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在他離開的第十日上,離得近的成王就帶了軍隊過來,迎接自己的哥哥,蕭律便結束了他的韞城之旅。 等楚國舅收集完種子回到蕭律的領土上,就看到新政已經開始全面實施。 這一路過來,處處都能見到舉家離開原籍,到別的封地上去居住的百姓。 蕭律遷丁是以自愿為主,畢竟百姓故土難離,所以先行離開的也是些居住的條件惡劣,又得到了優厚補償的人。 那三條商路也開了,楚云非重走大漠,看到自己當日削下的石板不見了,換成了刻有將士姓名跟祖籍的石碑。 他停下腳步看去,看到上面還有當日一起死在這里的向導,他的名字也在上面,供來往的人瞻仰。 一切都走上了軌道,各個封地之間打破了界限,變得交流頻繁起來。 楚云非每到一處蕭律的地盤,都有人來接應他,按照原定的計劃在開墾好的荒地上試著種植他帶回來的新品種。 蕭律安排過來的人都是農業好手,懂的比楚云非還多,在種植新品種的同時,還跟他一起改良了農業器械,大大提升了耕作的效率。 這樣每去完一處,留下種子和植株,確定他們學會了耕種的要點之后,楚云非就前往下一處。 從他離開韞城到走完一圈回來,中間不多不少,正好過去了三個月時間。 他騎著馬回到黎王封地,進入了自己的大本營,看到來接自己的是姜嵐。 蕭律走之前,地已經開墾好了,就等楚云非回來播種了。 姜嵐帶回來的大小麥種子已經種了一季,收成不錯,不過他天天往地里跑,人也曬黑了。 楚云非看著脫胎換骨的小舅,一邊從馬上下來,一邊說道:“你負責農業了?” 姜嵐人曬黑了,氣質也更穩重了。他讓手下去牽馬,對自己的外甥笑了一笑,露出顯得格外白的牙齒,說道:“是的?!?/br> 不過他看著楚云非白凈的臉,頓了頓,有些狐疑地道:“你跑的地方比我還多,在別的封地上不是也經常下地,怎么你就沒曬黑?” “我戴了面具好吧?”楚云非拿出自己的面具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搭上了他的肩膀。 姜嵐一邊被他帶著往城里走,一邊聽他催促道:“走走走,春季你種了麥子,等到秋季就該種高粱了,先開一小塊地給我,讓我搞塊試驗田?!?/br> 第87章 身邊的那片田野啊 手邊的棗花香 高粱熟來紅滿天 九兒我送你去遠方 …… …… 烈日下,一人穿著短褂,頭上戴著頂草帽,挽起了褲子露出一截小腿,正在田間忙活。 遠處揚起一片煙塵,在灼熱的空氣中迷蒙了視野,官道上一群人馬從成王封地的方向過來,馬蹄聲由疾變緩。 為首的人騎著遍體通黑的戰馬,身上穿著金色的鎧甲,一雙重瞳里映出烈日照耀下的韞城,看到這城外大片的高粱,蕭律堅毅的唇上掠過了一絲笑容。 從離開韞城之后,他已經一年多時間沒有來過。 新政施行,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們的倉庫也像他的國舅說的那樣迅速地充實起來。無論是蕭律派出去的人也好,華衡自己也好,他們陸續帶回來的種子都在這些土地上種下了。 近一年多來,各地都風調雨順,天公作美,所有農作物的收成都非常好,達到了他們的預期。 剩下的六路諸侯之間這半年來頻繁摩擦,終于又爆發了戰爭。 瞬王與成王的封地合并,趙王吞并吳王,兩邊開始向中間的陳王與燕王侵蝕,等到徹底吞并這兩股較為弱小的勢力之后,就是這諸侯之爭的最后決戰。 天子已經名存實亡,誰成為最后的贏家,他就會禪讓給誰,讓他來做這商王朝新的君王。 