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于是那法術生效之后,聽到那在高粱地里胡來過的士兵嚇得直接病倒的消息,楚云非也無人能夠分享。 在飯桌上聽從太學回來的華俊帶著獵奇的興奮感跟父母講起這事,說那士兵在發著燒的時候直說胡話,說他明明看到那些高粱已經壓垮倒伏,竟然又恢復了原狀,大佬也只是一笑置之,說了聲哪來這么多鬼。 又過得數日,高粱便徹底成熟了。 黎王封地這邊越是往北,高粱成熟的時間就要越往后推。他們的荒地開墾開了很遠,整個黎王封地內只要是荒地,在這一季都種上了高粱。 每往北一百里收成的時間就要往后推一天,所以楚云非一路走過去,有足夠的時間看清各地高粱的長勢如何。 經過這一年多時間的種植,所有人對這種作物都有了足夠的認知。到了收割的時候,個個都穿著長衫長褲,免得被割到。 收割高粱不比收割小麥水稻,用到的工具是鋤頭,要將高粱從土中挖出,再削穗。裝上板車運回家之后,還得將穗和桿上的皮去掉,最后將穗上的籽粒打下來。 整個秋收的季節,黎王封地里都熱火朝天。 百姓都聽官府說過了,高粱的用途很廣,它的穗可以用來做掃帚,莖稈可以燃燒,也可蓋房子用,而且一畝高粱還非常高產。 楚云非算過,眼下的畝產量雖然因為受到條件限制,沒有達到極致的五百公斤,然而一畝產量還是可以達到兩百公斤到三百公斤左右。 這個數字簡直聞所未聞,整個黎王封地高粱大豐收,他們收割之后,原本一片片火紅的高粱地就剩下光禿禿的地面,還有上面一個個坑。 楚云非看了一圈,確定產量都達到自己了預期,華脩給上面寫折子匯報的時候也非常欣喜,真是一下子從糧食最短缺的地方變成了糧食最多的地方。 等這些糧食入庫之后,大家都吃上了第一頓用高粱米做的飯,米飯吃到嘴里,百姓們終于完全放心下來,再加上今年春季種下的麥子收成,他們終于可以過一個糧食不會短缺的年了。 再之后,楚云非便開始著手釀酒的事。 他造了一個巨大的酒甄,將六百斤高粱浸泡一天之后拿出來,放進里面開始不停地蒸。 來圍觀的人很多,百姓們不是沒有釀過酒,而是沒有見過像華衡這么大手大腳去釀的,一口氣六百斤糧食呢。 在這個擠滿了人的小院子里,華脩也來了,看著兒子問道:“這是要蒸多久?” 楚云非說道:“蒸到上汽為止?!?/br> 華脩完全不知道上汽是什么意思,只看向身旁的夫人,華夫人說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別問了,看就可以了?!?/br> 楚云非一樂,繼續盯著這個地方看,等到差不多了,才讓人蓋上了鍋蓋開始蒸。 蓋上鍋蓋之后,華太守又在旁看了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里楚云非就坐在搖椅上不時地晃一晃,并沒有其他動作,其他人看著也沒有什么好看的,于是就紛紛散開,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華脩坐在兒子身旁,眼巴巴地看了半天,不時地問道:“接下來要怎么樣?” 華夫人都覺得他很煩了,說道:“你回去搞你自己的事情吧?!?/br> 華脩只能訕訕地起身離開。 等到時間差不多,楚云非就親自起了鍋,撒水,再翻,再蒸,等到里面的高粱全部蒸熟,時間已經到了中午。 楚云非命人取了簸箕,把蒸熟的高粱全都攤到了簸箕里,然后放到陰涼處等著攤涼。 這時候華夫人看他自己一個人沒問題,也離開了,大佬于是在院中隨手招來清風,將這些高粱迅速吹得涼透。 在第一天之后,旁人就不怎么關注他這邊的動靜了。 華脩只懷疑兒子能不能這酒能不能釀成,雖然說六百斤的糧食對于他們總的收成來說不多,然而那也是糧食。 直到十幾日過后,這里開始飄起了酒香。 旁人從這經過,聞到從院墻后開出來的酒香,都問:“這是什么味道?” 這還是頭鍋的酒,因為改良了混蒸工藝,所以格外香醇。 楚云非讓人將高粱渣出鍋,再重復前面的蒸煮、冷卻、發酵、翻糟過程,二次蒸餾。 出來的第二道酒沒有高粱雜味,更香,更純,通常被稱為二鍋頭。 第一道酒出來的時候,華太守已經按捺不住,等到這時終于跑了過來,高興地問道:“酒蒸出來了嗎,衡兒?” 陪他一起來的華夫人立在院中,也開口道:“好香啊?!?/br> 楚云非說道:“釀好了?!背鐾昃浦?,糟只留下一部分用來做壓糟,剩下的大佬全讓人拉走去喂牲口。 他看向兩人,開口說道:“酒就都裝起來,封入地窖,等到時候主公凱旋,正好全城大慶就可以喝上?!?/br> 華脩搓手,期待地道:“那我們現在可不可以先嘗一嘗?” 楚云非手里拎著個小壺,朝他晃了晃,說道:“當然了,六百多斤糧食,釀出來的酒可不少?!?/br> 華脩聞言非常高興,直接讓小廝去搬酒壇。 楚云非看向一旁的華夫人,對她說道:“母親,你看著他點,別讓他喝多了?!比缓缶土嘀木茐乩镄箩劤鰜淼木谱吡?。 回到城外的小草屋里,楚云非看著外面空蕩蕩的地面,現在已經收割過了,田地里也沒有剩下什么,但是不妨礙他想起收割之前發生的事情。 他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披散著頭發往自己草屋的床上一躺,然后喝起了酒,想著在這之后的一段時間都會清閑下來。 