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嗯,麻煩了!”齊毓玠嘆了聲長氣,他將藥丸喂入她唇中,用湯匙喂了些她水…… 手輕輕撫著她面頰,齊毓玠將她抱在懷里。 她仍昏迷不醒,秀眉卻微蹙,瞧著令人難受。 低眉吻住她唇,頓了片刻,他抬頭定定望著她,眸色復雜,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只是覺得這樣對彼此都好。 盡管離開人世那一剎那他會遺憾她不在身邊,可至少別讓他舍不得走。 昏睡沉沉,意識迷蒙,偶爾清醒但很快又混沌下去。 徹底醒來是在半夜。 喬亦柔睜開眼皮,愣愣望著桌上的油燈,齊巒睡在她旁側,不是躺著,而是半坐著,似乎是守著她的意思。 抬手抹了抹額頭,不算太燙!起身,給齊巒蓋上薄毯,她掀開簾兒,朝外望去。 黑壓壓的深夜。 篝火苗兒忽上忽上燃燒得正旺,那坐在火堆邊的人,是陛下? 喬亦柔咬住下唇,不知是病得不輕產生了幻覺,亦或是他真的來過,她好像記得他一直抱著她,甚至吻了她! 猶豫片刻,她下馬車,腳步刻意輕淺,提裙朝他行去。 或許是他想什么出了神,竟一無所覺。 喬亦柔靜靜看他背影半晌,眼眶酸澀,她承認,她也許是病了,所以才特別想見他,想他像從前一樣抱著她。 努力克制,她揉了揉眼睛,走到他身旁坐下,往內傳遞柴火。 齊毓玠一震,側眸看她,“好些了?怎么……”斥責的語調往下壓了壓,他收回未說完的話,轉移視線靜靜望向看不見盡頭的暗夜,緘口沉默。 “好些了!”抬頭望著他清瘦的側臉,喬亦柔抿唇答道。 兩相無話。 篝火被她喂柴喂得燒更旺!橘紅光暈落在二人面頰上,忽明忽暗。 喬亦柔鼓起勇氣,她伸手拽住他衣角,緩緩朝他依了過去。 從前她沒有這么主動過,可此時此刻,她想試試。 渾身僵硬,齊毓玠想避開,卻心存不舍。 他俯首看她,兩人目光驀地撞了個正著。 讀不懂他眸中情緒,明明以前也是這么看著她,怎么就不同了?喬亦柔眼眶又有點兒開始潤濕,不想哭出來,她猛地抱住他左臂,朝他淡色的唇吻去。 第94章 淺淺溫熱氣息襲來, 唇與唇即將觸上。 齊毓玠突然偏頭,嗓音嘶啞,艱難開口:“你生著病,還是回馬車歇著吧!以免病情加重,明日一早, 我們便繼續趕路?!?/br> 怔了一瞬,喬亦柔往后退開,她望著他臉上晃動的橘紅色火光,驀地松開手。 僵坐著, 待幾分恍惚的意識歸位, 喬亦柔起身,語氣淡淡道, “耽擱了路程很抱歉, 陛下身子瞧著略單薄, 不是有侍衛輪流守夜?陛下也去歇著吧!” “好?!饼R毓玠頷首, 沒有側眸看她。 余光視線里,人頓了頓,拾步繞過他身后,離去…… 齊毓玠坐了良久, 他抬頭望著天空寥寥幾顆星子。 只要想到時日大約不多,他就無法安眠。 倒不是怕得睡不著,雖然也是真的害怕,但更多是不舍,在有限的時間里, 他不想再去創造什么回憶,能將前半生腦海中所有值得珍惜的畫面重新懷念一遍,僅此就已足夠! 翌日一早。 車隊啟程,沿著路途往洛陽而行。 喬亦柔傷寒逐漸在胡尋南診治下痊愈。 抵達豫州,敬王帶著一支護衛隊前來接駕,隨行的還有郎御醫郎和正。 雖對此頗感奇怪,喬亦柔卻將疑惑深深埋在了心底,她與齊毓玠的關系與從前不能再相提并論,自然不會顛顛兒跑去問他緣由。 到現在,她已經徹底放棄試著去主動接近他!