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沈止扭過頭,黑眸剔透溫柔,像是浸潤在水中的黑珍珠,平時這雙眸子總是懶洋洋地微微瞇著,現在認真地看過來,反倒讓人一凜。 齊律說話都有些結巴了:“怎,怎么了?” 沈止又恢復了懶洋洋的樣子:“四年前京中有發生什么大事嗎?” “怎么突然想起問這個?”齊律抬起茶啜了一口,“確實是有些大事?!?/br> “比如?” 齊律笑起來:“比如你沈大公子高熱不退,差點燒傻了?!鳖D了頓,他不再說笑,臉色嚴肅了點,左右看看身邊沒什么人,才道,“四年前,后宮出了巫蠱案——你連這個都不記得?” 沈止皺著眉搖頭。 “四年前,幾個后宮妃嬪莫名其妙小產,陛下懷疑是巫蠱之術,令錦衣衛搜查了后宮一番,最后在當時的杜皇后的殿內發現了扎針小人。自古以來,巫蠱之術都是宮廷禁忌,當時鬧得可大……陛下念在舊情,沒有奪去杜皇后的后位,只將杜皇后打入冷宮?!?/br> 齊律搖搖頭:“誰能想到,沒過半個月,杜皇后派身邊的小宮女給圣上送了信,隨即冷宮就走水了。杜皇后也是剛烈,竟然直接自焚了……她的遺愿是求圣上將她膝下的一子一女放出京城。唉,含寧公主也是可憐……” “關殿下何事?”沈止下意識地接了話,隨即臉色微變。 齊律看他的眼神都變了:“不是吧,你連這個都忘了?昭王和含寧公主,就是杜皇后誕下的龍鳳胎啊?!?/br> 沈止沉默了一下,擺擺手:“后來呢?” 齊律又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才接著道:“過了杜皇后的頭七,陛下便封了三皇子為昭王,讓這對兄妹去天高皇帝遠的瓊州。本來這樣對他們也挺好,誰知道半路上遭刺客了?!?/br> 沈止低聲重復:“刺客?” “是啊,一把火燒了客棧,隨行的人幾乎都被殺光了,就漏了含寧公主和幾個侍女。含寧公主當時滿身都是血,回了京直接進宮面圣,叩著頭說是昭王將他推出了火?!菹聭z憫他,看他嚇得幾乎瘋了,便給他改了昭王的名,想讓他代昭王好好活下去……” 沈止腦中嗡嗡地響,一瞬間仿佛有人用針狠狠扎了一下他的心,尖銳的痛感讓他自己都覺得奇怪,眼眶不由自主地有些發紅。 齊律粗枝大葉,沒注意到沈止的變化,嘆氣道:“……所以陛下對含寧公主一向寬容,但是含寧公主這般境況……你也知道,是一灘渾水。你爹是怎么了把你塞進去,趕快想個法子把自己撈出來吧……哎?沈靜鶴?你看哪兒呢,聽沒聽我說話?” 沈止扭頭盯著窗外,手指按到唇邊輕輕“噓”了一聲,片刻后,終于確定了。 方才齊律口中的主角,現下正站在大街上被人攔著,如果沈止眼睛還沒瞎,那觀情形,公主殿下應當是……遇上登徒浪子了。 沈止心中一緊,連忙下樓跑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攻舉表示一個香囊算什么,早晚把人抓到床上陪睡。 嗯,單純地陪睡。 ———————————————————— 突然發現家里的小攻身世都有點悲慘……=。= …… 不,我是親媽。 第6章 還沒湊近沈止就聽到不知哪家不要命的紈绔子弟在調戲姜珩。 “哪家的姑娘???長得這么白嫩漂亮,不如從了爺?” 沈止腳步一頓,這才看到那位爺比姜珩矮一個頭還要多,仰頭調戲著他。 ……畫面相當有喜感。 姜珩抱著手,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那位爺仰著頭,嘀咕了一句:“這是吃了什么,長這么高……” 沈止忍不住撲哧笑出聲。 如果這位爺的眼力稍微好點兒,就該看到他調戲的姑娘比他高,還帶著刀。 可惜古往今來的紈绔子弟似乎都比平常人少根筋,眼看姜珩的臉色已經可以用凝霜來形容了,他還想伸手去占便宜。 然后他的手被按住了。 沈止瞇了瞇眼,擒著他的手微微一笑:“這位爺,請自重?!?/br> “爺”生得五短身材,很是健壯,卻掙不脫面前看起來文縐縐的男子,頓時大怒:“哪家的窮書生!少管閑事!” 沈止溫聲道:“在下家住京城,祖籍也是京城。釋道元師曾言,路見不平,所以按劍。在下并未佩劍,所以只能按閣下了?!?/br> “你怎么這么啰嗦?”那位爺愣了愣,在旁邊護院的提醒下明白過來,眼睛騰地瞪得溜圓,“你敢罵爺?阿武,給我打!” 候在一旁的幾個護院齊齊應和一聲,提起棍棒熟練地團團圍上,看熱鬧的百姓們一下子鬧騰起來,還有好心的大喊了一聲:“錦衣衛過來了!” “爺”也吼了一聲:“錦衣衛都忙著抓人去了,哪來時間瞎晃悠!” 沈止看著迎面而來的棍棒,一瞬間有些哭笑不得:“……” 默默盯著沈止背影的姜珩眸中寒光一閃,反手就要拔刀,不想沈止忽然向后一倒,手肘有意無意地將刀撞回了鞘中,那些棍棒頓時一窩蜂砸到了沈止橫擋在前的手臂上。 