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尋常人家的姑娘這個歲數都已經有生孩子的了,她卻是一點也經不起折騰,霍重華覺得他這一次當真是克制到了極點了,換來的依然是他最怕的結果。 這也不是他能決定或者可以調整的。 “小楚棠,要不要吃飯?”他輕喚了一聲,隨即發現自己有點傻,大概是和她親近過后,也被她的傻勁感染了,遂又改成抱著她放在自己懷里,喂了幾口湯藥進去,看著她繼續睡。 入了夜,青柳兒被接了過來,霍重華當面吩咐她時,已經不是警告那么簡單了:“記住了,好生伺候著姑娘,不要讓她知道任何事情,等她醒了,第一時間告之我,但凡泄露半個字,說了不該說的話,你知道你的去處!” 青柳兒心底微顫,忙是應下。她帶了楚棠換洗的衣物,給她凈身時,卻是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楚棠發熱出了一身汗,她便按著霍重華吩咐的給她洗澡,涂藥,就連大腿內側也沒有幸免。 青柳兒不由得對楚棠起了憐憫,大人下手也太重,楚姑娘嬌滴滴的怎么能承受得了? * 楚棠所睡屋子的隔壁就是霍重華彼時讀書的地方。 他本不該留下的,手頭還有諸多事宜等著他處理,但一時間卻是無法離開。最起碼她醒來的后,他應該而且也必須在她身側,至于那之后的事,且在見機行事。 她若知道了,會不會傷心?因此而怪他?旁的事情他還可以補償,這個……他沒法還給她了。 外面風起云卷,銀月很快被殘云遮掩,林間起了厚重的霧,陳晨推門而入時,一臉的壞笑,“霍四爺?” 陳晨喚了一聲,幾年下來,霍重華已經是五品郎中了,他還在北鎮撫司總旗的位置上,年紀雖比霍重華年長,卻是不再稱呼他為‘小四爺’。 霍重華的臉從書冊中抬起,案臺上的燭火隨著陳晨合上門那一刻,忽的暗了下去,卻是很快又亮了,再度笑道:“哎呀,霍四爺,你今日如此艷福,還看什么書!” 霍重華一貫葳蕤的五官今夜格外俊冷,“查到了么?我以為以你的能力,幾個時辰之前就該來找我了?” 陳晨輕笑著,撩袍兀自坐下:“我這還不是怕打擾了你?!彼麕啄昵霸诓枨f里就見過楚棠一次,這幾年全京城都在傳霍重華的心上人,他稍微一聯系就不難猜出是誰了。 那樣海棠嬌艷的容色,難怪霍重華這顆石頭心也熱了。 霍重華薄唇微抿,神色極為嚇人,“是誰做的?” 陳晨拿了他的繡春刀出來,用綢布擦拭,漫步盡心道:“我好歹也是北鎮撫司的人,專門給霍四爺你跑了一趟,這幾個時辰片刻未歇,你好歹讓我先喘口氣?!?/br> 陳晨話音一落,手背被什么東西猛地擊,疼的緊,他卻是沒發現霍重華出手的速度如此快,“行行行!我說還不成么?”還能不能開個玩笑了! 霍重華眸色陰冷,是即刻就要將幕后之人置于死地的決心。他籌劃好一切,但凡是與她有關的,皆想給她最好的,就連花燭的記憶更是如此,卻是提前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了,怎叫霍重華不為之忌恨! 甚至極有可能只有他一人記得其中滋味。他一個人的洞房?! 他很少會去在意什么,難得有生以來這般在意一件事,更是由不得任何人去破壞。 而且這次,已經徹底躍過了他的底線。對方犯了無法饒恕的錯! 陳晨在霍重華陰戾的注視下,道:“是楚家自己人所為!楚姑娘是不是前幾日處理了二房姨娘?她那女兒投奔了吳氏,又勾結了楚家的莊頭,趁著祭財神敬酒,在楚姑娘的那杯酒水中偷偷做了手腳。不過這一次吳氏倒是聰明,提前就算計好了時辰,那莊頭死無對證,想找到證據沒有那么快。