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霍宅還是原本的樣子,甚至花期開到了靡荼,更是景色伊人,但霍重華一回來渾身上下皆不自在,曾經獨身一人久了,現在倒是不習慣一個人了。 人是會變的。 少帝登基大典的前一日,霍重華回府沐浴更衣。 青柳兒和墨隨兒幾人都跟著楚棠去金陵了,內院伺候的丫鬟都是一些尋常近不了主子身的下人。 婆子將浴盆倒滿就走了出去,霍重華還未入凈房,他站在踏腳上盯著鋪的整整齊齊的床榻看了一會,這時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四爺,奴婢給您把換洗的衣裳備好了?!?/br> 霍重華片刻才轉身,面前這女子正值碧玉年華,玉蔥一樣的年紀。她穿著一件鵝黃色對襟羽紗衣裳,抹胸拉的有些低,少女鼓起的地方呼之欲出,她面色通紅,悄然抬眼看了一眼霍重華:“四爺?”又嬌滴滴的喚了一聲,眉目含情。 霍重華身上的官袍已除,雪白色中衣松垮垮的掛在身上,腰上的細帶微松,這個樣子非但不影響他的俊美,反倒更讓女子想入非非。 府上的大小丫鬟皆知四爺相貌俊朗,以往有四奶奶在府上,但凡有些姿色的丫鬟都不敢有什么心思,畢竟四奶奶的容色擺在那里,哪個丫鬟跟冒險一試? 現如今不一樣了,四奶奶遠走金陵,四爺又是年輕氣盛的時候,要是趁著這幾個月懷上孩子,等四奶奶回府也已經為時已晚。再者誰家只有一個正室的? 像四爺這樣的身份,早就該納幾房妾了。 這丫鬟心頭的如意算盤已經打了好長日子了。 霍重華站在那里,是一尊完美的石雕。是讓人仰慕的存在。 丫鬟壯著膽子走進了幾步:“奴婢伺候四爺更衣?”這話已經挑明了意思了。 霍重華還是沒動,那丫鬟抬手的動作卻突然一滯,霍重華的眸色乍冷:“更衣?你想怎么個更衣法?!” 低沉的嗓音自帶威嚇的功能。 丫鬟是府上容色出眾的女子之一,她能被派到這座園子當差,也是因著聰明伶俐的緣故,只是聰明用錯了地方,那就成了愚蠢了。 她已經緊張到了極致,一低頭,胸口的呼之欲出更加明顯,往常府上的小廝經常會盯著她看。 她以為這樣的方式,四爺也會注意到了她。 四奶奶有孕在身,總得有人伺候四爺才對。 丫鬟道:“奴婢……奴婢伺候您沐???”她此刻心里已經開始打顫。 霍重華看著她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只不起眼的蒼蠅,雖小但也讓人生厭,他閉了閉眼,突然對外面喝道:“來人!把這賤婢給我帶下去!” 隨著一聲喝下,少女嚇得花容失色。 這樣好的一個男子,怎會無情至廝?她哪里不夠好了? 她忙跪下求饒:“四爺!四爺,奴婢知道錯了,您饒了奴婢這一次吧?!?/br> 說著,就上前想要抱住霍重華的小腿,被他一腳踢開:“滾!” 少女先是被婆子架了出來的,婆子嘴里不住的罵:“賤蹄子!四爺也是你能覬覦的?你這不是找死么!” 一頓毒殺是少不了的,這之后多半是賣給人牙子,或是送去莊子里做粗活,將來配個大漢鰥夫了不得了。若不是兩朝皇帝的喪事要辦,霍重華估計是殺了她。 棠兒的夫君,她也敢惦記! 霍重華坐在浴盆中,竟又開始想小妻子,她也是傻,自己走了,還放了美貌的丫鬟在他身邊,她就這么放心自己? 霍重華有些氣,也有些苦笑不得。自己仿佛又站在了楚棠長輩的角度,替她清理后院了。 