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不勞廣陵王費心?!彼窝灾抡f罷,也不容周深再說什么,就調頭策馬而去。 陸清清要跟上,走之前禮貌地對周深致歉,還囑咐隨從好生招待周深。 周深瞪了眼離去的宋言致,拂袖冷哼,大邁步回了府衙。 陸清清見他走遠了,收了臉上的笑。 冬白仰頭看著陸清清,“姑娘?” “一般伺候就行了?!标懬迩宓?。 冬白立刻明白了什么,笑著應承。 陸清清隨即揮鞭,帶著夏綠等人跟上宋言致。 兩個時辰后,一行人到了汝寧府。不知哪里來了眾多士兵,早已經將汝寧府外面密實地圍了三層,就是府里的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了。 高奇挎刀就等在門口,看見自家大人后,一陣風地奔過來,拱手對宋言致道:“屬下等在府中找到了太后,遂用令牌叫來了附近的駐軍先將汝寧府包圍。知府張永昌等人皆被緝拿看押,等待大人的審問?!?/br> “真找到太后了?”陸清清問。 高奇點頭,“此刻人就在汝寧府內,等候大人和陸縣令的到來?!?/br> 陸清清和宋言致互看了一眼。宋言致倒沒什么波瀾,低聲叫陸清清跟他走。陸清清卻是激動不已,這可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太后,那可是太后,母儀天下的高貴女人,能見她是何等榮幸。 思慮間,已經到了太后暫且休息的正房。孫長遠喊了聲話,聽屋子里沒動靜,因想太后剛剛獲救,身邊也沒個人伺候,便先請陸清清帶人去瞧太后在屋里是否安穩,看看是否方便見外人。 陸清清應承,這就帶人去了,進門之后見上首坐著位普通打扮的婦人,年紀二十出頭,雖然身穿是普通衣裳料子,頭上也沒有裝扮什么貴重首飾,但整個人坐在那里,威儀猶在。 陸清清帶著夏綠等人下跪請禮,自報了家門。 慕太后打量了兩眼陸清清,然后目光定在了陸清清的胸脯上,“你是女子?” “陸清清應承?!?/br> “噢,記得了,去年的時候,皇兒確要御封一位首富做縣主,還問過我的意思,我一聽你捐了那么多銀子給朝廷,自然舍得給封。不過后來我聽說你沒要縣主的爵位,反而討了七品縣令做,還在個很窮苦的地方,叫什么什么來著……” “長樂縣?!标懬迩遐s緊補充道。 “對了,是長樂縣。我當時就想這女子不一般,要見見的,不過我記性不好了,轉頭就把這事兒給忘了。不曾想今天倒是真見到了,可見我們是有緣分?!蹦教笳f完這番話后,才笑著松口,讓陸清清起身。 “上前來,叫我好好看看?!蹦教鬆孔£懬迩宓氖?,瞧她容顏瑰麗,就問她多大年紀,老家哪里,可否婚配。 陸清清一一答了。 慕太后喜歡得拍拍陸清清的手背,“倒是爭氣的好孩子,給我們女兒家爭臉面了?!?/br> 陸清清暗暗觀察慕太后的言行舉止都是一派淡定雍容,心里的疑惑倒是更多了。照道理來講,太后若是被人劫持了近一月,獲救之后的當日能表現這么淡定么? “你有帕子么?”慕太后看著陸清清。 陸清清忙道有,將自己的雪緞帕子遞給了慕太后。慕太后摸著帕子手感不錯,垂下眼眸,默了好一會兒,忽然就用帕子捂臉痛哭起來,任誰勸都沒用。 約莫有一炷香的功夫,才止了哭聲,慕太后很快整理儀容,除了眼睛有些紅腫之外,倒見不到她有一絲絲狼狽的痕跡。 “太后?”陸清清把從夏綠那里接來的帕子遞給了慕太后。 慕太后接過來,又好好地擦了擦眼,然后看著帕子,轉而問陸清清能不能給她弄一套像樣的衣服。 陸清清點頭,“進城的時候料到了這些,臣就打發人去了裁縫鋪,這會兒也該到了?!?