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楚棠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她比他更不好受。 霍重華到底是經歷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以至于將畜生視作比人還重要? ! 她第一次心疼他! 那些或是隱藏,或是故意的事情,她可以暫且不計較。 到了夜半,霍重華才與楚棠洗過澡,用過飯菜就上了床榻,他神色很陰郁:“對不起,我不該這樣?!?/br> 楚棠有些累,趴在他胸膛,懨懨的想睡覺。 過了一會,霍重華沒聽到動靜,低低道:“明日你舅母會登門告辭,我在家中幫你招待?!?/br> 楚棠閉著眼,摸著小腹的地方,淡淡的回了句:“霍大人新官上任,不用去衙門里?” 想疼他是一回事,升遷這件事沒有告訴她是另外一回事。 霍重華的手伸到她腰下,將她拉了上來,與他平視,“明日算是補償,為夫錯了。本該給你驚喜,可原來我夫人并不喜歡?!?/br> 真會找借口! 楚棠懟了他一次:“霍大人是想拿我當借口吧?!?/br> 他剛調了衙門,又是往上升的,這幾日肯定會有人想結交他,他困在家中只是為了圖了一時安靜。 霍重華長臂壓著她的細腰,二人裹在一床被褥里,另一床錦被已經不知道被踢到了哪里。有他在,楚棠夜里根本不會懼寒。他身上就像火爐,通體溫熱。 霍重華沒有反駁,他確實需要安靜幾日,而且也想陪她。一輩子太短,真心憐惜的人僅此一個,不陪她?還能陪誰! 次日,沈夫人上門道喜,與此同時也是辭別,眼看著就到年底了,沈夫人還趕著回金陵過年。楚湛也會跟著沈夫人與沈鴻一道離京。 霍重華當真幫襯著楚棠好生招待了他們,還親自送了三人去渡口。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結束啦 《總有jian臣想害我》,求預收,這次真的不變的,下一本先寫它這里是善變的女人留言。要是再變卦,請你們拍暈我。 第122章 余生 “熬不了多久了,陛下已經開始時常說胡話,認不清人。前日將辰王認作了太子,陛下他似受驚嚇,一夜未寢?!泵烦蕦㈩^上的帷帽褪下,恭敬道。 太子是帝王欽口下旨砍頭的,都說人死之前,會看到與自己生前牽連最大的那一個人,或許帝王的壽命是差不多到頭了。 他對面站著康王,身后是一輛看上去極為普通的青布厚絨的平頂馬車。 康王沉默幾息:“好,本王知道了,三日后會有一輛空置的水車從西直門出去,具體事宜已安排妥當,到時候會有人暗中與你接應。當日亥時之后城門會大開半個時辰,你抓緊時機!” 梅呈點頭,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馬車,外面的八角宮燈晃動了幾下,楚妙珠先走了出來,一身翠紋織錦羽緞斗篷,頭上珠翠鎏金,早無當年天真無暇。時光給她染上了紅塵富貴,也洗去了她原本的青澀。 康王后退了一步,撩開簾子,扶著顧柔出來。 楚妙珠看清顧柔隆起的腹部,步子快了一些迎了過去:“二嫂!” 顧柔有所遲疑,她已經不是她的二嫂了,當著康王的面,她更不會再是楚家人。 楚妙珠卻不以為然,拉著顧柔的手,美眸含淚,做最后的道別。多少年未見,原以為是陰陽兩隔,現在又能聚在一起,但只是幾刻之后,又要訣別,怕是這輩子再也無緣見上一面了。 