不過霍四爺,你知道我們北鎮府司的手段,抓了幾個在場的人去北鎮府司的衙門走了一遭,不難知道結果。而且你大可放心,我半個字沒透露出去,所有人都以為是調查命案?!?/br> 霍重華的臉色已經不是難看那么簡單了,他這個人就是一個矛盾體,兩個極端。風流時無人能及,肅嚴時又可與煞神顧景航齊名。在戶部得罪了好幾個權勢,對方卻拿他沒有辦法,軟硬不吃?;糁厝A官位雖不高,風頭卻很勁。 “我知道了,多謝陳兄,其他的事,陳兄不必再查下去了?!被糁厝A更喜歡自己動手,死的太容易了,對有些人而言,倒是成全了他,他一般對付自己深惡痛覺的人,都不會讓對方輕易死去。 陳晨將繡春刀收起來:“霍四爺,這件事你要辦的話,可要注意了,我那頂頭上司最近對你的事似乎格外關注。咱們都是康王的人,可別鬧出什么內訌?!?/br> 陳晨所指的人,自然是顧景航。 而顧景航也求娶過楚棠,這件事是滿朝文武共同目睹過的。京城‘雙四’這一次是真的成了‘敵對’了。 朝中有人猜測,‘雙四’會怒發沖冠為紅顏,一文一武,再無和解的地步。 霍重華不欲提及顧景航,至于他想干什么,且讓他去就是了?;糁厝A自詡做事滴水不漏,他不會留下任人詬病的地方,便沒有人能抓住他的把柄。 “陳兄的話,我銘記于心,這一次勞煩了?!被糁厝A這神色就是逐客了。 陳晨撓了撓頭,聳肩一笑:“好!我走了,再有幾個月,別忘了我給送喜帖?!?/br> 楚棠昏睡中,并不方便喂藥,青柳兒只能一次給她補上幾口。安頓好了之后,這才抱著被單,心驚膽顫的敲了霍重華書房的門。 “進來?!?/br> 聽到里面人的聲音,青柳兒推開門,站在離著書案好幾步遠,才訕訕道:“大人,奴婢把東西拿來了,您看是洗了?還是?”霍重華只是吩咐她仔細收拾,也沒說到底是怎么個收拾法。 青柳兒很犯難,換做旁的東西,她大可以拿去清洗干凈。 霍重華眼眸低垂,案臺上的燭火將他的五官映襯的愈加深邃幽冷,“放下吧?!彼?。 青柳兒只好將染上血漬的棉紗被單小心放到了霍重華面前,動作一畢,立馬退出好幾步遠。 霍重華沒什么反應,只道:“沒你什么事了,出去?!?/br> 青柳兒如釋重負,她知道了楚姑娘和大人的秘密,一門心思擔心會被滅口了。 竹門被人從外面合起,霍重華的視線就落在了那抹艷紅上,紅的像火,一竄竄灼燙他的眼,再一次提醒了他,他與小楚棠已經是真正的夫妻了。 夜半時,寒風自野地吹來,霍重華去楚棠床頭小坐了一會,發現她除了體溫微燙,暫時還沒發現其他癥狀。如奎老所言,她體內毒已清,那她現在還沒醒,只能是因他而起了。 霍重華此夜無眠,趁夜入了城。 吳泗之死牽動了半個戶部,自楚居盛‘畏罪自縊’之后,先后有戶部官員遭查?;糁厝A的郎中一職就是為了填補空缺而來的。一年之內,戶部大換血,近日開始被查的張侍郎就是其中一個。 張府雖還未抄,但也是早晚的事了,霍重華夜入張家時,張侍郎正吩咐下人歸置東西,準備逃亡。 “張大人!多日不見了?!被糁厝A身邊帶了幾個黑衣人,很明顯,不是公務。而且他的官位又在張侍郎的品階之下,沒有那個權利處置他。 張侍郎吃了一驚,張府門外早就安排了人手,一有動靜,即刻會前來稟報。,霍重華是從正門而來,卻沒引起任何sao動,這就令人心生恐慌了。 張侍郎的兩撇半百須髯在夜風里如飄絮般拂動,“你……你是什么時候收買了我府上的人?” 霍重華只是在郎中的位子上,張侍郎又比霍重華年長一輩,如果有機會晉升,張侍郎的機會比霍重華大太多,他以為霍重華是存了心要打壓他。 