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主子,到了喝藥的時辰了?!比轃熭p聲說完便伏首立在一旁,再不多話,本來他是要侍候主子服藥的,但這幾日下來容煙也是明白了晏祁的新習慣——不喜別人觸碰,也便沒了動作,老實站在一旁。 “嗯?!毕胫迷谶@前身也是個喜靜的人,所以身邊的侍從也是些安靜的,這讓她省了不少事兒。 屋內彌漫著一股又澀又苦的古怪的藥味,讓人作嘔,晏祁看著這碗藥也是蹙了眉,她前世對藥物過敏,對這類東西是發自內心的厭惡,但也拗不過宋氏,每日必準時派人守著她喝藥,大部分時間都自己過來,那種被關心的奇怪感覺讓她作出了妥協,慢慢的接納了這一切。 晏祁皺著眉抵著胸口涌上的反胃感,也不再遲疑果斷的喝下了那黑漆漆的藥汁,苦澀惡心充斥著口腔,讓她的臉色更難看,抬手接過容煙遞過來的溫水仰頭飲下,讓味道慢慢消散:“下去吧?!?/br> 容煙便行禮出去了。 少許片刻,她又接著看未看完的雜記來,她需要快速了解這個世界的一切,還未沉下去卻聽見外頭一陣吵鬧聲。 “恕奴才無禮,主子吩咐了誰也不見,請眉主子不要為難奴才…” “放肆……” 第2章 親人 隨后一陣腳步聲越來越近,晏祁又聽見了容煙氣急敗壞的喊聲。 “不能進,你們…” “容煙!”晏祁被吵的心煩,那腳步聲一頓,放輕了漸漸近了,她一眼就看見了領頭的一個玄紋云袖的紫衫男子。 他年齡大概十幾歲,長眉如柳,五官精致而妖媚,一雙鳳眼流光婉轉透露著異樣醉人的風情仿佛看一眼就會被勾了魂魄,媚意天成,七寶珊瑚簪簡簡單單將雅致青絲綰在腦后,身材極為嬌小玲瓏大概只有一米六左右,更透露出柔弱風姿。 美人對上她的眼,柔弱一禮:“眉兒見過殿下…” “嗯?!标唐畈粍勇暽膽?。 “眉兒聽聞爺受傷,心焦難耐,每日都記掛著您呢,只因老王夫有令,說不得打擾爺養傷才沒有來探望,爺可好些了?眉兒做了您平日愛吃的碧梗粥,您嘗嘗?”說著利落的盛了粥,乖巧的遞給她,眉目間婉轉的風情卻一目了然。 晏祁卻沒有開口,只是皺眉看著這個面目陌生的男人,他一改方才囂張的姿態,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媚意天成,卻讓她感到全身都別扭。 目光又落到遞過來的粥上,米質清潤細膩,熱騰騰的冒著一股清香,確是極好的,她倒是沒拒絕,接過來不急不緩的吃著,淡淡的說了句:“謝謝?!?/br> 田眉兒聽她道謝,愣了一下,揚起一抹嬌笑:“這是眉兒應該做的,世女要是喜歡,眉兒天天給您做,您可別嫌眉兒煩~”說著要靠過來:“爺可好些了?” “不用了,沒事就出去吧?!彼恢圹E的躲開田眉兒的投懷送抱,他身上濃郁的熏香味讓她皺了眉,淡淡的下了逐客令,她怎么會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但她不是原來的晏祁。 瞧著世女眼里的疏離,田眉兒心下警鈴大作,心有不甘還想說些什么,卻在晏祁的冷目下噤了聲,柔柔的笑了。 “既然爺身子不適,眉兒就先退下了,爺要記得準吃藥,注意自己的身子?!闭f罷行禮退下了。 田眉兒的到來不過是個插曲,并未將之放在心上。 又過了幾日,這幾日晏祁只是靜靜的待在房里,拒絕了田眉兒三番五次的探望以及一些來自原主的狐朋狗友探視的拜帖,只是宋氏依舊是每日大清早便會來,拉著她關切詢問,煲湯喂藥,疼愛之意,溢于言表,身上密集的傷口也在每日的換藥喝藥中漸漸結痂,對于宋氏的關心照顧,晏祁剛開始還極為不習慣,別扭不以,那個清逸如竹的男人,卻用喜歡對她叨叨著,她也只是靜靜的聽著,卻慢慢的適應了這種感覺。 “祁兒,你說你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你叫爹爹怎么活啊?!?/br> “祁兒,爹爹煲了你最愛喝的雞湯,快嘗嘗?!?/br> “祁兒,你今天有沒有想起什么?” “你小時候啊,可懂事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總會拿給爹爹…那個時候啊……” 晏祁看著守在床邊柔聲同她說話,絮絮叨叨的男人,心中淌過一股暖流,冷硬的臉也稍稍柔和了些許,時不時也應上兩句。 自從女兒那年性情大變之后,雖對他還是極為孝順,卻已有許久沒有這樣認真耐下心來聽他說話了,宋氏極為歡喜。 宋氏揚起一抹慈愛的笑容,周身的氣息依舊溫柔平和,晏祁卻沒有錯過方才他眼里突然一閃而過的恨意,心中有些疑惑,卻也未說什么。 “奴才參見王爺?!比轃煹穆曇暨h遠傳來,穩健的腳步聲漸近。 聽著聲音宋氏眼中盈滿了驚喜,忙不迭地起身朝門口迎去。 “妻主,你回來了?!蔽⑽⑶バ辛艘欢Y宋氏笑意盈盈的看著跨步進來的女人。 女人微微頷首“嗯”了一聲,目光卻沒有落在他身上,而是越過面前的男人看著床上面無表情正細細打量她的晏祁。 宋氏看到跟著自己妻主身后的人,看著她與那個賤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眉頭就是一皺,她來干什么?看著堵心。 宋氏的表情落在晏霽眼里,她面色不變,恭順的朝著宋氏拜下去:“霽兒見過父親,父親大人萬福?!?/br> “嗯?!彼问戏笱艿膽艘宦?,看也不看她一眼,甩袖回到晏祁身邊,晏祁將自己爹爹不耐的反應盡收眼底,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低眉順眼的女子,神色不變。 “見過jiejie,jiejie的傷可好些了?” 晏霽見她看她,同樣恭順的給她行了禮,一副關切的樣子問道。 “怎么樣了?”晏征毓見女兒開了口,挑了挑眉,又喝了口宋氏遞過來的茶水,也是問道,樣子卻極為漫不經心,表情漠然,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絲毫沒有半分關心。 “一般?!逼沉艘谎坳天V,并未理會,不改簡潔的答了晏征毓一句,她自然察覺到了她沒什么真心,她自然也沒什么實意,不似和宋氏聊天時的恭順,聲音淡淡的,漫不經心的打量著眼前的女人。 她有著一副好相貌,大概是剛回府,一身武將裝束未曾脫下,劍眉斜飛,細長蘊藏著銳利的黑眸,臉部輪廓立體分明,身材修長高大卻不粗獷,卻能看出其中蘊含著的力量,孑然獨立間散發的是睥睨一切的強勢,這便是她所謂的母親“慶王爺”,除去別的,晏祁挺欣賞她這著一身桀驁。 一兩句對話,雖和從前沒多大區別,但晏征毓明顯的感覺到了她較之從前不同的態度,少了從前的恭敬和故意針對,平淡的仿佛面對的是一個陌生人。 她心中莫名的有些煩躁,嘴角彎了幾分輕笑了一聲有些嘲諷。 “聽說你失憶了?” “恩”晏祁淡淡的應了一聲,卻是沒再看她。 “呵,你倒是坦然,被刺殺了而已,就狼狽成這樣,廢物?!标陶髫灌托σ宦?。 晏祁仍是抬眼不咸不淡的看著她,沒有回話,她罵從前那個晏祁廢物又關他什么事兒? 宋氏看著自己妻主對女兒橫眉冷對,冷嘲熱諷,又看著一旁笑意盈盈的晏霽,眼神有些黯然,都這么多年了,妻主還是…他湊近自家妻主,搖了搖頭,眼神帶些幾分懇求。 