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楊珥面上一喜,連忙應下,皇兄終于肯見她了,眼中熠熠光輝閃爍,在他耳邊輕聲道:“皇兄,今夜臣妹所說之事,定不會讓你失望的?!?/br> 辛帝一怔,很快便會意,唇角微彎,拂袖離去了。 大批的宮人離去,房內陷入了一陣沉靜。 楊珥并不著急說話,只直直地把吳心箴看著,就在剛剛,她才想明白過來,原來吳家的大小姐,自始至終都是那吳心箴。 女裝打扮的她,真好看,怪不得連皇兄都失態了。 吳心箴被她盯得有些局促,繡鞋蹭了蹭地面,“阿姐……哦不,長公主,好久不見?!?/br> 楊珥一陣恍然,還記得三年前,初見她時,就是這般德性溫淑的姿態,她不禁有些懊惱,那時候怎么就沒有認出這面色含羞的,竟是個女孩? 吳心箴見楊珥不接話,心里有些慌亂,“長公主,我不是故意隱瞞女兒身的,我從小就喜歡詩書,只是江城郡的私塾只收男子,父母又不愿我遠游,最后只好讓我扮作男兒?!?/br> 楊珥心下了然,沖她笑了笑。 順帶著沒好氣地瞪了一眼林無意,這家伙明明是知道吳心箴的身份,竟然還一直瞞著她,怎么,看她吃味的樣子很得意是吧? 林無意干咳了兩下,忙捂著腰身,撐在桌子上,“??!我的腰好疼啊,上次被某人撞了一下后,一直未好,每夜都疼得難以入眠?!?/br> 楊珥好笑地白了他一眼,裝,繼續裝,剛才攔住皇上的時候,怎么沒見他哼唧??? “你還是好好回床上躺著吧,別打擾我和心箴敘舊了?!闭f完再也不看一眼林無意,親熱地牽起吳心箴的手,往府中花園走去。 只余林無意在后面叫喊著,“誒,你們可不準在背后說我壞話??!” 第63章 心頭rou擔憂 豎日, 下午,后宮綠意盎然的石階小道上。 楊珥望著走在前方面色陰沉的辛帝,又隱約瞟見他藏在袖間顫抖著的手, 心頭激動之余,又不免生出了些酸澀。 他們兄妹等這一天, 久到已不知道等了多久了。身邊整齊劃一士兵們的腳步聲,似在給她鼓氣。而她最堅實的后盾, 則是身側氣定神閑的林無意。 今日之事, 本是家丑,不可外揚。但事關掌京畿治安的謝慶岱,其手下掌管著皇城內大半的禁衛軍,因而處理此事,斷不可讓禁衛軍隨行。如此,身邊除了少部分穿著宮服的皇帝近侍外, 大多數都是林無意麾下的士兵。 也不知道為何, 皇兄會這般信任穩居丞相陣營的林無意。楊珥百思不得其解, 罷了,索性皇兄不會拿皇家之事開玩笑便是了。于皇兄來說, 今日這事只是對丞相的宣戰, 而于她來說, 卻不僅僅是如此。 早在昨夜,她便與皇兄達成了交易,作為她布此局的獎賞,他已承諾, 今日事定后,便會放林無意離開朝堂。 她看著林無意的目光有些迷戀,又有抑不住的欣慰,只有他安然離開了,她才有心思和丞相做那最后的生死搏斗。 就在林無意察覺到她的目光,疑惑轉頭時,她毅然撇過腦袋,與眾人一齊站定,凝神望向面前儲秀宮—井才人所住宮殿。 衣袂劃過空氣的聲音突起,二七倏地落在地上,朝皇帝行禮后,無聲地朝楊珥點了點頭,后者唇角微彎,對辛帝道: “皇上,一切無誤?!彼乃朗桃褜⒄鶅π銓m包圍,任何人來了,都是只能進不能出,二七又是看著謝慶岱進入宮殿的,看來今日這場大戲,已經行進過半了。 辛帝冷哼一聲,率先朝殿內走去,身旁士兵雖保持著面色無常,但眼神中多少有些怪異,畢竟他們今日的任務簡單卻又繁重。說是簡單,因為今日面對的不是刀槍,而是在床榻上行大逆不道之事的狗男女。