霍重華一目之下,皆是清明,沒有拐彎抹角的耍官腔,吩咐手底下人將張侍郎逼進書房,將門合上后,單獨見了他:“張大人,實話跟你說了吧,你從八年前就與閹黨勾結一事早已暴露,上頭已經徹查,搜府抄家的官吏三日內必定登門。而且,我奉勸張大人最好不要走出張家大門,否則就是這三日的命也沒了?!?/br> 張侍郎聞言,啞口無言,除了咽了幾口唾沫之外,老眼幾乎都快溢出淚珠子了。朝廷的風聲,他不是沒有聽到過,真到了這一天,如何能輕易放下祖上和自己半輩子打拼下來的一切? “呵呵,張大人,你的兩位千金,是不是一個十六,正待嫁閨中;另一個十四,也已說親?”霍重華口氣緩和,卻叫人聽出了窒息之感。 張侍郎垂在道袍兩側的手已在發顫。 罪臣之家的妻女是個什么下場,他見得太多了,看著霍重華時,目光變得祈求:“霍……霍大人,你說吧,今日登門找我張某人有何事?” 今晚好在是霍重華登門,要是刑部的人來了,張家男女老少,怕是走到頭了。 霍重華喜歡和識時務的人說話,一點就通,也沒有剛烈執念,拋出誘人的條件即可:“張大人兩位千金已經在刑部的備案上了,不日就會直接抓入教坊司。那里到底是個什么地方,張大人你自己也曾關顧過。原順天府府尹程贊禮,你總該認識吧,他手握你兩個女兒的生死大權,本官正好與其有舊交,要想將你兩個女兒從教坊司的名額中替換出來并不難,不過我有一個要求,不知張大人愿不愿意合作?” 張侍郎面色煞白。 程贊禮現為刑部侍郎,上面老尚書年事已高,他名義上雖沒有執掌一部,但實際上,刑部的事由他背后說幾句會起到很大的作用。 張侍郎的猶豫讓霍重華很沒耐心,換做尋常,他可以和這些人慢慢周旋,可他今夜還要趕著回去看他的小妻子:“怎么,張大人是不打算讓你兩個女兒善終了?還是……你打算在事發之前,就憑一杯毒酒了解?” 張侍郎是個什么德行,霍重華了如指掌,他本是康王的人,卻是在吳泗幾次恐嚇利誘之后,就成了墻頭草。 張侍郎也知康王那里不可能再動用他,沒有滅口已經令他很懷疑了。 “霍大人,你……你說,什么條件,我張某人只有這兩個女兒,只要能保我女兒,我什么都答應?!?/br> 霍重華吐了口濁氣,“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我今晚就會趁機帶兩位千金出府,這之后也會看在張大人以往的份上,給她們一條活路。至于我的條件也簡單,我無非是想讓張大人將你的同黨報出來。張大人是個聰明人,也知道你已經沒有選擇了,你此舉可將功贖罪,康王許會考慮保你一命?!?/br> 霍重華說話之際,雙掌合并時,手掌骨節響動,又道:“我的時間不多,張大人最好能盡快給個答復?!?/br> 張侍郎閉了閉眼:“好,我說,我都說。我這里有本小冊子,霍大人將它帶給康王殿下,一切即可一目了然,只是這背后的證據,還得讓康王自己著手去一一核實了。我有眼無珠,不該信了吳泗那閹賊啊……”張侍郎抱頭痛苦。 霍重華可無心理會他,取了冊子,就命人將兩位張小姐喬裝打扮帶了出去。至于要不要讓這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好過,還得看他心情。他不是好人,也更不會憐惜旁人。 東邊天際出現魚肚白時,一行人已經到了鄉道,身后的心腹上前道:“大人,楚家那兩名女子已經按著您的吩咐送到了刑部。但她二人極力否認自己是張家女兒,屬下是怕會露陷?!?/br> 霍重華薄涼的唇微微一笑,孤傲又邪魅:“呵呵……誰進了刑部都會喊著自己不是官差要抓的人,三日后送入教坊司,她們就喊不出來?!?