/br> 陸清清打發人去催問,不多時就有十幾名丫鬟捧著各式樣的衣裳進來,因為不知道太后的身材,所以衣裳的有大有小。好在慕太后身材不胖不瘦,個頭也不高不矮,所以可備選的成衣很多。 慕太后挑了樣最粉嫩的穿在身上,照了鏡子后很滿意,然后對陸清清道:“這個顏色去晦氣?!?/br> 陸清清看了眼慕太后之前穿的那件青花衣裳,也覺得太素了,贊同地點點頭,“太后確實穿粉好看,打眼瞧著更年輕幾歲,像是二八年華的姑娘?!?/br> “真的?”慕太后更高興了,她坐下來,喝了茶,再次定了定神,才想起來宋言致,讓人把他叫進來。 陸清清趁機又暗觀太后對宋言致的態度,倒瞧不出什么來,太后的脾氣似乎很好相處,全程笑顏應對宋言致,而宋言致少言寡語,也沒表現出什么特別。 “多虧你們了,不然我真不知道會被那賊人關到什么時候?!碧髧@道。 陸清清早就好奇事情的經過,因為身份問題也怕太后情緒不穩,所以一直沒敢貿然詢問太后?,F在聽太后主動提及了,陸清清忙順坡下驢,詢問慕太后被劫持的經過。 “月前我去法華寺聽住持講禪,圖個清靜就只留一名婢女在身邊。熟料不知怎么就睡了過去,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被手腳捆綁放在了車上,眼睛也被蒙上了。隱約聽外頭趕車的人講什么長老教主的話,我方意識到自己被劫持了,呼救必然沒用,便強讓自己鎮定,靜觀其變。后來趕了幾天的路,他們見我安靜也不蒙我眼睛了,可我卻不認得路,也不知道在哪兒。再后來,我就被帶進了這座府邸里,是一處偏僻的小院,有人不分晝夜地看管我,我也沒處可逃。這幾天我正覺得無望呢,你們就來救我了?!蹦教箅S后詢問他們是怎么查到這里,得知有陸清清的主意,溫笑著拉住陸清清的手好一頓贊美。 宋言致在旁靜等慕太后把話說完,才開口問她這期間都見過什么人。 “就那些人,便是你們剛在我院里抓到的那幾個人,別的都沒見過?!蹦教笳f罷,就不解地質問宋言致,“他們這么處心積慮的劫持我,到底有什么目的,可放了什么消息給皇上?” “除了一株蘭花和一封胡言亂語的信,什么都沒有?!彼窝灾聺u漸瞇起了眼。 慕太后滿臉疑惑,“這太奇怪了,其中一定有蹊蹺,只怕背后有什么大陰謀,定要盡快查清楚?!?/br> 宋言致點頭。 慕太后被劫后連日勞神,需要休息,卻不肯留在汝寧府,即便是知府的府邸,她覺得這地方是□□她罪惡之處,十分嫌棄。陸清清請問之后,就把慕太后安排在她們陸家在汝寧的宅子,又挑了幾個陸家得用的丫鬟去伺候慕太后。慕太后對于新宅子的環境很滿意,遂對陸清清更加喜歡了,允諾陸清清回宮之后,一定替她給皇帝美言,幫她求封賞。 陸清清謝過慕太后,又怕太后再出什么意外,盡管府內已經有諸多士兵看守,還是叫來了不少陸家碼頭的壯漢守護府邸。 安排好這一切之后,陸清清就回到了汝寧府和宋言致匯合。 宋言致剛審問完劫持太后的那撥人,將證詞遞給了陸清清,然后問她:“都安排好了?” 陸清清點頭,想想笑了,“沒想到太后竟是這般好相處的人?!?/br> “她一向脾氣好?!彼窝灾潞喍袒氐?。 陸清清琢磨了下宋言致話里‘一向’的意思,然后才著手看手上的證詞。當時參與劫持太后的人一共有十名蘭花教的教徒,其中有一名正是法華寺的小和尚。他們將西域所產的一種叫醉人的迷煙混在香中,等太后進了禪房之后,小和尚就點燃了這種迷煙香隨后離開。再之后,屋內三人就暈倒了,他們受命將太后運走,又將太后的婢女以及主持大師殺死,以起到震懾作用。隨后他們就把太后藏在了小和尚早準備好的地窖里,在事發的禪房后頭以及寺廟的后山弄了些雜亂的腳印,偽造已經有人已經帶著太后逃跑的假象。