沈止沒忍住輕嘶一聲,正在琢磨要怎么感化這群一言不合就動手的莽夫,姜珩出手了。 沈止只來得及叫了聲“手下留情”,那幾個擁上來的護院就全部倒地了。沒人看清姜珩是怎么出的手,倒在地上的人哼哼唧唧痛得直叫喚,又看不出傷了哪里。 姜珩的眼神冷冰冰的,帶著殺氣。 “爺”的雙眼一亮:“小野貓,我喜歡!” 沈止沒繃住,再次“撲哧”笑出聲來。 姜珩的火氣被他笑得消了點,幽幽地瞥他一眼,正要出手,又像是嫌棄什么,干脆一腳將這位爺踹飛。 周圍頓時爆發出一片喝彩聲,聽得沈止啼笑皆非。 公主殿下一個人在大街上晃悠、赤手空拳撂倒了登徒子和一群小雜魚……這事要是讓皇城內的那位聽到,他們這麻將四人也得動動筋骨了。 姜珩扭頭看到面色怪異的沈止,以為他是在驚訝自己的態度,沉默了一下,語氣平淡地道:“嚇死本公主了?!?/br> 沈止的瞌睡蟲徹底飛了:“……” 不,嚇不死您,嚇死我還差不多。 姜珩的目光移到他的手上,皺皺眉:“你是白癡嗎,為什么不躲開?!?/br> 沈止無所謂地搖搖頭,笑了笑小聲道:“下官是殿下的貼身侍衛,殿下無事就好。殿下怎么一個人出來了?阿九他們呢?” 不同于沈止這種官中二代,阿九飛卿和流羽都是被收養培育的孤兒,負責貼身保護姜珩,沒有休沐日。 姜珩的目光飄忽了一下,平靜地道:“太聒噪,支開了?!?/br> 沈止頭疼地揉揉額角。 現在一看姜珩耳邊就響起齊律的所言所語,原本打算盡快脫離公主府,如今卻有些放不開了。 奇也怪哉,他也不是什么爛好人,聽了那些事卻難受得不像話。 “殿下,這幾個人……” “小嘍啰罷了,教訓一下就可以?!苯竦哪樕謴推届o,“人多眼雜,先離開這兒?!?/br> 鬧騰這么一會兒,齊律也下來了,笑瞇瞇地撥開人群,大聲喊著“巡城校尉過來了”,快步跟上沈止和姜珩。 回頭看了眼哀哀叫著說不出話、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一群人,齊律咋舌道:“我的乖乖,沈大公子,這又是你哪位紅顏知己?怎么這么厲害,我怎么就不認識這么厲害的大美人……” 沈止肅容,恭恭敬敬地朝姜珩彎了彎腰,指指齊律,一本正經地介紹道:“殿下,這位是下官的朋友,國子祭酒家的公子,喚為齊律?!?/br> 齊律:“……” 過了熙熙攘攘的長街,到了一處僻靜之地,綠著臉蔫蔫的齊律忙不迭拱手告辭,剩下兩人無言相對。 日光正好,沈止懶洋洋地瞇了瞇眼,有點犯困。 姜珩的手指無意識地劃過藏在袖中的香囊,淡淡道:“不是很想離開公主府,一直躲著我嗎,好容易休沐,怎么還要主動撞過來?” 這話咀嚼著味道有點奇怪。 沈止茫然了一下,誠實地回答:“下官怕殿下把人全打殘了?!?/br> 姜珩的臉都黑了:“……” 想起一件更不好的事,姜珩輕輕咬了咬牙:“聽齊律所言,你還有很多紅顏知己?” 沈止謙虛地擺擺手:“也不算紅顏知己?!敝皇巧虼笊袝钏蝗⑵拚襾淼囊恍┕媚?,見了一面就哥哥長哥哥短地叫,書信不斷,著實讓人頭疼。 姜珩冷笑一聲,轉身就要走,沈止連忙伸手抓住他,看人停了腳步,放開手問:“您一個人出來,怎么也不戴上斗笠?” “忘了?!?/br> 沈止有些無奈:“您現在要去哪兒?” “隨處走走?!苯窕仡^看了看沈止,目光移到他身后,眸中忽有奇怪的神色閃過,緩緩道,“現在我改變主意了?!?/br> 沈止一怔。 姜珩指了指他身后:“這不是你家府邸嗎?!?/br> 聽明白他話中含義,來路上一直在東想西想,沒注意周遭景象的沈止回頭一看,覺得自己的運氣背到頭了。 背后還真是威遠伯府。 離開將近一個月,回來領著個真正意義上“高人一等”的公主殿下,沈止瞇了瞇眼,覺得自己肯定是做了什么孽。 門房開門看到沈止時,臉色極為震驚:“大、大公子?老爺不是說您被發配充軍了嗎,您、您逃回來了?” 沈止的笑容一僵:“……” 沈家兄妹有三人,沈止自感自己同沈尚書的仇最大。 老頭就是看不慣他,總嫌棄他“為大不尊”。 姜珩站在臺階下,眼中劃過一抹笑意,走到沈止身后,微微彎下腰湊近沈止,還沒來得及說句風涼話,沈家的門房老伯又是一瞪眼:“還拐了個小媳婦回來?” 小媳婦姜珩面無表情:“……” 公主殿下甚是低調,一年到頭不出府幾次,若是非要出去,也基本戴著斗笠,也難怪老伯認不出他。 兩人極有默契地對視一眼,忽略門房老伯的話,一前一后走進了府中。 意外的,弟弟meimei沒有撲出來迎接,沈止有些奇怪,問了問下人,帶著姜珩走進大堂。 沈唯風正在大堂里端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