繁重的是,這場艷事生生地下了當朝皇帝的面子,著實尷尬不已。 還未走近內堂,楊珥便望見了堂外站著兩名俯首帖耳的侍女,她對景窗身邊的一絲一毫都了如指掌,只一眼便看出這二人不是儲秀宮的人。 心里一緊,腳步加快,繞過了辛帝,搶先步入了內堂,待看清里面情景時,眉頭深皺,一時拿捏不定。 辛帝與林無意等人緊隨其后,毫無例外地也皆是一愣。衣不遮體的靡亂場景并未出現,穿戴隆重的魏昭儀竟穩坐在房內圓桌旁的春凳上,面帶垂憐地為正哭得梨花帶雨的景窗拭淚。 楊珥雙手握拳,掌心被指甲掐得煞白,怎么就算漏了景窗生了異心的這一環? 昨夜她對景窗的千叮萬囑,景窗文靜地應和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她冷笑一聲,看來這救命之恩,終是抵不過男人在情愛上的哄騙。 魏昭儀見辛帝來了,連忙放下為景窗拭淚的手帕,面若桃花地對辛帝行了一個禮。 景窗也忙地跪了下來,聲淚俱下地拽緊了辛帝的衣袍,“皇上,您一定要為霜兒做主啊,長公主無緣無故便派人將妾身的宮殿圍了個水泄不通,臣妾害怕得緊吶!” 辛帝知道楊珥的布置,也明白現在因為景窗的變卦,而生了變故,心中戾氣橫生,抬腳猛然踢開景窗。 看著她嬌呼一聲,神色痛苦地跌在地上,楊珥心中沒有半分的同情,她此生最恨背叛,杜光慈是,景窗也是。 她不死心地吩咐身邊茫然的士兵,“給我搜,整個宮里,任何可疑的人等,全部給本宮帶過來?!?/br> 辛帝嫌惡地拍了拍衣袍上被景窗抓出的褶子,自顧坐到凳上,審視著魏昭儀,“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魏昭儀謹慎地觀察著眾人的不太明朗的顏色,小心翼翼道:“妾身昨日深夜收到井meimei的傳信,說是今日想和我聚上一聚,誰料我來了以后,竟被長公主的人攔著不讓走了,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辛帝臉色又是一沉,不答。 楊珥聞言,冷眼看向一臉無辜之色的景窗,好一招移花接木,瞬間洗脫了自己的罪名,只是二七是看著謝慶岱走入儲秀宮的,難道還能遁地了不成?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過后,搜尋的士兵盡數返回,皆是無功而返,楊珥逐漸心寒,也是,景窗的反心想來也不是一朝一夕了,既然選擇了今日把其挑在明面上,自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 想到埋伏了三年的炸藥就這般隨風散盡,她心里滿是不甘,其實也不是從未對景窗有過防備,未恐生變,連通知謝慶岱來儲秀宮的傳信,都是經過了楊珥的手的,生怕景窗事先將今日這局給透露了出去。 同時也連夜派人監視著景窗,謝慶岱也確實如約而至了,只是現在人在哪?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 景窗聽到最后一名士兵的回報后,這才松了一口氣,半跪半爬地行至辛帝跟前,這次不敢再碰他一絲一毫了,只得哽咽道: “皇上,霜兒就是和魏昭儀聊些女子間的體己話而已,沒想到竟會這般含冤,皇上若是一直坐視不管,那霜兒也沒什么臉面茍活于世了,長公主究竟是在找何人?能不能告訴霜兒?霜兒死也要死個明白!” 