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一時間,男女之間的定情物,不再是玉佩之類的傳統物件,而是變成了活生生的馬。尋常人家的姑娘買不起馬,就找街頭畫師畫一幅送給心儀的人。女子贈馬成了女兒家芳心暗許的風尚。 不是楚棠矯情,這才談‘霍’色變,而是霍重華總能將她逼到幾欲沖進霍府找他算賬的地位,而這人估計仍舊是一幅‘我很委屈’的表情看著她,那雙眼睛卻是勾人/誘惑的。 楚棠好像夢里見過,故此更是一提及霍重華,就是寢食難安。 楚棠身子有些虛,女子初潮的滋味,她已經忘了太久了,加之昨日淋雨,昨夜又被噩夢所困,今晨的狀態并不是很好,原本的清媚嬌艷倒添了幾分病若西施的嬌態。 下了樓,客棧外面的馬車已經備好,莫來和莫去護著馬車,楚棠剛上馬車,便可聞官道上一陣強健的馬蹄聲在泥濘的黃土路上疾馳而來。 “jiejie,你坐著別出來?!背坑珠_始老氣橫秋。 楚棠此刻哪有力氣,她昨夜夢見了一個不該做的夢,光是想想,自己都難以啟齒。她以為自己已經是無情無欲的之人,怎能做那種春/夢?還是與霍重華? 楚棠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 她現在是二房的掌事之人,自然是先上馬車,后面的楚嬌等人還在外面。 當顧景航勒了韁繩下馬時,眾人皆是嚇的不輕,別說是姑娘家了,就是在朝為官的官員見到了錦衣衛也都是不寒而栗。 錦衣衛是天子的爪牙,只要有錦衣衛出沒的地方,哪里就會不太平。 顧景航剛才隔著遠遠的距離,親眼目睹著那抹長裙勝雪的人兒上了馬車,心頭微酸。 那年,他親手將她抱入棺槨,也是這樣一身的雪色裙裳。她肯定不會知道,在那之后,他的世界也成了一片雪原。 “里面可是楚家姑娘?在下北鎮府司顧景航,想問姑娘有關昨日滑坡的幾個問題。不知姑娘可否方便?”這語氣太過客氣,就是身后的隨從也微微納罕。顧景航此人天性狂傲,誰也不放在眼里,他要對誰和顏悅色,那就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就是對待上峰,也照樣我行我素,東廠幾位在圣上面前得臉的黃門在他面前吃了不止一次癟。但礙于定北侯府的二十萬鐵騎,誰又能說什么? 皇帝有意壓制東廠勢力,缺的就是顧景航這樣無所畏懼,任誰都敢得罪的人。 楚棠已經闔眸小憩了,前一個噩夢還沒消散,這又來了一個。 她恨顧景航么? 早就已經不恨了,前世八年的幽禁,磨光了她所有驕傲和仇恨,這一世只想好好活著。 楚棠正要隔著簾子對莫來說些什么,霍重華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他這人雖從文,但行徑時常叫人捉摸不透。 “顧四爺!你我又見面了!”霍重華大步而來,立在了離著馬車約莫五六步遠的地方,又道:“該問的,我已經都問了,顧四爺有事可直接從我這里獲知。我身后都是姑娘家,看不得顧四爺這張煞氣的臉?!彼f的非常直接。 霍重華笑瞇瞇的,卻無本分善意,明明是弱冠的年紀,卻教人瞧出了老jian巨猾。 顧景航濃眉驀的一簇,昨夜那場事故就是為了演給全天下看的,為得是將太子拉下馬,他不顧百姓安危,任意砍伐了普陀山的百年老林為皇后建筑摘月樓,這件事更是發生在京城周邊,無疑對他的儲君地位造成極為嚴重的重創。 顧景航和霍重華同是康王的人,這件事,他二人比誰都清楚。 所謂盤查,無非是走個過場。 問不問,亦活著問到了什么,那都是顧景航可以杜撰的。 他要是堅持要拿楚棠問話,霍重華也不會依,自昨夜夢里尋香之后,他都不舍得見她一眼,怎么叫顧景航這個莽夫看到她! 其實,顧景航的相貌很清秀,只是霍重華一廂情愿的將他視作了莽夫。 顧景航舔了牙,態度囂張狂放,“怎么?霍兄這是要妨礙公務!” 霍重華正上前一步。 這時,楚湛站了出來:“顧大人,你有話也可問我,我jiejie昨日偶感風寒,她一個弱質女流知道的并不多,我是親眼看著山道被堵,你想知道什么,大可從我這里獲知?!?/br> 楚湛可能還不太認識顧景航。 但顧景航是對他熟悉無比,他的小舅子,卻是胳膊往外拐,上輩子開始就幫著旁人離間他與他的棠兒。 顧景航再無他言,只能揮手讓身后的眾錦衣衛給楚家的馬車讓道。 