢地走到桓夙眼前,跪下,依舊是楚國肅穆的武士禮儀,“拜見大王?!?/br>
    他低頭,昂揚的頭顱此刻低在眼前,這是一個武士對國君的承諾。

    桓夙深吸氣,“你不必如此的?!?/br>
    他心里遺憾,愧疚,但曹參不是如此想,青年已經抬了頭,“楚國危機當前,末將豈敢茍安一隅,雖只有殘手斷肢,也敢不自量力,請求大王,殺敵于陣前,效死于旗下?!?/br>
    桓夙攢著修眉,手指微動,“你——”

    “末將心意已決?!?/br>
    “那好?!避娙说陌凉呛途髲?,讓桓夙偶爾也無可奈何。

    轉眼大軍便奔赴戰場,枳頭一回出來,年紀又輕,桓夙將他安排在帳外為自己守門,小少年原本不甘愿,桓夙稍稍沉了目光,露出一抹不悅,便讓他安分了些,在御敵上枳知道自己是個門外漢,也想趁著機會先學。

    兩日之后,軍中傳來消息,南明失手,鄭國大軍以死士為先鋒,幾乎勢如破竹,南明的守將王琿是個軟骨頭,仗未開打,單聽到藺華手底下那群所向披靡、毫無血rou之軀意識的死士,便陣腳大亂,慌亂之下甚至連擊鼓都亂無章法,士氣大落,城池很快被攻占。

    南明雖然失手,但這座城池,是楚國邊邑的大城,鄭國國小兵寡,一時吃不下這座城池,進攻之勢便徹底放緩了。

    桓夙將奏報擲于地上,幾乎摔出了營帳,枳在外頭凝神細聽著,方才狄秋來大將軍已經走入了王帳,此刻是他的聲音:“大王,南明是昔年君侯自鄭國手中奪來的,鄭國仇楚,便是便是由這座城池……”

    “那又如何?”這次是他姐夫了,“難道讓孤拱手讓他取南明之外?”

    “臣不敢?!钡仪飦硪逊治隽藥兹漳厦鞒峭獾牡貏?,發覺鄭國攻下南明之后,此時最愁的,應當是藺華。

    南明在鄭楚邊境,是凹入楚國的一角,楚國先祖之所以如此輕易地取下南明,便是因為它的周遭皆是楚國之境,三面舉戈,定讓鄭國紋絲不動地將南明吐出來。所以眼下那位新任的鄭伯應當籌劃的,是東進抑或西行,打下一城防固。

    楚畢竟是大國,藺華雖有公子民稷出陣相幫,但到底還是心急了些。

    桓夙看透這一點,便讓狄秋來暫且退下,當晚,就著嗚咽的寒風,他伏在案頭寫了半宿的家書。王帳之中燭火滅了又點,幾乎未曾斷過。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一公主并不是壞人啊,只是刀子嘴,又自大看不起人。

    但是算了,不是很重要的角色,作者君就不下手虐她了啊。

    ☆、第76章 交易

    有微生蘭留下的傳信機關雀, 楚侯坦蕩地公挪私用, 將家書傳回了郢都。

    曠野的哀風一縷一縷將夜色抹勻在清凈凄涼的冷霧之中, 明月皎皎, 漫山都是黑楞楞的樹影, 此時翻越五座山頭,便是那座陷落的城池。

    此時, 它的cao縱者,正安逸地睡在墊了軟褥絲綿的紅木榻上,合了錦繡縱橫紋理的棉被,好夢正酣, 忽然聽到不遠處雷鳴而起的重鼓,公子民稷緊著眉心從床榻上翻身坐了起來, “何事張皇?”

    “公子——”一名宦者端著公鴨嗓拎著裙角火急火燎地趕來, “不好了,東西南三面都傳來了叫殺聲……南明,南明……”

    后頭“怕是不保了”幾個字尚未說出來,他已經被公子民稷甩翻在地, 和衣而起的齊國公子輕袍緩帶雍容地邁出了門, 還是公子的俊雅姿儀, 紋絲不亂, 此時門外稀稀疏疏跪了幾個人,聽到里頭的動靜,個個驚惶地縮在一團。

    公子民稷遠行而來,因不同于三王宴尚可以游山玩水, 此時身邊除了門客與將士,別無侍女照拂,故而與他結盟的藺華從鄭國宮中撥了一些人賞給了他,但公子民稷看著這群在美人香脂粉堆黃金屋待久了一群人,忽然想,鄭國這幫不爭氣的廢物,扶得起來么!

    “楚國來了?”

    一名抖得厲害的宮女哆嗦著嘴唇,道:“來、來了?!?/br>
    來了,此時他的寢房外頭,不該只有這么幾個無關緊要的人,至少他的食客會有所察覺,眼下楚國兵馬未到,不過是偽造聲勢給了他一個下馬威罷了,他堂堂齊國公子,還真不是那種會風聲鶴唳的人,南明軍力未動,想必是并無異狀,只是這群駭破了膽的不中用的奴才,自個兒嚇著自個兒了。

    公子民稷清冷地哂笑:“一幫目光淺薄的奴婢而已?!?/br>
    “他桓夙親征又如何,本公子這一回,還偏要與他較量!”

    ……

    楚王宮里,孟宓原本幾日不曾安眠,眼底有了重重青影,人也憔悴了不少,倦懶地耷拉著臉躺在美人靠上歇憩,緋紅的曲裾在靴下宛如涌動的流水般,灼灼艷麗,冉音壓著喜色將大王寄回王宮的家書拿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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