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人氣到一定程度的時候,腦袋往往是昏昏沉沉的。他這時候大概就是這么一個狀態,滿心的疲憊忽然就一起翻涌了上來,咚咚敲擊著他心口最脆弱的那個地方,迫使他停住腳步,什么都想不了。 許久之后晏輕低頭,小聲說:“我知道錯了?!?/br> “那好,”陸堯說:“現在立刻回去?!?/br> 然而晏輕堅定的搖了搖頭。 陸堯頭疼極了,問:“你做事兒一定要這么擰巴么?哦,身份證倒是帶著,你知道怎么買票么?知道哪里上車哪里下車么?”他氣得險些咬到舌頭,“退一萬步講,你帶錢了么?” 晏輕又搖頭。 陸堯服了:“祖宗,說說你的計劃吧?!?/br> 晏輕全招了:“我想好了,我可以趴在火車頂上跟你過去?!彼种妇o緊抓著,說:“我一定要跟你去?!?/br> 陸堯頓了一下,問:“為什么?” 火車站中人聲鼎沸,少年坐在他身邊,并不敢靠他太近,甚至連衣擺都不敢抓了。 “草鬼婆,逢亂必出,不祥之兆?!标梯p盯著自己的手,輕聲說:“我害怕……我怕你再也回不來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陸堯:你在此地不要動,我…… 晏輕:我動。 第44章 抱抱(二更) 晏輕微微張開嘴,露出了整齊的、潔白的牙。 人類是雜食動物,大多數牙齒平整而光滑,犬齒也是遠不如純rou食動物鋒利,這么一口下去,很難咬斷大動脈。 但是他不用。他如果化為本體,可以輕松地將陸堯吞下去,擠壓,融化,直到血rou都融為一體。他本來就不是人,他憑什么不能讓本能占據上風?他耳側只有陸堯的呼吸聲,緩慢又壓抑,這一刻他甚至有這么一個念頭,如果我現在吃了他,是不是以后就再也不用像是現在這樣,因為他的離開而懼怕? 他原本就沒有表現出來的那么無害,冷血才是他最該烙在骨子里的東西。 陸堯用兩只手撐住頭,疲憊的嘆了一口氣,說:“我這人就是這樣?;斓皯T了,什么話都說得出來,你不要介意?!?/br> 晏輕抬起眼睛,視線從他臉上一掃而過,下一刻猛地往前一勾,把自己的身份證搶了回來。 陸堯下意識的伸手去勾,晏輕卻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想繼續往后退的時候察覺到了不對,再退陸堯就該跑了,一時進退兩難的站在了那里。 “給我?!标憟蛏焓?。 晏輕舉高了,“不給?!?/br> 陸堯冷笑一聲,“都說了不讓你去西藏了,你給不給——”他心想你長高了也沒我高,結果往上伸手的時候愣了一下。 夠不著。 他不敢置信的比了一下個子,發現晏輕比上次又高了一點,現在兩人就差了那么幾厘米,要是按著他這么個長個兒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要被反超了。 陸堯復雜道:“你吃什么了?” 晏輕說:“上次吃的剛消化完?!?/br> 陸堯抹了一把臉,掐住他腰側的rou,說:“我帶你去北京,你要是不給我我沒法兒買票?!?/br> 他向來是說話算話的,晏輕遲疑了一下,把身份證擱到了他手上。但是還是不太放心,繃著臉,陸堯去哪兒他也去哪兒,直到看到票上地點跟時間之后才放松了下來。 晏輕把票攥在手里,問:“為什么改主意了?” 陸堯瞥他一眼,“你的威脅太可怕了,祖宗,我得把你供好了,省得你一言不合就去爬火車,到時候出了事兒我找誰哭去?” 晏輕心滿意足,膽子也大了,慢吞吞勾住陸堯的小拇指,放在手心慢慢揉。陸堯也就隨他去了——他真沒見這么倔的人,認準了就往上撞,撞死也不回頭,要是生在秦朝,孟姜女都要甘拜下風。 沒過多久就要檢票了,晏輕偏頭看向陸堯,想問問他走不走,臉卻忽然一涼。 候車廳的地面是大塊的瓷磚,走在上面,寒氣從腳底竄到腦袋,陸堯體熱,但是手放外邊久了,也難免涼了起來。 晏輕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薄紅迅速從耳根蔓延上了臉頰,肌膚上的觸感讓他動都不敢動,一時半會兒竟然不知道該先仔細感受一下陸堯的手、還是先瞧瞧他的表情。 “晏輕?!标憟驁远ǘ鴾厝岬恼f:“這話你記好了,記在心里?!?/br> “——不管遇到什么,我都會安全的把你送回鄴城?!?/br> 這不僅僅是對晏輕的保證,還是他用以斬斷所有退路的刀。 他幾乎將這話咬死在了牙關中。 時光回溯,重重影像重疊,他尚且年幼時,也對著自己的弟妹許下過類似諾言,然而最終還是食了言,付出的代價足夠讓他銘記一生,十幾年來沒有一天不在悔恨。 而這次,這次…… “記住了?!标梯p說:“不管遇到什么,我都會安全的把你送回鄴城?!?/br> 陸堯不輕不重的踹了他一腳,問:“不是讓你說……” 晏輕忽然往前走了一步,陸堯下意識的張開手,然而卻并沒有感受到沖擊。兩人之間隔著非常小的間距,晏輕虛空抱住了他,只在他肩膀那里落下一個不易察覺的吻。 陸堯有些詫異,熙攘人群中,他們就像是一對最平常不過的兄弟,跟無數分別的人一樣,做最后的辭別。只是晏輕那張臉雌雄莫辨,路過的人多少都會瞄上兩眼,等到他們分開之后,也很少有人注意到這根本不是離別前的擁抱。 小孩兒放開他就抱著包快步往前走,這里人擠人,陸堯險些沒拉住他,直到檢票上車落座為止,晏輕的臉都是通紅一片的。 “你要是受不了,那就別抱?!