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烏衣少女一時愣傻,望著男子含笑的眉眼,怔怔忘了伸手去接,片刻恍惚,少女面上含羞,連著臉上的疤痕都沒那么刺目,明眸閃動蘊著感激。 ——如果不是這道深疤,也該是個明艷可人的女子。關懸鏡有些惋惜,把水囊塞進少女手里。 少女捧住水囊,也沒有尋常女子的惶恐,大大方方的收了起來,提起裝滿水的木桶,看樣子她應該做慣了粗重活,水桶沉重,可還是步伐矯健,走出幾步還又回頭看了眼贈她水囊的男子。 ——“你當我真是用甘泉水洗臉么?“少女聲音如百靈鳥一般。 關懸鏡正要轉身上馬,英挺的身姿頓在原地,回眸想再看眼烏衣少女,少女卻又敏捷的轉過身去,只留給他一個窈窕可愛的背影。 關懸鏡輕撫馬韁,唇角笑了笑。 ”家里有個愛美怕丑的老妖精,我給她提水呢?!睘跻律倥~出步子,“不過甘泉水清甜可口,用來煮飯燒菜,味道勝過井水太多?!鄙倥鏊一瘟嘶?,“多謝關公子賜水?!?/br> 關懸鏡跳上白蹄烏,目送著少女往坡下一片不大的莊子走去,若有所思。 關懸鏡正要往坡上去,只見一個熟悉的人影揚著馬鞭馳騁向自己,關懸鏡索性又翻下馬背,他想再尋一尋烏衣少女,但少女步子太快,儼然已經走進了坡下的小林子,背影已經看不清楚。 ——“關少卿?!鼻嘁履杏醯囊宦暲鲎T,環視著周圍的青山綠水,目露喜色,“關少卿,這就是皇上賜名的甘泉么?” 關懸鏡似乎不打算回答青衣男,“宮柒,讓你去打聽的事,如何?” 青衣宮柒嘻嘻一笑,得意道:“少卿大人吩咐,屬下哪里忘記過?你要打聽的莊子,就在…”宮柒指向坡下若隱若現的小莊子,”就在那里?!?/br> ——“是那里…”關懸鏡俊秀的黑目有些詫異。 宮柒點頭,“櫟氏義莊,屬下打聽清楚,就在那兒。只不過…” “說下去?!标P懸鏡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坡下的小莊,眼前閃過烏衣少女帶著潑辣的疤臉…難道,她就是… ——“櫟氏義莊已經不再做櫟老三那時的趕尸買賣,七年前,櫟老三在湘南神秘失蹤,義莊就只剩一老一少,老婆子是莊里幫傭,少的,是櫟老三的女兒。大概櫟老三自己都沒想過會有回不來的一天,趕尸手藝,老的少的都是一竅不懂,這來錢營生,自然是沒了繼承?!睂m柒一口氣說了許多,口都有些干渴,宮柒瞥向關懸鏡的馬背,“關少卿,你的水囊呢?賞口水給屬下潤潤喉嚨?” 關懸鏡下意識的摸向馬肚子,一手摸空才想起水囊已經被自己送給烏衣少女,“你腳邊就是甘泉,還不自己去喝?” 宮柒嘿嘿笑著,俯身喝了幾口,“痛快?!?/br> ——“難道…她就是…櫟老三的…”關懸鏡喃喃自語著。 宮柒喝飽水,繼續又道:“這幾年,櫟氏義莊只做入殮行當,櫟老三的女兒櫟容,已經是方圓百里有名的殮師,你說櫟容也許不是人人知道,但說到鬼手女,小孩子都能嚇哭…” ——“鬼手女…櫟容…”關懸鏡低念著回望坡下,“你就是鬼手女?” 第6章 心肝顫 ——“鬼手女…櫟容…”關懸鏡低念著回望坡下,“你就是鬼手女?” 櫟氏義莊 聽見腳步聲,屋里探出半張滿是皺紋的臉,笑得猶如一朵盛開的野菊。 ——“還是阿容有法子,婆子我去,那些兇丫頭都不讓我近那泉眼?!狈计艢g喜的接過櫟容提著的木桶,迫不及待的捧起一瓢喝了口,“沒白疼你?!?