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紀泉明不可思議抬頭看了一眼祁燁,為何給他升職? 祁燁皺眉,“怎么,不樂意?” “不不?!奔o泉明忙俯首,“臣謝陛下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br> 祁燁擺擺手,“平身吧?!比缓笊焓謸ё〗畹难?,往崇華殿走去,“皇后是來給朕送飯菜來的?” “是,還是臣妾親手做的呢?!苯羁粗尚︽倘?。 祁燁目視前方,不看她。 兩人袖袍相接的地方,江阮的小指勾住他的小指,晃了晃,祁燁并未甩開她,嘴角微微上揚。 一身冷汗的紀泉明抬眸看著帝后相攜離去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 江阮偏頭看他,“陛下生氣了?” 祁燁側眸看了一眼身側裹成白團子的女人,白色大氅內,露著一張嬌俏的小臉,眉眼彎彎,祁燁不動聲色,“怎會?!?/br> 想到平日里他總是有意無意的對她說的‘他生氣了’,再看此時的他,江阮深切的知道了一個詞語,叫做,‘口是心非’。 祁燁遷就著她的步伐,語氣淡淡,“他說他等了你三年,可到底還不是娶了妾室,這樣的男子不可信?!?/br> 他的語氣與平日有些不同,江阮有些恍惚。 “你信了?”祁燁突然問她。 “嗯?”江阮疑惑,什么就‘她信了’? 祁燁語氣越發微妙,“你對他生了憐憫,所以才會說那些話來讓他死心,不是嗎?” 江阮,“......” 已經到了崇華殿,小太監推開殿門,兩人走了進去,宮女將食盒放在桌案上,然后退了出去。 殿內沒了旁人,江阮伸手解大氅的系帶,祁燁湊過來,抵著她的額頭,“你還未回答我的話?” 江阮與他對視半晌,突然道,“先生給我的那話本,莫不是你自己寫的?” “什么?”祁燁難得被問得怔愣了。 江阮推開他,“我覺得先生很適合去寫話本?!苯顚⑹澈袃鹊牟似芬粯右粯拥亩顺鰜矸诺阶腊干?。 祁燁想了片刻,突然上前一步,從背后抱住她,嘴巴貼在她耳邊,低低道,“阿阮,為何要說那些話故意刺激他,讓他死心?”那像極了無法相愛的兩人,被皇帝橫刀奪愛,女子為了讓心愛的男子死心,所以說出這種狠話來刺激他。 雖知她定然并非此意,卻也讓他醋意橫生。 他第一次見紀泉明,是在胭脂鋪子里,那日紀泉明來找江阮,他為了不讓江阮為難,不曾出來相見。 現在想來,那時因著他對江阮動情并不深,所以對于紀泉明的出現,并不是很在意,而此時用情至深,融入骨血之時,方覺原來知道另一個男人對自己的娘子有意,是多么一件讓人無法忍受的事情。 江阮轉身,看著他,伸手戳了戳他的額頭,“若我說是,你打算如何?” 祁燁再一次被問愣了,他從來沒想過那會是事實,雖然他正在以此向她‘發難’。 江阮忍不住笑,“若我不這么回答,相公覺得我應該如何回答?”她心里惦記著莫要讓他的飯食涼了,所以那般說了,好快快結束與他的對話,來陪他吃飯,若不這么說,勢必又要糾纏半天,她沒有那個耐性。 祁燁將她安置在座椅上,雙手撐在椅背上,將她困在椅子上,黑眸直視著她,“你應該告訴他,你對他從未有過愛意,你當日嫁給我是因為你...” 祁燁說到這里突然說不下去了,有些話其實他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殿內陷入寂靜當中。 “告訴他說我嫁給先生是因為我心儀先生,愛慕先生嗎?”江阮啟口,低低道。 她嫣紅的唇一開一合,望著他的眼珠里氤氳著些水汽,清亮明媚。 祁燁呼吸一滯,有些不自在的別開眼睛,站起身,“我把人叫回來,你再同他說一遍...” “...就像方才說的那般告訴他?!?/br> 江阮,“......” 第63章 就在祁燁真的打算讓侍衛去叫紀泉明時,宴琨求見,見到祁燁后急急道,“主子,小公子拿著您的令牌到監牢了提走了蔡相?!?