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我翻閱典籍舊書里關于姜人的描述,姜國在北方,是畜牧大國,姜人屠殺豬牛,都會砍下他們的腦袋獻給祖宗神靈,這還不止,姜人戰場廝殺,也會割下敵人的首級,供奉給戰死的勇士。割去安樂侯的首級…又拋在城外的亂墳崗上…匪夷所思之間,又好像是遵循著某種舊俗?!标P懸鏡低下聲音,注意著戚太保的反應。 “聽你這么說,倒是有些道理?!逼萏|c頭道,“當年與姜國一戰,確實有不少軍士被砍去頭顱…姜人…姜人幾近死絕,會是什么人做的…” “太保忘了一件事?!标P懸鏡站起身,“您說,姜國只剩下老弱婦孺,好些年過去,老人也許已經死去,婦孺孱弱,也舉不起刀劍…但當年弱幼的孩子,卻可以長大成人。成年男子幾欲不剩,但孩子,卻不會被殺盡,生生不息,就是如此?!?/br> “懸鏡說的對?!逼萏E纫宦?,攥住茶盞狠狠甩下,“姜人,為何老夫沒有想到會是姜國余孽!一定是他們,是他們殺了安樂侯?!?/br> 薛燦側目看向關懸鏡,恰好關懸鏡也轉身看他,四目相視,關懸鏡溫雅一笑,又走近戚太保幾步,“我也只是猜測,無憑無據,也不敢把殺人大罪扣在姜人頭上。我只是覺得,此案,絕不是無懈可擊,只要從動機著手,再環環解扣,總會有破解的時候。小侯爺,你覺得呢?” 薛燦微微一笑,“我深居湘南,也不大懂朝中的事,不過你說的有理有據,我聽著,好像真如你所說的那樣,倒是可以順著查探?!?/br> “細思懸鏡所說,老夫就也覺得是?!逼萏U鹋?,“可惜明天就是安樂侯出殯的日子,就算老夫下令讓你去徹查此案,也是沒法子在出殯前查出真相。安樂侯死得冤屈,老夫身為他多年老友,卻也沒法讓他瞑目。老夫不甘,老夫不甘!” ——“懸鏡,老夫該怎么做?!逼萏E曌冏麝幚?,瞥向桌上滴血的錦盒,目露詭異。 關懸鏡俯身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查明此案也不用急于一時,懸鏡一定竭盡所能,查出殺害安樂侯的真兇…” “不必了?!逼萏]開案桌上的錦盒,血手滾落在地,滴溜溜的定在薛燦腳下。 ——“既然是姜人所為,那人一定就藏匿在鷹都安樂侯府里。傳老夫的意思,殺盡安樂侯府的姜裔奴婢,用姜人的血,給安樂侯陪葬?!?/br> “太保大人!”關懸鏡驚得單膝跪地,“懸鏡剛剛所說,都是胡亂猜測而已,我也沒有十足把握是姜人所為…安樂侯府里,有不下數十人是姜奴…又都是婦孺之輩,他們怎么也不可能去殺安樂侯…破案怎能濫殺無辜…太保大人三思!” “可老夫聽你說的很有道理?!逼萏j幧?,“孟慈也??淠阌挟愑诔H说谋臼?,你說是,八成就是。老夫聽進你的分析,你難道不該高興么?莫非你想老夫不喜,留下你一只手?” “但要是我推測錯誤,數十無辜姜奴就要因我失言而死,這樣的罪孽,懸鏡承受不起?!标P懸鏡重重叩首,“姜奴無辜,還請太保大人收回成命?!?/br> “老夫已經決定了?!逼萏9Φ?,“老夫原本憋著一口氣,這半月都很不痛快,懸鏡妙語,替老夫指了條泄憤的路子,就用姜人的血,來祭奠安樂侯,此舉不能再好,真是痛快?!?/br> ——“太保大人!”關懸鏡臉色煞白。 薛燦彎腰拾起腳邊的血手,走近案桌邊的戚太保,把血手輕放在畫卷邊,血染白絹,殷紅點點,薛燦揚起眉宇,記下了戚太保瘋癲血腥的神情。 ——“老夫就說,侯門之后,不怕血?!逼萏6堕_畫卷,卷上本是一副馬踏寒梅,血跡染上,變作踏血尋梅,戚太保頓悟狂笑,聞者都是心驚。 第34章 海底針 ——“老夫就說,侯門之后,不怕血?!逼萏6堕_畫卷,卷上本是一副馬踏寒梅,血跡染上,變作踏血尋梅,戚太保頓悟狂笑,聞者都是心驚。 ——“太保大人…”關懸鏡似有長跪不起的意思。 戚太保目露不滿,收住笑道,“哪有半點當年你爹的樣子,關易身負長戟,有萬夫不當之勇,你不承爵位就算了,連朝堂都不愿登上,區區幾十人,還是死不足惜的姜人,你就憐惜成這樣?