标憟蛴挠膰@了一口氣,“搞得跟我欺負你似的?!?/br> 晏輕這次是真害羞到心里去了,低著頭不說話,陸堯不忍心欺負他,錯開話題說:“過會兒中鋪的人到了,我幫你問問,看能不能跟你換個位子?!?/br> 他們沒一起訂票,位置隔得還挺遠,不過運氣倒是不錯,都是下鋪?;疖嚨耐窍落伷F,價錢也高,中鋪的那個人到了之后很爽快的應了下來。 陸堯去倒了一杯熱水,塞進晏輕手里,然后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呼出一口氣:“等到了北京,會有人來接應我們,到時候把嘴閉嚴實了,不要問什么說什么?!?/br> 晏輕說:“我只相信你?!?/br> 陸堯隨口說:“我問什么你說什么?” 晏輕點頭。 陸堯笑了,從行李箱里拿出一個本子,往晏輕懷里一塞,說:“自己填一下吧?!?/br> 領導之前讓他寫觀察日記,結果他忙起來什么都忘了,本來想趁著在火車上有時間編一下,現在剛好讓晏輕自己來。 “幾天寫完?”晏輕問。 陸堯說:“兩三天之內吧,都可以,不急?!?/br> 他盤腿坐在下鋪上,拿著另外一個本算開銷,算一筆嘆一口氣。 晏輕坐在他身邊,謹慎的問:“不給報銷么?” “喲,不錯,還知道報銷?!标憟蛘f,“你當我這是上京趕考、考中了就有黃金萬兩?小同學,咱倆這是去挨訓的,灰頭土臉的去灰頭土臉的回,倒賣年貨的都比咱好看?!?/br> 晏輕踟躕了一下,小聲說:“我好好學習,以后找好工作養你?!?/br> 哪家小情話是這么來的? 陸堯這次是真笑了:“空頭支票沒你這么開的?!?/br> 晏輕小聲反駁,“我保證?!?/br> 再說下就要失火了,陸堯伸手彈了彈他的耳垂,調笑道:“墜兒?怎么又戴上了?” 晏輕說:“在學校里不戴?!?/br> “為什么?” 他臉上還帶著一點未褪去的薄紅,說:“好孩子不戴亂七八糟的東西?!?/br> 他這樣子太乖了。陸堯心血來潮,單手按著他的肩膀,把他按在臥鋪漂白的床單上,啪的一抬手,晏輕眨眨眼睛,倉鼠一樣抱著陸堯的本子,迷茫的看著他。 陸堯:“……” 陸堯笑了笑,揉揉這小孩兒的腦袋,也沒指望著他能猜到這是個什么游戲,轉頭去接了一杯水,回來的時候發現晏輕還呆愣愣的坐在那里,正準備問問他怎么了,卻見到少年忽然抬起眼睛,背包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然后他整個人四仰八叉的躺了下去,說:“我……我不行了?!?/br> 這次換成陸堯愣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是在接戲,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晏輕看著他的臉,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他喜歡……喜歡他笑起來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陸堯(比槍):啪! 巫齡:啊我的胸口中槍了!血!血!快去拿繃帶!……啊……我不行了……兄弟……這是我祖傳……祖傳的鈴鐺……你一定要幫我帶回……湘……湘西……(彌留狀)陸堯……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遇到的場景么…… 陸堯(暴起掐住脖子):趕緊死! 陸堯(比槍):啪! 晏輕(呆):…… 陸堯(盯):…… 晏輕:………………我、我死了? 甜嘛(搓手) 第45章 金屋藏嬌 從鄴城到北京,火車一共走了十二個小時。 臨進站的時候延遲了一段時間,乘客大都收拾好了東西,坐在鋪子上聊天玩手機。等他們下車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不過北京這么大的城市,早晚都是燈火通明的,人群密集,忙碌的人低頭看手表,一邊罵娘一邊急匆匆的從人縫里走,陸堯直接把箱子扛在了肩膀上,拉著晏輕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才找到個清凈點的地兒。 北京地兒大不是講出來說笑的,國安辦公樓在這里排了十多個,分布在各個城區,每年幾個辦公樓中的同事都見不了幾面,聚會頻率跟外地的差不多,一旦走散,一時半會兒聯系不上的。 陸堯半靠在行李箱上,從里邊掏出來一條紅繩,抬抬下巴:“手腕伸出來?!?/br> 晏輕的手腕細,瘦骨伶仃的,捏一把沒幾口rou,陸堯仔細把紅繩繞了幾圈,然后打了個蝴蝶結,另一端拴在自己手腕上,然后輕輕一抖,紅繩蕩個波兒,款款消散在了空氣中。 “走丟了就自己捏出來,然后順著紅繩的方向來找我?!?/br> 晏輕鄭重的答應了下來。 陸堯又囑咐了幾句,然后把晏輕留在了這里,自己去找接應的同事了。 他很放心晏輕,小孩兒乖,不會亂走動——等這一趟的乘客散開了,火車站門口也沒那么擠了,陸堯沒過多長時間,就找到了接應同事。 是個姓張的小伙子,領導手底下最得力的秘書,年年都是他來接陸堯。小伙子穿了一身黑,帶著手套,親熱的迎了上來,末了把手套一摘,抓住陸堯的手搖了搖,“陸堯組長!您還有膽子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