顧柔不知道說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出宮之后好好過日子,這里的事都忘了吧?!?/br> 楚妙珠點頭,什么話也說不出,她是顆棋子,是被至親利用的棋子,能活著走出牢籠已是大幸。 西北風呼嘯,眼看著就要下雪了。 一入冬,京城的雪便是一波接著一波,不會停息。 梅呈上前一步,低頭在楚妙珠耳邊道了一句:“娘娘,時辰差不多了,咱們入宮吧?!?/br> 一會宮門就該下鑰了。 楚妙珠放開了顧柔的手,她的手溫軟如初,視線又落在那快要臨盆的腹部,楚妙珠艷羨中帶著幾分歡喜,“棠兒像極了你,我聽說霍大人很疼她,懼內的名聲都傳到宮里了,所以啊,那兩個孩子你就別記掛了,日子還長,你保重?!?/br> 顧柔是康王妃,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憑空冒出兩個孩子出來。這對她和康王都極為不利,甚至于也會給楚湛和楚棠帶來不可預測的危險。 顧柔明白這個道理,她點了點頭:“你也是,今后多保重?!北穷^犯酸,顧柔忍著保持冷靜。 梅呈扶著楚妙珠的胳膊,借力將她拉了回來。 顧柔看著楚妙珠上了馬車,又目送她離開,這才轉身。 康王的事,她是從來不過問的,但這一次問了一句:“王爺,您是不是打算行動了?”她再愚鈍也知道康王想干什么。 康王沒有反駁,哈氣給她捂著雙手,“等你生下孩子?!?/br> 顧柔又問:“妙珠因何突然要離京?我適才聞到她身上有一股藥味,她用了脂粉遮掩是不想讓我看出什么?” 顧柔心思多,雖是表面看著寡淡,言語也甚為冷漠,卻是一顆軟心腸。因為知道楚妙珠的心思,所以她剛才什么也沒問。 康王見她紅了眼,垂眸了一刻,方道:“早年,蕭皇后給楚貴妃下了落胎的藥,身子早就虧空??稍瓉磉€不止這些,楚貴妃體內的毒已經積壓多年,加之心結甚重,已是膏肓的地步。梅總管讓我將李大夫請入宮給她把了脈,怕是沒多少時間了?!?/br> 不然,康王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冒險將楚妙珠送出宮。到底是替他辦過事的人,他總不能讓楚妙珠死在宮里,永不瞑目。 顧柔一陣心絞痛,連哭的力氣也無,半晌才道:“為什么好人總是不得善終?妙珠她這輩子太苦了?!?/br> 誰又不是呢? 康王輕拍著她的后背,給她順氣,他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為了成大事也會犧牲旁人,如果那個人不是楚妙珠,他估計不會冒這個險。 * 楚妙珠入了宮,命如煙歸置東西,她是個不會委屈了自己的人,皇城沒有任何值得她留戀的地方,但要帶走的銀票卻是一張都不能少了。 看著她一陣腳步虛浮,梅呈憂心中,立刻上前扶住了她:“別再管這些了,娘娘早些歇下?!彼鯐恢莱钪樽屓藲w置東西的目的?是為了他的余生吧? 真是好笑,他守著那些身外物過一輩子么? 楚妙珠笑了笑,面若桃花一樣的嬌美,再怎么虛弱也掩蓋不住她此刻的好心情。她終于可以出宮,再也不用做一只金絲雀了:“你高興么?” 她仰著頭,問梅呈,眸底盡是歡喜。 有些人活著,是不能用歲月長短來衡量的,梅呈覺得這輩子足夠了。 他反問:“娘娘離開京城之后,想去哪里?” 楚妙珠想了想,這個問題并不難回答,因著想去的地方太多,以至于不知去哪里。 三日后,通往杭州城的運河上被道道霞光鋪制,冬雪開始消融,涼氣席卷,卻不影響觀景人的心情。 