陳晨今日拎了兩壇花雕登門,三十年的陳年,花了他不少銀子。 霍重華正需要喝上幾杯,二人就在西花廳里用了晚膳。 陳晨看著一桌子的美味,嘆道:“霍大人,弟妹現在不在府上,你這伙食竟一點沒改?孩子的名字取了么?” 霍重華知道陳晨今日來的目的,岔開了話題:“錦衣衛指揮使的位子有多少人在搶,你心里比誰清楚?!?/br> 陳晨動了動嘴:“霍大人,霍四爺,家中老母一心盼著我能給高升,還有我那母老虎的夫人,我也是沒法子。咱們都是自己人,你不幫我還能幫誰?我聽王大人說你已是文淵閣大學士?那豈不是入閣了?只要有你舉薦,我必能事半功倍,再說了,你哪次開口讓我辦事,我沒辦成的?” 霍重華覺得陳晨有些啰嗦,吵的他頭疼,“我沒說不行,你急什么?!?/br> 陳晨感覺被他耍了:“霍四爺!你……好好好,我不急?!?/br> 兩人喝了一會酒,用飯后就在花園子里閑走,卻被孩童的哭鬧聲引起了注意。 陳晨想起一事來,笑道:“難怪霍四爺你不欲給孩子取名,你這一年就收了兩孩子,怕是取名取累了吧?” 霍重華藐視了他一眼,若非是嫌費力,他真會揍他一頓。 旁人的孩子,就算他給取名,也不會花任何心思。 他和棠兒的孩子不同,他要和她一起商議,讓她同意才行。 婆子見驚擾了霍重華,讓丫鬟抱著玫姐兒和小栓子上前認錯。 小栓子就是慕王之孫,楚棠上會讓英娘偷了他回來,也算是救了他一命了,否則他此刻怕是病死在流徒的路上了。 “四爺,大小姐和拴哥兒嫌熱,非鬧著要出來,老奴這才領著丫鬟帶他二人出來走走?!逼抛永蠈嵉?。 陳晨見霍重華俊臉陰沉,朗聲笑了起來:“行了,霍兄,好歹也是你養的閨女,將來長大出閣,你頂多置辦一份嫁妝,以你的家底,還缺那點銀子?至于這男孩……算是你做了善事了吧?!?/br> 霍重華沒理會他,躍過幾人,往園子深處走去。 好像日子突然變得索然無味了。 管他什么養女還是繼子?與他何干? 陳晨離開之后,霍重華去書房,親自研磨,在紙上列了不少名字,男孩女孩的,皆有。 * 一月后,鎮江。 因著一路順風順水,風和日麗,楚棠等人很順利就到了鎮江府。楚湛和沈鴻一早就在渡口接她。 楚棠穿著立式水紋八寶立水裙,加之身子偏瘦,此時還是看不出來有孕相。楚湛上前就摟了她在懷里,抱起來轉了一圈,愣是嚇蒙了青柳兒。 青柳兒是不知道楚棠與楚湛相依為命這些年,姐弟感情非常深,忙上前道:“大舅爺,您可仔細著,四奶奶她現在動不得!” 楚湛不悅了:“怎么動不得?我jiejie嫁了你們家四爺,還照樣是我長姐?!?/br> 楚棠忍著笑,發現楚湛個頭高了太多,已然一個大人了。她很欣慰。 青柳兒解釋:“大舅爺您說的是,四奶奶她有孕了,您就快當舅舅了,您萬不能傷了孩子?!?/br> 青柳兒是楚棠身邊的一等丫頭,說話時常大大咧咧,直接就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楚湛一愣,隨即狂喜涌了上來,上上下下打量了楚棠,倒是沒看到半點孕相,反倒是比他離開京城那會又瘦了,還是像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長姐,霍四怎么沒來?” 楚棠聞言,有意中拍了他一下:“什么霍四,那是你姐夫!” 楚湛覺得自己很冤枉,天地良心,他是十分敬佩以及尊重霍重華的。 只是沈家人似乎并不這樣,張口閉口皆是‘霍四’,尤其是舅媽沈氏,幾乎是提到霍重華就不悅。 