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我跟白開停下了,這顯然不是起夜上廁所,院子這么大,在哪里解決不一樣?非要開鎖出去? 我屏住了呼吸,想看看老丘到底要干什么。卻聽見老丘忽然開口說道:“久等了,久等了,都進來吧,都進來吧?!?/br> 我頭皮一陣發麻,鐵柵欄外甭說人了,連個耗子都沒有。白開這時忍不住大聲喝道:“媽的老頭!你搞什么鬼名堂!”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老丘啊了一聲,人直接癱倒在了地上。 我這回更心焦了,老丘這八成是夢游,早前我就聽說這夢游的人是不能叫醒他的,只能在旁邊看著防止他出意外,否則很容易把夢游的人嚇死。 我喊道:白開媽的你闖禍了!人趕緊奔了過去。探了一下見老頭還有鼻息,才放心一些。 白開隨后到的,過來沒有查看老頭,反而罵道:“你以為他是夢游嗎?你彪??!他是被上了身了!” 我一聽反而樂了,白開這東北話還是最近學的。 我問道:“被上身了?這廠房里咱也看了,很干凈,污穢是你招來的???” 白開拍了下我的后腦勺道:“媽的這老丘多半身上就一直附這一個,到了晚上就換那東西支配rou體。這廠房里夜里根本不會來人,就是老丘他自己!” 我瞬間明白了,倆人把老丘抬到了小屋里。點了燈,我問白開,那接下來咋辦?你搞的定嗎? 白開說了句看看吧,手上已經把老丘的上衣扒開了。好在這屋里的爐子燒的很旺,不至于凍壞了身子。 老丘比我想象的要壯實,可能是一直從事體力勞動的原因。皮膚上有很多傷疤,我感覺他早前可能當過兵,按照歲數沒準上過戰場。 白開要我把老丘翻過去,看背面。 一看到老丘的背面,我立刻傻眼了。老丘的后背上有一些類似于表格的傷疤,跟早前衣柜里的石膏像上,和那次在別墅里跟秦一恒一起制服的人背后一樣。 白開也很吃驚,之前我給他講過這表格。我眼見著白開的臉色就是一變,小缺!這表格里有畫! 我低頭一看,果然!老丘背上的這個表格里,每一格都有一個圖案。 只是圖案并清楚,感覺有點像胎記,也有點像是用墨寫上去之后,時間長了淡掉的感覺。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問白開,這怎么看不清楚??? 白開想了一下道:“當初秦一恒說這表格是干嘛的?” 我道:“是記錄胎夢的。那個老頭養了餓死鬼,去偷窺別人的胎夢,然后就記錄在餓死鬼的后背上?!?/br> “對嘍!”白開看了看老丘道:你覺得老丘像餓死鬼嗎? 我搖搖頭,上次那個我也見著了,完全跟精神病人沒啥區別,相比來說這老丘顯得太正常了。 白開就道:“對,但老丘背上也有表格。而且里頭是有畫的,我想,這老頭做到了跟餓死鬼一樣的事,這才是我們被叫到這里的原因?!?/br> 白開倒了杯水含了一口,噗的就噴到了老丘的臉上。 “等下他醒來我們問問他,他可能是自己人?!?/br> 我看著老丘的臉,自己人?他真的會是站到我們這一邊的嗎? 不管了,眼下也只能等人醒了再說了。 老丘被潑了水,沒有立刻醒過來。白開又給了兩巴掌掐了掐人中,他才逐漸由了意識。 睜開眼他還很虛弱,但嘴不停的嘀咕像是要表達什么,我附耳下去聽,就聽老丘道:“快去開門,快去開門?!?/br> 第四十三章 鬼趕集 聽到老丘這么說,我忍不住就想去大門那里瞧。 白開可能是以為我要去開門,把我拽住了。低聲說了句,別去,我知道是什么情況了。 說著他把我拉到一角,見老丘還很虛弱的不能起身,才道:“今天這里有鬼趕集,按理說這地方不應該出現的,我覺得是那老頭用了什么手段?!?/br> 我不解的看著白開,問他,那是不是要把老丘控制???萬一他跑出去把門打開呢? 白開說先不急,老丘一時半會兒恢復不了。眼下出去也不安全,最好人一直在屋子里。 我見這樣,心說也甭擔心了?,F在只是聽說外頭可能有東西而已,不管外頭有啥,我們還是在屋里頭耗時間,跟之前沒什么區別。 抽了根煙,我就一邊盯著老丘一邊問白開什么是鬼趕集。白開恐怕也是覺得干呆著無聊,就順著話頭講了一下,而且這次他講的不是單純的傳說或是典故,而是自己的親身經歷。 白開說這鬼趕集自古有之。跟我們大活人的本質上沒太大區別,都是約定好日子,比如說初七,十五一類的,相約在一個地點,自發的組織成一個市場。這在我國現在的大部分地區還都有這樣的習慣。 這唯一的區別是,這活人的集市是大家都帶著各家種的蔬菜瓜果也好,養的牛羊豬雞也罷,或是縫制的衣鞋褲襪。來這里販賣或是交換。 而鬼的集市,是各自帶著污穢用的東西,比如寒衣,車馬,牲畜來交換或是販賣了。