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這樣豪情壯舉的活動, 老臣們通常都是叫苦不迭, 紛紛告假留在京中, 但卻是武官們的最愛。 思及此,楊珥不由自主地望向身后緊跟著的駿馬上的男兒們, 為首一人堂正瀟灑, 鮮衣怒馬, 正是林無意,此時的他正抿唇皺眉,沉默不語。 她心里生奇,這才注意到有駕裝點著桃紅絲帛的馬車正緊挨著他的馬匹, 一個女子正在窗邊對他秋波送媚。 不是那謝萼齡還會是誰,往常她最是討厭參加這等受累的活動,此次硬是求著她的哥哥帶上她,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林無意面色不耐,目不斜視,絲毫沒有把她鶯鶯燕燕的撒嬌放在耳里。一旁跟著他的執嬰也很是尷尬。 楊珥意外察覺,見林執二人正護著兩輛馬車,馬車由普通的喬木所制,似乎并非官家中人,不免疑惑地問向身邊的暮云,“那馬車里坐的是何人?” 適時,謝慶岱吩咐車隊在河邊歇息片刻,暮云攙扶著楊珥下車,嫌惡地覷了一眼那謝萼齡,解恨道: “那馬車里,據說,坐著的都是來京城看望林將軍的舊交,順道一路出來游玩。喏,林將軍現在走去的那馬車,里面坐著的據說是三陽縣縣令的女兒,可把那謝二小姐氣得捏!一路上都把林將軍套著,恨不得大嚷著林將軍是她的人呢!” 楊珥猛然一頓,曾暗中打聽過這兩年林無意是否有婚配,得到否定的答案后還心喜了好一陣,誰料竟把這縣令之女給忘了! 暮云說完了才發現長公主的神色不對,連忙轉著眼珠子,扯到別的話上,“再來說說另外一個轎子上的人吧?!?/br> 一旁走來將水囊遞給楊珥的杜光慈,聞言接過了話,“是位古董商家之子,名為周棣,周家開了一個‘煙古齋’的古玩店,遍布辛朝各大城池?!?/br> 楊珥微頷首,覺得喉嚨干渴萬分,忙接過水囊喝了一大口,沒有想到周棣也來了,看來這兩年,無意與周家的關系確實如執嬰所說,走得頗近。 杜光慈默不作聲地觀察著楊珥,果見她神色有些異常,他眸中光芒暗沉些許。 斜靠在沿路石頭上,她又情不自禁地望向后方,只見那車廂里的女子并未下車活動,而是撩開了寸許的縫隙,和林無意對話著。 楊珥看著那女子青蔥的手指,心中不由一刺。里邊麗人不知說了何事,逗得林無意粲然一笑,瞬間灼痛了她的雙眼。林無意似有感應地向她這邊望來,她連忙將頭給撇開。 這頭的謝慶岱忙地安撫早已暴跳起來的謝萼齡,她撅著嘴,數落著那未露面縣令之女。區區不知名的從小縣而來的俗女,怎配與她比肩? 只是越想心里就越委屈,早先時候,林無意待她一直是不溫不火,不知道上次在家宴時是因為看在皇后送禮的面子上,還是因為突然開竅了,對她很是熱情。今日卻是冷漠萬分,讓她好生郁悶! 莫非還是在為她糟蹋了那碗面而生氣?可那就是一碗面啊,一路上她也與他道過無數次歉了,他卻一副完全沒放在心上的樣子。這縣令之女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這般輕而易舉地就奪了他的魂魄去? 自家meimei的傲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謝慶岱安慰了兩句意思一下以后,便任她自言自語發泄去了。他的目光游離到士兵們圍護住的辛帝身邊,那尊溫婉惹人憐的身影上。 景窗心有靈犀地與他對視了一眼,緊接著似觸到驚雷般撇開,將他的心撓得癢癢的。 辛帝若有若無地睨了一眼正心有所思的景窗,轉而例行公事般沖謝蘊玉噓寒問暖,“一路行來,皇后可還適應?” 謝蘊玉點了點頭,并無多言。有些蒼白的面色卻暗示著沿途的奔波,讓嬌弱的她并不好受。 他眉頭一皺,這皇后整日只知道詩詞歌賦,甚少出門,身子也太差了些,怪不得一直懷不上孩子。 自二人成婚的兩年來,他們并不一直是這樣不咸不淡的相敬如賓著,還有不少辛帝對她冷眼的時候,畢竟璇嬪滑胎之事,與她有著不小的干系。無奈他們謝家的手段太高明,一直拿捏不到證據。 可是不管他是怒意相對,還是笑臉相迎,她自始至終都心腸如鐵,無動于衷,讓貴為一國之主的他,很是憋屈。 “皇上,婺山當地的村民為隨行的女眷準備了驅蚊的藥包?!逼罟Ь吹姆A報聲,拉回來辛帝的思緒。 他眸中露出贊賞的神色,吩咐道:“分發下去吧?!?