/br> 祁燁早就料想到了,沒有多大反應,只淡淡問道,“提到哪里去了?” “以前的相府,因著主子一直未對蔡相判刑,相府一干人等都被關在相府里等候發落,小公子把蔡相帶到相府,讓幽云騎將整個相府圍了,誰也不讓進?!?/br> “誰也不讓進?”祁燁皺眉。 “對,方才二爺想進去,被幽云騎攔在了外面,雖然二爺硬要往里進也不是進不去,但是二爺覺得有些不對勁,打發屬下來問問主子?!?/br> 鄞湛不知從何處出現,單膝跪倒在地,“屬下去瞧瞧?!庇脑迫T都歸鄞湛所管,底下人背著他圍了相府,他竟然不知道。 祁燁搖頭,“不用,由著他們去吧?!庇脑乞T與榕桓感情深厚,為的也不過是讓榕桓心里舒服而已。 鄞湛與宴琨退下去后,祁燁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坐在那里,神情間盡是疲態。 江阮靠近他,與他坐在一個位子上,伸手撫平他眉宇間的溝壑,輕聲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祁燁闔著眼睛,頭靠在她的脖頸處,似有若無的嘆息了一聲,江阮的心募得疼了一下。 * 翌日,江阮再次親自下廚做了好多飯菜,整整裝了四個食盒,然后讓漓兒與幾個宮女拎了,出宮去往祁王府。 自從進了宮,她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見到榕桓了。 馬車在祁王府門前停了下來,漓兒攙著江阮下了馬車,江阮抬眸看了一眼,祁王府還像是他們離去時的那般樣子,沒什么變化。 但等到江阮進到祁王府后,便覺得其實王府里還是有變化的,他們住在這里時,這里是有人氣的,而此時整個王府卻寂靜無比,仿佛根本就沒有住人。 冬日的陽光有些冷寂,寒風颯颯,給這座王府平添了一份冷清。 江阮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緩緩的走著,從大門處到前廳,一個人都沒遇到,與她一同前來的賀羽先她一步入府,轉了一圈,此時過來道,“小公子不在府里,二爺在夫人與主子以前住的院落里?!?/br> 江阮抬步往以前她與祁燁住的院落行去,府內花木凋零,盡顯蕭條之意。 瓊花樹下,一藍衫男子正自斟自飲,看到江阮出現,倒是沒什么驚訝,對她淡淡一笑,“皇后娘娘來了?!?/br> 江阮福了福身,“二哥?!?/br> 沉錦并未站起,也并未行禮,指指對面的凳子,“弟妹,請坐?!?/br> 江阮對漓兒招招手,漓兒上前,將食盒內的飯菜端出來擺到石桌上。 江阮在沉錦對面坐下,開口問道,“桓兒不在府中?” 沉錦看著面前的下酒菜,樂的嘴巴都開花了,“不在,不在?!被竷翰蛔尭畠扔邢氯?,想讓人做頓飯都沒有。 江阮有些失望,昨日她聽宴琨說桓兒這幾日都在相府里,那么,這些日子,桓兒都不曾回過府嗎?那他是如何吃飯的,如何睡覺的?無人在他身邊照顧,他是如何生活的? 她讓人時時將桓兒的情況告知于她,現在想來她知道的那些一切安好的消息怕是榕桓故意告訴她的。 沉錦似是猜到了江阮心中的擔憂,一邊大口吃著飯菜,一邊道,“其實他已經長大了?!?/br> “再大,在父母心中,也是個孩子?!苯顕@了口氣。 沉錦筷子頓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江阮,繼而恢復正常,繼續大口吃著飯菜。 “這院中的瓊花是小三兒親手為你做的?”沉錦口中含著飯菜,含糊不清的問道。 江阮先是愣了一下,小三兒?才反應過來,她家先生排行老三,他口中的小三兒說的應是祁燁。 江阮抬頭看著那一樹瓊花,點點頭,“是?!?/br> 沉錦笑出聲,“他哄女人倒也有一套?!?/br> 江阮不知該如何回答沉錦的話,吶吶應了聲,“也還好?!?/br> 沉錦大笑出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江阮執起酒壺給他斟了一杯酒。 