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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嬿婉及良時在線閱讀 - 第99節

第99節

    聽他這樣講,錦書不覺松一口氣,抱著承熙坐下,打量他一圈兒,嘆道:“長大了,有大人的樣子了?!?/br>
    真難得,能從她嘴里得到這個評價。

    承安聽得一笑,心里涌出一股莫名滋味來,似甜蜜,似歡喜,臉頰上結痂的傷口隨著他笑容動了起來。

    居然不疼。

    錦書看的好笑,又有點心酸:“軍營里的藥總是差些,我那兒還有此前太醫留的,待會兒你記得拿些回去,別在臉上留疤,不好看?!?/br>
    承安本是不在意的,聽她這樣講,卻不自覺的去摸了摸:“怎么,很難看?”

    錦書沒直接回答,看他一眼,笑著反問道:“臉上干凈點,總比有疤好吧?”

    “哦,”承安也笑了:“那還是去了吧?!?/br>
    一別這么久,她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笑起來的時候梨窩淺淺,一如既往的動人。

    莫名的,他在漁陽中積攢的那些戾氣與陰鷙消散掉,轉而柔和起來。

    “太子殿下大了,眉目也長開了些,”對著錦書懷里的小娃娃看一看,他緩緩道:“越來越像圣上了?!?/br>
    錦書不止聽過一次這樣的話,也沒了回應的心思,握著承熙的小手,她向他示意承安:“還記得嗎?那是哥哥?!?/br>
    承安還在甘露殿時,同這個小弟弟相處的也多,見他看過來,便起身過去,半蹲在他面前,作勢伸手去抱。

    然而,他一走就是三個月,這么長的時間,已經足夠模糊掉承熙對于他的記憶了。

    狐疑的蹙起小眉頭,他抱緊了母后,警惕著,沒伸手過去。

    “不記得了?”錦書溫聲提醒他:“你的小木馬和鈴鐺,都是誰送你的?”

    借助小木馬和鈴鐺的功勞,承熙盯著承安看了一會兒,總算有了一點兒記憶。

    承安也沒干等著,向身后內侍招招手,那人便會意的退下,隨即取了一只毛茸茸的小老虎來,眼睛大大的,憨態可掬。

    沖承熙搖了搖,承安道:“過來,叫哥哥抱抱?”

    承熙對著那只小老虎看了看,有點意動的瞧母后神色,錦書鼓勵的笑了笑,他就笑著張開手,叫承安抱了。

    寧??偣鼙闶窃谶@時候到的,笑吟吟的問安之后,道:“圣上聽說娘娘回來了,便叫奴才過來叫,楚王殿下歸京,正是大喜,便在前殿設宴,一道聚一聚?!?/br>
    “前殿嗎,”他說的顯然是甘露殿前殿,錦書微有詫異,少不得一問:“只有我們這幾個人?”

    “是,”寧??偣艿溃骸懊魅赵傩袑m宴,今日太晚,就免了吧——圣上是這樣說的?!?/br>
    “那就過去吧,”錦書示意承安抱著承熙:“別叫他久等?!?/br>
    前線戰勝的消息傳來后,圣上心緒明顯好了許多,面上笑意總不落下,這會兒見到承安,也沒像之前一樣無視他,接連贊許幾句。