當然這牲畜肯定不是活的,說白了就是些紙人車馬。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是因為這古時候,無論是醫療條件受限,還是戰亂天災導致,會造成很多孤魂野鬼無人供奉的局面出現,甚至還有一些干脆就是自家已無親人,只能孤零零的饑寒交迫的游蕩在人間。 這有過的慘的,自然就有過的好的。這在世間萬物里都是這么一個道理。有的污穢無人供奉,但有的污穢自家子嗣興旺,又很孝順,這供奉燒來的東西絡繹不絕用都用不完。所以這些污穢就會把多余的東西拿到這里來交換,交換什么呢?換那些可憐污穢的‘來生運’。 這‘來生運’只是一個統稱,涵蓋的東西還不少,比如庇佑自家子孫福運,給子孫托夢的能力,甚至還有交換下輩子托生的人家。統統包括在內。 這說白了其實就是一個各取所需的交易而已,并不存在畸形市場一說,所以這鬼趕集一向都是非常穩定,延續很多年。 白開早前剛入行的時候,是師傅帶著。他師傅很嚴厲,但白開又是一個天性不喜歡循規蹈矩的人,簡而言之就是個不良學生。所以師徒之間總會產生一些小矛盾。 很多次師傅生氣不想再教白開了,但又想到白開天資聰明,不入這行就白瞎了。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忍讓白開的小毛病。白開那時候正好也是不懂事的年紀,自以為師傅怕自己,更加變本加厲。 有次師徒二人去跟一個大戶人家掛鏡子,這家人很有錢,是一個農民企業家,在自己的村里包了一大塊地,蓋了很大的一個院落,這平時我們的住宅因為多半都是樓房,而且即便再大也不過百十平米,加上在城市生活人相對來說不信邪的居多,所以很少有人家掛鏡子。但這在農村里就截然不同了,尤其是這么大的一個院落,鏡子掛多少,掛在哪兒,掛多大的,都是有說法的。 本來這事很簡單,無非就是動動手腳而已。按理說是不用師傅出馬的,白開自己就能搞定。 但碰巧這個農民企業家跟師傅沾親帶故的有點關系,師傅對白開的能力有信心,但恐怕他的臭脾氣得罪了人家,才不得不跟來的。 白開當時的年紀很輕,正是處在一個覺得自己牛x,卻又沒得到社會認可的時候。所以這么點小事師傅也跟來了,就讓白開很不爽,苦于不好當面發作,只能暗暗在心里運氣。 當天他們總共大大小小的鏡子掛了十三面,最后一面是要掛在正方的正梁上的,取得是明鏡高懸的典故,鎮宅辟邪的。正梁很高,師傅上去肯定不方便,只能白開上。 于是白開就架了個小梯子,上去忙活。 按說這鏡子掛完也就結了,可白開偏偏在房梁上,看見了這家人藏得一筐紅雞蛋。這在他們當地的習俗里是很重要的,取得是雞蛋孵小雞的,‘孵’字。高放在房梁上的,‘高’字。加到一起就是‘高?!暮x。 這東西放出上去了,就是萬萬不可碰動的。否則在當地的說法里,這高福動,有人送。是說這家人會死人的。 白開并不知道這一點,因為好奇,居然伸手碰了一下。他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分寸,手上并沒有用力。那高福也是文絲未動的。但這一幕恰好被自己的師傅在底下看個正著,恐怕白開失手闖禍,立刻在下面大罵白開。 白開本身就是帶著氣來的,憋了一天,又突然被師傅這么痛罵。當即居然翻了臉。鏡子也不掛了,人順著梯子溜下來,直接跑了出去。 當時白開的想法是就此靠著本事在江湖上混了,可在外頭轉到了天黑,始終沒舍得走出村。沖動的勁頭過去后,腦子里想的全是師傅的好處。最后白開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天黑透了之后,又回了那戶人家,去向師傅道歉。 師傅雖被氣的夠嗆,但活還是要干的。訓斥了幾句就又讓白開上去。 白開這次安安穩穩的把鏡子掛好,剛準備下來,卻見鏡子中看到一些走動的人影,回過頭卻找不到。他知道這多半是污穢,只是有些好奇,這宅子是新蓋的,怎么會有這么多污穢在屋里走動。 從上頭下來,白開就把這事跟師傅說了。師傅這會兒也沒辦法生氣了,老師老師,授業解惑才是天職。就告訴白開,這是今晚上有鬼趕集,解釋了一番。 這活全干完,因為中間出了插曲,比預計的時間長了很多。這家人見時間這么晚了,也不好就讓人回去,干脆盛情要師徒倆留宿。這師傅也沒拒絕,于是二人就在客房睡下了。 夜深之后,白開輾轉反側,腦子里一直想著鬼趕集的事情。 這鬼市他去過很多,就是天亮之前,朦朧朧黑漆漆的那段時間,同樣也是一個市場,傳說中這鬼市里魚龍混雜,有污穢,有銷贓的盜墓賊,有見不得光的情報交易,林林總總。