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裴摯沒說話。 老師可能覺得剛才那番話不祥,又笑道:“當然,這是當時的白硯,他自己現在也不是這樣?!?/br> 第39章 少年 精氣神一半不在這世上,這種人裴摯是親眼見過的。 人都說相由心生,起初他不信這些神神叨叨的胡說八道,可他母親去世之前的狀態很真切地證明了這句話。 他母親真是個美人,在他生命最初的近二十年,他一直知道。他母親在長期優渥閑適的生活狀態下,美得明艷不可方物,光彩照人。 可后來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復返,或許真是因為精神飽受折磨,他母親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憔悴。在那一場意外之前,他母親依然是美的,可硬是美出了些紅顏命薄的凄切感。仿佛你給她什么,她都只能無枝可依,風輕輕一吹就能把她帶離這個世界。 可裴摯沒想到白硯也有過這樣的時光。 他覺得,白硯離開他,或許主因是不愿繼續忍受他不靠譜,可他也一直認為,至少有一部分理由,是因為那個有戲的世界更讓白硯親近。 現在想明白點兒,這個念頭也只是他的怨氣作祟。明擺著的事實:他當初妥協過,白硯依然不肯帶他一起回來。以及,白硯要真是因為前途拋下他,怎么可能對大導的戲一拒再拒。 正午的日頭照在頭頂,熾烈陽光讓人避無可避,裴摯取下墨鏡,瞇了好一會兒眼才適應突如其來的灼痛感。 他扯開領口擦了下鏡片,接著問朱老師:“他后來怎么好起來的?” 裴摯問完,覺得自己有些犯蠢,這老師跟白硯也不算頂熟,怎么可能知道當年那些彎彎繞繞的內情。 可朱老師抿緊嘴唇,片刻后幽幽地說:“可能他當年遇到了些不好的事,才有那樣落拓的狀態。那會兒,嚴導看上他后眼里就再容不得別人,白硯一直拒絕,我也去當過說客,可也不好使。當時翔悅也是那部戲的投資方,翔悅的陳老先生愛才惜才,自己上門好多次才把白硯說服。那部戲拍完,陳老先生把自己混得跟白硯的家人差不多了,趕上年節,偶爾能瞧見他帶著兒子到學校來接白硯,這應該就是白硯之后跟翔悅簽約的原因吧?!?/br> 老師微微一笑,“后來,白硯的狀態才慢慢好了些?!?/br> 也是,東曉跟白硯是校友,東校失蹤的事,白硯不可能沒找過學校,學校老師未必一點不知道白硯發生了什么。 裴摯聽完這一席話,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慶幸白硯能遇上陳老先生那樣的好人,又懊惱帶白硯走出來的人不是他。 當時的白硯沒了母親,沒了他,沒了朋友,親生父親有了另外的家庭,父子情分淡薄,真可謂無依無靠。 白女士把白硯托付給裴明遠,可裴明遠這些年并沒有踐諾。所以陳老先生出現,真是這個世界伸給白硯的最后一雙有溫度的手。 難怪!難怪翔悅都那樣了他哥還不肯解約,難怪他哥一直對陳小斐不離不棄。 難怪白硯總是顧忌草臺班子…… 草臺班子沒有梧桐樹,卻千真萬確,是鳳凰的窩。 裴摯這一番愁腸還來不及開解,這天又出了一件事。 中午,網上爆出一則新聞:當紅小生婚內出軌,與有夫之婦共度激情三十六小時。新聞附有圖片,兩個已婚人士在別墅里擁吻。當紅小生還神魂顛倒地把手伸進了有夫之婦的衣服,這錘真是實到不能更實,只差請吃瓜群眾看活春宮。 短短半個小時,大家的微博首頁都被這則消息霸屏。新晉熱議話題把輿論燒成了一鍋沸騰的水。 認真說,別人出不出軌,跟他們沒有切實關系,他們至多道德譴責??沙鲕壍倪@位小生,是《國色》片方看好的男配,本來定在幾天后進組。 身為公眾人物,爆出這樣的丑聞,其前景可想而知。