/br> 緊接著楊珥就收到了小太監雙手呈上的干草編制的方形藥包,半個巴掌大小,上面系了別致的穗子,很兜姑娘家的喜歡。 暮云沾了長公主的福氣,有幸也得了一個。楊珥正準備將其系在腰間的時候,發現發藥包的太監們繞開了林無意等人歇息的地方,徑直地往謝萼齡的方向走去。 謝萼齡站在原地,臉上盡是嘲弄的笑。楊珥蛾眉一挑,一看便知,定是那滿肚子酸水的謝萼齡又在使詐,連個小小的藥包都不愿意便宜了那縣令之女,當真是小孩心性。 她瞧著身邊的杜光慈到河邊去洗手了,隨即心中一動,朝縣令之女所處的馬車走去,林無意有些詫異她的到來,卻見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忙伸手攔住了她,“你來干什么?” 她揚了揚手中的藥包,“馬上就要進入山區了,蚊蟲擾人,本宮想把這個親手送給這位小姐?!?/br> 沒想到卻被林無意一把奪了過來,拿在手中觀詳了片刻,隨即一握,譏笑道:“誰知道你安的什么心,這東西我沒收了,還請長公主哪里來回哪里去?!?/br> 感受到他言語間的維護那縣令之女之意,氣得楊珥橫了他一眼,轉身就走,窺得那女人真容的計劃也泡湯了! 雖然楊珥不愿承認自己和謝萼齡生了同樣的心思,但她確確實實是吃了味,比他和謝萼齡說悄悄話的那次還嚴重! 臨走時還不忘瞟了眼另一輛馬車,不過沒能看見周棣。 一直在旁邊靜看著的執嬰,眸中復雜,終是化成了一聲長嘆。 車中之女拂起了門簾,僅得林無意可見,清香芬馥撲鼻,語帶好笑,“拿來!” 他收緊了手中的藥包,裝作不知,“拿什么?”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少裝蒜,我剛剛聽得明白,長公主分明是要把這藥包給我的!” 他沒得商量地把門簾放下,把藥包寶貝地塞到懷里,嘟囔道:“我的,誰都不準和我搶”。 經過一段時間的趕路,皇家的隊伍終于在傍晚時分到達了婺山。 舟車勞頓了一整日,辛帝下令今夜好生休息,平地上陸陸續續地扎起了十幾個營帳,明日狩獵才會正式開始。 今夜,注定是個許多人都無法安睡的一夜。 待得天色幾近黑得難以視人,謝慶岱從營帳中偷偷摸摸地溜了出來,腳步躊躇了片刻,隨即大膽地往井才人的營帳行去。 他面色不豫地望向營帳門口站著的兩名礙眼侍衛,隨即繞到樹后,學著鳥叫了一番。 空氣忽然安靜了片刻,隨即景窗著了件披風,出了營帳,說是要散步消食,并不走遠,旁人無需跟著。 她判斷了一下方位,特意繞了段遠路,才走到謝慶岱的身邊,怒斥道: “你是瘋了嗎?想過被人發現我們二人密會的后果了嗎?” 謝慶岱卻顧不上說話,一把將她拉人了懷中,下顎摩挲著她的頭頂,“阿景,我好想你!你可知道,嫁入皇家并非好的歸宿。因為我未答應迎娶你,你便這般報復我?你讓我以后該怎么辦?” 景窗被送入宮以后,他一直不得機會相見,日夜懊惱悔恨不得眠,一路上強忍著與她搭話的心思,憋得他胸腔都要炸裂了,現在哪肯離開這片溫柔鄉。 景窗心中一軟,見四下無人,放肆地摟住了他的脖子,含淚從他的眼睛,吻至鼻梁,再滑到雙唇上,哽咽道: “那日壽辰你也看到了,入宮其實非我愿。壽宴前日與你在酒樓分開后,我便在街上碰到了長公主,她瞧我資質極佳,便強迫我聽命于她,我也是無可奈何??!” “你為什么不找我?為什么不來找我?”他的回敬著她的吻,語氣憤怒與自責。 她的淚水越發止不住,“長公主的人將我困住,逃脫不得,連個通風報信的人都碰不到!” 她的語氣哀求,“慶岱,你愿意帶阿景離開嗎?阿景不要什么榮華富貴,只想和你在一起!” 謝慶岱閉緊雙眸,許久無言,終是不忍道:“你現在畢竟是皇上的人……” 她驀地一愣,見他一副逃避的樣子,咬牙推開了他,“我知道了,我們以后還是不要相見了?!?/br> 感受中懷中溫熱的離去,他慌亂不已,趕緊握住她的手,“為什么?我們不能就這樣見面嗎?我不能沒有你!” 她眼底閃過一絲絕望之意,甩開他的手,“這樣下去只會害了你?!?/br> 謝慶岱還欲再抱住她,卻被她掙脫開來跑遠了。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覺這天下唯一在乎他的人,怕是已經徹底失去了。 