晏征毓側頭看了看夫郎,心中有些煩躁,他每次都是這樣,她真不懂他們男人的感情,但畢竟是相伴了十多年的夫妻,晏征毓還是稍稍緩和了臉色。 “可還記得這次是是什么人動的手?”晏征毓瞇了瞇眼,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動他慶王府的人,膽子倒不小。 晏祁聞言只是抬了抬眼皮,懶洋洋的回了一句“不記得了?!蹦菧啿辉谝獾谋砬樽岅陶髫剐念^窩火,真是個不成器的東西,剛緩和下來的臉又冷了幾分,就要出口訓斥,一旁的宋氏見情形不好忙開口。 “妻主,你瞧瞧,你衣服還沒換呢,祁兒的傷也沒好,需要休息,我們先走吧?!?/br> 晏征毓的眼神就是一寒,暗寒怒意的目光掃過宋氏的臉,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晏霽也跟著自己的母親走了,只是三番五次的回頭,晏祁,醒來以后就不太一樣了,心中莫名的有些不詳感,讓她有些心煩。 妻主的冷淡讓宋氏的眼神一黯,勉強的笑了笑,又囑咐了幾句,便也離開了。 晏祁被這一鬧也沒了休息的心思,起身便下床朝門口走去,卻被一旁的云煙攔下了:“主子,您身體不好,不宜下床,還是躺著休息吧?!?/br> 晏祁看著攔在她面前比她矮了半個頭的小男人,眸光漸漸冷凝,卻緩緩勾唇笑了,抬手狠狠捏住眼前人的下巴:“呵,膽子大了?誰是主子?” 云煙對上她冷清的眼,“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嚇得發抖:“奴不敢,奴不敢…”晏祁輕蔑的看了他一眼,徑直越過男人出了房門,只留下心有余悸的云煙,想著剛才主子的一身氣勢,冷汗浸濕了背。 “主子?!标唐钜怀鲩T便看見了筆直站在門口的黑衣女子,是她醒來那天向她請罪的侍衛。 她應了一聲,腳步不停,黑衣女子忙跟在她身后,晏祁向四周環顧著,第一次打量著外邊的一切。 重廊復殿,亭臺樓閣,無不金碧輝煌,奇花異草,山石清奇,一草一木無不精心擺放,池館水廊,竹林小榭,無不清雅喜人,面面琳宮合抱,迢迢復道縈行,不愧是鐘鳴鼎食的權貴大家。 一路漫無目的的閑逛著,時不時駐足觀望,心中暗暗記下這王府布局構造。 正路過園子里的一處假山時,卻無意聽到假山后邊有人的談話聲,晏祁徑直走過,對別人的事,她從來不感興趣。 “小主子,快拿著吃吧?!?/br> 熟悉的聲音卻讓晏祁前進的腳步一頓,而那人口中的小主子卻讓她停在原地。 小主子?她記得容煙說過,原主有個四歲的兒子,莫不是他?周圍寂靜不以,對話聲也清晰的傳入她的耳朵里。 透過山石的縫隙,一個小小的人兒正側對著她,怯怯的接過面前的男人遞過來的一包糕點,奶聲奶氣的說了句“謝謝容煙哥哥”。再細看那男子側臉,可不就是容煙。 他盈盈一笑,目光里是掩飾不住的對那小人兒的疼愛。 晏祁怔怔的看著那個衣著素凈簡陋,身形瘦小的孩子,他五官極其精致,粉雕玉琢的小人兒,那幅面孔,儼然是縮小版的她,讓她心底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覺。 小人兒小心翼翼的將糕點收好,容煙見他不吃,有些驚訝的問“小主子怎么不吃?” 小人兒忸怩著糯糯應道:“我想帶給爹爹一起吃?!?/br> 晏祁看著那懂事的小人兒,唇緊緊的抿成了一條線,半晌未語。 “喲,好一場父慈子孝的戲呀,可正被我趕上了?!币魂囕p笑傳來,田眉兒掩面神色戲謔,嘴上說著,心里卻掩飾不住的得意。 