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主子?”鳴躍沉著臉看著如蒙大赦又滿臉驚訝的男人,有些不贊同她這種輕易放過的行為,像這種人說的話,有幾句能信的? 眼見著晏祁蹙眉,似是對她的質疑感到不耐,揮了揮手,壓根不理她。 只好聽命,陰沉著臉踹他一腳:“還不滾?” 強逼著自己不再想方才已經丟臉的事,將心穩下來,卻見那賤奴不知想起了什么,臉上的欣喜一下子消散的干干凈凈,極快的轉變成一種死寂灰敗之色。 不顧被踹一腳的疼痛,爬起來就朝晏祁腳邊撲,身子重重的撲倒在地上,大聲哭喊,宛若瘋癲。 “不!不!我不走!我不能走將軍!殿下!殿下救我!” 慌不擇路,殿下將軍一通亂喊,他不能回去,只要出了這帳門,就不能活了! 情形扭轉的太快,讓一旁的鳴躍始料未及,眉心聳起,未曾想到別的,愈發覺得這人不識好歹,還未來得及呵斥就聽一旁的晏祁說話了。 一貫冷淡的語氣:“說說你的價值?!?/br> 鳴躍從未見過一個人的臉色能變得這么快,那男人像是見鬼了一般直直的盯著晏祁,眼底一瞬間的驚恐猶疑怎么樣也掩飾不住,半晌被他強硬的克制下去,僵硬著臉,心中已經成一團亂麻, 各種念頭激烈角逐著,最終咬牙哭出聲兒來。 “奴是郡守大人派來伺候將軍的,若是殿下不要婉兒,婉兒回去唯有一死了,奴自知卑賤之軀,不敢奢望殿下憐惜,但求將軍大發慈悲,收下婉兒,讓婉兒陪侍左右,哪怕做個粗使小廝…” 一番話說的楚楚可憐,在情在理,不被接受的妓奴,確實只有死這一條路了。 “與我何干?”晏祁神色很淡,毫不留情的話語直直刺的人心冰涼:“這些卑劣的借口,不用說了?!?/br> “身上沒有秘密的人,憑著這姿色,不至于死?!?/br> 一雙淡漠的鳳眸一掃,仿佛能看透人心,讓那名叫婉兒的男子臉色劇變,最后一絲防線被擊潰,脫口而出:“你知道什么!” 沒過腦子的話一脫口,再沒有半分后悔的余地,死死盯著那神色冷淡的人,一句話把他打到谷底:“跟著殺你的人,就知道了?!?/br> 她放他,本就不是什么心軟慈悲,本是試探,果真露出了破綻,身上帶著這種媚藥的人,又怎么是普通的妓奴呢? 說是媚藥,實際上是一種極其歹毒偏門的蠱,用做控制人心,只需肌膚接觸便可種下,而中了此蠱,表面上看與中了普通媚藥的人沒兩樣,卻只有和育蠱之人,也就是身上有蠱母的人交歡方能平息,卻也只是治標不治本,定期發作,除非服下解藥,否則從此永遠離不開掌控蠱母的人。 她池魚堂,恰恰也有這樣一個會養這種蠱蟲的異族男子,這樣的手段,她自然見過。 身有此蠱的人,身上必會產生一種迷惑人的異香,而這個男人也有,她從一進來就已經發覺。 殺你的人四個字猶如一把利箭,將他心底最后一絲僥幸消滅的干干凈凈,身子控制不住的抖了起來:“你…你……” 鳴躍神色一凜,此時再不明白就不配稱為暗衛了,這人怕是,根本不是個普通妓奴,明晃晃的利劍出鞘毫不避諱的抵在那人細嫩的脖頸上:“說!到底是誰派你來的!” “郡守…太…太女……” …… “你只要讓她迷上你!” 婉兒抽噎著,又是怕又不敢不說,將他接到的命令和目的慢慢說出來,震驚了所有人。 “殿下!奴…奴只是奉命行事,賤奴迫不得已??!” “你是說那郡守是收到了太女殿下的信,是太女殿下讓她這么做的?”吃了解的鳴毅方清醒過來就聽到了這樣一個石破天驚的秘密,連被算計的狼狽丟臉都忘了一剎,驚訝出聲:“怎么可能!” 