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大理寺上下都在孟慈手里,不光如此,孟慈謀略過人,處事妥當圓滑,雖只是一個三品,但地位卻很高,孟慈和朝中大員交情匪淺,慘死的安樂侯,位極人臣的戚太保,都與他走的挺近。 關懸鏡讓人稱道的處事風格,也是從孟慈身上學到,唯一沒有學會的,大概也只有與權貴的來往之術。 “孟大人,真是薛小侯爺要來鷹都?”關懸鏡眉頭微蹙,“我聽戚太保說起過,當年紫金侯領回外室生的兒子,皇上宣薛少安攜子覲見,薛家幾次推托,說小侯爺水土不服,回到湘南大病一場,久治不愈…最后,還是辛夫人陪著紫金侯親自上京向戚太保和皇上賠罪…” ——“說下去?!泵洗饶眄?。 “之后,戚太保和皇上也沒再提起這位小侯爺,怎么…薛小侯爺,終于肯來鷹都?倒是稀罕?!标P懸鏡踱開步子,他想起赤鬃背上那人的冷酷黑目,一位正當喜樂之年的紫金府繼承人,眼中怎么會蘊著讓人看不透的陰郁。 “也許是,人長大了?!泵洗刃Φ?,“就像懸鏡,少年時,也不愛和人打交道,在大理寺久了,也愿意時常去太保府聽戚太保差遣。人,是會變的。一晃許多年,薛小侯爺再桀驁,也該明白身為人臣,哪有不上京朝拜的道理?這次送鬼手女來,跟著一道也是對的??磥?,辛夫人果然厲害,不是自己生的,也能馴的服帖?!?/br> 關懸鏡猶豫著什么,想了想還是張口道:“還有就是,鬼手女上京,安樂侯就得入殮下葬,這案子有眉目了么?” 孟慈陰下臉色,目露一絲驚懼,這驚懼劃眼而過,宮柒一個眨眼啥都見著,但關懸鏡目光如炬,什么都藏不過他的眼睛。 孟大人在大理寺許多年,能讓他生出懼色的…也只有他好友安樂侯的慘死。 ——“殺手從天而降,潛入戒備森嚴的侯府如同無人之境…神不知鬼不覺斬殺侯爺頭顱,再攜帶逃走,拋在城外亂墳崗上…”孟慈低緩描述,“整個侯府,連一個可疑多余的腳印都沒有,每個當夜在府里的下人都細細盤問過…都是一無所獲…照老夫來看,又是懸案一件…” “懸鏡想…” ——“眼下你有別的事做?!泵洗却驍嗟?,“薛家人和鬼手女這兩日就會到,他們上京后的事,都由你親自打點,安樂侯的尸首安置在太保府的冰窖里,你認識鬼手女,入殮一事重大,也交由你手上?!泵洗劝戳税搓P懸鏡僵硬的肩膀,意味深長,“此事并不比查案小,不然戚太保也不會親筆書信讓薛家送來鬼手女…” 孟慈說完就轉身離開,關懸鏡沒有堅持,他的心里忽然有些小小的快慰,沒有案子纏身,又要見到櫟姑娘…不正好可以好好招呼算是賠罪…櫟姑娘性子豁達爽朗,自己滿滿誠意,她一定會原諒自己那晚的失禮。 關懸鏡想著,便也沒了失落,唇角還情不自禁揚了揚。 “關少卿?!睂m柒低叫,“你臉都氣紅了么???” “有么?”關懸鏡有些尷尬,扭頭低低喘出口氣。 ——臉上有疤還敢示人的女子,一定非比尋常,勝過那些庸脂俗粉太多。你說的櫟姑娘,倒是值得相交。你不能把她帶回來,才叫可惜。 ——櫟容,你真是要來鷹都了。 櫟容曾經以為,陽城已經夠大,和湘南城相比,就跟個鄉野寨子似的,到了鷹都,櫟容又覺得,鷹都比湘南還要繁華些,街上人人都是綾羅綢緞,女子發髻都戴著艷麗奪目的飾物,臉上的妝容新穎,光胭脂就有許多顏色,或粉或紅,與身上的衣裳相得益彰,還有她們眉上的黛粉,櫟容只見過灰黑色,還從沒見過,黛粉還可以細化成這樣,有的柔如遠山,有的黑如墨漆,襯著女子白皙泛粉的膚色,精致到了骨子里。 城外有城,人外有人,果然不假。 櫟容掀起車簾眼睛都不帶眨的,暗暗記下沿路女子不同的妝容,想著得好好琢磨。 薛燦也是第一次上鷹都,他冷冷掃視過熱鬧的長街,楊牧回來和他說起,鷹都富麗,人口多過湘南不說,還有許多從沒見過的新奇玩意兒。當薛燦自己也走在了鷹都街上,他眼里沒有一點對皇城繁華的艷羨,赤鬃踩下的每一步,隱隱都好像可以溢出濕潤的血氣。 ——“鷹都,好看么?”薛燦回頭看見櫟容認真的模樣。 