眼下蕭律是從弟弟成王那處回來,途徑黎王封地,就打算過來看一眼。 沒有想到,不過一年多時間過去,這城外的荒地就已經被徹底開墾種上了高粱種子,一到秋季城外就完全變成了紅色的海洋,不用走近都能看得到。 蕭律駐足,聽身旁的武將說道:“今年會是個豐收年,主公?!?/br> 蕭律點頭道:“你說得沒錯?!?/br> 在他治下的其他封地里,那些作物也長得同樣茂盛,只是不像韞城外這大片紅色的高粱一樣壯觀。 他們策馬往前走,看到田間有個勞作的人影,蕭律于是開口道:“過去看看?!?/br> 這樣的烈日之下竟然還有人勞作,看來黎王封地的臣民真的是非常辛勤,跟他們本來閑散的樣子完全不一樣。蕭律感到滿意,這里是他們定下的天下糧倉,顯然自己沒有選擇錯誤。 黎王封地的士兵在這城外開墾了大片荒地,春季種大小麥,秋季種是高粱,高粱收成的時間就這八月中下旬,光是這一片耕地中都不知能夠收獲多少糧食。 蕭律策馬走到這正在勞作的人身后,看到對方只是專心致志的在看手中的高粱穗子,并沒有察覺到身后馬蹄聲作響。 蕭律看著這人的背影,覺得有些莫名的眼熟。 然而他怎么可能認識一個在這里耕地的農民?所以瞬王殿下覺得自己看錯了,他判斷出對方的年紀應該不是很大,于是騎在馬上叫了一聲:“小兄弟?!?/br> 那人依舊在田間認真地看著他的高粱穗子,并沒有回答。 蕭律身后的武將皺了皺眉,驅馬上前,開口道:“你這人怎么回事,主公在跟你說話,你聽不見嗎?” 蕭律以眼神制止了他,說道:“不必如此?!?/br> 那武將于是閉嘴了。 他們在田間等待片刻,終于等到這人看完他的高粱,然后站在田間轉身看向了他們。 蕭律一看到這張臉,頓時失笑:“阿衡?” 盡管一年多沒見華衡,他還是跟原來一模一樣,難怪被這樣叫來叫去他都敢不答。 少年正在田坎下,伸手抬了抬頭上的帽子,一雙眼眸戲謔地看向他,說道:“主公來了?” 蕭律騎在馬上,開口道:“你怎么在這里?”他抬頭看了看天上毒辣的日頭,又再看向下方的人,說道,“怎么不等日頭不這么猛烈的時候再出來?” 楚云非仰著頭看他,一年多未見,蕭律待他依然不變,就像中間沒有隔著這一年多的時間一樣。 他并不看其他人,只對面前的人解釋道:“快收成了,昨日士兵說有地方生了蟲子,我雖配了藥,但怕不起效果,怕別的地方也染蟲,所以就來守著?!?/br> 那武將在旁看著兩人交談,他是成王麾下的大將,現在成為了蕭律的將領,沒有見過這位國舅爺,只覺得瞬王待這少年不像是待旁人,這少年在蕭律面前也像是習慣了跟他這樣相處,實在奇怪。 他于是轉過頭去低聲問旁邊的人:“這少年是何人?” 他們副將倒是跟得蕭律久了,知道這田里站著的是哪位祖宗,于是輕聲答道:“回將軍的話,這是我們的國舅爺,他是主公最寵愛的華夫人的哥哥,也是韞城太守的兒子,華衡?!?/br> 楚云非原本將注意力放在蕭律身上,聽到副將的話卻忍不住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一直在這里種糧食,宮中自然就不會有華妃了,然而沒有想到無論是在后宮還是在朝中,都處處流傳著華妃的傳說。 于是他看向了在其中功不可沒的蕭律,蕭律對他笑了一笑,然后說道:“你忙完了嗎?忙完了就上來?!?/br> 說完在馬上向他伸手,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國舅還沒從泥地里出來。 這樣的盛寵,讓他身后的武將感到意外,其他人卻是見怪不怪。 楚云非搖頭道:“還沒忙完,我是住在這里的,我不回去?!?