/br> 那心腹悄然無聲的抿了抿唇,不在他言。 霍重華本應該直接去一趟康王府,卻是吩咐了手底下人將兩位張小姐送出城,他自己又折返小筑。 他手底下人同時也是效命于康王的,霍重華走到今日,幾乎是康王最為得力之人,就連顧景航也不及他。而且還是小世子的老師,將來康王若得勢,他必定扶搖直上。這幾年的步步謀劃是關鍵。 康王的將來就是他的將來。 “大人都是忙什么?連大事也不顧了?” “王爺寵信霍大人,視他為長子,我聽聞霍大人婚事定下后,王爺贈了霍大人白銀數萬兩,用以娶妻之用?;舸笕宿k事一向自有主張,王爺都不曾指責他,咱們起什么哄?” * 霍重華快馬加鞭回到小筑,第一件事是直奔二樓去看楚棠,結果卻還是不盡人意,她睡了一夜還不醒,這已經讓霍重華無法接受了,遂又拉下幔帳,讓青柳兒請了奎老上來。 說實話,青柳兒也是戰戰兢兢,她雖還是個黃花大姑娘,也不知道楚棠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但她還是能猜到幾分。她按時按量喂湯藥,楚棠還是不醒,大人的臉色也愈加駭人,這讓她不由得想入非非。 奎老只能提著藥箱上了二樓,他一手好醫術,還沒誤診過,確定了楚棠已經沒有大礙,那基本上是不會有問題了。 “老師!到底怎么回事?”霍重華昨夜還在思量是不是因為他的緣故,但到了這個時候,他不再將黑鍋往自己頭上套了。他也不過是試了一次,還沒徹底進行下去,沒有理由將小楚棠弄得不省人事。 這其中,肯定是旁的緣故。 霍重華將楚棠的手腕從幔帳里拿了出來,她的身子倒是不燙了,霍重華有些急切,“老師,您仔細著號脈?!彼菚t術,早就自己來了。 奎老努了努嘴,便開始給楚棠把脈,幾息后,凝眉長嘆了一聲:“這……這就怪了,她體內已經沒有積毒,燒也退了,按理說應該早醒了。天樂,你昨日到底怎么著人家姑娘了?” 霍重華:“……” “……”青柳兒此刻覺得,霍重華的背影也是無比可怕了。果然是大人做的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 ps:中午還有一章哦。 那個……九重錦,求收藏。 喬若曦被迫和離了,她知道二哥哥一直恨著她,一定不會讓她善終,誰知結果卻大出所料。 男主:肖想了一輩子,這一世許你九重繁華! 喬若曦瑟瑟發抖:完了完了,二哥哥這輩子還是想弄死我,看他笑得多恐怖…… ps:一對一,女主和前夫沒有任何關系。雙重生。 第95章 小清風 楚棠這一日依舊在昏睡,奎老反復確認她身子無恙,霍重華才放了他下樓,他卻是再也不敢離開小筑半步了。 榻上的人小臉嫻靜,呼吸均勻,細看上去的確是無大病之兆。這一夜無疑讓霍重華焦慮到了極致,終于在事發后的第三天早上,當晨光自窗欞斜射,照的帷幔一片暖光時,楚棠終于悠悠轉醒。 霍重華守了一夜,她一刻不醒,他就愈發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推了,就連奎老都說毒皆清,那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讓小楚棠一睡不醒的? “小乖,你醒了?”霍重華嗓子干啞,輕喚了一聲。 楚棠睜開眼,刺眼的晨光讓她緩和了一會才徹底看清,不過霍重華的親昵稱呼卻叫她著實吃一驚:“……你!你是怎么進來的?!” 霍重華這才意識到了一件事,她還以為是在自己的閨閣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