片方毅然決定換角,畢竟,圈里最不缺的就是人,能有其他選擇,誰要用這種深陷丑聞中心的負面典型。 執行制作人一時焦頭爛額,在片場跟人打電話時這么說:“我真是服了他,犯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還犯得全世界都知道,我以前就跟他說小心點兒,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br> 裴摯剛好聽了全程,心里更加煩躁。他以前覺得執行制作人好像有點傻逼,現在能確定這人就是傻逼。 等執行制作人掛斷電話,他不高興地問:“男人都會犯的錯誤?” 對方應該是察覺他面色不善,答得挺含糊,“可不是……圈里誘惑太大?!?/br> 裴摯哼笑一聲,“你也只能看見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周圍的禽獸,還拖上全部男人?” 執行制作人賠笑道:“我見識淺薄了,裴少自然不是這種人?!?/br> 旁邊突然飄出個清冷的聲音,“人家出軌,你替人懊惱沒遮住事兒,你太太知道嗎?” 裴摯一轉頭,果然是他哥。 是不是?就問是不是,他哥跟他永遠是一伙的。 裴摯心情好了點兒,伸手搭上他哥的肩,“咱們吃飯去?!?/br> 白硯嗯了聲,兩人一路并行。 為什么說執行制作人是個傻逼呢?拿誘惑太多給出軌找借口。人家出軌是事實,他不指責出軌這個行為本身,反而懊惱事情沒遮住。 什么玩意兒? 兩人帶著助理一塊兒吃飯,裴摯對白硯說:“回頭我跟郝鄔說說,下次能不用他就不用他?!?/br> 白硯說:“犯不著吧?!碑吘?,執行制作人在這渾濁人世,還真是個別人眼里的正常男人,圈里大部分男人也就是這個覺悟。 裴摯蠻橫地說:“沒什么犯不著,這人沒有契約精神,就是個鉆空子的角色?!?/br> 白硯仔細想想,也是。誰說婚誓時都得表達忠實,人家回頭毀諾,這執行制作人還當作正常,哪正常了?婚姻法明寫了忠實是夫妻雙方應盡的義務,這些人不把這項義務當回事,無非是看著違反之后的法律責任尚未明確。 鉆空子,沒跑了。 出軌小生沒能進組,男配角的戲份就得有人替著上。 人選是誰,裴摯早聽見了消息卻沒反對,純粹因為明確了草臺班子在他哥心里的分量。 幾天后,仇安平進組,啥都沒干,先到白硯面前嘚瑟:“白硯老師,兜兜轉轉還是讓我接到了這部戲,坦白說我就是沖著你來的,希望我們合作愉快?!?/br> 接著,別有意味地說:“希望跟我合作,你還能愉快?!?/br> 最后一句話,重音落在“能”字上。 白硯真是從沒弄清這人的腦回路,仇安平真就對他嫉妒到這個份上?寧可演男配也要跟他在一個劇組杠。 雖然白硯一直覺得沒有小角色,可他知道,仇安平這伙人把番位看得重,跟他不一樣。 于是,白硯冷冷地說:“做好你的本分,什么都好說,否則別怪我不留情面?!?/br> 演員的本分自然是把戲演好,仇安平的演技其實不錯,白硯心煩的是,這人會不會故意發瘋拖緩拍攝進度。別說這種事仇安平做不出來,圈里這些所謂紅角的底線一直讓人嘆為觀止,這人的底線是什么,他到現在都不知道。 仇安平又湊近了些,見周圍近處沒人,也沖他冷笑一聲,“我最討厭你這個清高勁兒,你說,大家都踩在渾水里頭混飯吃,怎么就你干凈呢?” 白硯反唇相譏,“我不踩渾水也能有飯吃,你羨慕?” 這話夠氣人了。影帝爸爸的天賦在這兒,絕佳的路人緣在這兒,不玩歪門邪道照樣有資源。 仇安平果然氣得臉色發白,片刻后,強笑著壓低聲音說:“那行,我這渾水里頭的人,耍手段干掉出軌的那個才進組,這機會我會好好珍惜,等著接招吧一哥?!?/br> 白硯愣了好半天,“那人出軌,是你爆出去的?” 