類似上次的那種尷尬難堪,體會一次難道還不夠?何必再去自取其辱? 老御醫郎和正見到陛下第一眼,憑多年經驗就感覺不對勁。 豫州客棧廂房內,他一搭上脈,渾濁的雙眼猛地瞪大,“噗通”一聲跪下,郎和正愕然道,“陛下,您、您這……” 齊毓玠面不改色,他低眉睨他一眼,“依你所見,朕大概還有多少時日?” “陛下……” “照實說?!?/br> 郎和正惶恐道,“若一直無法解毒,恐怕一兩月之后……”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饼R毓玠頷首,平靜道,“宣敬王進來?!?/br> “是?!?/br> 郎和正不可置信一臉悲慟地退下,稍后,敬王齊瑄叩門進入。 他抱拳行禮,并不多言。 兩人沉默了半晌,齊瑄蹙眉,他剛剛看到郎和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倍感訝異,而陛下,亦是有些不對勁。他人相比離宮前消瘦了些許,不知是路程艱辛或是旁的什么,面色格外憔悴!另外,與喬賢妃之間似乎…… “陛下,您好好保重身體!朝中一切正常,不用太過著急的趕路?!?/br> 齊毓玠扯唇輕笑,他側眸望著他,“朕的身體確實有恙,所以才下旨讓你快馬加鞭趕來此地?!?/br> 赫然掀起眼皮,敬王齊瑄不解。 “這毒從遇刺那日便扎根在了朕體內,一直藏匿頗深,后來在藥引催動下徹底發作,方才郎御醫進來替朕搭脈,道是一兩月若找不著解毒之法,便……”話語一頓,齊毓玠朝他走近兩步,眸光如炬的定定攫住他震驚面色。 “陛下該不會是與臣弟……”齊瑄實在難以置信,這人好好兒的,突然就只剩下一兩月的壽命,這教他怎么不懷疑是在說笑。 齊毓玠搖頭,側身望向窗外,“朕倒是想跟你說笑?!?/br> “這……” 并不將他的瞠目放在心底,齊毓玠繼續道,“知道命不久矣之時,朕心目中只有你最合適?!彼麖澊捷p笑,“其余諸王秉性復雜,又或者不具備治世之賢能,綜合考量,只有你符合?!?/br> “陛下?!泵偷乇┒Y,齊瑄緊張道,“郎御醫醫術了得,他若能在這段時間找到治療的方子,一切都會得以好轉,陛下不要想太多,您會痊愈,這后面的一切陛下都不要先去cao勞?!?/br> “提早做準備罷了!此事你暫時不要向任何人提及,待回到洛陽,朕自有打算?!?/br> “是,臣弟省得?!?/br> 從陛下客房出來,齊瑄覺得,他此時的模樣怕是比剛才的郎御醫好不了多少。 陛下他居然中了如此厲害的毒…… 另外關于他方才的那番話,齊瑄心情復雜,皇位這個位置,應該說世間男兒誰都有幾分妄念。 可那不僅僅是榮譽,亦是一份艱巨的責任,兩者共同存在。齊瑄捫心自問,若陛下真有萬一,他愿意承擔這份榮耀與重擔,可這不代表他期望著陛下有任何不測! 他深深擰眉,繞過廊道。 驀地抬眸,遠處院子里,與陌生男子正在說話的是長公主齊巒與喬亦柔。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揪心。 按照陛下所言,她亦被瞞在鼓里,這……合適么?若陛下當真有個萬一,她的一生便注定是個悲劇。 眸中透著不忍,齊瑄輕嘆一聲,折身從另條道繞路離開…… “依胡大夫所言,巒兒這些突然的癥狀都算合理?”喬亦柔皺眉,看著眨巴著眼睛懵懵懂懂的齊巒,又望向一臉篤定的胡尋南。 “不錯!”胡尋南欣慰地微微彎唇,他頷首肯定,“她已經連續治療大半月,藥物加上例行的施針,xue位得到刺激,逐漸產生一些痛感非常正常,只要不影響到日常生活,或者還在可忍受范圍之類的話,便可暫時靜觀其變,若當中有什么意外,帶著她立即前來尋我?!闭f著,胡尋南嘆了聲長氣,笑道,“這陣子我心力交瘁,深深嘗到了無能為力的絕望與莫可奈何,還好巒兒給了我一點信心,我會繼續努力,讓所有的一切都有好的結果?!?/br> “什么意思?”粗聽之下倒沒什么不對,可仔細品了品,喬亦柔質疑地盯著他,“所有的一切?” 察覺失言,胡尋南眼珠轉動,“是啊,這陣子巒兒沒有一點成效,對我打擊頗大!哈哈還好……” 喬亦柔疑惑漸褪,她抿唇,牽齊巒回廂房。 此番,郎和正與胡尋南接了頭,然而二人并不是一個路子,在用藥和開方子時爭執頗大。 兩人都堅持自己的領域與態度不肯妥協,就連煎碗藥湯,都爭了個臉紅脖頸粗。胡尋南秉著尊老愛幼,初始不跟老御醫一般計較,可涉及到醫術,他便忍無可忍,但他說話還算客氣,郎和正卻覺得自己資歷老,姜怎么都是老的辣,哪由得年輕的無名小卒爭風頭? 最后僵持不休時,還是敬王齊瑄出馬,他性情一向嚴肅,不像陛下那般看起來好好脾氣,厲眼一瞪,他冷冷啟唇,“你們明知現在狀況急迫,還有時間在這里起口舌之爭?給你們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后若不見湯藥送入陛下房間……”他猛地拔出劍刃,一掌劈開旁邊的紅木桌,收劍,轉身便走…… 胡尋南鄉野大夫,見過的江湖人士多,尚算波瀾不驚。 可憐郎和正嚇得差點尿褲子,他做了一輩子御醫,混到這個程度,除卻宮里的主子們,平常朝廷官員誰不敬著他?這敬王…… 好在他明事理知分寸,陛下身體確實刻不容緩,他卻在這里……實在不像話,簡直是大罪! 鬧了個臉紅,他輕咳一記,壓抑著脾氣細聲問,“此話當真?你這方子真能稍稍抑制陛下體內的毒素,讓時間往后拖延數日?” “陛下”這個稱呼,胡尋南早已料到,他頷首,和和氣氣的拱手朝郎和正道,“郎前輩,我這方子確實有一丁點效用,但不明顯,這毒素成分我還未全部仔細區分出來,晚輩資歷淺,不知前輩可能識得?” 兩人彼此退卻一步,將藥煎上,和和氣氣的開始探討起來…… 屋外墻角,齊瑄側耳聽了半晌,終于安心。 他轉身,戛然一怔。 站在不遠處的卻是喬賢妃,他面色乍變,有些心虛,不知她可聽到關鍵部分。 齊瑄上前行禮。 喬亦柔搖頭阻攔他動作,語氣寡淡,“又不是在宮里?!彼龥]什么精神地朝單獨辟出來的藥方看去,“聽到鬧騰聲,便走來瞧瞧,可是郎御醫與胡大夫有什么爭執?” 搖頭,齊瑄又點頭,心底緊張,頓了片刻才道,“二人切磋醫術?!?/br> “原來如此?!眴桃嗳崦銖姵洞?,無力道,“既然無礙,那我先回房間?!?/br> “稍等?!眴咀∷?,見她腳步頓住,齊瑄望著她漆黑的眼眸,卻不知該說什么,陛下清瘦很多,她狀態瞧著亦不佳,他左右為難,只好隨便起了個話題,將這份尷尬遮掩過去,“喬賢妃可適應宮中生活?如果,只是如果,倘若你有機會離開,你會如何抉擇?” 微震,喬亦柔掀起眼皮望向他。 她自然詫異這個問題會從敬王嘴里問出來,盡管從前她好像與他曾提及,她入宮這事兒一言難盡,并非打從心底的愿意。 但——