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邵晏向那人恭恭敬敬的行禮,那人點點頭,算是應了,邵晏這才與瓔珞說:“這位是當今五皇子?!闭f著,邵晏用袖子做掩護,悄悄捏了捏瓔珞的手心,讓她放松些,才繼續說,“他也是你的表哥!” 瓔珞有一瞬間的愣怔,面上多少也顯示了些,手心更是緊張的直出汗,背卻挺的很直,而后咬著唇行禮:“見過五皇子?!?/br> “坐吧?!蔽寤首优c她說,聲音辨不出喜怒,但表情比先前柔和些了。 瓔珞惴惴的坐下了,就坐在邵晏右手邊,她的左手邊是寧涼瑜,寧涼瑜還對著她溫和的笑,瓔珞也回以一笑,露出香腮上淺淺的梨渦。寧涼瑜目光就有些怔忪了,他想起瓔珞小時候也愛這樣柔柔的笑,她生的眉眼如畫、肌膚雪白,笑起來總是格外好看。 “幼時我應是見過你的,你隨著外祖母進過宮,那時你才五六歲,還跟在我身后喊我五表哥?!蔽寤首油蝗婚_口,打破了一室得的寂靜,與瓔珞這樣說道。 瓔珞微微怔住,她實在不記得從前都發生過何事,對進宮之事也沒有任何印象,更別提記得見過五皇子的事了。她一向遇事冷靜,齊氏不止一次夸過她這點,所以瓔珞心里倒沒有很慌張,只是悶著聲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面前的人是皇子,說記得分明是欺罔,而若說不記得,難免落了皇子的面子,惹得皇子不高興,萬一不小心連坐到侯爺的頭上,耽誤了他的官職可如何得了! 沒想到卻是寧涼瑜接過了話頭,他見瓔珞面上一片茫然,知道她定是不記得這事,就與五皇子笑道:“是有這事,祖母一向疼愛瑩瑩,每次進宮去看寧妃娘娘的時候總要帶上她。不過瑩瑩她十歲那年出了點意外,從前的事都忘了?!?/br> 這話里沒有提到瓔珞被拐之事,但五皇子在寧涼瑜向他求助的時候就知道了這事,為怕小姑娘心里難受,他也沒有提,只點點頭,道:“日后總有進宮的機會?!?/br> 邵晏聽了這話,想起先前兩人想談的事宜,不由拱手恭敬道:“謝過五皇子,五皇子大恩,邵某定銜草結環相報!” 五皇子擺手笑了,眉眼顯得生動些,總算沒有之前的疏離了:“不用,永寧侯客氣了,我不過一個閑人,哪里就需要你如此相報了!” 對于邵晏的這番話,寧涼瑜卻笑得有些牽強,他親手執壺為三人各倒了一盞茶,給瓔珞倒的跟他們的不一樣,是加了蜜的花茶,先與瓔珞柔聲的說:“你從前就愛和花茶,這是我特地叫人煮的?!?/br> 寧涼瑜太過無微不至,倒叫瓔珞有些不知所措,還有些愣神,才淺笑著謝過。這般落入寧涼瑜眼中,他的眸色微微黯淡了一下。 心里明白要叫meimei親近自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寧涼瑜才緩了口氣,又轉頭與邵晏說:“說起來涼瑜還要感謝永寧侯,這幾年多虧了永寧侯,瑩瑩才能回到我們身邊?!?/br> 邵晏瞥了寧涼瑜一眼,不冷不淡道:“寧四公子說笑了,這是邵某的本分?!?/br> 惹的五皇子古怪的看了邵晏一眼,又看了正低頭的瓔珞一眼,唇畔帶著些玩味了。 寧涼瑜心里有氣,偏偏邵晏說的話意思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點,但寧涼瑜卻知道邵晏的意思——能護著瓔珞,是他的本分! 寧涼瑜面色變換了幾番,終究沒有說話。 這次是邵晏主動開口了:“還請五皇子和寧四公子以后多看顧瓔珞,她脾性好,受了委屈也不愿意說,只會憋在心里,沒得被人欺負?!?/br> 瓔珞怔怔的抬起頭,邵晏正一臉柔和的看著她,瓔珞心神一震,忙又低下了頭,再也不敢抬頭了。 他們的互動落入寧涼瑜眼中,叫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輕咳一聲,說:“永寧侯大可放心,瑩瑩是我的meimei,豈有不護著的道理!” 邵晏面上沒有什么表情,心里卻對寧涼瑜很是不耐了,尤其是每次他喊瓔珞為瑩瑩的時候。 她的乳名,豈能被旁的男子隨意亂喊?他都沒有這般親近的喊她呢!但一想寧涼瑜是她的庶兄,邵晏心里才稍稍好過些。他與寧涼瑜上輩子的交情就只是一般而已,他看的出來,寧涼瑜不喜他,自然,若不是因為瓔珞的關系,他也不屑把寧涼瑜放在眼中。 