一下子想起自己是受了這個賤人的算計,臉色陰沉下來,恨不得剝了他的皮rou:“殿下!他不過是個卑賤的娼奴,怎會知道這些!這個娼奴滿嘴謊話,不可輕信哪!” “奴所說句句屬實!”晏祁面上沒有半分變化,讓人看不出她的想法,是否相信,這樣的態度讓婉兒徹底慌了,“咚咚咚”磕頭,哭喊道:“求殿下救命!” 他也知道自己的說辭都是空口無憑,心知晏祁如果不信他,他就真的半分活路都沒有了! “你們都下去吧?!标唐畎敕譀]有對那個婉兒的話做出半分評價,反而讓鳴躍帶著鳴毅出去。 “是?!兵Q躍對著晏祁的態度愈發恭敬,識破馬匪詭計,再識破這一出美人計是別有目的,鳴躍已經徹底對這位主子刮目相看,她不似鳴毅,徹徹底底中了那賤奴的招,自然沒那么大的怨氣,仔細想想也是相信那男人的話的,到了這樣的地步,他沒有什么說謊的必要,想著就扶著還想說什么的鳴毅就掀簾子出去了。 “殿下,那信就在郡守書房桌右邊底下第三個抽屜旁邊的一個暗格里,若是殿下不信,可派人去看!”咬咬牙,亮出最后一個底牌。 “嗯?!标唐钇乘谎?,心中確是若有所思,雖說識破了這個男人的目的,但對這答案還是有些意外,驀地想起長敘的話——主子以前,很恨太女晏泠,卻又好像在意料之中,晏泠嗎? 婉兒也是個極會看眼色的,看這樣子便知晏祁已然相信了自己,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癱軟在地上,才發覺已經的衣裳已經被冷汗濕透了。 “今晚你就待在這兒?!标唐钛劢瞧乘谎?,扯下一塊氈毯給他,像是對待一個死物,再沒多看一眼,和衣躺下了。 婉兒接住氈毯,噤若寒蟬,手中柔軟的觸感讓她發怔,更是忐忑害怕,不敢造次。 第96章 擂臺 震天的歡呼吶喊聲兒此起彼伏, 今日的軍營少有的熱火朝天, 令人熱血沸騰的呼喊驅散了凜冬的寒冷。 “王副將威武!” “把她揍下去!” 軍營中間便有個十幾丈見方的木頭高臺,是士兵們日常切磋比試的場地, 四角都插了黃底黑字的鎮國軍旗,西側是個鐵架子, 放滿了刀槍劍戟各類兵器。 此時擂臺已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密密麻麻一片腦袋, 只有靠身上的兵服顏色才能區分兵營,褚色是步兵,銀灰色是騎兵, 還有諸位將領, 都在臺前, 神色各異,只聽得到一片嗡嗡嗡的議論聲。 新將軍和王邦副將的擂臺比試, 沒有克制通知, 也已經在各營傳開了, 成了大家津津樂道的話題, 自然是不甘錯過,爭先恐后的來。 “王將軍的本事大伙都清楚, 那肯定要贏的,對不對!”一寬肩窄腰的士兵滿臉自信, 四方附和聲兒不斷,倒是引起了一陣小小的轟動。 “這…咱們將軍的女兒,也不會差吧…”聲音在這哄鬧的周圍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但到底被周圍的人聽見了,面面相覷,一想好像也有點道理,再怎么樣,帶上了晏征毓的名頭了,再不敢妄自揣測了。 這話被護送晏祁一道兒來的侍衛聽到了,滿肚子打抱不平的話才生生咽下去,哼了一聲,不止是武功,智商也甩你們幾條街! 不多想,這邊“咚咚咚”一陣鼓聲,周圍議論聲慢慢小了下來,定睛往擂臺上的兩人身上看。 那王邦頗有幾分江湖老大的氣質,穩穩朝著晏祁抱拳,半句不廢話,擺開架勢:“請?!?/br> “嗯?!