他之前不是每天像農民一樣在地里呆著,就是在稻谷釀酒養殖,跟原來的畫風都不一樣了,現在終于做回了逍遙的仙人。 楚云非想起蕭律走之前說,自己已經過了十八歲,怎么還沒有起字。 然而他想了想,歷史上并沒有記載華衡的字是什么,就對蕭律說道:“主公想給我起什么字就起什么字吧?!?/br> 他上一回叫做商不起,確實也足夠傷不起的。 蕭律那時就許諾,等他回來之后一定要給他起個好字。 剩下再沒有其他事務,除了打獵以外,只等入冬,楚云非就把釀酒的方子教給大家,家家戶戶有了余糧都開始自己釀酒。 前線持續地開戰,只不過雙方主力還都沒有正式接觸,所以眾人都不是特別擔心。 楚云非終日拎著他的酒壺,在這草屋里自在地一躺就是一天,用窺天術看看meimei華霄的近況,偶爾也想著之后的事情。 按照歷史發展,他魂飛魄散之后不知是會回到自己的世界里還是怎么著。 在他想來,這簡直就是一個悖論,如果他不按常理去發展的話,那么就不會有后面的正確的三百年。 如果他在這里真的魂飛魄散的話,那他就回不到三百多年后,照樣會功虧一簣。 他喝了一口自己釀的酒,想道時間也差不多兩年了,狄琰現在是不是該到他的突破戰了? 沒多久就喝得有些醉醺醺,于是把酒壺放在了一旁,歪在床上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風吹進草屋里,把他從睡夢中吹醒。 楚云非睜開眼睛,就看到門邊站著一個人,穿著熟悉的銀色鎧甲,手中拿著他的銀龍槍,臉上沒有戴面具。 楚云非躺在床上沒有完全清醒,不知這是現實還是夢境,困惑地叫了他一聲:“狄琰?” 那俊美無儔的銀鎧將軍走進來,目光溫柔里帶著遺憾,說道:“我要走了,華霄?!?/br> 楚云非見他站在床邊,認真地看了自己很久,然后聽他說道:“保重?!?/br> 第91章 事情不對。 楚云非意識到這一點,眼里的朦朧散去,目光變得清明起來。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狄琰的真人,也不是他喝多了在做夢,而是他眼前所見是狄琰的生魂。 生魂若是離體,那便只有在人將要死的時候有很深的執念,才會穿透了時空的距離,出現在他想見的人面前。 “狄琰!”楚云非一下子坐了起來,然而面前狄琰的身影已經開始消散。 他目光一凜,出手去抓正在面前漸漸消散成無數光點的銀鎧將軍,又叫了他一聲:“狄琰!” 只是這青年將軍的身影被他一碰,就加速了他的消散。 楚云非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在自己面前猛地崩散成了無數光點,四散著從這草屋之中離開,往著黑暗的天空中飛去。 天際有流星掠過,映亮了他的眼眸。 楚云非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中,手指有幾分僵硬,任務即將失敗的感覺沖擊著他的心臟。 “這不對?!彼吐暤?,“這其中肯定出了什么問題……” 狄琰不該死,起碼他不該死在這個時候。 楚云非的目光沉了下來,不管發生了什么事,他都不能讓狄琰就這么死了。 他迅速掐指一算,推算出了狄琰所在的位置,果然是在函關。 他從床上起身,并指成劍凌空在那木桌上刻下了幾個字,隨后放出自己的劍。 長劍出鞘,發出一聲嗡鳴,與這白衣少年化為一體。 下一刻,一道劍光從黑暗中激射而出,比流星更快地向著他推算出的位置飛去。 燕王封地,函關。 狄琰的軍隊自陷在這里開始,已經被燕王和趙王的軍隊前后夾擊了三天三夜,戰至最后一兵一卒。 天空中烏云密布,遮住了新月,從云中傳來隱隱的雷聲。 電蛇一閃,照亮了山谷中的景象,只見到處都是殘肢斷臂,無論敵我,尸身都堆在一處。 從底下傳來拼殺的聲音正在漸漸地消弱下去,燕王站在山頂,身旁站著趙王。 兩人聽到這雷電的聲音,都抬起頭來看了看天空。 燕王皺起了眉,然后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沒有想到這狄琰這么能扛?!?/br> 趙王看他一眼,說道:“先前看他不過只是一個先鋒,跟的還是成王麾下那個不學無術的廢物,沒有想到竟能讓我們軍隊在這里吃這么大的苦頭?!?/br> 他說的那個不學無術的廢物,正是先前被燕王斬殺在馬下的林廷。 燕王沒有多說什么,他們把人引入函關,已經是占盡天時地利,無法想象如果是換了這個狄琰來指揮蕭律的這支大軍,在勢均力敵的情況下,會給他們造成多大的傷害。 哪怕兩人聯手,可能都在他這里討不了好。 還好,這人只是個先鋒,而且以后也沒有機會成為主帥了。 兩人轉身,回到了這山頂上的亭子里,繼續對酌。 這函關就像個無底洞一樣,他們填了這么多軍隊進去,三天三夜都沒有辦法將這支不過三百人的小隊趕盡殺絕。 不過還好,狄琰也是人,他不是神,人力終究有時盡,等到他力竭的時候,就是他身死的時候了。 雷聲隆隆,很快就要迎來一場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