忽然,他聽到了一個穩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驚得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一開始的民謠是首遠古民謠,選自《吳越春秋》中的《彈歌》,東漢趙曄編寫。 呼呼呼,大天使們有意見了~我發誓不虐女主了~~ 狩獵這段戲極為重要,希望大天使們都不要跳章~ 喜歡看甜文的可以去看看作者菌正在雙開的另一本書,我保證那本書會甜到牙疼啊~ 第56章 心頭rou吃味 忽然, 謝慶岱聽到了一個穩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驚得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杜光慈從暗處走了過來,面色無常。 謝慶岱卻已按耐不住, “剛才的事,你都看到了?” 杜光慈曖昧一笑, 點了點頭。何止是他們的事,他還查到景窗一直在一個掌柜名叫鄒娘子的妓院里營生, 這個活計也是楊珥給她安排的。顯而易見, 景窗一直是楊珥的人,不過這件事,他并不打算告訴謝慶岱。 謝慶岱眼底殺意陣陣。 杜光慈卻如沒事人般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人,放輕松?!?/br> 謝慶岱仍警惕地看著他,雖然杜家是站在他父親這邊的, 可那是杜孝通還在世時候的事, 對于這笑里藏刀的杜光慈, 他從來就摸不透其心理。況且杜光慈與楊珥的關系那般親厚,也是他不得不忌憚。 “你可知宮中有人想要對景窗不利?” “什么?”謝慶岱神色頓時大變。 杜光慈微微一笑, 他知道景窗是他的軟肋, 輕易就把方公公對楊珥下藥一事, 換成方公公的干女兒綺君不爽景窗得勢,委托其下藥,順帶著禍及楊珥。 “你還可知,當初殺錯了人, 那彭家二郎,仍茍活于世,現在就在我們身邊?” “此話當真???!”謝慶岱眼珠瞪得偌大,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驚嚇到。 杜光慈不再賣關子,鄭重地道出所知。 …… 熱衷于權力游戲的二人,殊不知斜前方的灌木叢中,正蹲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女子,將二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全部印入了腦海里。 謝萼齡睡前本想來拜托謝慶岱,明日狩獵之時,多給她安排些和林無意接近的機會,不料碰到哥哥行跡詭異,好奇心驅使她跟了上去,竟撞見他與宮妃行茍且之事! 這便算了,現在竟然聽到了如此荒謬的言論,林無意怎么可能是彭家后人?一時間,她的面色陰晴不定。 與此同時,長公主的營帳中。 二七默行進來,對楊珥垂首道:“屬下……” 還未說出口便被她給打斷,“去吧,我知道你好久沒和祁公公敘舊了,記得盡興地多喝兩杯?!?/br> 他心中一暖,抱拳道了一聲謝,便離開了。 暮云看著他離開時,帶起了一陣風,將蠟燭帶得翩翩欲動,嘟囔著:“什么時候敘舊不好,非要現在敘舊?!?/br> 楊珥頓覺好笑,“我不就出門見一下周棣嗎?難不成沒了二七,我路還不會走了?” 暮云貼心地將一個小暖爐遞到了她的手里,“長公主你記得拿這個放在肚子上多捂捂,每次來月事都疼痛不已,大半夜地還要往外面跑?!?/br> 楊珥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還是咱們暮云知道心疼本宮?!闭f完卻是將暖爐塞回了她的懷里,“我一會兒便回,拿著這個多不方便?!?/br> 雖然小腹還很是脹痛,腰酸欲裂之感仍在,但她仍忍不住想要去見上周棣一面,上次因為杜光慈在身邊,所以不便與他交談。也無旁的事,就是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畢竟他是周斯濂的弟弟。 暮云知道扭不過她,嘆了口氣,將腰間的藥包拆了下來,堅持系到楊珥身上,“奴婢在營帳內遇不到蚊蟲,這個還是留給長公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