楚嬌等人這時才紛紛上了馬車,楚嬌回頭看了一眼霍重華俊挺的背影,如此卓卓于世,且不論華彩橫溢,潘安之貌,單是這般護著楚家,就讓她大為觸動。楚棠及笄在即,楚嬌也快十三了,正是少女懷春時,對霍重華更是傾慕已久。 霍重華自是不知他又被楚棠之外的女子給看上了,正與顧景航對視,看在旁人眼中,這二人仿佛是在用意念一爭高下,總之,彼此目光很不友善。 楚家的馬車漸漸遠離,霍重華當著顧景航的面親密的拍了楚湛的肩膀:“我正好也要回去,既然是同路,不如一道吧?!?/br> 楚湛樂意之至,與自己崇拜的狀元郎同路,他當然是高興的。 顧景航看著一行人走遠,突然猛地轉身,一巴掌扇在了身后的隨從臉上,那人沒有料到顧景航如此突然奇來的動作,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唇角溢血。 “楚家二房昨日上墳一事,怎么無人告之我!”顧景航嗓音沉重陰戾。 眾人并沒有理解他的意思,這次請了欽天監預測暴雨,然后人為促使滑坡,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誰會料到楚家七月十五這一日要給楚二爺上墳呢,而且不過是楚家二房的人,都死了又能怎樣! “大人息怒,屬下只是覺得無關緊要,楚家二房眾人真要是死在這場事故中,對咱們更是有利啊,事情鬧得越大,對太子威脅亦越發,屬下覺得……” 男子的話被顧景航一腳止住,連吐了幾口血方能開口說話,“大人?” 顧景航手中握鞭,不問青紅皂白又是抽了下去。 眾人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顧百戶也不是一次發瘋了,但凡落入他手里的要犯,就算是活著離開,也基本是殘了。 * 康王府,顧柔一直在垂花門處等著,神情焦慮。 康王身邊的親信送來消息時,她才松了口氣。到了晚上,康王回府,顧柔給他泡了一壺雨前龍井,問他:“王爺,新科狀元可是你的人?” 顧柔鮮少會問及康王的正事,不過她也時常聽到朱辰提及霍重華,似乎對他評價很高。 康王笑道:“怎么?只因這次霍重華帶著人去尋你閨女,你又尋思給她找婆家了?霍重華是個人才,只是霍家……罷了,你真要是看中了霍重華,也無妨。他已獨立門戶,將來后宅也太平?!?/br> 顧柔只不過一提,誰料康王將她的心思都看了出來,她到有點不好意思了,“妾身隨口說說罷了,棠兒愿不愿意還不知道呢,她的婚姻大事,還得她自己中意才行?!笨偛荒芟袼粯?,嫁給楚二爺后,才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一個人,稀里糊涂就成了刀下鬼。 康王摟著她親熱了一會,笑道:“霍重華亦可,顧崇明也成,都聽你的意見?!?/br> 顧柔輕嗯了一聲,不再他言。 書房外,顧景航握著刀柄的手緊攥,那上面的青筋醒目駭人。片刻后轉身離去。 * 七月十五一過,楚家族里的叔公來祖宅接楚玉。 楚棠事先沒有告之傅姨娘,因為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將楚玉過繼出去也是她一個人的意思。她早就不該留下這個禍害,等著楚湛被楚玉害得不良與行,就徹底晚了。 而且,楚玉非走不了。 傅姨娘帶著楚嬌在海棠宅尋死覓活。 “二爺啊,您可看清楚了,您這一走,妾身就只能任人欺負了,就連玉姐兒,妾身也護不住。您要是在天有靈,一定要幫幫玉姐兒,她還小,哪里能去鄉下過活?這不是毀了她一輩子么!”傅姨娘哭天喊地,隔壁的王家也能聽到動靜。 墨巧兒走到楚棠跟前:“小姐,這事是該了結了,傅姨娘她還好意思哭,一會就該輪到她了!” 楚棠揉了揉發酸的手腕,拿著毛筆在澄慶堂紙上隨意畫了幾筆,竟是一個霍字躍然紙上,她臉色大變,立即揉了紙團,墨巧兒就當沒看見,默默給她又成鋪了一張白紙,“小姐,傅姨娘那件事,咱們還沒有確鑿的證據,楚玉小姐送走了,楚嬌怕是也安份不了?!?/br> 楚棠讓自己表現的若無其事,“沒事,到時候我會親自給她挑一門好婆家?!?/br> 她笑了笑,嬌媚的眉目因為添了幾分狠色而顯得愈發的狐媚。 墨巧兒納罕,小姐是越長越偏了,和霍四爺愈發相像。 “去,把傅姨娘給我叫進來?!背牡?。 傅氏入了海棠宅,那把歌姬似的嗓門還在漫天哭訴,只是再無他日美麗的容貌,楚二爺一死,她就更顯蒼老了。 “小姐啊,玉兒好歹是您的親meimei,你不能這般狠心吶,您這不是要毀了她一輩子么!您好不如拿了刀子捅我的心呢?!备狄棠镅蹨I鼻涕不住的流,再無美人的樣子。 楚棠心里好笑,傅姨娘就是個不甘寂寞的,不然也不會在楚二爺死后不足兩月,就在外面有了姘頭,她以為自己不知道么? “夠了!我這里不是你想哭就能哭的地方!傅媚娘,玉姐兒是不是我楚家的骨血,我還得進一步考究!”楚棠言罷,突然勾唇一笑,媚到了骨子里,也狠到了心坎上。 傅姨娘頓時失聲。 人在心虛的時候,那剎那間的表情是掩蓋不住的。 楚棠趁機又道:“又或者嬌姐兒才不是我楚家的骨血?我楚家的女兒,一向是容色上佳,我一直納悶怎么嬌姐兒生了那副平庸的相貌。當年父親將你從揚州帶回來時,你已經懷胎六月,試問……是不是這樣?” 傅姨娘面色當即煞白,吐詞不均:“……玉姐兒的眉眼那般像您,怎會……怎會不是楚家的女兒!” 楚棠又笑,樂呵呵的,清越好聽,像極了屋廊下隨風搖曳的風鈴,“是么?可我方才說的明明嬌姐兒呀。傅媚娘,你這般急著解釋是不是心虛了?” 傅姨奶在楚棠一再逼問之下,躺倒在地。 不會的,她怎么可能知道,她已經夠小心了,不會有人知道的! 楚棠礙于還沒有抓個現行,暫時不能將傅姨娘如何,她只是嫌煩,想讓傅姨娘徹底安靜下來,“玉姐兒今日就要和叔公去鄉下,從此再也不是我楚家二房的女兒了,傅媚娘,你還是趁著最后的機會,和她好好說番話吧?!?/br> 楚棠示意墨隨兒逐客,傅姨娘這張臉,她實在不想再看到。仿佛能感受到當年母親的痛苦,她應該很恨吧,自己的丈夫領了一個勾欄里的女子回來,還百般呵護,而她那愚鈍丈夫竟還不知自己當了冤大頭! 楚玉被送走之后,傅姨娘安分守己了一陣子,楚棠更是篤定她心里有鬼,恐怕楚嬌真不是楚家人。 就這樣一個不知從哪里來的野種,上輩子竟占了母親的所有嫁妝! 楚棠自是不能忍的,又吩咐身邊的人,道:“一直給我盯著傅姨娘和楚嬌,我這一次一定要抓個現行!遲早讓她們把拿了楚家的一切,都連本帶利還回來!” 墨巧兒應下,隨口一句:“小姐,這件事,您其實可以勞煩霍四爺的,他現在人脈廣,想查當年揚州的事,并不難?!?/br> 霍重華自上回之后,再也沒有向楚家獻過殷情,楚棠高興了,她身邊的丫鬟卻是急了。 楚棠美眸一挑:“巧兒,你是不是覺得待在我這里還不如去隔壁的霍府?我倒是可以尋了機會,將你送過去?!?/br> 墨巧兒嚇的忙是低下了頭,“小姐,奴婢錯了,再也不敢提霍四爺了?!?/br> * 又是一年桂花飄香時,楚棠及笄在即。 及笄對女兒家而樣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這意味著什么,霍重華比誰都興奮。耐于他尚在謀劃中,不想嚇著她。只能干看一眼,不做任何舉動。 楚棠是二房的嫡女,但如今的二房再無長者可以給她主持及笄禮,楚居盛的意思是讓吳氏cao持這件事,畢竟她是正經的二房嫡長女,太過含糊著過去,將來嫁人就真是問題了。 吳氏答應的不情不愿,楚鶯卻獻計:“母親,這件事正好是時機啊,您不是一直想將棠姐兒許給二表哥么?她平日對咱們大房避如蛇蝎,咱們沒有那個機會。及笄那日,讓二表哥過來,然后……”楚鶯在吳氏耳邊低語了幾句。 吳氏眸色瞬間就變了,“你這丫頭,虧你想出這個主意,不過倒也可行,到時候棠姐兒失了清白,她不嫁也不行,也就是個無教戒的女兒,還真當自己是一回事了!” 吳氏雖當面警告了楚鶯,女兒家不得這般心腸毒辣,但她仍舊按著楚鶯所言去做了。 楚棠及笄這一日,吳氏請了族里的婦人,另有貴圈的宗婦。 換做旁的事,楚棠許會拒絕,但及笄一事,沒有長者cao辦還真不行,單是贊者,插笄,她一個姑娘家就不太好找。 再次來到大房,楚棠并沒有回家的感覺,按著條條款款的規矩走了一遭,儀式結束后,便有貴婦拉著她說話。多半皆是惋惜之詞。 “這丫頭長的水靈可人,可惜了,父母早逝,也沒個照拂她的人?!?/br> “難得楚夫人這般心善,給二房的小姐cao辦及笄禮,場面比自己家姑娘還上心?!?/br> “這及笄之后,也該說人家了吧?都這么大了,再不定親,怕是今后不太好找人家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