沈鴻走了過來:“楚棠,你總算是來了,家里人可是盼著呢。走吧,明日一早才能趕回府?!?/br> 從鎮江去金陵,路經江寧,這之后很快就要到沈家了。 沈鴻還是那個老樣子,死活不肯叫楚棠一聲‘表姐’,他如今人高馬大,肌膚成麥色,一看就是那種成熟的在馬背上展示拳腳功夫的行家,如今更是不愿喊她了。 楚棠也不介意,上馬車之前,先問了外祖父的情況,沈鴻嘆氣:“還拖著一口氣,你趕緊跟我回去就知道了?!?/br> 因為楚棠有孕在身,沈鴻命馬夫有意減緩了車速,于次日晌午才抵達沈家。 楚棠一下馬車,入眼便是沈府的恢弘大氣,江南巨賈的闊綽與底蘊跟京城大戶比起來,絲毫也不遜色。鎏金的‘沈府’兩個大字,映著日光尤為奪目。守門的孔武小廝,門楣上的姿檀木匾額,左右兩旁的石獅子,每一處都彰顯著沈家豐厚的家底。 沈岳入仕了,沈家的門庭又高了一等。 楚棠見一黑發老婦一直盯著她看,之所以說是老婦,是因為她的穿著和氣度,舅母攙扶著她走了過來,她穿著正紅妝蟒暗花緙金絲錦緞褙子,油光華亮的發髻上插了一只由夜明珠鑲嵌的寶玉簪子。 看著精神矍鑠。 老婦面色雍容,眼角的褶子出賣了她的年歲,但肌膚仍是白皙,尤其是那一頭的墨發讓楚棠納罕。 這位該是外祖母了吧? 怎么看著不像! 沈老太太卻是自楚棠下了馬車之后,就開始淚不能抑:“我的蘭兒??!” 沈夫人小聲道:“母親,那就是棠姐兒?!?/br> 沈老太太怎會看錯人?她不過是沒忍住罷了。 楚棠像極了她母親,也就是沈蘭,如今的顧柔。 楚棠喚了一聲:“外祖母?!?/br> 沈老太太回過神,瞧著楚棠就跟她的女孩兒一個樣,摟在懷里當成了心肝。 楚棠內心極度猶豫。 沈家人這般思念母親,可她卻不能告訴她們,母親還活在世上。 一番見禮之后,楚棠就將自己有孕一事告訴了外祖母和舅母,不知道她這個樣子能不能去探病。 沈夫人笑道:“傻孩子,這有什么忌諱的,你外祖父可念著你呢。你也別想著讓楚湛出去置辦屋子里,自己家的閨女,哪能住外面!你就住你母親當年的院子,我一早就命人打掃干凈了?!?/br> 楚棠這下放了心,與此同時也頗為感慨,沈家是真心疼惜她的,將她當成了自家的女兒了。 楚棠去看外祖父的時候,他還在睡午覺,便沒有打擾,又由沈夫人帶著去了母親原先住的地方。 小院清新如蘭,亦如母親的名字。 楚棠一踏足院子,就能感覺到無故而來的安寧,院角還有一架秋千,母親是不是時常坐在上面看頭頂的浮云? 她沒出閣之前,一定過的很好。 楚棠唇角溢出一抹笑來,最起碼母親那凄楚的前半生,也有無憂無慮的時候。 沈夫人拿了書信給楚棠:“喏,霍四這么快就寄了信過來,估計是你離京時寫的?!?/br> 楚棠尬了尬,難怪楚湛也喚霍重華‘霍四’了,都是這么學來的呢。 沈夫人命人好生伺候楚棠,又跟她說:“棠兒,舅母先去商號里有些事要忙,晚些回來親手給你做好吃的?!?/br> 沈夫人會燒了一手好菜,這個楚棠已經聽聞了。她送了沈夫人出月洞門,就有些心急的拆開霍重華的信,他一定是想她了,她也想他呢。 結果,一打開之后,楚棠懵了。 ‘勿念’? 他就給她寄了兩個字?! 楚棠盯著‘勿念’看了一會,算是欣賞了一會狀元郎的書法了,之后命人備筆墨,也給霍重華回了一封,碩大的澄慶堂的白紙上只有‘不思’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