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司機時刻關注著后邊,小聲道:“宵夜沒了?!?/br> 陸堯警惕的瞪了他一眼,扭頭好聲好氣笑道:“哥們,別吧,大家都不容易?!?/br> 混混一個健步沖過去,一巴掌把陸堯手里邊的奶茶扇在了地上,冷笑一聲:“娘炮?!?/br> 陸堯:“……” 陸堯眼睜睜的看著自個兒的奶茶在地上翻滾了一地,黑色的珍珠也蹦了一地。司機一腳踩了剎車,混混得意道:“開你的車!” 司機沒動。陸堯冷道:“開你的車!” 車子發動了。 陸堯活動了一下手腕,面無表情的沖著混混走了過去,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這一巴掌是替我十三塊錢的奶茶打的!” 混混猝不及防,還沒有看清陸堯的動作,下一巴掌就打了上來:“這一把巴掌是替我被當成meimei的弟弟打的!” 混混往后退了一步,匕首抓在手里愣是一下都沒揮動,大概是被陸堯臺灣小言般的憤怒震撼住了,陸堯扇完這兩巴掌還想再扇,但是一時半會兒想不出新的理由來了,總不能替奶茶扇完再替珍珠扇吧? 他想了想,一彎腰把小混混攔腰抱了起來,然后手指一指,公交車一面的玻璃窗刷的一下被拉開了,陸堯往前走了幾步,試圖先把混混的腦袋塞出去—— 在腦袋已經出去之后,混混終于反應過來,也明白自己惹到不能惹的人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嗷的一嗓子就喊了出來,陸堯被他的腿蹬了幾下,耐心安撫道:“別怕別怕,落地就沒感覺了?!?/br> 小混混嚎:“救救救救我!我錯了我不敢了!” 他估計也看出陸堯是個狠角兒來了,梗著脖子沖著司機喊。陸堯嘿嘿一笑,仿佛一個調戲良家婦女的臭流氓,他手上掂量著力道,也沒想真想把人扔出去,嚇唬嚇唬得了。 人在掙扎的時候潛力永遠是無窮的,再加上窗子狹小,塞過一個成年男人有點困難,陸堯猝不及防下被踹了兩腳,心情逐漸暴躁了起來,晏輕在后邊輕飄飄道:“要刀么?” 陸堯扭頭道:“你從哪兒來的刀?” 晏輕穿了件黑色的長t,袖子遮住虎口,露出十根雪白修長的手指,掂著一把沉甸甸的金背砍山刀。 晏輕道:“座位底下找到的?!?/br> “我的我的?!彼緳C有點不好意思,“出門在外難免遇到矛盾,防身用的——您用的時候仔細點,別把血濺到我的車上,刷起來有點麻煩?!?/br> 混混絕望的抽泣,晏輕輕聲道:“累么?” 陸堯點頭:“有點?!?/br> 他話音剛落,耳后忽然響起了極輕而急促的腳步聲,火光電石間陸堯繃緊了身體,還沒有扭頭,眼角一道寒光,耳邊幾根黑發被割斷,慢慢落在了他肩頭——隨后陸堯毛骨悚然,反應迅速,一把按住了晏輕的手! ——刀刃鋒利,寒光陣陣,已經貼上了混混的脖子,沁出來了一道血線。 陸堯心口一涼,少年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偏偏頭,問道:“怎么了?” 他手中抓住刀,要不是陸堯攔得即使,那混混的頭這時候怕是已經滾在地上了。 陸堯臉色冷了幾分。 晏輕眨了眨眼睛。少年容貌秾艷,還帶著一點顯而易見的脆弱,只是手勁兒大的嚇人,把陸堯逼得手背青筋都爆出來了。 “先放手?!?/br> 晏輕沒猶豫,松了手。陸堯把刀甩開,那小混混已經昏過去了,翻著白眼攤在地上。司機嚇得大氣都不敢喘,畢竟沒見過敢跟陸堯動手的人。 陸堯做了個手勢 :“停車?!?/br> 他把小混混從后門扔了出去,還沒到終點站,這地兒也不荒,等幾個小時就能找到車。 陸堯坐回去,頭疼的問:“你下手為什么這么狠?” 晏輕也說不出來是委屈還是生氣,“你們說要砍他的?!?/br> 陸堯:“……” 他看出來了,晏輕這小孩兒有點不太正常。他言行舉止乍一看沒什么不對,待人有禮貌,懂進退,不爭不搶,不管陸堯說什么都側耳認真聽,冷淡卻乖巧。 但是能把自己親哥‘就地正法’的人,能正常到哪里去? 司機停了車,陸堯扭頭走了下去。小區門口沒幾個人,他臨走前貼好的收費公告被人用蠟筆畫了一張笑臉,歪歪扭扭的,陸堯兩只手插在口袋里,盯了一會兒,一腳踹在了鐵門上。 