楚妙珠今日沒有施妝,容色看上去略顯幾分蒼白,但五官精致如舊,她往梅呈懷里鉆了鉆,“不知道能不能來得及?” 梅呈掌下用力,摟緊了,“會的,會趕上的?!彼幌腧_她,說她一定能好。像她與他這樣的人,每一天的日子都是偷來的。 楚妙珠‘呵呵’低聲笑了幾下:“一直想去杭州城看看,要是能趕得上就好了。梅呈,我不喜歡漆黑的地方,你千萬別把我給草草埋了。骨灰要是能撒在湖里更好,那樣我便能游歷四海,就是苦了你了,今后你一人可別想我?!?/br> 梅呈閉上眼,感受她身上的溫度,胸口處有些疼,半晌,他應了一聲:“好,都聽小姐的?!?/br> 小姐…… 他好些年頭沒有這么稱呼她了。 終于,她不再是皇帝的女人,他也不再是她身邊的奴才。 一切回到時光正好時,甚至比彼時更好,最起碼他們能光明正大的相依相偎。 楚妙珠皺了眉,指尖在發顫。 梅呈知道她又發病了,從懷里掏了一瓶藥出來,“小姐,您就服下吧?!?/br> 楚妙珠輕輕搖了搖頭:“再等等,我還能熬幾日,我想再陪你幾天。這藥太厲害,一息致命,我怕沒機會跟你把話說清楚?!?/br> 還有什么要說的? 該說的都說了。 梅呈不想讓她痛苦,他寧愿她舒心的走,讓她這樣被痛苦折磨,就算留下又能有什么用? 梅呈沒說話,單手拿著杯盞,從瓷瓶里取了藥丸子,擲入杯中,化作清水。 他知道,不能再自私的拖著她了,梅呈語氣很平緩,道:“小姐,您喝水?!?/br> 有時候,越是在意,越是看似無動于衷。因為看破了,很多事到了時候就順其自然了。 楚妙珠昏昏沉沉,少了丹藥的支撐,還真是不行,才看了一會景致就沒力氣了。 梅呈給她喂了幾口,之后抱著她上了船艙看著滿目的落日余暉,仿佛一切都靜止,身后瑣事都不重要了。 楚妙珠愈發的困了,身上的疼痛消散,依著梅呈的胸膛,“我冷……” 就這樣低低說了一句,過了一會,又道:“梅呈,我欠你一個孩子,下輩子……一輩子一定會還給你?!?/br> 梅呈沒說話,只是摟著他家的小姐,模糊了視線,漫天的霞光成了幕景,他不求下輩子,這一生走到這里,好像也沒什么不知足的。 楚妙珠長卷的睫毛扇了扇,身上那股巨寒好像又不見了,她看見梅呈對著她笑。 真好……她臨走之前,可不想看到心目中的男子掉眼淚。 她的視線也開始模糊,實在困極了,就窩在梅呈懷里睡著了…… 耳邊傳來喜鵲的聲音,楚妙珠睜開眼,入眼是杏色的幔帳,還有微微晃動的銀鉤,這個場景很熟悉,就好像在夢里見過。 “小姐,您算是醒了,您要是再不醒,夫人就該罰二公子跪祠堂了?!闭f話的人是喬嬤嬤。 楚妙珠腦門發脹,她猛地坐了起來,以至于身子險些又倒了下去。入眼是鑲玉黃花梨木的屏風,小軒窗,紫竹藤椅,還有外公與娘舅從南洋帶回來的梳妝鏡…… 這里是她入宮前住過的地方。 外面暖陽高照,她低頭看了自己的雙手和身子,估計還是十二三歲的樣子。 喬嬤嬤見她行為古怪,以為她還沒退燒,上前道:“小姐,您要不要再歇會?很快,大夫就該上門了?!?/br> 楚妙珠哪里等得了這個! 掀開被子,隨意踏著蘭花小繡鞋,撒了歡的就往外院跑,根本沒有大戶人家小姐該有的樣子。 大哥如今還在府上住著,梅呈是他養的護院,她知道他會在哪里。 喬嬤嬤一路跟著,卻是追不上楚妙珠。 她衣裳不整,外裳沒有穿上,就這樣跑到前院像個什么樣子! 楚妙珠沿著甬道,跑出了一身的汗,沒一會,她果然見到梅呈站立如松的樣子,他就在屋廊下,筆挺的身子,年輕的臉龐,五官俊朗輕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