林無意有些擔憂地看著楊珥,現下的情況于她很是不利,雖然皇帝是知道今日內情的,只是現在證據全失,魏昭儀又在場,皇帝為了維持公允,勢必會通過懲罰楊珥,來給后宮一個交代。 “皇上!”祁公公聽了小跑至身邊的那名公公傳話后,蹙眉對辛帝道:“皇后來了!” “她來干什么?”辛帝詫異,今日之舉雖事關后宮,但為了避嫌,特意未通知她。楊珥頭皮有些發麻,這事若是成了,她自是希望鬧得整個辛朝人盡皆知,只是現下這事敗了,卻連后宮之主都牽動了。 皇后衣著凌亂,大步入了堂內,所過之處掉了不少的金銀頭飾,可見其焦急之心,看來她也是得知了今日之事會牽扯到她的家弟,這才火急火燎地趕來。 她甫一進宮殿,便聽到了景窗的高喊鳴冤,言語之間可以推測出家弟并未被捉,看來家弟還沒有那般不知輕重。她現在才能勉強找回一絲鎮定: “皇上,今日之事,您應先告知臣妾,再隨臣妾一同來處理?!?/br> 辛帝定定地看著她,這朵高不可攀的凌霄花,一如他初見時那般孤潔,卻儼然失了魅力,這股魅力伴著謝家權勢而生,也必將隨其消亡而逐漸逝去。 她就算再同謝家與眾不同,也逃不過她姓謝的命運。 皇后見皇上并不理會自己,有些心虛,畢竟家弟與井才人的事無論真假,都已在皇帝心中釘上了一個疤。 她深吸了一口氣,挑眉望向楊珥,“長公主,你未知會本宮,便擅管后宮之事,是將本宮這個一宮之主不放在眼里嗎?” 楊珥心里嗤笑一聲,你這不明知故問嗎? 林無意的身形有些蠢蠢欲動,皇后似乎動怒不小的樣子,若是當真對楊珥下了什么重罰……他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間佩戴的長刀。 一聲輕笑驀地出現,在這一觸即發的氛圍中顯得尤為刺耳,辛帝不耐地望向魏昭儀,“有何好笑?” 一直沉默不語的魏昭儀,別有深意地望了一眼皇后,正色道:“今日是臣妾通知皇后的,特意請她來主持公道的?!?/br> 楊珥心中生奇,這魏昭儀不是向來妒恨皇后嗎,今日怎么會不計前嫌地參合進了這事? 可是下一瞬,令她瞠目結舌的事卻發生了,魏昭儀面色一片凜然,“皇上,臣妾今日是為了揭露井才人的罪行而來的!她……” 景窗的臉倏地煞白,尖聲打斷了她的話,“魏昭儀!你不要信口雌黃!” 魏昭儀一頓,對她的無禮并不生怒,覷了一眼同樣很是緊張的皇后,心中尤覺解氣,一指堂外那頭垂得極低的兩名侍女中的其中身形更壯碩的一個,“臣妾若是信口雌黃,那站在那里的謝中尉又是怎么回事?” 楊珥與辛帝大驚!那名壯碩宮女顯然也是聽到了魏昭儀的指正,下意識地咬牙抬頭,與眾人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皇后腳下發軟,腦袋空白地扶住圓桌,才沒讓自己暴露丑態。景窗卻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不!” 謝慶岱見身份暴露,二話不說地便往欲掠上屋頂,卻被眼疾手快早已飛身至跟前的林無意一把給捉住。他從小只習得了一些武力皮毛,斷不是武狀元的對手,只掙扎了片刻,便心如死灰地收手了。 皇帝目光如刀刮在魏昭儀身上,“把事情的所有經過,都給朕說清楚了!” 魏昭儀面上不免得意,“皇上,臣妾早就發現了井才人與謝慶岱的茍且之事,今日知道了她的窘境后,假意說要幫她讓謝中尉脫身,辦法就是將其扮為臣妾隨行的宮女,實則方便臣妾行揭發之舉?!?/br> 皇上的語調不溫不火,“早就知道?