其實心里最難受的人是瓔珞。被邵晏帶進來之前她完全沒有想到寧涼瑜和當今五皇子也在,難免一時有些恍惚。雖然邵晏一直在悄悄的握著她的手,生怕她害怕,但她心里還有揮之不去的茫然。 直到聽到他們在商討什么溫泉一事,瓔珞才回過神來。 “不日之后皇上、太后會到東成山莊避暑,屆時我母妃也會去,三品以上的官員可攜眷隨行,那時你只要跟著去便是了,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結果如何,端看你們了?!边@是三皇子說的。 就見到邵晏一臉正色的點點頭:“自然,謝過五皇子殿下?!?/br> 沒過多久,五皇子就聲稱自己有事,要先行一步。走之前,他繞到瓔珞身邊,勾起一抹笑,與她說:“以后你怕是不用喊我表哥了,直接喊我哥哥便是?!?/br> 而后深深的看了瓔珞一眼,才一甩長袍、邁著長腿出去了。寧涼瑜和邵晏將他送至門口,目送他乘車離開,才雙雙回到‘芙蓉渠’。 留下的瓔珞愣在那里,有些不太敢相信剛才聽到的。按理說她原本是該喚五皇子為表哥,但她忘了這些,也失了身份,而且寧府里的那個寧六姑娘已經沒了,總不能叫她“死而復生”。但旁的她能想到的身份無非是寧家人認的干女兒,怎的五皇子卻說以后可以喊他為哥哥了! 瓔珞想到了什么,再加上五皇子之前說的關于溫泉的話......她好似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這個時候,她卻莫名覺得有些心慌,她也不知為何,是對未知的恐懼,還是因為自卑,或者是不想離開侯府。 邵晏和寧涼瑜都注意到了瓔珞面色有些不大對勁,寧涼瑜心里一緊,就要上前,卻被邵晏伸手攔住。他不解的看著邵晏,邵晏卻對他微微一笑,然而并沒有什么溫度。 他說:“寧四公子,瓔珞的事,暫且還是交給我罷!” 寧涼瑜心口有些悶,不服輸的冷眼看著邵晏:面前的人不似常年在軍營里際混的人,他膚色與尋常勛貴子弟一般無二,看起來就像是在京城這片溫床里長大的一樣。但他的肩膀很寬,個子比寧涼瑜還要高半指高,站在人面前就給人一種威壓,叫人不得不服從。 寧涼瑜深吸一口氣,目光停留在邵晏清俊的臉上,看著他宛若星辰的眸子,寧涼瑜忽然有些恐慌......如果,他的meimei被這廝的皮相迷了去,該如何? “永寧侯這話有些不對吧,瑩瑩是我的meimei,自然是要由我這個做兄長的照顧,還是不用勞煩永寧侯了。況男女有別,但永寧侯卻應該知道吧?!睂帥鲨ぐ敕忠膊幌胪俗?。 卻見邵晏冷冷覷他一眼,直接把瓔珞摟進了懷里,她那么嬌小,在他寬厚的胸膛里竟是格外的和諧。 然后就聽到邵晏冷笑一聲:“瓔珞還沒有回去呢,所以,現在她的事歸我管!” 寧涼瑜心里憋著火,奈何多年來的教養叫他忍住了,沒想到這時瓔珞竟從邵晏胸前抬起了頭,她的面色似是恢復了些,對著他笑笑,有些艱難的吐出兩個字:“哥哥?!?/br> 寧涼瑜身形一顫,被這兩個字震撼的不輕。他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這一刻——他的meimei又回到他的身邊,黏在他身邊甜甜軟軟的喊他哥哥。 因為幼時的不懂事,他無數次的嫌棄自己的身份。每次祖母抱著比他小好幾歲的寧瓔哄著逗著的時候,他就只能在一旁看著,有時候在祖母的院子里待上一天祖母都不見得跟他說一句話,更別提對他滿臉堆著笑了,卻愿意親手喂那個團子吃飯。 一切只因為他是庶出,而寧瓔是嫡出! 心里有多嫉妒那個白白軟軟的團子,只有寧涼瑜自己知道,但他面上還要做出一副愛護meimei的樣子,那樣祖母才不會責罰他,眾人也會夸他知理懂事。好在他有父親護著,他的父親會教他寫字,陪他讀書,教他名義,這些,父親從來不會這樣對待他那個嫡出的meimei! 他一直以為父親只是他一個人的,所以才可以忍受寧瓔得到祖父祖母的喜愛,直到有一次,他親眼看到父親竟然把小寧瓔抱在懷里,親手喂她吃了幾個葡萄,眼里溢滿了慈愛. 后來他又聽到伺候他的幾個婆子偷偷的議論:“你看四爺其實心里喜歡六姑娘呢,給她院子里撥的東西都是最好的,咱們四公子才可憐呢,四爺雖然對他看似無微不至,但到底少了些父子的親昵......” 寧涼瑜更加討厭寧瓔了,覺得她搶走了自己的一切。