這時候剛巧有人往外走,聽見聲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雙手抱頭喊道:“陸大爺饒命!” 陸堯斜著眼睛看過去:“干什么?火氣又不是沖著你去的?!?/br> 晏輕跟在他身后,小聲問道:“是對著我的么?” 陸堯刷的一下扭頭,滿腔火氣在看見少年眼睛的時候一消云散,他胸口劇烈的起伏了幾下,拿起手機給老五發了個短信。他倆難兄難弟,駐守魔都的老五收留了云南三百個避難的人,他這邊就來了晏輕一個,但是現在陸堯寧愿要那三百人。 ——真他媽打不得罵不得。 陸堯把手機塞回去,一把抓住晏輕的手,讓他往小區里邊看:“你看好了。這里邊除了我跟你,沒有一個正?!恕?。大部分人在這里住了二十年以上,他們活在這里,朝五晚九,來來往往,與天底下蕓蕓眾生沒有任何區別?!?/br> 小區正門口有棵三人環抱粗的榕樹,樹底下坐著個姑娘,正低著頭刺繡;不遠處是政府統一規劃的綠化帶,一群老頭老太太坐著嘮嗑,再往里還能看見一對買油條豆漿的夫妻,擺了一地的小板凳小桌子,有個小孩兒蹲在里邊收拾書包。 “晏輕,你要是想要在這里生活下去,那就先把自己當成人來看?!标憟虻溃骸叭耸遣粫p易的殺人的,懂了么?” 晏輕沒說話。 陸堯頭疼的揉了一下太陽xue,道:“你先進去坐著吧,讓我冷靜一下?!?/br> 晏輕順從的走了進去。他坐好,把自己的小包裹抱在懷里,透過玻璃窗看向陸堯,后者從口袋里抽出來一支煙,點上。 陸堯原來不抽煙,值夜班的同事反倒是個老煙槍,一晚上抽一包,陸堯每天早上看見一堆煙蒂都覺得肺疼,有次好不容易跟值夜班的同事碰了面,陸堯還勸了兩句,結果人家張嘴說了句‘我又沒有肺’,陸堯就乖乖閉了嘴,后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被垃圾領導逼急了,也會跟著抽上一兩根。 “哎,陸小哥?!?/br> 陸堯煙正抽著呢,旁邊有人遞過來一支煙,五十塊的中華,比陸堯十二塊的愛喜好了不止一點。 陸堯隔著一口煙霧看見了一個白胖子,身上穿著一件藍背心,跨在一輛紅色的小電爐上,手里邊提溜著十幾個外賣盒。 藍背心上寫了幾個白色的大字——‘肚子餓了么’。 第5章 戰斗力測試表 陸堯似笑非笑,伸手把他的煙推了回去,白胖子也不客套,把煙放回了口袋中,討好道:“陸小哥怎么不進去涼快?” 陸堯揮揮手,道:“趕緊的吧?!?/br> “行吧,一個一個的來?!卑着肿幽贸鲭娫?,一張臉又大又圓,看著像個饅頭,在太陽底下烤的通紅,他打通了第一個電話,那邊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他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姐真不是我不想進去!你們保安太兇了啊,我小電驢都被他扔溝里去了……” 他抽泣半天,那邊也不知道說了什么,兩個人嘀嘀咕咕罵陸堯,過了一會兒白胖子喜笑顏開:“行,行,那我把外賣放在鐵門下邊了,您過會兒記得來取?!?/br> 十幾個電話打下去,胖子嚎得嗓子都啞了,沒一會兒他心滿意足的扣上電話,給陸堯塞了一個外賣盒子:“以后還得多擔待,這家外賣別的不敢說,至少干凈?!?/br> 陸堯也沒客氣,白胖子跨上小電驢,忽然想起來了:“對了,咱這一片快遞換人了吧?” 陸堯點點頭:“今天上午剛見了一面?!?/br> 胖子嘆氣道:“哎,也不知道能待多長時間?!?/br> ——快遞小哥的前任其實沒有干太長時間,大小伙子,個兒高長得帥,年紀也不太大,逞勇斗狠,上任的第一天就跟陸堯打了一架,然后在水溝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那叫一個精神,照舊帶著他的快遞往小區里鉆,被陸堯一腳踩在了屁股上,活生生在狗洞里躺了一整天…… 足足半個月,都沒讓陸堯休息會兒。 當時陸堯也頭疼,送外賣的胖子看著直嘆氣,勸快遞小哥說哥們,要不你就報個班,學學怎么哭得比較慘,陸堯又不是不通情達理,給客戶哭一會兒就沒事兒了。 快遞小哥偏不,把頭磨尖了,就是要跟陸堯死磕。 