櫟容想了想,道:“女子臉上的妝,各不相同,卻又都算好看,不愧是生在皇城,可比陽城那些丫頭會打扮的多?!?/br> 薛燦低笑,“我問你鷹都,你卻說女人妝容。鷹都,你就不感興趣么?” ——“皇都繁華,非我所羨?!睓等莶患偎妓?,“我又不會留在這里。薛燦,你又覺得鷹都如何?” 薛燦幽幽環顧,“十年前,鷹都可以說是天下第一城,如今…不過是靠薛家的烏金強作支撐,風光在外,腐朽其中。將來…又有誰知道呢?!?/br> 第29章 畫中人 薛燦幽幽環顧,“十年前,鷹都可以說是天下第一城,如今…不過是靠薛家的烏金強作支撐,風光在外,腐朽其中。將來…又有誰知道呢?!?/br> ——“小侯爺。到了?!瘪R夫指著前頭,“咱們的紫金苑?!?/br> 紫金苑外,正在打掃拾掇的奴婢們聽到馬蹄聲都停下了動作,見駛來的馬車頂上墜著烏金穗,領頭的騎馬男子雍容清貴,就算沒人見過自家湘南的小侯爺,也猜到來者就是他無疑。奴婢們齊齊跪在大門兩側,“恭迎小侯爺?!?/br> 咿呀。車里的櫟容捂住心口,這樣大的排場還是她頭回見到,櫟容挑起車簾,正好跟個小丫頭對上眼,小丫頭驚叫了聲埋下頭,櫟容摸了摸臉上的疤,鼻子里哼了聲。 薛燦才下馬,就看見街角人影閃動,一個不算陌生的男子牽著匹白蹄烏走近薛燦,眼神卻不時看向赤鬃邊上的馬車,車簾晃動,去不見有人出來。 ——“薛小侯爺?!标P懸鏡松開白蹄烏的韁繩,雙手抱拳客氣道,“還記得在下么?” “如果早知道你就是關易的兒子,在陽城我一定會邀你共飲杯?!毖N眉宇飛揚,掌心摩挲著心愛的赤鬃,眼神卻并不在關懸鏡身上。 “要小侯爺親自送櫟姑娘,在下也是惶恐?!标P懸鏡大大方方繞過薛燦,徑直走到車簾緊拉的馬車前,指尖觸向簾子,猶豫著又緩緩落下,試探著道,“櫟姑娘?” ——“我可也記得你?!避嚭煴粰等菀话牙_,露出張潑辣的臉,唇紅齒白也算可人,“關懸鏡,大理寺少卿大人?!?/br> 再見這張臉,關懸鏡幾乎已經察覺不到刀疤的存在,櫟容大眼晶亮,聲音清脆,說著話已經跳下了馬車,理了理坐出褶皺的白色衣裳,還不忘摸了摸腰間的烏金代鉤。 ——烏金代鉤…關懸鏡眼神劃過櫟容腰間,轉身看向與赤鬃低語的薛燦,扭頭對櫟容道,“湘南一趟,看來薛家熱情名不虛傳,櫟姑娘也成了薛家的朋友?!?/br> “是薛燦的朋友?!睓等萁器镆恍?。 關懸鏡尷尬的動了動唇,見薛燦已經要進紫金苑,一個閃身擋住了要跟去的櫟容,“櫟姑娘,你一路跋涉…照理也該讓你休息一晚??墒恰标P懸鏡面露難色,“你比戚太保預計的要晚到兩日…太保府已經催促了幾次…安樂侯的尸體還在冰窖里,實在不能再耽誤…戚太保有令,櫟姑娘一到,就要即刻前去太保府?!?/br> 關懸鏡懇切道:“還請你見諒才好?!?/br> “把這位太保大人說的跟能吃人的老虎一樣…我能說不去么?”櫟容打了個哈欠,“車里睡了一路,早些做完活計,是不是還能在鷹都多玩幾天?” 關懸鏡又驚又喜,“櫟姑娘想在鷹都待多久,都包在我身上?!?/br> “小小少卿,也能如此豪氣?”櫟容頑劣笑道,“是你自己說的,你不過是大理寺一個小小少卿,可不是我嚇你,我能吃能玩,怕吃窮你?!?/br> “不關櫟姑娘的事?!标P懸鏡爽朗道,“是我自討嘲弄,你要是高興,怎么說笑都不礙事?!?/br> 見櫟容和關懸鏡聊多了些,背過身的薛燦面色有些僵硬,他原本就不愛說話,對于女人,更是寡言,關懸鏡卻大大不同,他能屈能伸不說,還生了副八面玲瓏的舌頭,陽城,他該是得罪了櫟容,但不過幾句話,又和櫟容和好如初。 對女人尚且如此,在官場上,他一定更有過人之處。 ——“小侯爺?!标P懸鏡對薛燦抱了抱拳,“等櫟姑娘做完事,在下一定親自把她送回來。您先休整一番,等明天,我再來帶您去見戚太保?!?/br> 薛燦也不應他,拉著赤鬃頭也不回往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