后來等朝廷的人搜查完了法華寺,確認安全了,他們才將太后從寺廟內運出,一路驅車到了汝南道。而在汝南道接應他們的人,正是汝寧府知府張永昌。 “這么說張永昌也是蘭花教的人?”陸清清問。 宋言致點頭,“已經查過他的身體了,腋下刺青為七葉,是蘭花教七葉長老?!?/br> “審過沒有?”陸清清問。 宋言致道:“還沒,正要審?!闭f罷,他就讓人將張永昌帶上來。 張永昌已經換了一身囚服,被兩名衙差狼狽地押送進堂,被逼迫跪在了地上。張永昌瞧瞧抬眼打量堂上,看到宋言致時還不覺得太意外,但目光左移,瞧見陸清清也在的時候,表情萬般不是滋味。以前從來都是她在陸清清跟前作威作福,而今卻在她跟前落魄這副模樣,太丟人現眼了。 “你來審?!彼窝灾抡f罷就起了身,就把正首位讓給了陸清清。 陸清清怔了下,見宋言致態度認真,也不拒絕,穩重地踱步在正首位坐下來后,就問張永昌因何要劫持太后。 張永昌看了眼陸清清,面露輕蔑之色,不說話。 “張大人雖然平日面上待我不錯,但我知道張大人背地里可沒少說過商人陰險卑鄙,唯利是圖。一直不得機會,今天我一定要和張大人講清楚,其實商人比你想的更卑鄙?!标懬迩迮牧伺氖?,讓人把‘寶貝’端上來,隨后她征求宋言致的意見,可否用刑。 宋言致看了眼張永昌。 張永昌冷笑不止,根本不懼于陸清清的話,“有什么招數盡管使來,當我怕你?!?/br> “知法犯法的知府大人就是不一樣,不指望能從你身上審出什么來。我就是想把我真正的卑鄙之處晾給大人瞧瞧,讓大人更好的認清楚我們商人罷了?!?/br> 隨后就有人端了個木盆過來,蓋著蓋子。木盆被放到張永昌跟前,可聽到里面有很細微的嘩嘩響聲。 隨后蓋子被掀開,張永昌看到盆里面黑亮東西揮舞著爪子密密麻麻地爬來爬去,驚呼了一聲,連連往別處躲。 “我有一缸這樣的東西,也不多問你,就這一次機會,交不交代,不交代的話痛快告訴我,好讓你們今天晚上一起睡?!标懬迩迨滞兄掳?,一派淡然地看著張永昌,最后嘴角還揚起一抹期待的笑容。 張永昌嚇得渾身打顫,他從來沒有料到陸清清竟然會是這種手段下作的女人。 “你……你……”張永昌只覺得渾身癢癢,瘋狂地晃動著肩膀,顧不上說話了。 陸清清隨抓著手里的驚堂木,單純欣賞著,“你犯下這等事,可曾想過你家人的下場。兒子且不說了,就說罪官的妻女,最后是個什么去處你最清楚不過。商女你尚且瞧不起,若你的妻女被發配到那種地方受糟蹋,比起你被這些蟲子咬又算得了什么。說到底,是你自私!” 張永昌一貫疼愛自己的女兒,聽到陸清清這番話,腦子里更加忍不住去幻想陸清清所言的情況,整個人瞬間就崩潰了,趴在地上痛哭。 “我沒有自私,我就是為了保她們,才會一直在蘭花教,不然又怎會有今日??!”張永昌連連磕頭懇求陸清清和宋言致手下留情,怎么對他都可以,但至少要放他妻兒一條生路。 “劫持太后啊,這么大的罪你能有什么生路,除非你有證據證明你并不是此案的主使?!标懬迩灏凳镜?。 “我確實不是主使,真正的主使是教主,我一切都聽命于教主?!?/br> “那教主是誰?”陸清清問。 張永昌搖了搖頭,“我自打加入蘭花教后,就只聽一個人的命令,其他人是誰,教主是誰,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教主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從我五年前加入蘭花教之后,我便真的平步青云,一路順利高升到了知府之位。至于和我聯絡的人,正是陸縣令身邊的丫鬟春紅?!?