沉錦笑過之后,長嘆一口氣,“快過年了,過完年后我也應該回去了?!?/br> 江阮愣了一下,“回哪里去?” “回邊境,去替小三兒守著他的疆土?!背铃\晃著手中的酒杯,支著下巴挑眉看著江阮,“其實當初有很大的機會,你嫁給的人也許會是我?!?/br> 雖然沉錦的話似有冒犯之意,江阮卻并沒有被冒犯的感覺,淡淡一笑,“我家先生說,我們是命中注定的?!?/br> 沉錦勾唇笑,細長的眉眼微微挑起,卻是移開了眸子,聲音變得有些悠長,“夫妻之間大抵是互補的吧,你身上,有小三兒最渴望的東西?!?/br> “嗯?”江阮疑惑。 沉錦飲了一口那醇香的酒釀,眸子滿足的瞇起來,“我們兄弟三人,老大年長一些,性格穩重,我與小三兒年齡相仿,我長他兩歲,在老大面前,我倆倒像是長不大的孩子?!?/br> “你別看小三兒現在一副仙仙的樣子,以前的時候賊精賊精的,我在他手上吃了多少虧,那時候他還會笑,會鬧,現在...”沉錦重重嘆了口氣。 “想來是什么時候他的性子變了,便是那年老大死的時候吧,七八口人,加上嫂子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無一幸免?!?/br> 江阮的心撲通撲通的跳了幾下,看向了沉錦。 沉錦也看著她,很直白的道,“大家都清楚,姓蔡的和太子想要的是小三兒的命,老大是為了救小三兒,所以才死的?!?/br> “小三兒也算是死里逃生,帶著桓兒拼死跑了出來,那一年,小三兒像是瘋了一般,看著自己亦父亦友的兄長慘死在自己面前,那種無力感,足以擊垮任何一個人?!?/br> 江阮放在膝頭的手緊緊的攥在了一起,她知道這件事情,只是祁燁說起來時只寥寥數語,其中苦澀并未多言。 沉錦又飲了一杯酒,“我說這些,并沒有其他意思,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那是老大自己的命,怪不得他人,可是,小三兒并非這么想,這些事情一直壓在他的心頭,無法抹去?!?/br> “踏著無數人的尸體坐上這個皇位,并非他所愿,他表面上寡淡無情,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小三兒比任何人都重情,那幽云三十六騎,每一個都是他從死人堆里背回來的,幽云騎為何對他死心塌地,每一個人都可以為他付出生命?世上本沒有理所當然的事情,那些都是他拿命換回來的?!?/br> “我們二人在軍營里摸爬滾打十幾年,最喜歡的事情便是回家,回到林家,那里有大哥大嫂等著我們,有溫暖的燭火,有義父,有孩子的笑鬧,有飯菜的香味,有大嫂親手做的衣裳,現在想想...”沉錦忍不住偏開頭,拇指粗糲的揩了一下眼角的淚水。 沉錦靜默了一會兒,穩了穩心緒又看向江阮,“我很久沒有看到現在這樣的小三兒了,他最想要的不過一個家,而你恰恰給了他一個溫暖的家,所以,你一定要記住,什么皇帝皇后都是虛的,對小三兒而言,家才是最重要的?!?/br> 江阮的心動了一下,不知為何就想起了晴思走的那一日,祁燁所說的鰥寡孤獨,江阮突然之間明白了為何他做了皇帝后,會變得如此敏感善變,他一直都在害怕吧,害怕他的兄弟,害怕他的娘子,害怕所有與他親近的人都仰頭看他,害怕因著所謂的龍椅,讓所有人與他疏遠了關系。 江阮重重點頭,“我知道了,二哥?!?/br> 沉錦沒有再說話,一杯一杯接一杯的飲了半天,直到太陽快要西落,天空布滿紅霞。 沉錦似是有了些醉意,偏頭看向江阮,“你信命嗎?” 江阮沒料到沉錦會有此一問,怔了一下,然后細細思索了半天,才開口,“信也不信,以前不信,后來見了先生以后,似是又信了,命,好像真的是天注定的?!?/br> 沉錦托腮笑,“小三兒便是算命的,他算的命極準,他可有替你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