第3章 楚言清 田眉兒這幾天可不好過,世女自從醒了以后,待他便不同以往了,反而是百般疏遠,讓他忍不住心慌,作為妾侍,若是失了寵愛,便連個奴才都不如,只能任人欺辱了,而容煙這小賤人,當初她要見世女,他竟敢攔她他,害他被世女斥責,沒想到容煙這小蹄子竟敢背著世女暗下接濟這對父子,還讓他抓了個正著,真是老天開眼,呵,他倒要看看,以后他還有命攔他? “眉主子!”容煙的臉“唰”的變得慘白一片,他自然知道,他這樣做被發現了有什么后果。 “容煙,你真是心地善良,讓我好生慚愧啊,我怎么從來沒想過孝敬正夫和‘小公子’阿,與你一比,我真是要羞愧死了,來日我真要去向世女去認罪呢,讓她給你升個侍郎如何?” 田眉兒笑意盈盈的說著,說道’正夫’和’小公子’的時候,語氣中滿是不屑和嘲諷,容煙聽著田眉兒的冷嘲熱諷,又聽他提到世女,身子顫了起來,心徹底的涼了。 田眉兒見容煙面如死灰,滿是得意,又是踱著步子走到那怯怯縮在容煙身后的小人兒前緩緩蹲下身子,看著這張與晏祁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臉,心中厭惡不以,就那個可憐兮兮的楚言清,除了身份高一點有張漂亮臉蛋還有什么,世女也厭惡他,他憑什么還做正夫,正夫之位,是他的,之后的王府繼承人,也只能是他的孩子。 “小東西,你那個病殃殃的爹爹呢?怎么沒跟你一起來’要飯’呢?” 原本害怕的縮在容煙身后的小人兒聽了他的話,卻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般,氣紅了眼,伸手就狠狠地把毫無防備的田眉兒推倒在地,小臉通紅“壞人,不許罵我爹爹?!?/br> 田眉兒一聲驚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狼狽萬分,身后的奴才們都是一驚,忙不迭的上前扶起田眉兒,田眉兒起身就一巴掌把小人兒打翻在地,神色猙獰:“小雜種,你敢推我?”他自得寵以來,就沒丟過這么大的臉!在這么多人面前,被一個小孩打了。 田眉兒越想越氣,又要打他,卻猛然聽見一聲厲喝:“放肆!” 聲音極冷,讓他下意識一抖,到底是妾侍心虛,停住了動作。 晏祁見著田眉兒打人這一幕,眼中神色微冷,剛想出面,卻聽見一聲厲喝,轉頭卻見著一道白色的身影飛快的朝這兒跑來,還未看清就到了跟前,抱起了躺在地上正顫抖著的小人兒急急喚著。 “寶寶…寶寶…” 楚言清緊緊的抱著懷里的小人兒,看著他腫成一團的小臉兒,滿腔的怒氣一剎那便爆發了,揚手就給了田眉兒一個巴掌。 清脆的聲音讓所有人一驚,田眉兒整個人都懵了,看著楚言清眼里徹骨的寒意,有些恐懼,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他,從前哪怕他再羞辱欺負他他都只是安靜的受著,雖不求饒,卻也不會反抗,沒想到,他竟然敢對他動手! 半晌,田眉兒狠狠的瞪著楚言清,一副吃人的樣子,柔媚的臉因為羞憤而猙獰萬分。 “楚言清,你算個什么東西,你敢打我?” 楚言清抱著懷里的小人兒,咬著牙挺直了脊背,一字一頓的道。 “田眉兒,你只是個出身青樓的妓,卑賤的妾侍,論出身,我是丞相嫡子,論身份,我是世女正夫,你平日里百般刁難我也就算了,但誰給你的膽子動我的兒子?” 哪怕是孤身一人,那一身冷冽氣勢,也讓人不敢直視,楚言清,哪怕被晏祁折磨了多年,已經沒了當初的傲氣,委屈算求,骨子里,卻終究是大家公子,而孩子,就是他唯一的死x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