薛燦,關懸鏡如此怯懦,讓你見笑了?!?/br> 薛燦看向跪地的關懸鏡,“關少卿悲天憫人,腰配長劍卻不愿出鞘,也許是關大將軍見血太多,他的兒子,反而不愿再走這條路?!?/br> 戚太保忿忿揮袖,出門前又瞪了眼跪在地上的關懸鏡,都已經走出去老遠,書房里還滿是濃烈的殺氣。 “起來吧。他人都走了,你跪著,給誰看?” 關懸鏡怔怔起身,倒吸冷氣,“小侯爺,我是不是什么都不該做,什么都不能說。幾句話的工夫,就有數十姜人要因我而死…” 薛燦回看敞開的大門,低啞道:“有的人天生嗜血,就算你一個字也不說,一樣有人會因他丟了性命?!毖N踱到關懸鏡身后,“我想知道,關少卿還會不會執著查出刺殺安樂侯的兇手…” “當然?!标P懸鏡想也不想,“要不查出真兇,那些姜人豈不白死?” 薛燦攥住腰間鷹墜,審視著身如松柏的關懸鏡。 太保府外,櫟容等的急了,幾次想抱著馬脖子下來,可赤鬃不見薛燦,就越發燥火,背上的櫟容只要有那么一點兒動作,赤鬃就搖頭擺尾宣示著不滿,大有你再不老實我就摔死你的勢頭。櫟容敢惹赤鬃,也是看在有薛燦盯著,這會兒馬主人不在,櫟容還是慫包一個。 ——“薛燦,薛燦?!睓等菘匆妭z人走出大門,揮著手臂,身子卻還竭力保持著鎮定。 薛燦走的不緊不慢,關懸鏡幾步竄到前頭,指著櫟容,搖頭笑道:“櫟姑娘?瞧你平時天不怕地不怕,原來…輸在一匹馬身上?!?/br> 櫟容頓時紅臉,薛燦輕吹馭馬的哨音,赤鬃乖巧的屈下前蹄,櫟容抱著馬脖子下來,見薛燦神情有些異樣,試探的閃到他身旁,咬唇道,“是不是,要帶我去逛集?!?/br> ——“改日吧?!毖N攥住馬韁,“走了?!?/br> “櫟姑娘?!标P懸鏡喊住有些失望的櫟容,“鷹都我熟,倒是可以帶著你?!?/br> 薛燦毫無緣由的反悔也是讓櫟容有些氣的,芳婆和她說過,世上男子多賤骨,你越千依百順,他就越不把你當回事,非得逆著傲著,他才會當你是塊寶。 櫟容是懶得理芳婆的套路,但這會子,忽然想試試。 “好啊?!睓等菀豢诖饝?,“那就有勞關少卿?!?/br> 薛燦頓住牽馬,扭頭看著櫟容面上的挑釁,女人心,海底針,薛燦想猜,卻沒有心情。 櫟容想著,只要薛燦開口留自己一聲,就乖乖跟著回去,但薛燦什么都沒有說,他略微頓了頓,翻上了赤鬃,“駕”的一聲絕塵而去,落下一臉懵逼的櫟容,還吃了一嘴土。 關懸鏡目送薛燦,溫聲道,“你也見過戚太保的,他性子無常,怎么對你,只會對小侯爺更過些,小侯爺長這么大,哪里受過這樣的氣,太保面前陪笑憋屈,心情不好也是正常?!?/br> “關懸鏡?!睓等葑⒁曋臐M目真誠,“帶本姑娘逛集去,吃好玩好,管他薛燦?” 關懸鏡低笑了聲,他悠然凝視著櫟容臉上的傷疤,雖然已經有些把握傷疤是櫟容手繪,但忽然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就算這疤是真的,火一樣的櫟容還是依舊可人。 街邊酒樓,關懸鏡點了滿滿一桌好菜,櫟容挨個嘗過,面上卻沒有驚喜,眼睛不時瞄向窗外,人在關懸鏡對面,心早不知飛去哪里。 關懸鏡也不覺得無趣,他出神看著櫟容的臉,暗嘆這是一雙何等了得的鬼手,這疤要真是假的,自己與她不過隔著兩尺方桌,居然也看不出一點破綻。 ——“你看著我做什么?”櫟容撫了撫臉。 “我在想?!标P懸鏡掩飾著自己的失態,“你家莊子,我在小侯爺前頭見到你,你卻寧可和他去湘南,薛燦,是靠什么說動了你?” “他為親娘來找我,孝心感天動地,你?”櫟容咬唇淺笑,“我當你是個阿諛奉承的小卒子,帶著我回京交差領賞。我櫟容重情義,當然選他不選你?!?/br> “你這會兒和我同桌吃飯,又怎么看我?”關懸鏡的身體情不自禁的覆向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