    承熙這會兒還在哥哥懷里,瞧見父皇之后,就移情別戀了,撲騰著要過去,承安也沒不高興,摸了摸他小腦袋,便上前去遞給圣上了。

    倒是錦書在邊上,笑著搖了搖頭。

    小娃娃可顧不上這些,坐在父皇懷里,小心翼翼的將小老虎給他看,眼睛里全是炫耀的意味。

    “哪兒來的,”圣上問他:“哥哥給的?”說著,便要伸手拿來看看。

    承熙才聽不懂父皇說什么呢,這會兒正抱著小老虎全是滿足,見父皇伸手去拿,便捂在懷里護的嚴嚴實實,一臉警惕的將他手拍開了。

    圣上又好氣又好笑,倒是起了興趣,非要拿到手不可,饒是承熙護著,也給拉出來看了看。

    承熙這點兒力氣,哪里搶得過父皇,雖然父皇在看過之后就還給他了,但還是傷心了。

    抱著自己的小老虎,他委屈的想哭,可憐巴巴的看著母后,等著她為自己主持公道。

    “你看你,” 錦書心疼兒子,這事兒又是圣上仗著自己力氣大欺負人,少不得要抱怨一句:“好端端的,招惹他做什么?!?nbsp;說著,就將承熙抱過去,溫聲細語的哄。

    “好好好,總歸是朕的不是,成了吧?”圣上也不計較,笑吟吟的說了一句,算是低頭。

    承安和承熙都在邊上,錦書總不好再說什么,嗔他一眼,不說話了。

    圣上目光在她們母子身上一掃,晦暗難言,微微笑了。

    酒菜很快上桌,承安垂首坐在一邊,心緒卻莫名的壞了起來。

    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他坐在邊上,總有種自己多余的感覺。

    然而,他又有什么辦法呢。

    低下頭去,他面上有苦澀笑意,一閃而逝。

    第90章 冷漠

    圣上與承安這對父子的關系一直都淡淡的, 素日里見了, 也只是表面上客套幾句罷了。

    今日有錦書母子在邊上調和,加之前線捷報的引子在,說說笑笑起來,氣氛倒也和暢。

    圣上早先便曾收到前線回稟,戰況如何也有所了解, 只是紙面上知道的, 終究不如親身經歷之人的言辭, 少不得要問上一二。

    好在承安也不是渾水摸魚之輩,應答之間頗有條理, 倒叫他連連頷首, 極是滿意。

    承熙還太小,豎著耳朵聽他們說一會兒話, 就覺得困了, 等他打了兩個哈欠之后,圣上便笑著向錦書道:“看他困得, 先帶他過去睡吧?!?/br>
    “也好,”錦書抱著承熙起身, 向他們父子道:“時候不早了,承安一路辛苦, 再略問幾句, 便叫去歇息吧,明日再談便是?!?/br>
    圣上笑著應了。

    今日午間的時候,承熙沒睡過, 又活蹦亂跳的折騰了一下午,這會兒是真的累了,抱著小老虎睡得正香。

    錦書怕那小老虎硌著他,想從他懷里拿出來,卻惹得胖娃娃不情愿的咿咿呀呀了幾聲,只得作罷。

    “太子殿下倒是真喜歡那只小老虎,”紅葉一面為她卸去發髻上釵環,一面笑道:“奴婢見著,那只小木馬,怕是要失寵了呢?!?/br>
    “小孩子的心性,總歸是善變的?!卞\書隨之笑道。

    然而,還不等她面上笑意散去,紅芳便匆匆入內,急道:“娘娘快去勸勸吧,圣上生了好大的氣……”

    “生誰的氣?承安嗎?”錦書心中一驚,站起身,連忙問:“好端端的,為什么生氣?”

    “奴婢也不清楚,”紅芳面色焦急:“只隱約聽了幾句,似乎是因為宋氏……”

    宋氏?

    承安的生母,宋氏?

    錦書心下驚疑,虧得發髻未松,兩下里又不遠,披了衣裳,便往前殿去。

    “這是怎么了,忽然就生氣起來,”她一過去,便見承安跪在地上,圣上坐在上首,面沉如霜,心中一個咯噔,上前去低聲勸道:“承安剛從漁陽回來,心中正是不安之時,便是偶有冒犯,七郎也別計較?!?/br>
    “朕想重賞他,偏生他不僅不肯要,還說到別處去了?!?/br>
    圣上見她過來,面色微微緩和,等她說完,目光卻更冷幾分:“他偏要固執己見,朕也無能為力?!?/br>
    錦書聽得一頭霧水,雖然此前有紅芳提了一句宋氏,短時間內卻也猜不出什么,只看向跪在地上,面色同樣難看的承安,催促道:“你大概是喝醉了,說話也冒失,跟你父皇認個錯就是了,快些?!?/br>
    父子相爭,君臣之分,他總歸是吃虧的,好容易彼此之間的關系有了緩和余地,若是再次生分,就太可惜了。

    承安聽得出她話中好意,卻也只是歉然一笑:“為人子女,若是連生身之母都不敢言及,又豈敢立足天地?”