他堅持了半個月,最后一天唉聲嘆氣的開著他的法拉利過來了——富二代出來體驗生活,臨走前想跟陸堯握握手,結果跟蹲派出所似的在警衛室門口蹲了半天,一句話沒說就回家了——他看見陸堯就下意識的抖,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然后沒過幾天,現在這個快遞小哥就走馬上任了。 白胖子臉上一片凄然,臨走前給陸堯留了電話號碼:“下次快遞過來讓他聯系一下我,跟他說千萬別想著往里沖。人要是死了,那可就什么都沒了?!?/br> 隨后就騎著他的小電驢走了。 陸堯扭頭一看,剛好跟晏輕對視。 少年還是那個姿勢,乖乖的坐在那里,像是只豎著耳朵的兔子,可憐巴巴的看著他。 陸堯心一軟,提溜著外賣盒子進去了,往桌子上一放:“吃吧,吃了我去帶你看房間?!?/br> 晏輕打開盒子,里邊是咖喱飯,他面無表情,也不知道喜不喜歡,掰開一次性筷子,夾起一塊米飯塞進嘴里,鼓著腮幫子細嚼慢咽,咽下去再夾一口,不急不慢的,一點聲響都沒出。 陸堯手機來了條短信,是老五給他的回復,“咱商量一下,今年年底把領導做了吧,垃圾玩意兒,你他媽知道我一大清早睜開眼發現自己床上多了五個人的感覺么——得虧全都是男的,不然我媳婦下夜班不得把我們砍成rou醬啊……” 陸堯想問問他愿不愿意用三百個換一個,結果短信還沒編輯完,老五就又發過來了一條:“這還不算完,我好不容易給自己做好心里建設并成功說服了我媳婦把他們留下來,一開門cao他媽樓道里躺了一片,摞起來了都!” “我就知道垃圾領導不會便宜我,開了窗戶外邊還掛著一片,幸虧是這一批來的時候是半夜啊不然我鄰居非得報警不可!” “我數了數,三百個人,現在愁得我頭發一把一把的掉,上海房價多貴啊,我那小破房子現在住了二十八個,半夜起來上廁所都得踩著腦袋上,過幾天還得跑弄堂口求爺爺告奶奶的給這群人騰地方——對了你喊我有什么事兒?你那邊過去了幾個人?” 陸堯頓了一下,給他回了個‘三千’,然后把手機扣在了桌子上。 不管怎么看,晏輕都很順眼。 陸堯心滿意足。 領導果然是愛我的。 各地的行情都不一樣,鄴城位置特殊,剛好在了‘關卡’上,房價也不貴,上海就不一樣了,大家都要過日子,要是把非人類居住地的安置點放在郊外,那里邊的人肯定要鬧一鬧,說不定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沖上街隨隨便便抓幾個人吃了…… 最后是定在了一條大弄堂里,找了方士開辟了一塊地,明面上住著五六十戶,實際上總人口過五千,這幾年上海發展又好,沒過多久那塊地就住滿了,老五只能跟他媳婦出去買了房子住,前幾天還在愁怎么再搞一塊地,結果領導就抽冷子給他來了這一手。 晏輕把筷子放在餐盒上,往陸堯那邊推了推:“我吃好了?!?/br> 飯盒一共三個格,一格米飯一格咖喱,還有一格是花椰菜跟幾塊雞rou,都像是用刀整齊的切走了一邊,另外一半動都沒有動,陸堯低頭看了看,發現晏輕是反著用的筷子。 陸堯面無表情掏了掏塑料袋,從里邊拿出一個塑料勺:“咖喱這一類的外賣一般都是會給塞一雙筷子一把勺子的?!?/br> 晏輕點頭,道:“記住了?!?/br> 陸堯幾口扒完飯,外邊剛好來了輛貨車,上面載著他給晏輕買的床,單人實木的,兩個搬家工人擦了一把汗:“哥們!把鐵門開一下,在哪個樓???” 陸堯道:“不用了,放在小區門口就可以了?!?/br> 搬家工人也不多問,兩個人費勁巴拉的把床卸下來,然后豎在了鐵門旁邊的墻上。 晏輕問:“要搬上去么?” 陸堯揮揮手:“先放在這里吧,走,我帶你上樓?!?/br> 小區有個大花壇,里面栽了一片蘿卜、白菜之類的瓜果,往外還有點花椒一類的調味品,陸堯隨口道:“沒錢吃飯了來這里拔點東西就可以?!?/br> 小區一共八棟樓,陸堯在八號樓的三樓,跟他一棟樓的都是小區生物鏈的底層,誰都能上來啃上一兩口的那種。當時小區剛剛建立起來,水泥還沒干一窩子人就搬進去了,為了選位置干了好幾架,都想離著陸堯遠一點,然后就建立了鮮明的戰斗力測量表——用飛濺的血rou填寫出來的。 陸堯樓上還空著,小孩兒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站在他鄰居家門口看了好長一段時間,陸堯攤手道:“真沒法兒,里邊有人了?!?/br> 晏輕這才跟著他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