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裴明遠告訴他,裴摯帶走他是別有用心。 他質問之下,得知自己的母親跟裴明遠有染,而裴摯一早知道,這就是裴摯跟裴明遠父子成仇的癥結所在。 裴明遠先是被他問得無言以對,接著又勸他:“白硯,人心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靠的東西,為了一時的沖動放棄學業,你自己想想,明智嗎?你是個成年人?!?/br> 裴明遠說:“裴摯也只是一時沖動,他就是為了跟我對著來。按我們原先的安排,他今年秋天就要去英國念書。他這時候出走應該嗎?他的前途怎么辦?” 裴明遠反復說:“你仔細考慮,裴摯恨你媽,也恨我,怎么可能好好跟你在一起?他對你的企圖未必簡單,他做事一向沒有分寸?!?/br> 裴明遠這一番真相陳詞,讓白硯心頭涼意頓生,可是依然不能讓他完全相信。 真正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還是裴摯本人。 這一晚,裴摯那位登山隊隊友上門。 裴摯跟朋友在天臺喝酒,白硯則早早入睡,沒有加入。 白硯心里掛著事也沒睡實,一直半夢半醒,徹底清醒時也還是深夜。 裴摯還沒回房間,他起床出屋,緩步踏上臺階,朝著天臺走去。 天臺門沒關,夜風清涼。 風里飄來男人的聲音:“你回去吧,總這么在外邊飄著也不是一回事。你爸到處找你,找登山隊這些人都打聽遍了,看得出他是真擔心你?!?/br> 接著是裴摯醉意酩酊的回答,裴摯似乎還不屑的笑了聲,“他擔心我?他是在意我帶走了誰的兒子吧?” 倏忽間,白硯全身僵硬,他沒想到,最后,在裴摯嘴里,他成了輕蔑一笑之后的,誰的兒子。 他不敢相信,裴摯真拿他當工具跟裴明遠作對,可好像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知道那種感受嗎? 我看透世間虛無縹緲事,依舊錯信你是真實。 所以,他們的分手注定在平靜中慘烈。 第二天清晨,在裴摯醒來前,白硯收拾好了自己的全部行李。 待裴摯睜眼后,他站在床邊,一句話道出自己的決定:“我要回去了?!?/br> 裴摯迷糊了一會兒,突然從床上彈起來,“你想回去上學,繼續演戲?” 他沒說話。 裴摯看他一會兒,踉蹌到一邊開始收拾行李:“行,那咱們就回去,你去哪我就去哪,煩心事回去再說?!?/br> “裴摯,你弄錯了。我說我,不是我們?!卑壮幷f。 全部的怨恨和無奈都掖進了一句話里。 他說:“裴摯,我們分手吧?!?/br> 那時候,他想著,無論怨還是恨,都不重要了。 他被欺騙被玩弄他都認了。 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一個不可期的孩子身上,愚蠢到可笑,他認了。 裴摯好像依然不能相信,“你開玩笑吧?我知道我不好,以后我改成不成?為什么要分手?” 白硯說:“我們不合適?!?/br> 夠了,真的夠了,當時的他就是這樣想的。 他實在不需要聲淚俱下地聲討裴摯一次,再攤開說一次自己有多失敗。 聲淚俱下,從來不是他的風格。就算離開,他也要像個贏家似的離開,挺直腰桿抬著頭,人總是應該有些驕傲的。 裴摯用了兩分鐘計較他們哪不合適,也煩了。 白硯拖著行李下樓,等著他約好的車,當時,榕樹綠蔭下的那條路,他只看了七天,卻能篤定自己會一輩子記得,原來,他跟裴摯的終點在這兒。 幾乎前后腳,裴摯也晃蕩下樓,卻沒多看他一眼,就像往常一樣吊兒郎當地晃向樓下的小店。 白硯收回眼神,下一秒他身子從后邊被抱住。剛才還不肯看他的裴摯死死箍住他的腰,頭埋在他肩膀,“哥,我哪不好,你要打要罵都成,你怎么能開口就是分手……我不同意!” 他氣急敗壞地掙扎,一股酸楚幾乎沖破鼻腔,“在一起需要兩廂情愿,分手一個人說就夠了!” 裴摯是被幾個高大男人拖開的。 看見裴明遠本人,裴摯似乎還不可置信,沖著他嘶吼,“哥,你叫他們來的?” 是我,就是我…… 可看著如受傷野獸般瘋狂掙扎的裴摯,他那一聲是沒說出口。 白硯上了車。 透過后視鏡,他看見,裴摯掙脫了所有人,瘋了似的追著車狂奔,“哥——” 他看見裴摯摔倒了路上,“白硯——” 他看著裴摯離他越來越遠,終于消失不見。 白硯墨鏡下面的那雙眼,瞬時淚如雨下。 那是怎么樣的一個初秋啊。 秋初真是白硯最討厭的時節,炎熱未褪,秋燥已至,整個世界都在失序。 每逢夏末秋初,他心情總是格外糟。 白硯用了六年時間,沒放下他們離別的這一幕,所以他也真是沒想通,不久之后,被他扔在路上的裴摯,怎么會突然從他窗子外邊冒出個頭,對他說,依然要跟他在一起。 其實,把時間拉回當時,裴摯那一句醉話,“他是在意我帶走了誰的兒子吧?”未必真是針對他,更有可能是嘲諷裴明遠。 