标唐铧c頭應下,眼底不復一貫的清冷,正視起來,身上的氣息陡然一變,不復平日的懶散冷淡,一下子就鋒利起來,不怒自威的滿身氣勢讓距離她稍近的士兵不自覺的朝后退了一步,撞上身后朝前擠的人群,方醒過來,心中卻起了幾分敬畏,臉上再不復一開始的輕蔑之色。 擂臺前的諸位將領也是臉色一凝,面面相覷,還以為方才看見了自家將軍,心中駭然,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丫頭,怎么會有如此威勢? 不容她們多想,這廂比試已經開始了,點了點頭,表示尊重,將手中的兵器橫在身前。 王邦的兵器是狼牙棒,用她的話說就是——兵器用木頭造出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讓晏祁也用自己的兵器,最終選了根趁手的長棍,王邦卻覺得自己收到了輕視,只好多解釋一句:“我的兵器不適合單打獨斗?!?/br> 匕首端的是速戰速決,取人性命的輕便鋒利,而這場比試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一招制敵,不是做不到,而是她想讓真正讓人信服,顯然,剛開始眨眼就結束這樣的方式,確實會讓人有“她是僥幸做到”的想法。 簡潔最實用,卻最不適合收服人心,就好像滿嘴“之乎者也”才顯得有文化一樣,晏祁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冗長復雜的招式更具有說服力的。 沒辦法,只能讓人用布將王邦棒上的尖利厚厚包住,免得傷人。 鼓聲漸響,那王邦先發制人,斷喝一聲,因不知晏祁底細,便先用了一個簡單粗暴的招式試探,手中的狼牙棒迎頭朝著晏祁頭上掄下來。 “嘭?!睋P棍一擋,震的虎口發麻,腳下退了一步,生生將棒頂開。 果然力氣巨大,晏祁心中定論,腳下不慌不忙,腳下動了步子。 沒看清楚晏祁什么時候動的,眼睛一花便見人貼著王邦的身子。出現在她身后,手中長棍橫掃,虎虎生風,竟比那棒更快幾分,擊在那王邦的腰窩上。 王邦被打踉蹌了一下,瞬間站穩,心中駭然同時,完全沒料到晏祁的速度,也沒料到晏祁能接下自己一棒,還頂開了,因此后招也無法打出,在比試一開始就陷入了被動,卻也激起了她心中的戰意。 順勢退了幾步,再不輕敵,仰頭避過呼嘯而來的長棍,手中的狼牙棒仿佛長了眼睛一般挑出個刁鉆的角度擊上晏祁胸口。 橫棍直擋,借力凌空而起,晏祁有意賣了個破綻,果然狼牙棒趁勢掄來。 來的好!身體卻在空中生生轉了方向,擰成個常人做不到的姿勢,棍勢一落,干脆不避那棒,右腳飛踢,擊中那王邦手腕,卸了大半力道,被擊中了左肩骨。 臉色半分沒變,同時手中長棍已經從王邦左肋下穿將過去,人穩穩落在地上,腳下一絆,用右手反扭住王邦, 肩胛頂住他胸脯,一掀,天旋地轉,就王邦的身子就狠狠的砸到了地上。 人群中一陣嘩然,都被晏祁這一手震懾住了,沒料到王將軍會被摔的如此狼狽,甚至連半分反抗能力都沒有,隨即爆發出更大的叫好聲,再不敢有半分小視這女子。 追身而上,長棍呼嘯著快擊快打,到底是沙場的老將,迅疾的滾動身子躲過去,一個鯉魚打挺起來,乒乒乓乓一陣兵器碰撞的聲音。 王邦發現,無論他棒法如何精準刁鉆,都半分近不了晏祁的身,她手中的長棍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將他的招數一一化解,棍勢十分迅疾,甚至不時擊中他肚子,膝彎這些脆弱的地方。 