仇安平轉頭就走,“他自己不干好事,怨得著人曝光?” 這話還真是沒錯??偛荒芡楦蓧氖碌?,指責說真話的??沙鸢财秸f真話的動機太成問題。 白硯簡直無話可說,這人使出這種大招,就為了找機會跟他做對? 什么仇什么怨??? 此時的裴摯并不知道他離開一會兒,他哥就收到了戰書。 這次跟仇安平同來的還有小老板,裴摯這會兒正在外場跟小老板說話。 小老板對眼前將要開拍的戰爭戲大場面很是嘆服,“天啦,不愧是影帝爸爸出演的大制作,這得花多少錢?我之前也拍過戰爭戲,勒緊褲腰帶都辦不出這樣的場面?!?/br> 陳老先生已經不在了,可人情還得還。 這人情還給誰呢?自然是草臺班子和陳小廢物這小老板。 裴摯打量著小老板的艷羨神色,“你想拍大制作也不是辦不到,正好我們這邊也有興趣,你看好了什么劇本,回頭我找郝鄔跟你碰碰。有錢大家賺,你說是吧?” 小老板頓時大驚:“偶像,你要跟我合作?我已經虧了三部戲了?!?/br> 裴摯心想你還知道啊,面上渾不在意:“那算什么,有郝鄔那個老江湖給你把關,咱們合作也不用擔心資金問題,你翻盤是遲早的事兒?!?/br> 可他低估了陳小廢物的智商。 一直頭頂蠢鈍標簽的小老板突然問:“可你為什么這樣照顧我們?” 裴摯說:“我這不是看得上你們這群人嗎?” 小老板搖頭說:“不對,你是看影帝爸爸的情面?!?/br> 裴摯說:“這不都一樣?你公司情況好轉了,他自然高興,你不想讓他高興?” 小老板一臉正氣地說:“我給自己找利益,卻讓他背上這么大的人情,這種事我不能做?!?/br> 裴摯:“……”怎么就這么軸? 還能不能愉快地當隊友了? 事情沒敲定,白硯出來了,裴摯只好換了個臉色,樂顛顛地朝他哥迎上去,“哥?!?/br> 小老板軸,白硯又未必愿意靠他,支持草臺班子復興的計劃就放下了?不存在的?;仡^他再讓郝鄔想辦法。 小老板又是帶著劇本來的,自然又挨了白硯一頓削。 劇本就是由之前那本反應北漂生活狀態的小說改的,白硯越看越無力,“這真是編劇自己改的?” 小老板點頭,半晌后敗在白硯犀利的眼光之下,怯怯地說:“我提了些意見?!?/br> 白硯說:“我看出來了,百分之八十都是你的意見。這種沉悶勵志的基調適合八十年代的觀眾,觀眾是你的上帝,現在這些孩子們見得多,你就得適應他們的審美,刻意渲染艱難落魄做不出他們喜聞樂見的東西,你就不能變通變通,力求用喜劇化的方式表達現實、引人深思?” 小老板說:“回頭我再讓編劇改改?!?/br> 白硯暗嘆一口氣,眼光瞥向別處,再開口時語氣和緩了些,“我可能對你要求太高,可眼下的情況你是知道的,你那點本錢投進去,收益得達到一定的期待值才能改善公司的現狀,你投拍的下一部戲,反應平平可不行?!?/br> 小老板心悅誠服:“好的,我知道了?!?/br> 裴摯悄摸摸偷聽到全部,抓住一個重點,喜劇。他踱到一邊給郝鄔打了個電話,道明自己想扶草臺班子一把的心。 郝鄔一聽樂了,“陳小斐的戲?還要拍成喜???簡單啊,來情景喜劇唄。他投資的前兩部戲都因為太現實,涉禁,剪了三分之一才能播出去。情景喜劇還真適合他,一集一個故事,剪了就剪了吧,至少觀眾看著不懵,對吧?” 裴摯問:“這辦法真能奏效?” 郝鄔正常了些,“得看過劇本再說話?!?/br> 裴摯說:“那行,你給他找個好點的編劇,關鍵,把人塞到他那,還得不著痕跡地塞?!?/br> 郝鄔應得挺干脆,“放心,我懂?!?/br> 裴摯為草臺班子的前程cao心,沒告知白硯。 無獨有偶,白硯被仇安平下戰書的事也沒讓裴少爺知道,身為男人,他自然不會事事都向小男友訴苦,再則,仇安平剛到的這幾天還算老實,拍戲挺認真,也沒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