所以,六年后的今天,在這鮮見人煙的黃土荒原,車在曠野停下時,白硯打開自己這邊的車門,點了支煙,深吸一口,終于再次問出這句話,“當年分手的事,你怨過我嗎?” 裴摯沒有抽煙的資格,愣了半天依稀明白他哥這天在糾結什么事,卻依然確認著問道:“你說清楚點,我怨你什么?”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 白硯回答時還是有些艱難,“我知道我媽跟你爸的事之后,什么都沒問你……” 白硯自己說不下去了 后面省略的所有……沒給過辯解的機會,沒留一點申辯的余地,沒有任何交流的想法。 盡管…以當時的他,認真的,就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前燈給車廂映上一層不甚明了的光亮,裴摯瞧著白硯線條優美的側臉,白硯瞇眼望著窗外,神色似有幾分頹喪。 裴摯突然笑了聲,沉聲說:“我怎么敢怨你,你多厲害啊。還是那句話,我不好,你打不得罵不得?你說你是不是拿了個本子給我記著分呢?你就一聲不吭地看著我表現扣分是吧?扣到最后,分數沒了,甩下一句分手就走。你怎么能這么狠?” 白硯煙都忘抽了:“……” 裴摯越說越來勁兒:“你這個人,對你好,你回頭就忘,對你一點不好,你能放大一百倍記住一百年,情分呢?你還嫌我總說愛。你一個愛字也沒說過,我跟你計較了嗎?” 白硯本來是來解決問題的,被裴摯這一頓嗆,反而上火了。他承認他有錯,可特么到這會兒錯的全是他一個人了?這小混蛋怎么這么能打蛇上棍? 白硯氣得牙癢,夾著煙的手開始發抖,“這會兒你知道怨我了。我媽那回事,你早說明我會跟你計較那么多?你仔細算算,你那時候揣著明白裝糊涂氣了我多少回,我是個泥人也得生出三分土性……” 裴摯笑了,突然打斷他,“這不就結了?” 溫熱的大掌很快握住他的手。 白硯微怔。 很快,他看見裴摯英俊面容在他眼前放大,裴摯扳過他的頭,讓他面對自己,接著,額頭抵住他的額頭。 晦暗車廂里,裴摯眼中光彩幽幽的。 裴摯說:“當年,我也是個混賬,你現在也沒跟我翻舊賬,眼下,你計較那時候的自己,又有什么意思呢?” 第38章 少年 白硯滿心愕然,他沒料到裴摯會這樣寬慰他。 這樣一來他更覺得自己沒意思了,裴摯比他還小兩歲。 他計較的心思還是沒打消下去:雖然裴摯當年的所有作為,把他們朝著分崩離析的方向推,可他的自己的作用也未必正面。 說到底,當年的現實太殘酷,那時的他們,都沒強大到足夠承擔的地步。 他所遭遇的并不都來自于裴摯,可最后,負面后果都壓在他跟裴摯身上。比如:如果沒有替東曉發聲受挫,那時他就不會懷疑全世界,后來他也不會崩塌得那樣快。 面對裴摯的釋然,白硯覺得他至少應該完全坦誠一次,沉默許久,他說:“錯不全在你。要不是因為劇組事件,我當時的精神狀態或許不會是那樣,可我到現在也沒后悔管這所謂的閑事,只能怪我自己太弱,居然能被打垮?!笨辶?,然后,讓他們的關系滑落到更不能控制的地步。 以一人之力對抗全世界而落敗,換個人也未必會比白硯狀況好。裴摯手指捏了捏白硯的臉頰,“我知道,這才是你,我哥是個爺們兒?!?/br> 隨后又深深嘆出一口氣,“人都說我天不怕地不怕,可我怕看見你不是以前的你,”自嘲地笑了聲,“這話說出來真他媽矯情?!?/br> 白硯忍不住問:“以前的我什么樣?” 裴摯認真地回答:“男人至死是少年?!?/br> 可這樣的少年多數夭折在路上。 裴少爺放著安生日子不過,專喜歡這樣的人,白硯按住裴摯的額頭把人推開了些:“你其實是個瘋子吧?” 裴摯嗯了聲,“也差不多了。你呢?咱倆在一起之前,我就愛玩些拼命的東西,你真嫌棄過我愛作死?” “放屁!”白硯說,“什么作死?多酷?!?/br> 是的,就算在最脆弱的那段日子,裴摯玩極限,他也只是害怕。害怕就是自己承受能力弱,可他從沒打心眼覺得玩極限有什么不好??赡苷驗槿绱?,他再惶然也沒有堂而皇之地阻礙過裴少爺的愛好。永遠都再攀高,永遠不肯停下的大男孩,多么耀眼。 裴摯親昵地用鼻尖碰了下他的鼻尖,“這不就結了,你也是個瘋子?!?/br> 兩個隨時挑戰地獄級生活難度的人,瘋子對瘋子。 不可取代,是說說而已的嗎? 白硯把煙用力擲到車外,“瘋子!”突然抬手捧住裴摯的臉,狠狠地親了上去。 裴摯一點就著,只愣了半秒就按住白硯后腦生猛地回吻。 寂靜車廂只剩下黏膩的水聲,接著是越來越張狂的呼吸聲。夜晚,人跡罕至的荒野,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男人,誰也說不清是誰先扯開了對方的衣褲,又是什么時候從前座折騰到了后座。他們的氣息在逼仄的車廂里互相摩擦,而后,車身不管不顧地震動起來。 反正車里的人都是瘋子。 這是一次完全即興的交合。深夜回到小院,白硯腿還有些發軟,一身黏膩,連房間都沒回,直接去了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