額頭上慢慢見了汗,她屬于力量型的猛將,卻在她手底下吃了這樣大的虧,除了晏祁自己送上門的一棒幾乎是半分沒碰到她,反而被虛耗了全身力氣,眼前的人氣息卻臉不紅氣不喘,沒有半分要力竭的趨勢。 劈、點、掄、戳、掃、崩,交錯連貫,行云流水,快的讓臺下的士兵們甚至看不清,只覺著一陣眼花繚亂,她們的王將軍卻節節敗退,眼見著都被逼到了擂臺邊緣。 屏氣凝神,擂臺周圍一片寂靜,數百千雙眼睛只管瞪著王邦一味退著的腳步,只覺著那棍子要是換做別的利劍兵器,要是落在自己身上…遍體生寒,愈發落針可聞。 “退!”王邦斷喝一聲,也知再這樣下去就要敗了,狼牙棒在身前一攔,轉而沖勢,右腳蹬上擂臺邊緣的木柱,借力飛身而起,棒子一撐,一個翻身越過晏祁,往場中落。 “嘭!嘭!嘭!”怎么可能讓她如愿,三聲巨響,晏祁手中的長棍不知什么時候到了眼前。 快打快落,擊中王邦身上各個部位,瞬間失去了平衡,膝蓋率先著地的前一秒被大力拉住,轉而重重的仰砸倒地。 眼前一陣金星,力竭同時恍惚一棍子輕輕松松抵在胸口,眼前的人影模糊,聲音卻是熟悉的冷淡,平靜的陳述著事實:“你輸了?!?/br> …… 穩穩站在擂臺上的晏祁受到了在場所有士兵的敬重,目光淡淡掃一圈,被注視到的無不用炙熱的目光回應,人群中已有人大聲呼喊著晏祁的名字,呼喊聲震碎她的耳膜。 那王邦吃力的從地上爬起來,面上眼底,再不復半分倨傲輕蔑,反倒窘迫的紅了臉,似是還未從被打敗的震驚中反應過來,神色有些迷惘。 “我晏祁奉旨,在鎮國將軍晏征毓受傷期間,奉旨暫代鎮國將軍一位,在此期間,你們就是我的兵,若有不服者,隨時歡迎找我比試,但若有不服軍令,擅違軍紀者,軍法處置!” 清亮而富有穿透力的聲音穿透每一個人的心,不怒而威的一身氣勢更是深深的烙刻在了所有士兵心底,帶來震撼敬重的深切感受,任誰都看得出,她贏的毫不費力,讓人止不住的想,止不住驚嘆,她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心中的炙熱取代了所有,往日念舊者為“暫代”消了不平,近日不服者為實力衷心折服,完完全全,化作最簡單的八個字,震天動地的吼聲。 “見過殿下!見過將軍!” 殿下,她們鎮國軍的殿下!將軍,也是她們鎮國軍的將軍! 震撼人心的呼喊聲喚醒了王邦的神智,神色復雜的看著那一呼百應,長身玉立的清絕女子,眼底隱隱感激,她從來就不是輸不起的人,當即單膝跪地:“卑職王邦,參見將軍!” 心中再清楚不過,若不是這位世女在她膝蓋落地前拉了她一把,自己今日腿骨必然要折在這里。 心服口服。 第97章 信件 暖意融融的主帥軍帳中, 一身黑衣的暗衛悄無聲息的跪在地上, 跳躍的燭火搖曳出平淡無奇,尚且端正的五官, 顯得有幾分恍惚。 “主子?!兵Q躍雙手平舉過頭頂,呈上手中幾封毫不起眼的信件。 利索的拆開信封, 取出薄薄一張紙,平展, 熟悉的字跡一一撞入眼簾,言簡意賅幾句話——晏祁不日抵達軍中,萬不能讓她掌權, 加以控制, 若得機會, 就地斬殺。 晏祁的目光頓在末尾落款處——蛟龍盤踞的印鑒。 常人或許不會明白這印鑒的意義,但晏祁心中一清二楚, 五爪金龍, 三爪蛟龍, 這是太女晏泠的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