/br> 蕭律聽到他的話,順著他的手指看向了旁邊,只見這田間附近有一間簡陋的草屋,他的國舅爺就住在這里。 蕭律的目光變了,他身后的幾位武將的神色也變了,沒有想到堂堂一個韞城太守的兒子,一個國舅爺竟然會在這種地方住,真是住的比普通百姓還不如。 楚云非就是嫌來回跑麻煩,所以在這里搭了間草屋。 他也不是普通人,不懼熱也不懼冷,什么地方他都能住得慣,沒他們想象的那么苦。 他站在地里,看到日頭兇猛,蕭律英俊的臉上都流下了汗水,于是說道:“主公先進城去吧,你們過來的事我爹應該已經收到消息了,他們在等著你們,我等會兒再回去?!?/br> 既然這樣,蕭律也不勉強,只說道:“好,那我們就先進城?!?/br> 他抬手示意,眾人于是策馬跟上,一行人緩緩從田邊離開。 在他們身后,楚云非又轉頭去看另一處的用藥情況,他的日子基本就是這么過的。 蕭律騎著馬走在官道上,一路往城門方向走去,然后在烈日下忍不住回頭看去,只看到少年的身影還在田間。他想道,華衡真是為自己做了很多事情,他要在黎王封地里待著不走,大概就是為了自己眼下看到的這些。 這個秋收季節,韞城的收獲肯定會非常大,會給他們的軍隊提供足夠的糧草。 蕭律身旁的武將策馬上前兩步,不解地道:“主公,為什么國舅他會在這里?” 蕭律說道:“他就是覺得有趣吧?!?/br> 有趣?那武將卻不這樣認為,只道:“像這樣的世家里面出來的后代,除非是有什么緣故,否則不可能會覺得這種苦差事多有趣?!?/br> 蕭律心下一動,說道:“你也這樣認為?” 他策馬前行,微微陷入沉思。 他身后的武將在一見之下,仍然把華衡認作少年,讓蕭律陡然察覺,華衡現在應該已經快二十歲了,然而他的容貌還是跟一年前沒有什么變化。 修真者顯然跟凡人不同,進入這個境界之后容貌就不會再改變了,大概幾十年幾百年都會保持這個樣子,而他身旁的人卻會漸漸變老。 他一個人被留在時光里,看著旁人都在被時光漸漸帶走,不知會是什么感受。 風吹過高粱地里,掀起片片紅浪,在這樣的背景之中,蕭律的軍隊走到了城門口。 華太守他們在那里等候已久,一見到他便帶著身后的人迎頭拜下,口中稱道:“參見主公?!?/br> 蕭律微微一笑,從馬上下來親手扶起了他,說道:“岳父不必如此多禮?!?/br> 華脩臉上露出笑容,岳父的地位穩固,每一次見面,蕭律都不忘叫他一聲岳父,真是讓他遍體通泰。 他對蕭律說道:“辛苦了,府中已經備下宴席為殿下接風洗塵。 蕭律莞爾道:“好?!?/br> 華脩看向他身后的將士,說道:“城中也為各位將士準備好了住所跟食物?!?/br> 蕭律身后的武將開口道:“華太守想得周全?!?/br> 華脩看向他,覺得這位將軍眼生,只說道:“眼下正是戰爭之際,我們文臣做不了什么,都要靠將軍和各位將士來為主公分憂?!?/br> 蕭律說道:“不,你們做的很好?!闭f著轉過身去,在眾人面前抬臂指向了城外大片的耕地:“一年多以前孤來韞城,說過這里要成為天下的糧倉?!?/br> 他看向華脩,開口道:“你們做到了?!?/br> 華脩連忙說道:“這都是托了主公的福,所以一切才會這么順利?!?/br> 蕭律派出去找種子的那些人,多則一年之內也回來了,少則像姜嵐這樣,十天半月就回來了。不同的作物都種植下去,對應了氣候和水土,不止是黎王封地這里成績出色,其他地方也是一樣的。 華脩心里清楚,黎王封地這里之所以顯得特別出色,還是因為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