但白開覺得一點都沒意思。 而這次終于碰見了一個新鮮的,他不由得就有些興奮。 他輕聲叫了聲師傅的名字,見師傅睡熟了,一個人悄悄的從宅子里溜了出來,一路上拿著鏡子,用鏡子的反光認路。 白開本身并不是泛泛之輩,很容易就找到了鬼趕集的地點。走進去,有些失望。一是這集市上畢竟沒有活人,一點都不熱鬧。二是,rou眼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在鏡子中能大致分辨一些人影。 在里頭來回溜達了一圈,什么有意思的事都沒碰見。夜里的涼氣弄得他也很不舒服,正準備悄悄回去。卻被他看見一個活人,同樣在這一塊兒地方溜達。身影模模糊糊,但好像在抽煙,能看見腦袋的位置有一個亮點。 白開信以為是碰見了同行了,尋思過去要根煙抽,白天師傅看著,他根本不敢帶煙在身上。這會兒煙癮犯了。 他快走了幾步到那人身后,伸手就拍那人的肩膀。 第四十四章 碰見的少年 手剛搭上去,白開就后悔了。這人的肩膀并不厚實,體格有些單薄。整個肩膀涼涼的,透著股陰氣。 這地方雖然是鬼趕集,但陰氣非常重,難保不會招些邪魔外道過來。白開這下擔心這人是個僵尸或是個妖畜,他貿然一碰,很容易惹了是非。 緊張的功夫,那人已經回過頭來了。 白開打眼一瞅,雖說夜黑光暗,但離得這么近,白開還是看出這人是個跟自己年歲相仿的少年。手上正拿著根粗香,憑空搖來搖去的。 少年見到白開,也不吃驚。波瀾不驚的笑了一下,又轉過身繼續搖手里的香。 白開這次斷定,還真是碰見同行了。這少年年紀如此輕,做事卻這么沉穩,白開心里頭又佩服又嫉妒。一時半會竟然沒出聲。 那少年緩緩的向前走,不一會兒就跟白開有了段距離。 這時終于有月光撒了下來,白開才好好打量起那人的身影。只見那少年上身穿一件棉布小褂,并不像平日里見師傅那一輩人穿著的一般寬松,反而顯得很修身,似乎是特意修改過的。下身穿了灰布運動褲,整體按理說不搭,但看著倒挺合眼。 這會兒白開也弄明白了,那少年拿的正是佛香。這佛香平日里用來在寺廟里供奉,但還有一個作用,就是壓低自己身上的陽氣。白開心里琢磨著,難怪之前那人肩膀的感覺不太對,合著是因為佛香的緣故,把肩頭火壓低,才會讓自己感覺陰陰的。 想著白開追了上去,這人來這里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很可能是來辦事的。說不定有會有好玩的事情,他自己也算沒白出來一次。 追上那少年,攀談了幾句。那少年并不防范,一五一十的把目的都講了。 這少年也是一個世家,一向跟著爺爺學本事。平日里生意的范圍跟白開這邊也差不多,有事通常都是爺爺出馬,他自己打個下手什么的。但這次爺爺臨時有事脫不開身,順便想讓他來歷練一下,就叫他一個人來了。 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逛鬼集,收東西。 有人找上爺爺,說是他們家給自己已故的親人上墳燒紙的時候,無意把藏在里頭的一張很重要的紙一起燒了,紙上記載著這家人命根子一般的東西,而且沒有任何備份,想了無數種辦法也沒有一個靠譜的,最后不得已招到他爺爺這里,死馬當活馬醫。 這家人的祖墳就在這一代,而附近剛好就有一個鬼集。所以他爺爺就讓他來這里碰碰運氣,但凡找到線索,說不定可以讓著污穢托夢把信息傳達回去。 白開聽了少年的話,心里一陣激動。這就是他一直想找的好玩的事情。 當即自報了家門,說要給少年打下手。 白開的師傅在業內也是有一些名氣的,少年自然聽過。反正這夜里也是無聊,多一個人聊聊天也是好的,也就答應了下來。分給白開一根香,倆人一起搖著壓陽氣。 這陽氣降下來之后,白開眼前的世界終于有了變化,這條石板的小路上,開始斷斷續續的出現了一些模糊的輪廓,小路兩旁也坐了很多影子。倆人越往前走,這輪廓和影子就越多。 那少年就悄聲道:“爺爺說這污穢兇不兇,用這種方式就能分辨。這不兇的污穢,一般顏色看起來都比較重,也就是代表陰氣相對輕一些。而這兇的污穢,顏色就很淺。你看,果然是這賣東西的生活不錯,心態平和。而這些買主,顯然過的不開心啊?!?/br> 白開邊聽著,忍住了感嘆,這少年說的事情是他之前并不清楚的??梢贿呌峙聛G了面子,只能裝作早就知道的樣子說了句沒錯。 倆人不知不覺得就走到街尾,轉過身又往另一頭走。 這一頭的街相對冷清,影子或是輪廓都寥寥無幾。 而且月光這會兒又被云給遮住了,眼前一下子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