對于小團子的親近,他心里即使向往,但卻告訴自己她會搶走他的一切,強迫自己不去理睬她,任她一個奶娃娃在那里哭,有人尋來的時候他又一臉委屈的告訴別人——meimei在這里總哭,影響他看書呢! 后來寧瓔漸漸不往他那里去了,他有時候放下書眺望她院子的方向,能怔怔的看上許久。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寶貝兒tanarum 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304 08:52:29 ?讀者“tanarum ”,灌溉營養液 1 20170304 08:52:29 讀者“tanarum ”,灌溉營養液 1 20170304 08:51:42 ☆、第38章 琉璃糖 以前寧瓔每次見了他都會甜甜的喊他“四哥哥”,即使他從未真心回應, 她也叫的很開心, 有時還會從荷包里翻出幾顆蜜餞糖果, 巴巴的塞進寧涼瑜的手里。寧涼瑜卻從未吃過, 每次等小寧瓔走遠了, 他都是直接把那些東西扔進池塘, 或是拋進草叢里。 小孩子或許什么都不明白,但是一切都瞞不過精明的寧老夫人。那時恰逢寧瓔生了場病,寧老夫人把她當做眼珠子似的看著,也不許她再去尋寧涼瑜了。寧瓔一向很乖, 也不再去纏著哥哥了,時間一久,有了新的玩伴, 就把她的四哥哥忘在了腦后。 寧涼瑜再見到小寧瓔的時候是在首輔府的后花園, 那日恰逢祖母寧老夫人六十大壽, 寧府來了好些賀禮之人,后花園里也擠滿了客人帶來的孩子。 小寧瓔粉粉白白的一小團, 正窩在長房的大哥懷里,笑的甜甜的,眼睛水靈靈的,一眨一眨的,把人的心都看軟了,rourou的腮邊還有兩個討喜的梨渦。 她身邊圍著好幾個蘿卜頭,還有個小公子見她生的可愛, 就非說要抱抱她不可。寧涼瑜記得,那個小公子生的唇紅齒白、腳踩鑲著白玉云靴、看起來就一身貴氣。饒是如此,長房的大哥怕那個小公子摔了小寧瓔,就沒允,結果那個小公子還差點氣哭了。 小寧瓔就奶聲奶氣的與那個小公子說:“祖母說我太沉了,不能再叫旁人抱了,要不然你會被壓趴下的?!?/br> 周圍的人一聽這話都笑了,小寧瓔雖然福氣滿滿的樣子,但著實是小,哪里就沉的叫人抱不動了! 熟知那個小公子一聽這話更不服了:“我已經開始習武了,身子健壯的很!”說著他又不滿的指著寧家大哥與寧瓔說,“怎的他就能抱你,我就不能?” 小寧瓔咬了咬粉唇,想了想,然后糯糯的說:“因為他是我的哥哥呀,祖母說了,寧瓔是姑娘家,除了自家哥哥,不能給旁人抱的......” 聽了這話,寧涼瑜心里有些復雜——他也是她的哥哥! 寧涼瑜也不知道自己站在樹后看了多久,他只記得,小寧瓔已經有兩個月沒有去尋過他了。 后來寧涼瑜聽到有下人背著他議論: “咱們六姑娘真是可憐,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四爺又偏心,只寵著四公子,好在六姑娘有老夫人護著?!?/br> “可不是嗎,不過四公子也是可憐的,他不也是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 這時他聽到方才說話那人被捂了嘴巴,只聽另外一人道:“你忘了?四夫人沒了可不就是因為苑姨娘!如今雖然苑姨娘也沒了,但咱們四爺不還是心心念念的記著她!” 寧涼瑜如墜冰窖,他知道,苑姨娘是他的生母! 寧涼瑜不知道該抱著什么樣的態度去見寧瓔了,索性把自己關在院子里,一心一意的讀書。 隨著年歲越長越大,寧涼瑜讀書也越來越好,所有人都夸他學識好、品性好、有禮貌,就連寧老夫人對他的態度都有所改善。但寧涼瑜卻不大愛笑了,他始終記得,曾經有個小團子喜歡粘著他身后喊他“四哥哥”,每每那個時候,他總是在心里接上一句“六meimei”的。 那日去寧老夫人那里請安,被人告知寧老夫人與成國公夫人在一處兒說話,寧涼瑜不便打攪,就躬身欲走。剛轉過身,就看見側廂房里走出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小姑娘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迷糊的看他一眼,長眼睫眨呀眨的,跟把小刷子似的。 