為什么今日才說?” 魏昭儀笑得愈發不掩飾,“早先只是有些蛛絲馬跡,不足為證,今日才是‘捉jian’的鐵證!” 楊珥心中暗嘆了一口氣,這魏昭儀未免也太過愚蠢,心眼絲毫未曾掩飾,便毫不保留的傾囊而出,殊不知皇帝的臉面已被她親手撕下,辛帝日后每每看見她,便會想起今日惱羞成怒之事,又怎會對她笑顏以對? 楊珥覷了一眼額頭上滿是熱汗的皇后,魏昭儀之所以憋到今日才說,還有最關鍵的一個原因,便是要讓皇后從今往后,徹底抬不起頭來。 果見皇帝陰陽不明地說了句,“那朕真要好好感謝你了?!蔽赫褍x面上一喜,還欲再說些推辭的話,辛帝卻已不愿再聽。 他挑眉望向已然呆愣的景窗,“你還有什么話說?” 景窗雙眼無神,絕望地看著房檐外赤晴的藍天,還能有什么話說?難不成說謝中尉只是路過此處,與她無甚關系?她怕說出來連自己都騙不過。 辛帝見她不答,已是認罪之舉,轉而看向一旁的皇后,“正好皇后今日也在,既然是后宮之事,便交由你來處置吧?!?/br>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皇后身上。她認命般地閉上了雙眼,聲音有些顫抖地吩咐道: “來人,將井才人杖責一百板,送入冷宮。至于謝中尉……押入大理寺大牢,一切后事,由皇上定奪?!?/br> 林無意心中驚詫,萬沒有想到皇后竟然連半分求情之話都未曾說出?;屎笮酥家夂?,便六神無主地告退。 辛帝允后,她緩緩朝堂外走去。林無意看著她竭力克制住自己崩潰的神情,心里不免有些感觸,該是有多么堅毅的品性才能面對著親人的苦痛時,還能鎮定自若。 皇后路過他時,腳不知道被什么東西被絆了一下,被林無意一把扶住,他忍不住地關心道:“望皇后回宮時小心一些?!?/br> 她身形一僵,眼里登時浸滿了熱淚,眼前一黑,下一刻便載到了地上。 “皇后!”辛帝心下一亂,朝她跑了過去。 楊珥怔住,這謝蘊玉如果不是行的苦rou計的話,身體未免也太差了些吧?入宮前,也從未聽說過她有什么隱疾啊…… 第64章 心頭rou頓悟 陰暗潮濕的牢獄中, 盡頭的那間,往往都是用來關押朝廷重犯的,此時一具毫發無損的身體正躺在其間微薄一層的干草上。 除了偶爾有鼠蟻竄過的聲響外, 那人的呼吸幾乎弱不可聞,任何人看上去, 都只會以為那人睡著了,殊不知他已近重傷垂死的狀態, 上頭的人曾下令, 要讓其外表看不出一絲損傷,身體內,卻要找不出一處完好的脾臟。 聽起來著實有些駭人,但這卻對大理寺的獄卒們來說,卻并不陌生,施起極刑, 眼皮都未抬一下。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在幽深的甬道里驟然出現, 聲尾拖得極長,卻很是輕快, 彰顯著來人心中的愉悅。 那人徑自在謝慶岱所處的牢前站定, 輕喚出聲, “謝中尉?” 無人理會,看來他已經昏死了過去。那人莞爾一笑,“哦,不對, 現在已經是階下囚了?!?/br> 他黑曜的雙眸在暗無天日的牢獄間顯得尤為刺眼,他望著地上狼狽的那人,默了片刻,忽然嗤笑一聲,緊接著不再猶豫,而是從腰間抽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被甬道上的那絲微弱的燭火,襯得流光異常。 足可觀此刀是被仔細打磨過的,見血即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