    他如此一說,錦書便明白過來——圣上厭惡宋氏,連帶著對于存世的長子也不喜,好容易承安借助漁陽之事得了青眼,卻提起宋氏來,圣上能歡喜就怪了。

    果不其然,承安這樣一講,圣上面色愈發冷凝,到最后,反倒一笑:“那你不妨說說,想為她求個什么恩典?”

    承安面色平靜,深吸口氣,方才叩頭到地,道:“兒臣想求父皇……賜她幾分哀榮,隨葬帝陵?!?/br>
    宋氏出身微末,承安這個兒子更是來的不光彩,當年事發,便是徐太后的嫡親侄女都因此而死,不得追封安葬,更不必說她一個到死都沒名分的宮人了。

    圣上原是半靠在椅上的,唇角略帶冷意的,聽他這樣講,卻直起腰身來,語氣寒徹:“——你說什么?”

    錦書從沒見他這般神色,暗自擔憂起來,瞪一眼直身跪地的承安,先一步道:“七郎問的突然,叫人不知所措,還是先叫他回去,明日再答……”

    “叫他自己說,”圣上不看她,打斷道:“朕想聽聽,他是怎么說的?!?/br>
    錦書目光微急,側身去看承安,唯恐他再次將那幾句話說出來。

    不知是不是感覺到她的急切,承安頓了頓,沒有舊話重提,靜默片刻,問道:“兒臣,能問您幾句話嗎?”

    圣上冷冷的看著他,居然笑了。

    “問吧?!彼@樣道。

    他應得這樣痛快,委實有些出乎承安預料,頓了頓,他才開口道:“您……還記得我的母親嗎?”

    “沒什么印象了,”圣上略微想了想,淡漠道:“只知道她姓氏,以及她生了你,其余那些,朕并不比你知道的多?!?/br>
    這句話說的相當之無情了。

    至少,對于承安而言是這樣。

    他臉色似乎有轉瞬的傷感,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說出什么來。

    錦書先前被圣上打斷過一次,總不好再一次開口,目光微急的落在他臉上,禁不住在心中嘆口氣。

    宮中許久沒人提起宋氏,也只有在承安嶄露頭角時,才略微說說她,錦書知道圣上不喜,所以也沒提過她,哪里知道今晚,承安會將話頭徹徹底底的扯到她身上去。

    怪他不識大體,非要惹得君父生氣?

    但畢竟是一片孝順母親之心,她什么責難都說不出。

    可若是叫錦書贊許他這番人子純孝,她也說不出什么來。

    圣上臉色這樣難看,別說是給宋氏幾分哀榮了,不去降旨申斥就不錯了。

    他結結實實走了一步臭棋。

    夜色靜謐,內外一片安寧。

    如此靜默良久,承安方才又一次問:“有人說,當初要不是徐太后護著,您會直接處置她,是真的嗎?”

    大概是心緒亂了,短短的一句話,竟被他說的這樣破碎,只是那目光中隱含希冀,似乎是在期盼圣上否認,又似是怕他承認。

    復雜而又矛盾。

    錦書聽得心中一動,目光謹慎的去打量圣上神色。

    圣上面色紋絲不變,注視著跪在下方的承安,平靜道:“是真的?!?/br>
    他沒有在意承安愈發白上一分的臉色,繼續道:“若非徐氏將她送到徐太后那里去,朕不好立時同徐氏一黨撕破臉,知道她有孕后,當即就會下令處死?!?/br>
    承安目光中有種淡淡的哀傷,指尖輕輕的顫抖幾下,隨即便被他掩在衣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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