/br> “五年前也是她?”陸清清問,她記得春紅是四年前才被她買進府里。 張永昌點頭,“是她,她當時還沒有進陸家,就是受命在汝寧府的三安茶鋪傳話給我。我曾好奇過,暗中派人跟蹤她,但每次傳完話她人就消失在人群,最終去哪了我也不知道。后來我被警告了,若是再有下次便廢了我的仕途,我猜就此作罷。再后來,我發現她出現在了你身邊?!?/br> “張知府,這道理真說得通么?”陸清清問。 張永昌怔了下,但很快就低下頭痛哭起來,“誰叫我是個官迷呢,我后悔了,現在真的后悔了?!?/br> 啪地一聲,幾乎響徹天際,張永昌身子被震得一抖。 陸清清敲了驚堂木。 宋言致扭頭,以旁觀者的姿態看向陸清清。 陸清清嗤笑地打量張永昌,“撒謊!你是個什么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這世上鮮少有比你更膽小謹慎的人,若是蘭花教沒出事之前,你因為是官迷為他們做事,倒也算說得通。但從朝廷剿滅蘭花教后,與蘭花教有關聯那就是冒險違法的大事,你絕不想跟他們有干系。除非你有跟蘭花教擺脫不了干系,比如你就是蘭花教的教主?!?/br> “我怎么可能是蘭花教的教主,我腋下的蘭花幾片葉你們都檢查過了不是么?”張永昌抖著唇角努力辯解著。 “誰說蘭花教的教主一定會在腋下刺青,誰又能保證刺青一定是九葉?根本就沒有人見過蘭花教的教主?!标懬迩宓?。 張永昌呆呆瞪圓眼,忽然發現自己在能說會道的陸清清面前,縱有百口也辯不過。 陸清清等了會兒,見張永昌沒有說話的意思,又提及了他的家人,張永昌跟瘋了一樣,罵陸清清不是東西。 陸清清扭頭對宋言致道:“宋御史,我建議把陸家所有人的衣服都剝光了檢查,看看是否還有人身上帶蘭花刺青。一個都不能落下!說起來這蘭花教也是有趣,偏偏整個刺青給我們省下不少辨別的麻煩?!?/br> 宋言致立刻命令下去, 張永昌以為陸清清真要對他的妻女動手,罵她喪良心,“陸清清,我張永昌到底有什么對不起你,你非要這么對我!天下怎們會有你這么惡毒的女人,我咒你不得好死!” 陸清清托著下巴,嘴角帶笑地聽完張永昌的皺眉,問他:“罵夠了?我的下場是不是不得好死不知道,而你馬上就會不得好死了?!?/br> 張永昌氣得嘴唇發紫,終了他痛叫了一聲,問陸清清能都確保她妻女的安全。 “只要她們無辜,我自然會保證。張大人也知道我是生意人,再jian商,只要涉及交易的事情我必然說話算話,講究誠信,不然以后誰還敢跟我做生意。你這是要和我做交易么?” 張永昌點了點頭,對陸清清道:“我之所以還受命于蘭花教,是因為我的妻兒受了蘭花教的人掌控,不論我怎么換人,怎么保護她們,只要我不聽命于蘭花教的吩咐,我的兒子就會出事,莫名受傷。我也是沒辦法了,不得不聽??!” 張永昌痛哭流涕地趴在地上,“你們查晚了,晚了,蘭花教早已經無處不在,怕是在皇宮里也是四處可見蘭花教的身影,不然他們怎們連太后都能抓。這滿天下都是蘭花教的人,大齊要亡了,你們還傻呵呵地為皇帝賣命,屠殺我蘭花教的教徒,你們會因為自己的作為受到報應!” “什么報應,鏟除蘭花教,受封升官從此過上幸福生活的報應么?”陸清清好笑地看張永昌。 張永昌臉漲紅,氣瞪陸清清,他好好營造地詛咒氛圍竟然被這個小丫頭一句就給破了,鬧得他竟又說不出話來。 “你與裴經武是什么干系?”陸清清突然再問。 張永昌愣住,“裴經武?我跟裴經武什么事?”話畢,他斜了眼珠,似乎在尋找裴經武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