/br> 櫟容搬過張木凳一屁股坐下,“一里多山路,差點還被群揍,也是夠了?!?/br> 芳婆討好似的給櫟容掐著胳膊,指著自己的臉,“都說甘泉水能返老還童,你看我,這幾年還是這幅模樣,就是最好的佐證?!?/br> 櫟容故做嫌棄,“那你也沒變成個童女臉吶?!?/br> ——“沒變老,就夠了?!狈计藕吡寺?,“飽漢不知餓漢饑?!狈计牌G羨的注視著櫟容飽滿白皙的膚色,“婆子我當年,可比你好看?!狈计蓬D了頓,想到現在是個人都比櫟容好看吶,“我說的是,比你原先那張臉,還好看?!?/br> 櫟容歇夠了,起身準備做飯,芳婆趕忙喚著,指著地上的甘泉水,“今兒我買了鮮魚,用甘泉水燉,更鮮甜?!?/br> 櫟容挑眉,“還要你說?” 廚房里,鮮魚在盆里蹦跶,櫟容一手撈出,一手執起案板上的菜刀,茲啦一聲劃開魚腹,熟練的洗弄著,內臟清理干凈,櫟容又調轉刀背,唰唰幾下已經清去魚鱗,手指一松落進水盆,清水頓時變作紅色的血水,滲出一股子不太好聞的腥氣。櫟容抽了抽鼻子,把濕漉漉的手在圍裙上蹭了蹭,摸進了懷里… ——“啥東西,拿出來給婆子我瞧瞧?!狈计乓粋€箭步閃進,口中發出嘖嘖的聲音,“怪不得出去了好陣子,阿容是不是偷偷去了城里,給自己買了好東西?” 櫟容坦坦蕩蕩,扯出水囊,牙尖咬開塞子,把囊里的甘泉水嘩啦啦倒進燒著的熱鍋,齒間一松手心靈巧的截住塞子,又按回水囊。 “甘泉水?很稀罕么?”櫟容頭也不抬。 “水是不稀罕?!狈计挪[起眼睛,“這水囊,倒是不錯?!?/br> 櫟容翻來覆去瞧著,除了做工精細些,料子貴重些…也沒見著有什么特別。櫟容正要收起,芳婆已經搶了過去,沖櫟容不懷好意笑著,躲到了廚房門邊。 櫟容正要開口,已經被芳婆搶先,“別說是你自己買的,這是皇城貨色,陽城可沒有?!?/br> ——鷹都?櫟容心中一動,他從皇城來? “真是罕見的東西?!狈计琶碱^蹙了蹙,聲音里也沒了對櫟容的戲弄,露出少有的認真,“烏青纏枝蓮,金陵云中錦…要不是位極親貴,是用不了這樣的物件…阿容,你從哪里得來的?” “送的?!睓等輰Ψ计诺钠婀忠矝]什么興趣,窩在陽城外許多年,爹不見后也越發沒有意思,櫟容不信自己的日子還能掀起什么風浪,就像今天甘泉邊見到的那個人,也不過,是個贈水而過的路客。 ——“誰送給你的?”芳婆掂了掂水囊,“怪沉的?!?/br> “騎白馬的異鄉客?!睓等莸皖^點火,又把切好的蔥姜放進燒著的鍋里,“你今天的話怎么這么多?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 “白馬…”芳婆把水囊放回桌上,“周國御馬白蹄烏,毛白如雪,眼大如鈴…白蹄烏一匹價值十金,也不知道…這些年是不是賣的更貴…” “你連馬都知道?”櫟容笑出聲,“白蹄烏?跟何首烏一樣?能吃么?” ——“吃吃吃,就知道吃?!狈计培洁熘?,“陽城和你一般大的姑娘,呸,比你小的,也都許了人家。你還知道自己的歲數么?” “下月滿二十,忘不了?!睓等葑匀舻耐鶢t子里添了些柴火。 芳婆悶悶應了聲,“周國法令,家里有女過二十還不許配人家,爹娘可是要受罰的。你快成老女,是要婆子我替你不見的老爹坐牢么?” 櫟容大眼輕瞥,鼓著腮幫子吹著灶火,“罰的是親爹媽,罰不到你身上。我都不怕,你怕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