而后她甜甜的笑了,她喊他:“四哥哥!” 寧涼瑜身形未動,心里卻有一根弦似被波動了一下,他聽到自己低聲“嗯”了一聲,回過神來時,小姑娘已經走到他身邊,恬恬笑著打開荷包,從里面拿出一顆琉璃糖,聲音軟軟的:“四哥哥,這是成國公夫人給我的琉璃糖,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嘗嘗?” 寧涼瑜把目光落在那顆晶瑩剔透的糖上,頓了頓,然后緩緩伸出了手,接過糖,放進嘴里慢慢品嘗。 ——糖明明帶著股nongnong的橘子酸,寧涼瑜卻只記得其中的甜,一直記到了現在! 如今小姑娘長大了,卻不記得他了,站在他面前都很拘束。寧涼瑜曾無數次的在心里咒罵那些人口販子,自手里有些勢力以來,更是使了各種計策端了四五個人販子窩點,但還是沒有尋到他的meimei。 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永寧侯卻把人親手送到了他面前,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他。 永寧侯卻說不用他報答,只要他好好照顧瓔珞就行,那個時候,寧涼瑜心里有些隱隱的不舒服,他知道,是因為他不喜歡永寧侯對待他meimei的態度。 如今時隔幾年,真正等這一刻到來,寧涼瑜卻有些不太敢相信了,他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都有些亂了,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找回感官。 注意到meimei又開口了,寧涼瑜總算從回憶中出來,他聽到小姑娘說:“侯爺和老夫人都對我極好,你不必擔心的?!?/br> 寧涼瑜身形一頓,笑容有些僵硬,勉強的點點頭:“一月之后,我親自去接你?!?/br> 隨后邵晏帶著瓔珞與寧涼瑜告了別,直到他們的身影離開聚仙閣,寧涼瑜還久久愣怔在那里,定定的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 又過了不知多久,寧涼瑜才嘆了一口氣,用手解開腰間的荷包,放在手心里看了良久。 那個荷包做工實在是粗糙,走線也是幼稚的不像話,荷包上還繡著一截短短的胖竹子。寧涼瑜卻愛不釋手,每日必熏了香,掛在腰間。也有同窗拿這個荷包開他玩笑,他當時就冷了臉,從此那個同窗再來找他請教問題,他都是敷衍對待。 漸漸就有人知道這荷包是寧四公子放在心尖尖上的東西,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 寧涼瑜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挑開荷包的紅繩,只見里面安安靜靜的躺著幾枚小巧可愛的琉璃糖,寧涼瑜捻了一枚放在口中,酸意化開,是無邊的甜。 他這才邁著步子走出‘芙蓉渠’,不知為何,今日二樓格外的安靜,他正走到樓梯口,就聽到樓下一陣嘈雜,凝神去聽,才發現原來樓下來了位王爺。聚仙閣的掌柜的人都殷勤相迎。 寧涼瑜斂了呼吸,正準備提步下樓,就聽見樓下那位王爺已經邁步上來了,他腳下的靴子在木質的樓梯上發出一陣陣的聲響,極有規律。 寧涼瑜收回了步子,側身在樓梯旁站著,斂神垂眸,給那位王爺讓路。 當今大耀只有一位王爺得皇上恩寵,就是祁王。祁王是皇上的胞弟,自幼與皇上關系好,但他卻沒有恃寵而驕,也不貪戀權勢,一年總有大半的時光是在大耀各處游山玩水,但每當皇上有事時,他又是第一個上前,比有的皇子還得用。 眼下敢在袍子上繡四爪蟒的,也只有祁王了——寧涼瑜掃了一眼,就知道那位王爺的身份,他雖然沒有見過祁王,但有關他的傳言聽過不少,所以也沒有認錯人。 祁王步子大,幾息之間就到了寧涼瑜身邊,寧涼瑜沒有抬頭,但他察覺的出來祁王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瞬才移開,那目光帶著審視,還在他臉上頓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